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我忽然有种不知去向的迷茫,无目的地溜达了一会,索性去了丁朝阳公司。 保安问我找谁。 我愣了一下,忽然有些苍茫,在一起两年了,竟从没到公司找过他。 我说找丁先生。 他上下看我,问有无预约。 我说麻烦您告诉他李豌豆找,问他可否方便。 他将信将疑地按了电话,电话尚未扣下,脸上就堆起了客气,详细和我说了丁 朝阳的办公室位置,又问:“要不要我带您过去?” “不了。”我谢过他,径直穿过偌大的院子,穿过响着嗡嗡机器声的走廊,到 达丁朝阳的办公室时,他已笑意满面地望了门口。 这段时间的夜晚安宁已使他渐渐恢复了从容,面容坚毅,助理过来问要茶还是 咖啡,他笑着摆了摆手,把自己的茶杯递给我:“学会搞突击检查了?” “嗯。”我笑,坐在他的大班椅扶手上,歪着头看他。 他嘘了一下,起身,去关办公室的门,折回来时,已满是贼眉贼眼的幸福,揽 着我的腰,细细地看,我也定定看着他,忽然,在他鬓角里,看到了一丝隐约的白, 心里,就难受得不成,我知道这个男人爱我就如我爱他,可,为什么每一场美好的 爱情都要经历磨损? 他飞快在我裸着的肩上吻了一下:“我正在想你呢,你就来了。”说着,手沿 着腋下往下滑,我笑着跳开了:“别,人来人往的。” 桌上的电话响了,他冲我嘘了一下,接电话。 我转身看他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书橱,全是关于服装和经济的书,我顺手抽出 一本外国时装杂志,粗粗地翻了一下,突然,杂志中掉出了一张纸条,很小,是公 司便签,边缘上画了不少乱糟糟的小花,小花的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些字:你 和我,我和你……爱情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句话,用了好几种字体,重复写了好多 遍。 字迹圆润而天真,乍一看,像小孩子的笔迹,其实不是的,有段时间,不少时 尚杂志都有图文并茂的情爱四格画栏目,大都使用这样的字体,配童话气质的绘图。 这些笔迹是在模仿时尚杂志的配图字体。 喜欢读时尚杂志的,大都是正在做着绚烂爱情梦的女孩子。 我怔怔地看着这串字,是谁写的?是不是写给丁朝阳看的? 丁朝阳已讲完电话,一只手揽过我的腰:“真是个热爱学习的好孩子。”| 我的心一抽,飞快合上杂志,插回书架时,我看了一下封面,是2000年7 期杂 志。在许芝兰失踪一年前,有人,从他的书架上取了这本杂志,并留下了这串文字。 这个人,应当是他熟悉的,或许,现在她依然在公司内。 我的心,慢慢地凉,我紧紧地抱着肩,他关切问:“不舒服?” “冷气开得太大了。” “我倒觉得正好,你总是怕冷,看来,以后我要多给你些热量了。”他把空调 温度往上调了调,又坏坏地笑着悄悄把办公室门反锁了。抵在墙上吻我。 我往外推他:“让人看见多不好。”我的心思,全在那些镶嵌了乱糟糟小花边 的圆润文字上。 丁朝阳不管,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越是非常态状态下,情欲越是旺盛:“谁让 你闯进来的,像个诱人的送外卖小姑娘。” 我在老板台与大班椅之间躲来避去不让他得逞,又怕弄出声响被隔壁的人笑, 终于还是被他捉住了,他只轻轻吻了我的额一下,深情地俯瞰下来:“我们结婚吧。” 我没答他,闭着眼,满脑子都是那些圆润的字体。 他伏在我耳边,又说:“送外卖的小姑娘,我们结婚吧?”说着,胳膊上用了 些力,把我拥抱得更紧了,我怔怔看着他,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我不知道,在这 间屋子里,有没有其他女子被他这样深情地拥了,被唤做送外卖的小姑娘被。 他感觉到了我的悲伤,拼命地吻我的泪,问:“我的小姑娘你在想什么?” 我突然睁眼:“你有没有这样对待过其他女孩?” 他怔了一下,脸色渐渐灰了:“你怎么会这样想?”他坐在大班椅上,深深向 后仰去,冷气无声地在房间里旋转。 他拍拍我的手,柔声说:“我爱你,别胡思乱想。” 在这个夏天,我坐在老板台上,泪如雨下,是的,我已相信了阮锦姬的话,丁 朝阳,确是有过外遇的,在6 年前。 丁朝阳被我的眼泪弄得有些慌乱,除了抽烟,不知做什么好。 我说亲爱的你对我撒了谎,你有过外遇。 他拧着眉头看我。 “你不必否认,她曾经在公司里做过事。” 他的眉头更紧了,死死看着我:“这是谁在和你胡说八道?” “她自己告诉我的。”我决定使用敲山震虎。 “无稽之谈!”丁朝阳几乎要跳起来:这怎么可能? “你不必辩解了,她就在你公司里,你骗了我……”我开始哭:“我曾经以为 你是个深情专一的男人,我那么信任你,没想到竟然有个情敌藏在你公司里。” 他张着嘴巴,傻傻地看着我,忽然就笑了,说:“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呀?” 我糊涂了,从又气又好笑的表情,确实他不像在撒谎。于是,我抽出那本杂志, 扔到他面前:“你好好看看。” 他翻了一下,那张便签就掉了出来,他捏起来,举在眼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 着它,突然朗声大笑:“你把它当成是别人写给我的了?哈哈……这些杂志,在公 司里传来传去地看,都不知易过多少道手了,你怎么一口咬定是写给我的呢?” 我看着他,泪痕未干的脸上开始有点发烧,为自己想像生伪而惭愧,倒是他, 缓和下来,握了握我的手:“我不怪你,因为你爱我。” 我信了他的话,不是因为他值得信任,而是,像所有沉浸爱河不能自拔的女人 一样,我们渴望抵达爱情对方内心的真相,却又那么害怕真相的残酷,只好,后退 后退再后退,是因为害怕真相一经目睹就成了毒,毒死我们想让之长命的爱情。 我在丁朝阳公司呆了一下午,他带我看设计室,去成衣车间转了几圈,逢人就 介绍说:“著名悬疑小说作家李豌豆,我的未婚妻。” 而我,虽然端着一脸温柔的微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心却机警着,试图 在众多眼神中找到一束异样的目光,譬如是挑剔的、嫉妒的、愤恨的。这样的目光, 如果是来自同性,大概是有些缘故的。 可惜,我没能如愿,那些夸奖和赞美都真诚而朴素,甚至,在成衣车间,我还 遇到了几位忠实听众,她们问长问短,如果不是丁朝阳及时搭救,我几乎要身陷重 重包围不能脱身。 回家路上,丁朝阳还玩笑说:“真看不出来,夜夜和我同床共枕的竟然是位大 名人。” 饭后,丁朝阳心情很好地要求送我去电台开工。 在公寓楼下,遇见了古福利,他站在一丛木槿花旁,神情呆滞,想起曾在宣凌 霄面前提他的名字,我突然有点不安,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走过他身边时,就端 着真诚的笑容和他打招呼。 古福利瞥了我一眼,没笑也没回应,弄得我有点讪讪无趣,很尴尬。 丁朝阳忿忿,拉着我匆匆去停车场,上了车,才说:“这些没教养的保安,你 以后不必主动和他们打招呼。” “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心情不好和教养有什么关系?”丁朝阳发动了车子。 我不想就这件事和他争论,何况我已大约猜到了些什么,又不能说给他知道, 索性打开车载CD听歌。 很有可能,在我离开酒吧后,宣凌霄就打电话给古福利,把他斥责了一顿。 他已不再爱他了。 和异性爱一样,一旦没了爱,就是剩了厌倦,他再痴情,也换不来感动更换不 回爱,在宣凌霄心里,他已是片令人烦恼的头皮屑。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