二十一 铁头提前回来了。铁头在回来之后,一到家便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让我毫无 防备。但是铁头确实回来了,铁头光着贼亮贼亮的头,徒步穿过夏天炎热的城市, 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最终回到家里。我问铁头为何不坐车回来,坐车就几块 钱,很方便的。铁头说,他不想坐车,他想顺便看看风景,看看一年后的城市与 原来有什么不同。我不能完全理解铁头当时的心情,铁头当时可能很兴奋,很激 动,因此做出一些可笑的举动来,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铁头回来了,我们就很高兴。毕竟与铁头有好长时间没见了,我们准备 好在一个饭店里大宴宾客,为铁头接风。我,铁头,王达,蝴蝶,陈洁,还有张 红红,她是和铁头一起回来的,现在她坐在餐桌上,微微笑说,默不作声,我们 六个人坐了一圈子。我说铁头今天我们吃点啥?铁头说随便吧。我把菜单传给几 位小姐,在餐桌上她们更有发言权。我说今天喝点什么?铁头说汉斯怎样?我说 今天只能喝白酒。王达说就先来两瓶二锅头吧。王达点了两瓶二锅头,给每位小 姐点了几听饮料。 菜还没上来,我们倒上白酒先喝起来。我给铁头倒上满满的一杯,在王达杯 里倒上满满的一杯,在自己杯里倒上满满的一杯,我和铁头、王达端起杯子碰了 碰,一饮而尽。几杯酒下肚,心里便像着火了一样,火烧火燎起来,话也跟着多 起来。 我红着眼说:铁头,在那里怎样? 铁头说:很好。 我说:到底如何? 铁头说:很好,除了没自由,什么都有。 我说:整天都干些什么? 铁头笑笑说:无非是白天劳动,晚上学习。 王达问铁头:出来之后干什么,还开录像厅吗? 铁头摇摇头,说:不知道,还没考虑过。 我说: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你说一声。 铁头说:知道。 我说:铁头,你好像提前出来了嘛? 铁头大笑了几声,说:对对对。 我说:你戴罪立功了,说来听听。 铁头说:不能说。 我说:有什么不能说,尽管说来。 于是铁头说起来。铁头说一天夜里,肚子痛得厉害,一次两次地往厕所里跑, 可能是肚子给吃坏了。到了半夜里,宿舍区里很安静,经过一天的劳动和学习, 人们累了,都睡着了,只有值班室的灯还亮着。因为劳教所关押的大多数是一般 的犯人,平时看管得不是太严,晚上值班室里只有两个人值班,以防发生意外。 当然在外围还有一层严格的警戒线,要想跑出去是不太可能的,据说劳教所自成 立以来就没人能顺利逃出去。 我插了一句,说:铁头,你是跑出来的? 铁头笑笑,说:当然不是。 铁头说那天晚上拉肚子,拉了一个晚上,拉到半夜里,出来,忽然看到值班 室里好像人影一闪,灯忽地灭了。我当时心想这下坏了,可能出事了,因为值班 室的灯在我的印像中是从来没有熄灭过的。我系好裤子,就向值班室跑去。使劲 地敲值班室的门。里面有声音响动,好半天,灯亮了,门开处,我们的教导员走 出来,一副衣杉不整的样子,我眼睛向里面扫了一下,看见一个女的坐在里面。 教导员问发生什么事,我说看见这里灯熄了,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教导员看了看我,说:这里没什么事,你走吧。 第二天我受到表扬,教导员说我接受改造的态度很好,进步很大。又过了几 天教导员跑来告诉我,说所里经过研究,决定给我减轻处罚。就这样,我提前出 来了。 我们大笑起来,说铁头的刑期减得应该。我们轮流向铁头敬酒,铁头来者不 拒,行为举止甚为豪爽。我们叫着闹着,桌子上乱成一团。隔壁一张桌子的人走 过来,他的意思是我们的声音太大,我们没人理他。在这个时刻,我们尽情地放 松着,以一种很俗气的方式表达着我们的友谊。那天晚上我们喝得很凶,喝二锅 头像喝开水一样,喝到晚上十一二点,我们才恋恋不舍地告别。铁头问我们,想 不想到他录像厅去看录像,那个录像厅的钥匙还在他哪儿。 我说:改天吧,今天不行了。 出得门来,我和铁头王达们告别。 蝴蝶问我: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说:回家吧。 蝴蝶问我:你今天喝得很凶,不会有事吧? 我说:一年难得喝一次,就让我死一次吧。 我哇的一声,吐出一大摊东西来。 蝴蝶骂了一声:妈的,这下你又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