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奔驰车抵债了,郑中午总算心头一块石头落地了, 一百二十万的车,提货四个月, 撞车大修一次二十万,砸窗美容一次两万,最后折合六十万抵出去了,不管怎么样,心 里塌实了亏不亏都无所谓了。牛副总告诉他没追究那孩子责任,因为刚好是妹子班上的 学生,是张佑如的男朋友。郑中午是在办公室的监视器上看着车被砸的,那孩子的每一 个动作都让他心惊肉跳,他是带过枪的人,可到头来还是有些慌,是年龄不饶人还是做 事有愧了呢。他说让派出所处理的时候其实是言不由衷的,他一眼就感觉到孩子带着的 仇恨是来自和张佑如有关的情感的,他其实想说算了,放他走吧,可又觉得对下边人没 法交代。好在男孩始终没有开口说什么,这反倒让他放心了,就随口说交派出所处理吧。 听说是牛家妹子班上的学生,郑中午有些窘迫,但想想也就算了,本身世界都小得可怜, 事平了也就算了,他没到胆小怕事的年龄,可也犯不上为个小孩子动肝火,只是那孩子 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接下来觉得可以腾出空闲去陪小龙了,可一看本子还有一大堆呢。公司一不留神十 五周年了,庆典要办人要出面,银行的一笔新款子贷下来了,请行长吃饭酒要喝,公司 要招聘一批新人,一队大学生的面试要参加,省厅主抓的处长人事调整在即,关系要疏 通。在所有事情的头绪当中郑中午时不时就独自发起呆来,恍恍惚惚,觉得一切和他是 无关的,他的公司,他的帝国,他的大楼,都和他没有具体的关系。他来了,打打电话 又离开了,他走了,又被什么东西扭着回来了。他牵挂的,除了孩子,还有其他什么连 他也说不出来的东西。老来得子,没兆头,多事寡滤,似有近忧。 郑中午买了支新牙刷就算搬到小龙家来住了,房子已经转到小龙名下了,一想还真 有些日子没在这里住了。睡衣在柜子里,只是被儿童装挤到了角落,小龙自己的衣服却 没了几件。郑中午问你的衣服呢,小龙没吭声,郑中午又问了一遍,小龙说在那边房间 呢,我准备开个店把衣服全卖了,郑中午问为什么,小龙说,现在身体成这样了,看着 衣服心里着急,还不知道生完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呢,万一恢复不好,看着那些衣服岂 不是伤心。郑中午哦了一声无话可说。母爱代替美丽,或者说美丽让道母爱,效果是殉 美心生责任,对做为当事人的男人来说,沉默远大于承诺来的真实。 住进来两天,慌乱事故急剧增长。郑中午第一天炖鸡蛋的时候摔了炖盅,手脚没烫 算是幸运,第二天甩体温计的时候用力过猛,飞出去的体温计碎在小龙脚边,汞水流了 客厅,小龙关了房门拒绝郑中午接近。第三天小龙的防护服丢了一次,怎么翻找都不见 踪影,小龙吵着要看电视,没有防护服自然看不成电视,郑中午就跑了商场赚了两个小 时红着脸买了回来。保姆手脚倒是利索,但毕竟是服务员出身,小姑娘一个没经验,端 来端去总放心不下,托人找了个大嫂,小龙人都没见就说太别扭,撅起嘴不肯要。郑中 午怀疑是肚子里孩子的脾气传染出来给小龙了,只好百依百顺。可他呆在小龙身边一点 儿也不塌实,电话总是要响,一听铃声他就迅速跑得远远的,辐射对孩子不好,但电话 一直没有放远。握着电话似乎是握着他的江山。小龙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说该忙就忙 去吧,你又帮不上忙,呆这儿我看着都着急,你就别在这添乱了,鹃子伺候我们娘俩够 累了,你这还得伺候你,烦人,烦人。小龙虽只是嘴上说说烦人,也并没有赶他走的意 思,可郑中午真想出去,又发现还真没地方去。除了公司他那间办公室他一时还真找不 到一个可以缓和缓冲的地方。他在南方有别墅,他在国外有业务,可他真正的人生半径 也就在几个狭小的屋子当中摇摆碰撞,最终延伸不出更大的范围。 郑中午开了个会,听了各部门的汇报和工作计划,然后就散了。他对牛副总说,我 得去休个产假了,这边你多操个心,家要添丁啦,这准备工作都还没到位,不能让小龙 一个人担太多了,毕竟是女人,你老哥我这已经算晚节不保了啊,但事以至此,善始善 终吧。跟你说实在的,我还真挺紧张的,你说以后这儿子怎么养啊,琦琦吧,没怎么上 心过来也就算了,那年代为国家也总算是个借口,对不住她也已经长大了,可现在这该 怎么去培养啊,怎么抱,怎么喂奶,怎么教他走路,怎么教他喊爹,怎么送他上学,怎 么保证他不出差错,我这心里没主意了啊,慌,比我们当初第一批产品投产的时候还慌, 没底啊。 牛副总说,老哥你说笑了,这可是喜事啊,咱搁伙计奋斗这么多年图个啥,咱这几 千个工作岗位背后有几千个家几千个孩子呢,这几千个孩子总得有一个领导,有一个真 命天子吧,这是你的福气才对啊。再想想,当初想的现在也都差不多了吧,这不刚好可 以放松下了,陪陪孩子减减肚子,这个条件咱还是有的吧。就算实在放心不下,也可以 给小龙和孩子一起办个加拿大澳大利亚,咱把分厂开到资本主义地盘去。 郑中午笑了笑,说正经的,从今儿起这边就交给你,字儿章儿你都得费个心,要是 忙不过来,就从咱招聘的几个学生中选两个跟你吧,看看能不能培养,从下往上容易被 磨了,现在得培养几个能顶用的了,直接就跳上来吧,别提什么职务,就放身边用着, 那几把老骨头该给他们点危机感了,这摊子平衡了,你我才能放心啊。我趁这机会先闪 远了,你就替我唱这个黑脸吧。古时候读书人讲个家国天下,家国天下,这顺序是一点 没错啊,我们奋斗这一辈子了,到现在也只是为家打了点基础啊,当然,书我是一点也 没读,这国家估计也不怎么需要我们去操心,更说不着天下,可我们自己以后这路子怎 么走,还是得动动脑子换换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