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郑中午和牛副总以及两个会计关在会议室里做帐,外人禁止入内,吃饭在里面,入 厕有侧门。两天了,郑中午感觉全世界都是昏暗的。牛副总递了根烟,郑中午一口气竟 抽到快烫到手,一个女会计也忍不住向牛副总要烟抽起来。下星期就做年报了,这套账 目必须他亲自来做,有的项目只有他才能敲定数据。要做两套账目,各项账目都得年年 相扣的,只有他和牛副总能区分数据。 最后数据完成后,两个会计拿了红包离开,郑中午一口气松下来坐在椅子上动不起 来。牛副总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账本,郑中午动动嘴角算是会意,意思是这些本本可是咱 老哥俩的命根子。郑中午一直都很清楚,要么这样一年一年继续做下去,直到他死,要 么就是进监狱去睡张光板床塌实做梦。无论最后怎样,他都不可能停下来。牛副总提 议去洗澡放松一下,郑中午点点头。到了洗浴中心后又安排司机去接两个处长,牛副总 和洗浴中心的经理交涉着小姐的问题,因为是熟客牛副总声音很高,说上次你给的太差 劲,这次不管怎么样我要先打个五折了。郑中午口袋里没烟了,看牛副总正谈得起劲就 没打断他,挥手喊了个服务生说要烟,服务生迟疑了一下,竟然没听明白意思。郑中午 又重复了一次,服务生还是没明白,牛副总转过脸来就吼,经理就连忙在一旁赔笑,郑 中午挥了挥手说,算了,别难为小伙子。 服务生离开后牛副总笑得一脸可爱,说,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其实还不如他呢,那时 候我爹就一句话,你小子长大也是个败家子,他当时有什么东西能让我败啊。 郑中午说,我那时候在工厂,师傅每天让我撂大锤,窝头一顿吃八个,吃得看见姑 娘愣是发呆,锤子砸脚上都不知道。师傅说,这家伙命犯太岁,非栽在女人手里不可。 两个处长上来了,郑中午起身去招呼。一个局长左顾右盼着,显然是第一次来还不 放心,牛副总手拍拍胸口说,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比在地下室还严实呢。到棋牌室打 几圈麻将,完事后寒暄着做着各项服务,郑中午不输不赢,牛副总输着喊着,谁再赢我 谁埋单啊。 牛副总给两个处长安排小姐进了房间,过来问郑中午是找一个还是给小龙打电话? 小龙是郑中午的固定搭档,原来是一星级饭店的领班经理,跟了郑中午后加盟了一家连 锁饭店自己做,精神上说是郑中午的第二个家人。郑中午说我休息会叫小龙,你去吧。 小龙半个小时后才到,见了郑中午就来一个拥抱,贴着耳朵说,想你了。郑中午身心 这才完全放松下来。小龙问客人都安排了,郑中午说安排了,都是实干家啊。小龙说, 累了吧,脸色很差劲,给你按按吧。郑中午点点头,小龙就拉他到了床上,一边按一边 和他聊天。聊的是饭店的经营,自然离不开吃的,小龙按着郑中午的肉似乎就知道郑中 午这两天吃什么了,讲的营养搭配郑中午没心情去记,倒是想到当年的窝窝头后觉得有 点饿了。 渐渐地郑中午有了点进入主题的意思,就翻身去搂小龙,小龙顺从地躺下,但随即 征脱了他的胳膊,这是拒绝。郑中午吐了口气,小龙说,老大不小的人了,就是不知道 心疼自己的身体啊,累成这样了还不老实。郑中午没有说话,支了下身子压头看电视。 小龙说,今天还是不要了吧。郑中午说,咱有三个月没有了吧,小龙说,哪儿有啊,上 次是那几号啊,才一个月不是,这几天心情不好,就委屈你了啊。 郑中午打电话叫了送餐,小龙听到套餐的时候不自觉地捂了捂肚子,郑中午看到小 龙有些肚腩说,身体重要嘛,年轻的时候更要爱惜,否则老了就麻烦了。小龙说,都老 了,从上到下都得保养了,说吃点吧。 郑中午吃着盆盆罐罐的商务套餐却找不到想要的味道。小龙说少吃点但吃起来却没 有节制,张口下咽喝汤还发出了声音。郑中午注意到了有些不同但没有理会,自己看着 新闻偶尔感叹几句,小龙见郑中午没有食欲,就自己端起汤来要喂郑中午喝,郑中午不 习惯地推开了,小龙却要坚持。郑中午端了端身体,张嘴,小龙的汤匙恰到好处,温度 没问题,下咽,呼气,别别扭扭像个四流演员。 人到经常回忆的时候,大概真的老了。郑中午对童年的记忆已经完全丧失,他只记 得郑琦小时候的喂饭情景。那时候工厂还很热火,他经常会加班,郑琦不喜欢别人喂饭, 但自己总也吃不完,郑中午就夺来饭碗自己一口郑琦一口完了就往幼儿园赶,他还记得 郑琦的碗是一只搪瓷铁晚,现在已经很难见到那种碗了。现在郑中午的饭量是那时候的 三分之一,但肚子却一天天大起来。 房间的电话响了,小龙看一眼郑中午,郑中午看着小龙,两人都很意外。像是紧急 事件一样,但两个人都表现了处变不惊的品质。小龙说我接吧,郑中午点点头,小龙接 了电话哦了几声慌张挂断了。同时牛副总打了郑中午的手机,有两个通缉犯在这里露面 了,带枪的,警方通知了洗浴中心,现场五分钟后戒严。郑中午骂了句操,开始穿衣服。 小龙帮他把衣服穿好,自己才开始穿外套,外套很宽松,穿起来简单很多。 上车之后开了一段,郑中午才定下心。他似乎一直在等着听枪声。一直到进了郊区 的酒店,他的手一直和小龙拉在一起。牛副总百般向两个处长道歉,说不巧,不巧,太 意外了,这也叫不可抗力嘛。男人们各自带着个小姑娘在身边多少有些别扭,等再次到 房间,郑中午突然觉得脊背在发凉。他不知道他在末路的时候会怎么样,而现在他只能 是个旁观者,他得装着微笑,他得显得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