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在校长来的时候,郑中午必须去迎面陪笑,而在郑琦见到小龙的时候,他则需要适 合时机地回避,像小龙回避两个男人的谈话一样。校长是小龙的家人,而郑琦是郑中午 的家人,因此郑琦和小龙的见面,从形式上说是郑琦对小龙的检验。地点是在郑中午的 家,小龙带着保姆娟子先到了,小龙的准备工作是不停地去照镜子,既不能显得太老, 也不能显得太年轻,既要保持活力,又要端庄有力。郑中午在厨房做菜,虽说这次不是 针对他的考验了,可这次更加忐忑,他必须照顾双方,害怕郑琦为难小龙,又怕小龙压 了郑琦,处在左右为难当中,而他又深知最大的忌讳就是选择中间立场,这样很容易就 让两方都失去依赖。郑中午一边做菜,一边就得想着上菜的顺序和菜的摆放,小龙自然 要注意营养,不可油腻,而郑琦的口味向来古怪,喜欢菜色纯红纯绿,这样菜到桌上, 都会很明显看出来偏依来,他必须费一番心思来平衡。 郑琦是一大早起床的,做了护理盘了头发才带着一包童装和一包化妆品到了郑中午 家,形式上也是她的家。一上午或者更早她已经计划了不少话题,练习了不少表情,但 当按门铃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自然。小龙开的门,郑中午在厨房门口有半个身位,在远 处是对着门的保姆娟儿,可以想象的是大家都在等她,而更显然是小龙听到门铃后抢先 来开门的。小龙说,是琦琦吧,你好。郑琦本能地顺着小龙的笑容说,你好,小龙。这 个称呼是她确定好的,但她开口的时候故意做了一个延伸,似乎是要喊小龙阿姨,而阿 姨没有出口,这是和校长见到郑中午时候一样的示威,至于礼貌是需要日后培养的。 小龙说别站在门口,快进来坐吧,姿态上完全的女主人招待客人,口头上却说,这 是你的家啊,其实没事的时候,可以多回来陪陪你爸爸。小龙化了淡妆,眼影很浅,穿 着连身裤,平底布鞋,还加了件浅色毛衫,头发是披散的卷发,怀孕之后她就烫了,打 理起来简单。在郑琦看来,这些多少都是估作的,可又没有太可挑剔的,就独自向前把 东西放在沙发,留下小龙在后面关门。 郑琦穿着白色褶皱短袖衬衫和宽松的牛仔裤,头发故意盘得很高很正式,还戴了妈 妈留下的籽料和田白玉手镯,她即要让自己看上去小一些再小一些,让小龙能从身上看 到年龄是不可逾越的,又得让自己正式一些再正式一些,一来是礼貌二来是提醒吧,郑 家的女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小龙即使名正言顺了也不能为所欲为。所以她开口叫小 龙,叫得理直气壮,叫得冷冰冰却含有尊重而来的亲切。她说,您坐着吧,这时候做什 么都得小心了,需要动手的招呼我爸就是了。我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好,我爸叫你小龙, 我想我也可以吧,小龙。你不介意吧? 小龙显然没有预料到郑琦会这么直接,强撑着笑说,好啊,没关系的。眼神的余光 飞快地向郑中午求救,郑中午似乎收到了信号,在厨房喊了一声,琦琦,吃米饭啊还是 炸酱面。郑琦说,小龙,你说呢,吃米饭还是炸酱面。小龙说,都可以,你喜欢吃什么 就吃什么了,我现在一天得吃四顿,甚至五顿,不挑。郑琦说,随便了,老郑,我们都 不挑食。小龙笑,郑琦还是一本正经地发问,你现在多重了,刚回来路口有个瑜珈班发 传单呢,听说生完后练练瑜珈可以恢复得更好点。小龙说,是吗,回头去看看,关注下, 你睫毛真漂亮,颜色也好,用什么牌子的睫毛膏? 两个女人渐渐找到了话题,郑琦把给小龙的化妆品一一展示,然后又把童装一一展 示,话多起来,两人才又相互夸奖说出对方漂亮来。是郑琦先说的,郑琦说,你这么漂 亮,生出来的弟弟一定也很漂亮。小龙说,哪有啊,还是你漂亮,将来一定有个幸福的 幸福小伙子,天天守在家门口。郑琦笑过后说,你真的很漂亮,看上去让人亲切。小龙 这才说谢谢,并做动情状若有所思。 郑中午米饭和炸酱面都做了,他自始至终没有在两个女人中间作介绍,在两人交谈 的时候也没有插进来,他只是给出两人一个事实,以后大家是一家人了。他说什么都是 多余的,并且越说越容易失去平衡,他吃自己做的菜,他只给自己夹菜,郑琦给他夹菜, 给小龙夹菜,小龙没有给他夹菜,只给郑琦夹菜。郑琦吃饭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晃动着手 镯,郑中午自然是看到了的,他没说话,也无话可说。手镯是郑琦的态度,尽管她已经 开始和小龙唱和了,前妻已去,却割不断,后来者真情,又不可负,好在从某些物质的 层次上他还有点力量,否则郑琦的这道题还真得让他难堪。郑琦说米饭很香,小龙你多 吃点,小龙说,可以了,可以了,给你爸吧,他今天最累了。郑中午说,我炸酱面可以 了,今天吃得最过瘾。 郑中午的过瘾是说给郑琦的,娟儿开始收拾餐具,郑琦和小龙回到客厅沙发上聊天, 郑中午坐着看电视,三个人三个方向,电视机一个方向,郑琦不自觉地把手臂蜷起来, 使手镯不露太多,小龙或许是没看到手镯,或者是敏感地感觉到了什么,从耳坠到指甲 把郑琦都夸遍了,也不提手镯。随后,郑琦问到了小龙的钻戒,起哄了一句,老郑这可 不能太抠门啊。小龙煮了咖啡,给郑琦喝,又给郑中午泡茶,咖啡壶和茶壶茶盅在小龙 手指中间交错,技艺纯熟让郑琦觉得很惊奇,问了句,小龙直言说,我以前在酒店做大 堂的,这属于专业吧。郑琦忙说,那以后得好好向你学习了,说完去看郑中午,面无表 情。点滴之后,郑琦已经完成任务了,她即刁难了小龙,也向郑中午表达了适当的反抗, 而结果无法改变,她还是得接受。既然要接受,她就不能让郑中午太难堪,更何况小龙 并没有想象的那样简单,能让郑中午放下身段的女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郑琦要离开了,小龙说去忙吧,注意身体,你太瘦了。郑琦说,有时间带我去你说 的那家SPA 啊。然后两人在门口拥抱了一下,拥抱完了,郑琦顺势俯在肚子上听了听胎 儿,很短暂,短暂得什么也听不到,她说,很厉害的家伙啊,能感觉到他在动啊,将来 一定很聪明。郑中午送郑琦到门外,一路沉默,在等郑琦开口,郑琦举了举手镯,又放 回身后,吐了口气说,挺紧张的,不过挺好的,挺好的一个姑娘,我叫她小龙你不介意 吧。郑中午哦了一声说,可以。郑琦说,我挺喜欢她的,真的,老郑,你放心吧。郑中 午点点头说,女儿长大啦。郑琦挽了郑中午的胳膊,她想身后小龙一定在隔着窗户看他 们。她想等郑中午回到屋里后,小龙一定在门口等她,开门后会很担忧地问话,然后两 人拥抱。 爱情不容易把握,建立家庭需要勇气,特别是郑中午这样的中年人,爱情需要细心 经营,也需要不听游说谈判。总之,以后,有个女人可以照顾老郑了,这很重要,也很 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