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的百花园 可是你要记住。巫婆说,你一旦获得了一个人的形体,你就再也不能变成人鱼 了,你就再也不能走下水来。同时,假如你得不到那个王子的爱情,假若你不能使 他为你而忘记自己的父母,全心全意地爱你,并且叫牧师来把你的的手放在一起结 结成夫妇,那么,你就不会得到一个一个不灭的灵魂了。在他跟别人结婚的头一天 早上,你的心就会破裂,你就会变成水上的泡沫。 ——海的女儿 小的时候,外公总是在我每一个假期里跑去我和我爸居住的城市里接我去他们 的乡下,我只有外公,没有爷爷,在我爸还没有我的时候,我爷爷就去了另外一个 世界。然后我奶奶也跟着去了。所以我一来到这个人世间,就只知道自己还有个外 公,我还是叫外公爷爷,因为我听到我的表哥,也就是我舅舅的儿子叫他爷爷。 外公居住的乡下有一条美丽的木兰江,春天会有美丽的桃花盛开。在那里桃花 是幸福的象征,是可以给人带来好运的。 我出生的日子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外公爱极了我。虽然我和我爸住在城市里, 他还是在我的每一个假期里跑去带我回乡下。 暑假的乡村真的是非常的美丽,小麦是金灿灿的,向日葵是灿烂妩媚的。狗尾 巴草在绿色的草丛中随风舞着,蝴蝶儿在草丛中翩翩飞舞。 我小的时候,我外公居住的乡村交通还不方便,下了车,还有一段很长的山路, 就好象在电视里看过的黄土高坡一样,是没有公车的,只是偶尔会有一辆笨重的货 车经过,但是他们全然不会顾到黄沙中行走着的一老一小。他们目不斜视地扬长而 过,只留给那一老一小漫天漫地的一股黄沙。 那时候我就总是累,我会站在那儿一脸忧伤地叫外公,我说爷爷怎么还没到呢 我快死了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外公极其细致地为我抹去脸上的黄沙,外公说宝宝再坚持一会儿,就到了。 而我累,甚至是渴。我不理会外公,我走到一口湖水边,准确的说该是堰塘边, 我像一只蝴蝶一样,飞到那浅浅的断桥上,外公会在我身后惊恐万丈地叫宝宝! 我依然是不去理会他,在我很累或者是心情郁闷的时候,我总是不爱理人,谁 都不理。我蹲下身子,伏下头,用手捧了那湖水就要喝下去。 这时候却传来了两个女人的声音,我想她们该是听到外公惊恐的声音才闻讯而 来的。 女人在叫不要喝那水! 我想难道这水里有毒药吗?于是我站起来,转过头眯了眼看她们。她们只轻轻 地一拽,我小小的身子就被她们拽到了湖岸上。 她们慈爱地看我,牵了我的手去那简陋的土屋中,然后从一个极大的陶缸中倒 出还有点热热的茶水。 我接了碗,一咕噜就喝完了那一大碗香香的茶。 她们怜惜地伸手摸我的头,然后说小丫头以后从这里走千万别喝湖中的水。会 死人的。 我笑,我说阿姨怎么喝水也会喝死人的吗? 外公连声说谢谢,然后带着我继续赶路。 而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走那么远的路了,外公就蹲下身子,我趴上他宽宽实实的 脊背,用手勾了他的脖子,然后就开始做梦。 我梦到一个好美丽好美丽的地方,我惊喜地跑过去,这时候从天而来一个长了 翅膀的奇丑无比的男人,他说宝宝你不是一直希望自己能长上一双翅膀吗?现在你 闭上眼,什么也不要想。也不要睁开眼睛,如果你睁开眼睛,你就会掉下去,粉身 碎骨。 我闭了眼,我感觉自己真的长了翅膀。 我在一种强烈的快感中飘飘欲仙,我没有睁开眼,可是我已经看到了我美丽的 百花园,百花齐放着,姹紫嫣红,我看到清清淡淡柔柔弱弱的茉莉,看到我最喜欢 的那尾狗尾巴草在向我招手,然后他在招手中,就真的长出了两只手,然后我看到 一张男人的面孔,但是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他深情款款地仰望着我,他说我的百花 仙子我一直在等你。 我睁开了眼睛,我全然忘记了那位赐我翅膀的仙人说的话,真要命,我居然在 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然后我听到毛骨竦然的一声,你完了。 我就从云层中跌落了下来。我尖叫起来,我完了。我的美丽的百花园和我的狗 尾草。 宝宝。 我听到轻柔地叫唤。 还有轻柔的抚摸。 宝宝你做梦了吗?你一直睡到现在,也不管爷爷有多累。 我坐起来,表哥的脸就凑在我面前。 我看到外公躺在那张很古老的竹编的躺椅上,疲倦地对着我笑。 我跳下来,跳到外公身边,伸过手去摸外公的胡子。我说爷爷对不起啦。 外公笑,外公伸手拍拍我的脸,傻丫头,等爷爷老得走不动路了,你还要这样 来折磨爷爷吗? 我鬼笑,我说等你老了宝宝也就长大了啊宝宝长大了自然就是宝宝来背爷爷了。 外公用手指刮我小小的鼻子,然后把我楼进怀里。 乖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我感觉到温暖的眼泪。 外公哭了。 他总是在把我楼进怀里的时候哭。 那么温暖的怀抱,足够温暖我孤单的童年的怀抱。 我是如此地依恋爷爷的怀抱。 如果不要长大,该多好,不要长大,外公也就不会变老。我也就不会有越来越 多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