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张佑如给郑中午做了早餐,煎鸡蛋,烤肠,炸馒头片,和粥。吃饭的时候郑中午换 上了睡衣,不时会点头说好吃,表情很让她沉浸于幸福。两人吃完后开始看电视。上午 的阳光很清淡,电视机的声音无比清晰真实。 郑中午问张佑如,今天有什么计划吗? 张佑如说,没有,啊,没有。 张佑如说,好的。 郑中午又陪她坐了一会儿,说,我去换衣服,你可以在这里看电视,或者干什么, 都可以。 张佑如本打算回公寓的,但听郑中午说了以后,还是点点头。 郑中午把车钥匙留给了张佑如说,想去哪里小心点。 张佑如给郑中午穿上西装,然后打领带,她以前给她爸爸打过领带,现在却突然手 生了。郑中午说,谢谢,然后自己迅速打好了。张佑如吐吐舌头笑了笑。 牛副总开了越野车在门外按了停下来,电话响起,郑中午接了电话说马上下去。 郑中午走的时候,张佑如说,老郑,早点回来。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都觉得有些突然。郑中午背着身子挥了挥手,张佑如眼角突然 有些湿润。她看着郑中午开门,上车,然后车转了个圈开走了。她从此刻开始得慢慢习 惯这个男人的种种生活,比如突然离开,没有任何理由地扔下她。 张佑如最开始并没打算开车出去,她想应该去医院检查下心脏的,但又想到自己已 经的大姨妈已经推迟半个月了,就有些慌乱。计划了一会还是开了车。 一个女孩子开着奔驰到处转是很引人注目的。因为并没有想好去哪家医院,她尽量 往宽阔点的路上开,这样可以减少一些目光直视。 这样的时间已经被遗忘很久了,在学校的时候是睡觉,工作之后也都一直在睡觉。 似乎所有的早晨起床都是为了有两天可以不起床,或者说这样一个早晨突然没有睡觉, 也没有班上让人感觉很奢侈。 车到了环城高速上,她踩了踩油门觉得很惬意。刚才红灯的时候被旁边一个司机吹 口哨的不快一扫而光。速度决定一切,她已经忘了目的,超车后她觉得释放了很多,她 知道别人的目光意味着什么,但她开着这样一辆车就有错了吗。 前面是一辆大货车,走在超车道上,她该减速了。大货车又进去了,她不用减速。 继续,超过它,超过它前面会更开阔一点。货车让出了车道,她开始加速,奔驰的加速 度让她很得意,她看到速度到了180 ,然后她看到路边有个大广告牌,牌子上是郑中午 公司的商标。 还有五十米,货车的牌照上满是泥土,三十米,货车突然向超车道转过来。货车的 备胎上还有些甘蔗末,一定是有人在车边吃甘蔗的时候吐上去的,竟然没颠掉。对了, 她该刹车了。刹车,刹车。 要撞上去了,这次一定会撞上去。完了。 张佑如想叫,但她自己没有听到叫声。她叫了很大的声音,但刹车声和风声盖过了 一切。车撞上去了,车撞上去了,怎么办,怎么办。就这样撞上去吧,货车已经停这那 里了,只等着她撞上去。 她看到了郑中午正和客人握手,面带笑容。她看到了张爸爸在布置房间,准备过年。 她看到自己穿着婚纱在路口慌张等待,公交车一直没有出现。她看见冬冬张在课堂上微 笑,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听讲。她看到公路两边的防护栏都成了白色的,上面有她的 名字,是挽联。 不管怎么样,事情她已经无法控制了。奔驰车,应该会毁了,但无所谓了,就一辆 车而已,郑中午不会怪她,只是怎么向爸爸妈妈解释她和郑中午的关系呢,她怎么会开 着这样一辆车?爸爸妈妈,他们应该会难过,可他们会很坚强的,没有我他们的生活会 怎么样呢,希望爸爸照顾妈妈,妈妈的头晕病需要多锻炼,妈妈照顾爸爸,爸爸的冠心 病一定要备着药。办公室的桌子里还放着早孕测试的试纸,没来得及用,不知道要被谁 发现了,没做完的单子应该会交给小伊做吧,那些提成也应该给她的,够她买美琳凯的 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是有个孩子的,她不希望有,现在来说有了会更好一些,这 次要和她一起死了,真是好孩子,和他爸爸完全不一样,他爸爸只知道玩游戏,都是孩 子,永远也长不大的,带走一个也好。 王子铎会因为她难过吗,他是不是已经很恨她了呢。他会得意得笑起来吗?分手不 是一个人的错,更不是两个人的错。他们谁也没有错,只是得分手了,他们不能在一起 了,就必须分手。她不知道自己还爱不爱王子铎,她只是想分手之后她会更冷静一些, 她没理由分手,但也没理由一直在一起的。她爱王子铎,王子铎会很有前途,王子铎本 人很帅很有能力,可那又说明什么问题呢,爱情本身就没有长久的义务。现在即使他们 没分手,她死了,王子铎就应该一辈子想着她吗,没道理这样的,没道理的。人们都在 为什么坚持呢,人们都在为什么活着呢。以后她都可以不用去思考了。她现在就得去死 了。是的,死了。她要死了。没人能拉得住她了。 她现在是被迫死去的,她已经不可能再活过来了。她要在一瞬间放弃一切。那就放 弃吧。她不应该难过,也不应该有人为她难过。她不想这样,可她又能怎么样呢,就像 她不想放弃王子铎一样,一切坚持没有意义,她只是要接受结果,制造结果和接受结果。 生命本身已经充满了意外,她的意外在她的范围让人难过,而意外本身只是暂时的,她 的生命的全部意义也只是暂时的。暂时死了,暂时没了,没有太多的附带,永远也就没 了,那就永远没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