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家展上火车那天,我跟家毅跑去送他。他没带走家毅,我不晓得那晚他们谈了 什么。 “薇茹,可否给我一个外国人的吻别?” 我过去轻轻跟他蹭蹭脸,浑身乏力。那一刻,我耳边有个声音,“好好照顾我 弟弟,交给你了。” 我一惊。昨天的话还历历在目。 “你有两个侄子,有一天他们会找你们帮忙。别对他们心软。”家展冲我笑。 我低头不敢看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我看也不错,爹已经有了孙子,最小的儿子也可以继承家业。少一双儿女该 不会对他有什么损失。他好面子,你们躲开他就好。” 他早已知道。 “家毅也是冲昏了头,不过既然你们觉得高兴,我不反对。” 我流泪,不知道要说什么,心里想人间最灰暗的就是我跟家毅。 “那家伙怎么买只烧鹅要这么久?早知道要等这么半天,就不答应孩子妈了。” 我噗哧笑出来,“他就回来。带回去告诉嫂子算是我们一点心意。” “不晓得什么时候再能看到你们,要介绍给你们。她可是很健谈呢,整天吵的 要命。” 待家展火车开动前一刻,他们两兄弟过去说了什么,家毅还朝我这里看。 火车开动那一瞬间,我感动的想哭,这么好的一个人,十年来竟然连声哥哥都 不从在我处听过。不过算了,他不会在意。 好人总是不在意这些。 家毅在回来的车上默不作声,我坐在他旁边也不说话。感觉时间好长,坐了好 久竟然还没到家。 “我大哥说你哭了。” “为什么又哭?” “伤心才哭。”我细声讲。 “他不要我马上去,给我时间作准备。”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激动的在抖。 “好好准备,不一定再会回来。”心里像搓了把刀子。 “跟我一起走吧。” 我愣,“不要开玩笑。” “我已经过了开玩笑的年龄。” 他把我的手放在控制排挡的控制杆上,然后放他自己的手在上面。“一起去吧, 我觉得那里更好一点。” “爹爹怎么办?” “他还有弟弟。” “大娘呢?” “他们夫妻一场,爹不会亏待她。 “你要是也可以放下这里一切的话……” 我哭着点头,一刻也不要再离开他。 回家匆匆收拾了行李,家毅过去与大娘说再见,大娘神态已略有呆带,一个劲 说好好好,他轻声说要带我一起走,大娘转过来看我,然后冲我呆笑。 “带她走吧,要不然她会疯了。” 我笑,家毅也笑。我们偷偷摸摸拿着行李跟钱就跑了出来,临出门时我写了封 信给爹爹,告诉他我有多高兴做他女儿,十九年来他教会我很多。弟弟就只能是他 们唯一的希望了,请就当没有过我们这样的儿女。 我知道他们会伤心而且愤怒。我甚至可以想象到娘的样子。但是对不起,我没 有选择你们。 真的对不起。 家毅明白我的心情,他也在信末尾加了几句,告诉爹娘我们会很好,家展也很 好,而且他们已升格为祖父母。 我搬到王家略的房间,他暂时还不会回来。家毅还没有提交辞呈,他说如果交 了就要惊动很多部门,到时候走不了的可能性非常大,干脆就一走了之。学校那里 我也不再去了,怕爹爹他们会找到学校去。心里虽然有点惋惜,但已经不再吸引我。 不知道思露现在怎么样了,一定已经到了目的地,现在俩个人过着快乐日子。 每次想到这里,我就很创景以后的生活。起码,不会这般辛苦。 那晚突然下了大雨,我猜想要是这样怎么离开。家毅说什么都不用着急,把车 子扔到车站就好。我看他真是豁出去了。 雨一直不停,到深夜还雷光闪闪。我兴奋的睡不着,躺在床上心还怦怦跳。难 以相信,短短十年,我们竟然可以到达这个地步。 短短十年。 家毅过来轻敲两下门。 我还没有更衣,看上去很颓唐。 家毅低声说:“我怕得要死。” 我了解地浅笑,“我也是。” 一切都是多余的。 醒来听到窗外清脆的鸟叫声,外面的阳光映到房间里来。抬头一着,原来枯枝 上已经长满了嫩芽。我顾着追随家毅,连天气都不再注意。 这不是春天是什么。 “昨夜摸黑,没看清楚。”他起来推开窗户,“真是再美没有了。” “不过这种日子有一天你会觉得很腻。” “不会。”他很肯定,“那要看跟什么人一起。” 我深呼吸,那一股初春的清新味道令我精神一振。 “今天就离开了,有感情了吧?”他回头看我。 我点点头,“还记得那个沈阳老院子里的小木屋吗?” “怎会忘记。”他取笑我,“我苦难童年的开始。” 我笑,“你从什么生活开始喜欢我的?” “没有十年,也有六年了。” “骗子。都不写信给我。” “你不知道我写了多少,全部被退回来了,说是查无此人。我当时心慌意乱, 差一点就要赶回去。” “你从不曾有所表示。” “谁晓得你哪里的勇气,我的台词你都强走了。” “给你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枚秃秃的戒指,“托王家略买的,不过我看 他眼光也不怎么样,回来再买新的好了。” 我们彼此给对方戴上,感觉一夜之间变化巨大。 我发现其实人要是诚实坦诚一点,对彼此都是好事。 “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我一会儿去买票。” “快些回来。” 他要我留在家里准备行李,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忘带的。我跟他讲泡最后一杯咖 啡给他,要不然以后喝不到了。他骂我讲话太粗鲁,大学也白上。 他几乎连早晨没吃就急着去买票。 我猜想同一时间思露在干些什么,或者也在想我?事情发展之快让我有点难以 应付。不晓得现在爹爹和娘是什么表情,他们一定会很后悔,没在十年前把我俩隔 离。 到了傍晚家毅也没回来,我猜想一定是在路上碰到了好友,寒暄一番。想着想 着,就趴在桌子上睡下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