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纯正的普通话中带着磁声和偶尔的一两个卷舌音,如果再加上一点撒娇卖嗲的柔腔, 史美丽的声音确是诱惑力十足,让人过耳不忘的。往常那声音一出现,年传亮的心跳马 上就要加速,眼睛也会倏地一亮。今天同样的声音传来,年传亮却怔了怔,发出几声空 洞的回应:“啊啊,听出来了,你是小史吧?” 那使史美丽大煞风景,半娇半嗔道:“哎呀我的年大总,你不是刚睡醒吧,连我的 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年传亮这才赶紧打起精神说:“哪能啊!你小史是谁呀!不过,你可是有日子没来 电话了啊!” 的确,史美丽已经足有三个月没来电话了,可三个月前史美丽是来过电话和准备要 来的,是年传亮说海上太忙,等过一段再说。过了这么长“一段”也并没有“再说”, 史美丽是等得不耐烦才追来的。 那倒并不是因为年传亮对史美丽有什么不满或厌倦,而是因为“疲软”:年传亮正 在遭受着“疲软”的困扰。 原先说五十岁是男人的一道槛儿,年传亮总不相信:身体好好的营养好好的,哪儿 就突然不行了!迈过那道槛儿的头两年他也确实没觉出多少变化,可两年一过仔细体察 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那突出的是一个“疲”字:疲劳、疲惫、疲软、疲乏、疲倦、 精疲力竭、疲疲塌塌……上边“疲”了不起工作节奏生活节奏放慢点,要命的是下边也 “疲”。那突出表现在性欲和性功能减退上。对人老珠黄的水娟减退是好多年以前的事 儿,问题在于对史美丽那种年轻漂亮、性感十足的女人也时常减退。好在史美丽从来就 没有把满足这方面的需求寄托在年传亮身上,多拿了钱也就乐得逍遥。但那还是难免要 影响到关系:三个多月前史美丽打来电话时,年传亮就是因为对下边的那只小鸟缺乏信 心才婉言相拒的。那绝对是第一次,往常总是年传亮催、催,催过一遍又一遍史美丽才 肯姗姗来迟。婉言相拒指望的是身体康复,三个多月里年传亮人参海参吃了不少,中药 保健品吃了不少,那信心到现在也还是没树得起来。 “年总,这一段海上还那么忙吗?”史美丽明显带着调侃的成份。“你该不是把我 给忘了吧?” “别别,你小史是谁呀,我就是想忘也忘不了哇!”年传亮说的倒是真心话。 史美丽说:“那,那我最近带几个人过去,你不会不欢迎吧?” 年传亮说:“你不来电话我也正想给你打,只是市里前几天说要去南方考察,具体 什么时候走、能不能请假还不知道。这样,一会儿我问问,晚上给一个准信行吧?” 史美丽说:“我知道,你的准信就是让我再等三个月。” 年传亮说:“行行,这一次我保证,晚上要是不给你一个准话,以后你不用理我不 就得了嘛!” 放下电话,年传亮反锁屋门,先找出几张史美丽的照片、自己与史美丽的照片,把 心绪尽可能地向史美丽身上想,向那甜甜的酒窝和鼓鼓的奶子上想,向最美妙最得意的 时刻上想。往常只要这么一想,下边的鸟儿就会奓起翅膀。可这会儿想了又想,那鸟儿 权当是一点知觉没有。照片收了,从文件橱里找出几本《人体摄影艺术》、《东方女性 人体美》和《世界人体欣赏》之类的画册;里面的裸体女人,全是光光的鲜鲜的嫩嫩的, 美人鱼似的,一眼就让男人们气血飞扬、恨不能冲锋陷阵的那一种。往常每次翻看年传 亮身上总要闹出一点风潮,可这会儿翻过几遍一点呼应也没有。那让年传亮好不悲凉, 干脆找出一丸药吃下了。那是壮阳丸,往常力不从心时只要吃一丸,再大的问题也会迎 刃而解。而这一次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晚上年传亮不得不给史美丽回了电话,说是去南方考察这几天就要走,他要请假, 一直找到县委书记也没请下来,演出的事儿只能等回来再说了。尽管年传亮说了不少表 白的话、发誓赌咒的话,留给史美丽的还是满肚子的疑虑。 年传亮其时已经没有心思顾及史美丽的疑虑了,他的全部心思已经变成了恐惧,刻 骨铭心的恐惧:再不下狠心治疗,人生那件至美至乐的大事就要与自己绝缘了,而那是 他无论如何无法甘心的! 这是展重阳刚刚当上副市长和刚刚为年打雷、筱月月举行过海葬的情形。那时年传 亮瞄准的是上海一家男性康复中心的黄主任。报上发表了一篇介绍他在男性性功能康复 方面做出突出成就的文章。年传亮正准备上路,镇上忽然传来了展重阳要登门致谢的消 息。 展重阳是回海牛镇办理交接的。所谓交接无非是该办的办、该交待的交待、该答谢 的答谢。那答谢的第一个人是年传亮。为了表示郑重,特别备了礼物携了夫人。年传亮 自然欢天喜地。两家人坐在一起,把感激和庆贺的话说了不下一柳条筐子。 “我走了,镇上你看谁接合适?”感激和庆贺告一段落展重阳问。对谢清他并没有 什么不满意,在范江南面前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为了表示对年传亮的尊重,他还是做 出一副征求意见的样子。 年传亮说:“谢清跟了你几年,也该轮上了吧?” 展重阳说:“我想的是他,就是不知道你看行不行。” 年传亮说:“人挺精明,就是为人办事上还欠点火候。” 展重阳知道这是不满意谢清向海牛岛跑得少,对他拜访请教得少,说:“这好办, 以后让他多向这儿跑跑。有你年书记这个人就是海牛镇最大的财富,他利用不好可是不 行。” 年传亮说:“也别这么说,该我干的我干,该我帮的我帮就是了。” 展重阳说:“那我可就向上推荐了?” 年传亮点点头,又问:“镇长呢,你打谱让谁当?” “我的意思也从镇上出,组织部说怕别的乡镇没法平衡。”展重阳顿一顿又说: “不过大伙儿跟我干了几年,只提一个谢清有点说不过去,我准备跟组织部说一说,把 肖茂提到别的乡镇去当镇长,也给下边腾个位子出来。” 年传亮说:“行,你这个官当得行!什么时候也别忘了出力的人就对了!” 展重阳说:“我在这儿五年,也没给你出什么力,倒是让你给我帮了那么多忙、操 了那么多心!” 年传亮说:“这个就别说了,说就生分了。” 展重阳说:“我是说这次我到市里,以后市里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出面的,你就尽管 开口,我绝对保证……” 年传亮板起面孔来了,说:“不对啊!你当副市长那是领导和群众的信任,干不好 绝对不行!至于我,没有十分特殊的情况是不会给你添乱的。这是一条原则,不但对你, 对范书记他们也是一样。只要你把那个副市长当好,让上上下下都拥护,我看比什么都 强!” 到市里以后那段话,展重阳是想了好久而且确乎发自内心的,原想年传亮听了会高 兴,这会儿才知道把年传亮估计低了,心里不由地生出了一重敬重。 送别宴把谢清和夫人也请来了,完全是一种家庭式的气氛。送别宴后年传亮才去了 上海。但上海的黄主任对年传亮的病也无能为力。于是又跑起了广州、北京。广州、北 京跑过一圈还是不见效果,年传亮只得又跑起老中医和民间偏方。但老中医找了不少民 间偏方用了不少,下边的那只小鸟依然没有一点要飞的表示;那使年传亮心寒胆颤,把 最后一点信心也要丢了。恰巧这时,村里一位船长因为嫖娼被公安部门抓了起来。那船 长头一年挣了二十一万,眼看那么多钱不知怎么花好,就玩起了小姑娘。小姑娘不是玩 一个两个而是尽着兴儿地玩,比量着要创出纪录来;这样一年,单是花销就超过了十二 万。年传亮听着好不惊疑:那位船长也是五十冒头的人了,哪儿会来的那么大本事?派 人去把船长领回来,就带进里间屋问:“你小子那十二万是怎么花的?是不是仗着有钱 就大把撒呀?”船长说:“我那不成傻子了吗,全是按一次二百到三百的价码来的。” 年传亮说:“放你妈的屁!一次二百三百得玩多少,你小子早没命了!”船长说:“还 得加上开房间的钱,那种事总不能在大街上。”年传亮说:“就算是加上也少不下二百 个吧?你小子那腰早折成几截了!”船长说:“这你就不知道了,俺家天生都这样,俺 爷七十八岁外边还有相好的。俺爹今年七十六,经常还为这个事儿摔盘子砸碗。不信你 问问就知道了。” 把船长教育了几句放回家,隔过一天年传亮就找到了那位船长的父亲。船长的父亲 腰板挺直,脸上光光的。年传亮先是夸他身体好,接着就讨起秘方来。“秘方?哪儿来 的秘方啊?你这是听哪个胡说八道的?”船长的父亲连忙否认。年传亮说:“不对吧? 听说到现在你那下边还经常硬得受不了呢。”“我操他个哥的,这他妈是谁成心糟蹋我 呀!”船长的父亲骂。年传亮说:“怎么是糟蹋呢?这是好事,我想硬还硬不起来呢!” 话说到这份儿上船长的父亲才把心放平了,说:“你真是不硬了?你小孩子一个怎么就 不硬了呢?跟你说,这女人是没有不行多了也不行,那个事儿是太少了不行太多了也不 行。”年传亮说:“我知道了,你还没告诉我秘方呢。”船长的父亲说:“我吃的可是 人肉,你也敢吃吗?”年传亮说:“人肉?哪儿来的人肉?”船长的父亲说:“害怕了 吧!害怕了吧!”年传亮说:“我怕个球!要是吃人肉能治病,我明天就吃给你看!” 船长的父亲说:“你要真想知道得问卓守则去。”年传亮说:“这跟卓守则也联上了?” 船长的父亲说:“我爹是从卓守则他爹那儿学了一点。真正好的全的方子你不找卓家找 谁去呀!”年传亮说:“一点就一点,你把那一点告诉我,我就把这两瓶好酒两条好烟 给你。”船长的父亲说:“那多没劲哪!卓守则他爹跟你这年龄的时候有五房太太,最 大的四十三四最小的十七八,个个玩得转玩得欢,没真本事行吗?过去那些大财主,七 老八十了家里还养着十七八的小姑娘,还满脸放光,那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吧?”年传亮 说:“还真是不知道怎么来的。”船长的父亲说:“那你还是得问卓家去呀!”年传亮 说:“卓家我是不问,你想想还有没有别的人吧。”船长的父亲说:“要说也有,就是 恐怕更不好找了。”年传亮说:“你就说是谁吧。”船长的父亲说:“章大师啊。”年 传亮说:“哪个章大师?”船长的父亲说:“章大师你也不知道?要不怎么不行呢!” 年传亮说:“章大师跟秘方也有关系?”船长的父亲说:“卓家的秘方就是从章大师祖 上来的。你不找章大师可就真没有法儿了!”年传亮说:“你说的是圣子山那一位吧? 怎么听说真本事没有一点,干的全是骗人骗钱的事儿呢?”船长的父亲说:“好玄!没 有真本事当得了大师?别的我不敢说,那年我老婆的病求了多少人没办法,就是他这么 两眼一睁一眯、两手一张一合给治好的。不信你问老五哥去,他比谁都清楚这码事儿。” 年传亮说:“行,我明白了,我总算明白了!” 明白了要找章大师,大路去跑了两趟还捐了一万块钱,年传亮才被安排在烟台一次 气功学习班期间与章大师见一个面儿。不就是一个气功师吗,比见市长省长还难了?年 传亮很不以为然。不以为然也得如约。那是一所部队礼堂,里面坐着一两千名学员,计 划九点半带功八点半就入场完毕,几位弟子就轮流讲起章大师的传奇经历和功法功德; 一直讲了一个小时,讲得学员们如望云霓如盼甘霖了,章大师才在几名官员和社会名流 的陪同下降临到主席台上。先是带功,章大师左云几下手、右云几下手、中间再云几下 手,台下先是死寂一片,不一会儿有人突然发出一声哭叫。不一会儿一声就变成了几声。 再不一会儿就有人左摇右摆、捶胸顿足,有人高呼大叫、低吟浅唱……年传亮说不出的 惊奇,有人告诉说这是进入功能态了,许多病都是在功能态中治好的。带功结束接着是 灌顶。学员们列队上台,章大师把一只手逐一地在人们头上停留片刻就算完成了。灌顶 之后有的哑巴当场说了话,有的瘫子当场扔了拐杖,有的聋子随着音乐跳起了舞……年 传亮怎么也不相信那是真的,走上前去看到的却全是一家人抱头痛哭的场景。他心想奇 迹能在自己身上出现就好了,轮到自己时却一点感觉没有。有人告诉说人和人不同,但 不管反应明显不明显,大师的真元之气灌到你身上都绝对是百益而无一害的。见面是在 午饭前的最后几分钟里,章大师听了年传亮的话说学功吧,学了功病自然就好,或者也 用不着去想那些事儿了。 年传亮说三合功的神奇这一次我是知道了,功我肯定得学,可病在身上实在太不自 在,还是希望大师能给治一治。 章大师说三合功讲的是性命双修,治病你还是找苏老先生吧。 引见的弟子说就怕苏老先生不肯拿出秘方来。 章大师说什么秘方啊!过去的皇亲国舅和有钱人吃得多了,你们还怕年总拿不出钱? 你们就说是我让去的好了。 苏老先生是一位银须飘逸的老者,据说早年当过道长,对养生相当有研究。他听过 问过,提起毛笔,在一张空白处方笺上写下了三行字: 吃肉芽 喝大奶 舔盘子 年传亮把药方翻来复去看过几遍,也没明白吃肉芽是什么意思,喝大奶和舔盘子是 怎么回事儿。苏老先生说不明白好,明白了就不好了,要惹事了。年传亮说你老不说明 白,回去我用不上,还不得再来找你老的麻烦吗?苏老先生这才说生孩子你懂吧?生孩 子女人做下的那东西你懂吧?年传亮说那东西呀,懂了懂了。苏老先生说你懂了是什么? 年传亮说不就是胎盘吗。苏老先生说我说的可是从胎盘里长出来的东西。年传亮说从胎 盘里长出来的不是婴儿吗?苏老先生说对了,不过肉芽是早产引产掉下的那一种,那可 是没什么东西可以比的呀。 知道了吃肉芽的真实内容,年传亮心里说不出得不自在,却也只得忍着,指着“喝 大奶”三个字问那这呢?苏老先生说这就更不好说了。这么说吧,这后两项一个指的是 男的一个指的是女的,男的要的是处男,女的要的是处女。要了不是做那种事儿,不是 能变成孩子的那东西,而是那“奶”……行了,再多我也不说了,你琢磨去吧。 年传亮想不到求了那么多人、拐了那么大弯儿,得到的会是这么一个荒诞离奇的方 子。但他想想船长和船长父亲的话,想想章大师的话,知道这是被那些皇亲国舅和大财 主们传了不知多少代的奇方绝方,是无论如何轻视不得的。吃肉芽容易引起联想,年传 亮不愿动那个念头。喝大奶和舔盘子按照苏老先生的提示,年传亮琢磨了一路,到家时 也明白得差不多了。问题是必须是处男处女,从来没有沾过女人或男人,也没有让女人 或男人沾过的;问题还在于这件事必须是在个人情愿和绝对保密的情况下才能进行,否 则不但治不了病还会惹出麻烦。知道病情和底细的只有大路,找处男处女的任务也就落 到大路和他的夫人蒙蒙身上。蒙蒙是总公司财务科长,是最受年传亮信用的几个核心人 物之一。她回到老家的山区,以招工的名义找来了一对刚过十六岁生日的孪生姐弟。姐 姐叫红果,长得甜甜的乖乖的,说不出的丰满性感;弟弟叫黄叶,长得有点瘦小也还算 结实。因为穷,姐弟俩一年前就辍学干起粗活,听说到海牛岛不但可以看到海每月还能 挣几百块钱,高兴得又蹦又跳。年传亮对黄叶不怎么满意,说让他先到网绳厂学徒,等 身体长一长再说吧;对红果很满意,让蒙蒙抓紧先安排培训一段。 所谓培训,不过是让红果熟悉熟悉环境,学一点站立行走的姿态要领和礼貌礼节, 同时多洗几次澡多换几套衣服,把身上的土腥子味儿去一去,让那小手、小脸蛋露出红 润细白的色彩来。蒙蒙知道把这样的事儿交给自己,确是体现了年传亮对自己和大路的 信任,因此又是讲解又是示范,下了好一番力气。这样不过半个月,红果便由一朵地瓜 花变成了一枝含苞待放的白玫瑰。在这期间,蒙蒙时常都要讲起年总,说自己是奉了年 总的指示才招她和黄叶来的,是按照年总的意思才给她买来这么多好看的衣服和化妆品 的,说年总得了一种特别的病,非得一种特别的治疗才行。那使红果说不出得感激和同 情,再一次见到年传亮时,那颗纯洁稚嫩的心里,已经充满了对这位比父亲还要大出十 几岁的年总的感念之情。即使这样,在蒙蒙的一再提示下,明白了为着给年总治病自己 必须做的事情之后,红果还是不顾一切地逃出宾馆的那个大套间,逃到海边一丛礁岩下 放声大哭起来。 蒙蒙跟来了,看着她哭听着她哭;看过听过就批上了:来的时候是谁说不管让干什 么都保证不说一个不字的?刘胡兰十五岁面对鬼子的铡刀没说一个怕字,你十六岁了, 为了给年总治病做这么点牺牲都不行吗?这是治病,又不是欺负你,哪儿就这么多委屈! 批评还外加着安慰、出主意,好歹总算让红果把“舔”字改成了“接”字;由红果自己 接了交给蒙蒙,再由蒙蒙交给年传亮。这样少了刺激倒也解了难堪——一个“舔”字, 让年传亮也有些拉不下脸来呢! 难题得到解决,好不容易接了两次就接不下来了:没有外来刺激,别说一个十六岁 的女孩子,就是二十六岁的大姑娘小媳妇,又哪儿会来的那么容易!于是只好再想办法。 办法想了一个又一个,就是没有管用的。那天红果急得哭了,年传亮在外屋也等得急了, 便不管三七二十一闯进去,两腿一扒脑袋一低就舔上了。红果先是试图挣扎,接下就大 呼小叫神魂颠倒;再接下那“奶”就如喷似涌,想止也止不住了。这一来秘方才算是落 到了实处。而一经落到实处不过半年,年传亮就觉出下边出现了蠕动;随着蠕动越来越 明显、力度越来越大,一股专属于男人的阳刚之气横霸之气,终于回来了。 红果到海牛岛名义上是宾馆服务员,实际上是照顾年传亮的生活,这一点水娟是一 开始就知道的。她没有异议,一是因为自己这几年身体越来越不好,海州那边还有晨军、 晨民需要操心,对年传亮的照顾实在力不从心。二是年传亮的身体她了如指掌,尤其下 边不行了,一直都没找到治疗的办法。那对于她当然不能算是好事,也确乎少了她的心 思。见过红果一面,看出是个还不懂男女之事的穷家孩子,心里就更踏实了。往常去海 州,早晨走傍晚回,回来晚了都不行。有了红果,她一连几次都是在海州住了两宿。最 后这一次因为雨雨病了,甜甜没人带,她是住了整整半月才想起要回的。 回到村里,水娟第一个见的是蒙蒙。因为年传亮和大路关系特别,蒙蒙与水娟见了 面儿也有说不完的话。这一次却怪,问起年传亮的身体蒙蒙说经过这一段治疗,病已经 好得差不多了;可问起怎么治的、从哪儿请的大夫,蒙蒙不知怎么就慌了,推说办公室 里还有人等着取钱就走了。接下见的是红果。红果听问起年传亮治病的事儿,原本红扑 扑的脸蛋上腾的燃起大火。这引起水娟的疑惑,晚上回家就绕着弯儿问:“听说这一段 你跑了不少医院?”年传亮说:“跑医院干什么,你这是又听谁胡诌八扯的?”水娟说 :“那你的病呢,不治了?”年传亮说:“治病就得跑医院?你都什么观点!”水娟说 :“什么观点,这么说你有更好的法儿了?”年传亮说:“没有更好的法儿我的病就好 了。”水娟说:“好了,不可能吧?”年传亮说:“怎么不可能,你看我脸上放光了没 有吧!”水娟端详了端详说:“还真是呢,这么说下边也好了?”年传亮说:“老娘儿 们的脸皮比鞋底还厚,什么下边上边!”水娟说:“呀,今天怎么文明起来了?这么说 以后是用不着我再给你操心了?”年传亮说:“都说是老娘儿们不要脸了比男爷儿们还 没有治,真是不假!我怎么就想不起原先你那么羞羞答答,连碰一下都用牙咬我的时候 了呢!”水娟说:“你少没话找话,你下边到底是好了没有吧?好了今晚上我可是要尝 鲜的!”年传亮说:“滚你妈的蛋还好了!到哪儿好去?我这一段治的是胃病,你没见 我饭量长了吗!”水娟说:“我说呢,原先吃那么多东西都不管事儿,来了一个十六岁 的小姑娘就这么灵了!”年传亮说:“你自己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吧?好了,我也不跟你 啰嗦,惹不起躲得起总行了吧!” 嘴仗停止,水娟的疑惑并没有停止。第二天年传亮离家后便有意检查起他的房间。 这一检查,就从枕头底下找出一本《素女经》。水娟见上面介绍的全是怎么干那种事, 后边还附着不少图形,心想这个老东西明明下边不行了,干吗还看这种书呀?会不会是 ……这样就赶紧锁了家门推开了财务科的门。从财务科得到的消息是蒙蒙到宾馆陪年传 亮治病去了,水娟心里的疑惑就越发成了堆儿:年传亮治病不去医院倒去宾馆?就算去 宾馆干么还得蒙蒙陪着?当即也向宾馆赶去。进了宾馆径自向大套间那边去,可刚刚上 到二楼就被蒙蒙拦住了。 “嫂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不是说在这儿治病吗,我也来看看。” “没有啊!这是谁瞎白的?” “没有?俺家他爸没在这儿?那你跑这儿干什么来了?” “哎呀嫂子,我昨天不是跟你说年总的病差不多好了,用不着再治了吗!” “我明白了,你这是怕我看见。这倒是怪了,好好的治病怕的我哪一门子呢!” 水娟推开蒙蒙,径直向大套间那边去。蒙蒙赶紧抢先几步来到大套间前,在门上用 力敲了几下说:“年总!嫂子来了,说是要来看你治病的!”说完只是静等,并不开门。 水娟看出其中的名堂,上前一扭一推,才知道门是从里边锁上的。水娟什么都明白了, 狠劲地擂着门骂道:“好你个死老头子!还不快开门!我倒是要看看你这病是怎么治到 这儿来的!” 一阵哭叫,门被打开了,年传亮迎到门外说:“怎么回事?你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走走!有事回家说去!”一边关门一边就拽着水娟朝楼下去。水娟没等门关死先自把年 传亮一推,闯进屋里;进屋后里间外间看过,又推开卫生间的门,这才看到了正在梳头 的红果。 “好你个小臊胯子!”水娟把门一摔,几步抢到年传亮面前说:“我说呢,治病怎 么怕我呢!你个老不死的,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也不放过,就不怕老天爷头上长眼吗!” 蒙蒙连忙拉着水娟说:“嫂子嫂子,你千万别瞎猜!年总确确实实是在治病!我给 你保证!绝对保证……” “还有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水娟一把揪住蒙蒙的衣服,“好事你不干,拉皮条、 站门岗你倒是挺上心的!你还有脸叫我嫂子……” 蒙蒙被骂得愣了,哇地一声哭着跑出屋去。年传亮铁青着脸朝向水娟凶着:“你干 什么?你给我滚!滚一边子去!” 一连几个滚反而把水娟的火气引出来了。她进到卫生间,把红果揪到年传亮面前说 :“想让我滚可没那么容易!应该滚的是她!你这个小婊子呀……”骂着嚎着,朝向红 果身上脸上撕起来、抓起来。 红果低着头抱着脸,听任水娟把上身的衣服撕了又朝脖子脸上抓去。年传亮连忙上 前护住,同时示意宾馆经理把红果领走了。 眼见红果离去,水娟一肚子的怒气变成了号啕。她边号边骂:“好你这个没良心的 东西呀!这日子是没法过啦!我跟你打离婚哪!我跟你一辈子算不清的账啊……” 年传亮见她撒泼,朝宾馆副经理示了一个眼色下楼去了。宾馆副经理一边劝着水娟, 一边把围观的人向楼下赶。水娟号一通骂一通,一抬头不见了人,只得擦着泪水回了家。 回家先把《素女经》烧了,把年传亮的枕头、床单、衣服扔了满屋子满地,接下收拾起 换洗的衣服,找出那张二十四万元的存折,叫了一辆汽车直奔海州而去。可汽车开出不 过十里她就后悔了:家是自己的家,丈夫是自己的丈夫,这么走岂不等于给那个小婊子 腾了窝儿?“掉头!回去!赶快把我拉回去!”水娟叫着。 回村,找的就是红果了。 红果被蒙头劈面骂过一通撕过一通,回到宿舍后说不出得冤屈羞愧,好不容易止住 眼泪,见水娟推门入来,连忙躲到同屋的两个女服务员身后。一个女服务员对水娟说: “大姨,红果还是个孩子,你就饶了她吧!”另一个说:“刚才红果都说了,她的确是 帮年总治病来着,绝对没有别的事儿,大姨你就别逼她了吧!”水娟打量两人几眼笑了, 说:“你们说的我都知道。唉,你大姨刚才不是红了眼吗!你们放心,大姨不是那种鸡 肠狗肚的人,只是想跟红果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两个女服务员出到门外,水娟这才叫一声:“红果啊!”坐到红果身边,拉起了那 双白白胖胖的手。 红果一声惊叫,逃到墙角去了。 水娟说:“红果呀你也不用怕,我不是找你算账来的,真要算账也用不着我来你信 吧?先一会儿我是气糊涂了,你呀也别往心里去。其实从打你一来,我就看出你是个老 实孩子,比原先那几个没脸没皮的强多了。”她瞟一眼,见红果瞪着眼睛在听,又说: “俺家年总好玩小姑娘我比谁都清楚。你今年十六是吧?你这还是大的,原先走的一个 十五一个十四,在家里还都刚来例假。从三十岁到现在,年总玩了多少小姑娘我也记不 清了,反正是从去年到这会儿你是第五个。” 红果抬起头,眼睛瞪得跟灯笼似的了。 水娟说:“男人都一样,越老越爱玩小姑娘这是天性。俺家年总可不白玩,每次玩 完了都当不了四处品去、白话去:这一个的奶子跟只碗似的又大又鼓,那一个的奶子跟 馒头似的又白又暄;这一个发了情跟狼羔子似地嚎,那一个没等上身先老母猪似地乱哼 哼,那一个下边的那个小东西紧紧的,不花大力气就别想进到里边去……” 红果一声尖叫捂起耳朵。水娟越发上了劲儿,说:“他这一品一白话村里可就没人 不知道了。男人脸皮厚,知道得人越多越觉得美,那些小姑娘就惨了,谁见了谁想占便 宜不说,当不了还得传到爹妈和老家去。前几个都是因为这个走的。昨天我回来就听说 :你的奶子比前面几个是小了点儿,小肚子可比前面几个滑溜多了……” 红果的脸一下子白了,喊着:“没有!我从来都没有……” 水娟说:“知道,你不是在帮他治病吗?开始都说是帮着治病的,你前边那一个是 被治得怀了孩子,让她爹妈用麻绳捆回去的!”见红果打起哆嗦,她笑笑又说:“我这 么大年纪了,年总要玩我才懒得管呢!行了,以后你就尽着兴地跟他玩吧!玩得你和你 爹妈都高兴那才最好呢!” 水娟拍拍手出门去了,屋里随即传出一阵呼天号地。回家不到半小时,红果和黄叶 回山区老家的消息就传来了。水娟熬鱼炒菜,与几个娘家的亲戚很是庆贺了一番。 “姨,我看你还是别走了,在家伺候俺姨夫吧,也免得……”已经当了鱼粉厂副厂 长的外甥女儿说。 “美得他!我可没那么好欺负!这一回我还非叫他尝尝没人搭理的滋味呢!” 水娟回家只待了一晚上又回到海州,使雨雨、甜甜喜得不行,却使晨军觉出了蹊跷。 晨军到海州先上的中专,毕业后被安排到市农行,如今已经当了信贷科长。水娟并不想 把年传亮和红果的事儿告诉晨军,可三问两问就忍不住哭了,这一来晨军就什么都清楚 了。晨军是做了爸爸的人,知道这种事儿无论如何不能急也不能声张,就一边劝母亲在 这儿住一段再说,一边对雨雨和晨民实行封锁政策。雨雨自己和孩子的事儿还顾不过来, 哪儿会有心思问别的?晨民上的是全封闭的北洋中学,每礼拜除了回家换换衣服和要钱 拿东西,别的一概不闻不问;因此所谓封锁政策也只是说说罢了。没有想到的是半年过 后,忽然一天,红果帮年传亮“治病”的事儿,水娟被气得离家出走的事儿,红果被水 娟赶出村又被年传亮请回村继续“治”起“病”来的事儿,竟然传进北洋中学,传进了 晨民的耳朵。 晨民是年传亮和水娟不经意中多出的一颗苗子,不仅脾气性格像年打雷,胆量和号 召力也与年打雷年轻时颇有几分相似,只是因为没赶上打鬼子打蒋介石的年代,他和手 下的那个“好汉团”才一直没能得到扬名出头的机会。听到海牛岛的消息,晨民的第一 个行动是把传播消息的学生揍了一个屁股开花;接下的第二个行动就是挑选十三名“好 汉团”成员,连夜向海牛岛开拔。 首先占领的是小中国楼,接下找来大路,开出了交出红果、同时拿出一百万块钱资 助“好汉团”的条件;条件如果得不到满足,就要火烧小中国楼和截掉年传亮的两条腿。 年传亮其时正在宾馆看望北京来的两位名作家。近年出书成风,东沧稍稍像样的村 子和企业都出了书,连卓守则也出了书,年传亮就沉不气了。所谓名作家,是两人合写 的一本报告文学集上印着北京一家大出版社的名字。年传亮的要求是把东沧已经出的那 些书尤其是卓守则的那本书盖过帽去,为此两位名作家已经来过三次,把年传亮自出生 以来所做的好事大事了解得清清楚楚详详细细。年传亮今天是准备给两人饯行的,听了 大路的报告脑袋嗡地一声就炸了。 “什么什么,你说谁?晨民?” 大路说:“可不就是,我这不是刚从他那儿来的吗。” “要红果还要一百万块钱?” “对,不给就让你拿小楼和两条腿去换。” “王八蛋!这才叫大米白面养出贼来呢!你说来了多少人?” “楼上楼下都有,估计少不了十几个。” “都带了家伙?” “双珠连发有好几支,最差也是一把大片刀儿。” “这个小兔崽子你说他有多坏!国民党土匪也没有敢这么嚣张的!今天要是制不服 他,哪天他不要了我的命就怪了!” 大路说:“说了,一个小时以内不答复就要烧楼,再不答复就对你和红果下手了。” 红果跑回山区老家后,年传亮让蒙蒙去找了几趟,好不容易才让她相信水娟的话全 是子虚乌有,重新回到了村里。听说条件里扯出了红果,年传亮知道事情远不是一两句 话解决得了的。晨民性子野他早就担心会“野”出事来,天知道第一个就“野”到了自 己身上。 “这样,”他说:“你去告诉晨民,就说我答应了他的要求,让他马上到宾馆来, 我要跟他详细谈谈。”大路转身走人,他又说:“还有,通知派出所赶快把他带来的那 伙人抓起来,一个也不能跑了!” 大路应声而去,年传亮抓起电话,先命令宾馆经理马上把两位作家和红果送到东沧 宾馆去,晚上的饯行就在那里进行;接着命令保卫处长派人给他送一支手枪来,同时集 合人马,把宾馆包围起来,准备应对突发事件。 海牛岛专职和兼职的保卫人员不下一百人,不少还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对付晨民和 “好汉团”不费吹灰之力。年传亮还是不敢大意。他必须尽快制服晨民,把晨民控制到 自己手里。哪想晨民打的也是先制服年传亮,把年传亮控制到自己手里的算盘,问准年 传亮确在宾馆,当即带领人马直奔宾馆;进了宾馆立即封锁一切通道,命令年传亮十分 钟以内下楼投降。 年传亮其时刚刚收到手枪,得知情况有变,一面向楼上转移,一面通过手机命令保 卫处长和大路发起进攻。晨民看出不好,一边命令把住大门一边带人向楼上搜去。年传 亮从二楼躲到三楼,又从三楼躲到四楼,从四楼躲上楼顶平台。本想晨民会在楼层里耽 搁,哪想晨民喊着“年传亮你跑不了啦!”径自冲上楼顶平台,朝着年传亮便扑过去。 年传亮知道一旦自己落到晨民手里麻烦就大了,当即把手枪一抬,瞄准晨民的一条腿搂 响了扳机。 晨民被打倒了,鲜血流了一地;那伙“好汉团”的成员,随之也成了保卫处长和大 路等人的俘虏。 晨民被送进医院,“好汉团”被移交北洋中学所辖的公安分局,冲突旋即获得了解 决。但海牛岛的一声枪响惊动了不少人。一个农村书记为了玩小姑娘,开枪打伤一名中 学生的消息被人告到上级权威部门。上级权威部门发来电传,要求严加惩处。东沧市公 安局和海牛镇党委认定事件是一次平息少数不法分子闹事的报告,送上去又打回来;范 江南不得不派分管政法的市委副书记苏安全去做了一次专题汇报,事情才好歹平息下去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