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阿婆身体越来越差,娘打算让她会老家静养。当了这么多年梁家的保姆,我突 然对她有点惋惜。不过更多的,是自由的气息。 那夜爹爹再次叫我进书房,他是在饭桌上讲的,家毅也在。听到爹爹说要我饭 后进书房时,家毅抬头望我。说实话当时我已经不再害怕爹爹的书房,但是当我看 到家毅眼睛里的神色时,突然对爹爹撒娇。 “我要家毅陪我一起去。” 爹爹没发话,娘看看我,“为什么?” “我害怕。”我还是知道十四岁的孩子该是怎样的。 “去吧。”爹爹离开桌子时看我一眼,眼神很不解。 我特意把饭吃的很快很快,然后跑到家毅身边看他。 “别看我。”他皱眉。 “就看。” “小孩子。”他嘴角一瞥。 我迅速离开饭桌,坐到大厅沙发里等他。我讨厌别人再叫我小孩子,而且还是 从他嘴里。 在走到书房的走廊里,我要求他领我的手,他没有。我不高兴,就去领他的, 他没甩开。 我们就这样领着手进到书房里的。 爹爹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告诉我阿婆也许过了年就会走了。还有几个月 的功夫,让我对阿婆好一点。还要我要有心里准备,阿婆走了以后,他不会再给我 找保姆。他以为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失去从小就跟随的保姆,一定是个非常严重的 事情。我没有什么感觉,只是随着爹爹的话点头。 离开房间以后,我要求去后院看看,因为真的是很久没有去过了,每天要读的 书很多,而且跟家毅去后院,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了。他没反对,任我拉着他的手跑 到后院。 “为什么刚才看我?”我拉他坐在以前那个木屋前坐下。 “谁看你了。”他用鼻子哼气。 “小孩子。”我学他的口气。 “谁是小孩子?”他冲我瞪眼。 我看着他的眼睛,想读出些什么。他甩开头,眼睛看别处。 “我可不可以再去看你?” “不可以。” “我能不能跟你一起放学回家?” “不能。” “那你帮我复习功课。” “不要。” “你讨厌我?” “……” 我生气,揪断草根扔向他。真的是很伤心,我终于知道他讨厌我。枉费我这么 多年跟着他,注意他,学他,看他,到最后他还是讨厌我。突然觉得这么多年白白 浪费了时间。强忍着眼泪,但是还是觉得不公,所以就揪更多的草扔他。他也没躲 开,反倒转过头看我。 “不讨厌!” “那为什么不要我见你?” “你可以见我。”他又看向别处。 “真的?”我大喜。 “不过你要先叫我哥哥。” 我一呆。狠狠咽下口水。为什么要我叫哥哥,我不要叫,我永远不要叫,为什 么不是家展讲这些话,为什么是家毅。 我没话说,站起来往屋里走。家毅没追上来,我想我跟他就这样完了,再也不 是朋友了。 人生里唯一的目标没有了,唯一的朋友没有了,唯一让我迅速成长的动力松懈 了。 第二天放学后,弟弟在车上叽叽喳喳讲学校里的趣事,想个小孩子一样幼稚, 根本难以想象我们只相差两岁。我没心情理他,只得把眼望向窗外。快到家的时候, 隐隐约约看到铁门外站着两个人,正对着车头方向的,是个女人。之所以我说她是 女人,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善意的解释,因为我断定背对着我的,就是家毅。如果说 家毅当时还算一个男孩的话,说她是女人,他们就不会有什么亲密关系了。 司机也好像发现了家毅,叫我们看二少爷。我低下头,不再往窗外看。一会儿 弟弟就喊,“姐姐快看,二哥抱住她了,抱住了啊。”然后就“哟”的拉长了声音。 我不敢去看,双手握紧腿上的书包,感觉快要虚脱。 怪不得他要我叫他哥哥。 当晚弟弟就把看到的一切传遍了整个家,等到家毅回来时,梁家上上下下老老 少少全都听说了梁家二少爷在家门口抱着一个女人。 娘只是微微一笑,不是很在乎。不过大娘倒是很开心的说,见到家毅回来就机 乎是奔过去问那女人的一切。家毅最先是一惊,到后来也满开心的跟大娘描述。我 就坐在楼梯上偷听他们聊天。听他讲那个女人是个很贤惠,很温柔,很懂事,家庭 条件很好,而且也是他学校里的同学。听完了,我就上楼去看书,告诉阿婆不舒服, 晚上没有下楼吃饭。阿婆后来送饭上来时,还说家毅问我来着,说今天怎么没见到 小人精。 我是小人精。 原来我是小人精! 当晚家毅就跟爹爹讲了一切,他还是希望要去住校,爹爹问明了对方的家庭水 平,要求他有机会带回来看看。他也答应了爹爹,不过说时候到了一定会带回来。 爹爹说住校的事他会在考虑考虑,不过好像一下子希望就很大。 两个月以后,爹爹终于同意让家毅搬到学校去。家毅很是兴奋,也下定决心过 年以后就带女朋友回家。 我是在吃晚饭的时候听到大娘这么讲的,看看家毅的脸,我就知道是真的。他 那一天吃了很多,还一边不停的说话,直到娘不高兴的开始干咳,他才闭嘴。 天气已经很冷了,进了腊月以后爹爹就不许我在晚上到院子里走动了。不过那 晚我还是偷偷跑了出来,感觉屋外空气就是清新了很多,这四年发生了太多事情, 家毅三人来到我家,现在家毅他们又会离开我家,匆匆的就像过客一样,我也就是 他们落脚的地方有过的一个小人精罢了。 不知不觉就有走到了以前偷了腊肠藏身的地方。 “我就猜你会在这里。”家毅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我没有讲话。不想讲话。不知道怎么讲话。 “天气太凉了,进屋吧。” 我背冲着他,打开小木屋的门。独自走进去。他跟我进来,不再讲话。我们就 这么站在那个一米多高的小屋子里很久,现在俩个人都是大个子了,站在里面有点 像到了小人国。 “这里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他用力搓手取暖,“你冷不冷?” 我这才回头看他,“星期一就走吗?” 他停了一下,然后开心地点点头,“嗯。” 我不再讲话,低头不再看他。 “我还会回来的,又不是去很远的地方,你想我就来看我嘛。” “不叫哥哥也可以去看?” 他再停,“过些日子,我介绍个姐姐给你认识。” 我猛烈的摇头,眼泪也随着头甩的满脸都是。等到我抬头看他的时候,他猛的 愣住,然后几步垮过来用力擦我的脸,“你瞧你瞧,这样脸会生冻疮的,别在流了。 我说别再流了! 脸会冻住!“ “不要走。”我啼不成声。 他的手突然变的很软很软,轻轻抹我的眼泪,“不走怎么成。”他安慰似的看 着我的脸,慢慢擦我眼角的泪。 “不要走!”我再次求他。 他没再讲什么,牵起我的手,离开了小木屋。 我发誓他走了以后就不再去找他,所以从那天以后一直到星期一也没再下楼吃 晚饭,爹爹请了大夫看我,最后说是需要休息,压力太大。娘从来没想到我会有什 么样的压力,非常担心。爹爹也说暂时先不要英语家庭教师来了,等等再说。家毅 没有再来看过我,我也没有再要阿婆去寻他。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