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一再地让你相信我 那曾经爱过你的人那就是我 在远远地离开你离开喧嚣的人群 我请你做一路 流浪歌手的情人 我只能一再地让你相信我 总是有人牵着我的手让我跟你走 在你身后人们传说中那苍凉的远方 你和你的爱情在四季传唱 我恨我不能交给爱人幸福的生命 我恨我不能带来幸福的旋律 我只能给你一间小小的阁楼 一扇朝北的窗让你望见星斗 ——流浪歌手的情人 第十一节 情书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 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大四的一年,是破碎虚空的一年。 是半张废纸,是个空易拉罐,是一又三分之一根香烟,是枚铜板,是一叠厚 厚的十元钞票。 许多人正步入黄昏,黄昏恋。 而我在未到秋天时心已陷于深秋。 学校的旁边就是铁路。暑假实习期间我住在学校里,而班上大多数人都在各 自的城市或家中。我每每觉得寂寥,于是就在黄昏时到铁路上去。夏日的黄昏, 夕阳像达到了中和点,照在身上柔柔的很温暖。长草爬满了铁轨两侧。期间可见 一朵朵金灿灿小小的野菊花在暮风中摇曳,让人不禁想起那一首歌:野菊花呀野 菊花。低着头,走了很远,猛然抬首,锈迹斑斑的铁轨一直向远处延伸,在很远 很远的地方忽然看不见了,是突然拐了弯。一种莫可名状的无尽的荒凉感迅速弥 漫心头。我继续往前走,它的尽头在哪里?也许在那里我会看到一些自己从未见 过的风景。因为这,我继续前行…… 偶然想起大海。对大海的向往,是从知道这个词语的时候开始的。父亲年轻 时是水兵,现在是水手。大海与父亲有缘。而我与大海的缘份显然来自父亲。 喜欢秋天,喜欢秋天的南方,喜欢南方秋天的海。沙滩上人很少,几个小孩 子在捡着五彩斑斓的贝壳,有个蒙着面的人在礁石上钓着潮汐,一个穿着白色长 裙的女子面朝大海独立无声,一只大木船斜插在黄沙之上,像一艘准备发射的太 空船——到了秋天,连船也歇起来。秋凉了,想起了表妹,想起了表妹秋凉。 海风清凉清凉,那里面有南极抹香鲸的天然味道。水天交接之处,西方,一 轮出奇肥大的夕阳像梵高的画贴在那里。往南的空际,神笔马良正在绘制一幅中 国的山水——不,是海与天的画卷。海鸥在归航的船桅上徘徊飞翔,似乎可以听 到呱呱的嘶鸣。 海浪一波一波由缓到急涌上来。我脱下运动鞋和袜子,提在手里,挽高了裤 管,背对着夕阳在沙滩上走着。海浪打在小腿上,迅即消退,然后再袭来,渐渐 没过膝盖,浸向大腿。我的耳中戴着耳机。太极的歌声在心头回响。这一刻我脑 际剩下的就只有如歌的声音。 如歌如我。 下雨天,我喜欢独自一人漫步于细雨之中,不打伞,走在陌生的街道间。没 有人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任何人。我与每一个人擦肩而过,又各奔前程。 我走着的时候不想任何事,也不去看任何人、任何事物。 就是那样走着。不知走向哪里,也不知会走到什么时候。直到意兴阑珊。 在我走着的时候,突然之间会有一些故人、一些旧事浮现脑海。 所以我继续着,一个人独自漫步,在铁路,在海边,在街道。野菊花依然在 长草中摇曳。 海风中仍然有抹香鲸的味道。烟雨中还是迷梦一样。 只是忽然一阵风过,我的心不由开始绎动…… 毕业实习回来,是设计推荐表,然后是论文的写作,而且还要上未完的六门 课程。学分其实早已修够,不修的话照样可以毕业,只是不上课,我怎么打发空 余的时间?对于我来说,一刻的空闲也意味着窒息和死亡,无所事事会令我如坐 针毡,坐立不安。 我已很少见到雪儿。她在一个不同的单位实习,当我们都回来后她还要抽时 间回去。选修的课程她一科也没选,剩下两门必修课,她亦常常跑堂。 江西在深圳实习。我们的联系方式就是BP机,你呼我换,遥相呼应。据说管 仲与鲍叔牙在入仕前,管仲常常把对人生的看法、宇宙的思考,纳在草鞋上,定 期给鲍叔牙寄去,而鲍叔牙会把草鞋拆掉,然后编成有文字的草席托人带给管仲, 管仲再拆席纳鞋寄之,如是往还不止。这样,贫寒中的他们才能达致共同成长, 使这份纯洁而伟大的友谊得以历久弥新。当然,新时代的通讯工具并不至于让我 们的友谊比管、鲍失色多少。 年底,江西才依依不舍地跑回来。问他跟“大卡车”的事怎么样了。他摇摇 了头说覆水难收。很是无奈,却已淡然。 大三的某个夜晚,江西被我们几个男生灌了一通黄汤,大醉了一场,吐了我 一身,呕了宿舍一地,打烂了两只胶桶,踢断了一张床板,闹了一个通宵。那晚 上我用“七伤拳”在他的背脊老实揍了好几下子。不知道是不是我下手的时候忘 了轻重,还是他真的对“大卡车” 有感情。我一直都以为江西都很坚强,谁知道他会哭得这么厉害。一个女人 哭,你只要给他一包纸巾,可是一个男人哭,你就得再打几拳。 不知是我的拳头了得,还是酒精厉害。江西之后便看破红尘,不近女色。 我常常自叹弗如。羡慕他的洒脱。 却何曾想到世间的痴情男子实非他莫属。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江西的一篇文字,题目很伤感,叫《当时年少春衫 薄》。 那一年,我在突然得连季节都未来得及转变中来到了这个班上。我已忘记了 那是一个怎样的日子,想来也许会是“昔我往矣”江南的“杨柳依依”又或是 “今我来兮”塞北“雨雪霏霏”。但是我肯定邂逅是在雨的黄昏。 因为那里有一道彩虹。 雨湿春衫的我还未抖掉因骤雨初歇而沾上的苦霖甘露,就发觉伊人正站在虹 桥的丽影下。 在绝色惊艳中玲珑少年茫然失措。却不知道已经在冥然中种下了一阕终生守 候的诺言。 年轻的心——曾经是莽撞少年的我,“个人痴小”,而未识“乍窥门户”的 滋味。就像那个依然纯真无邪的女孩一样。女孩其实在已“豆蔻梢头二月初”, 及笄了。而男孩还远未弱冠,“少年不识愁滋味”。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故事仍在木棉花盛开的国度里代代流传。赋 诗少年在春花碧草里作着那一个梁祝化蝶的千秋美梦。寒露斜飞湿玉兔的蟾宫里 砍树的吴刚也是在默默无言中与寂寞的嫦娥无猜地遥相厮守。只是许多人都忘记 了那个射下九日的后羿。 花尽残红青杏小。是一个落花飘零的仲夏。剪剪不断如春水的燕子没有定巢, 江南的杨柳劝留不下疲倦的身影,只有目送她的飞去,暖风吹拂起的柔柔枝条在 依依不舍中无力的低垂,惟有溪河绿水无语绕着小桥人家流过。霸桥折柳、阳关 三叠的伤离意绪似乎并未触动五陵少年的鬓发。“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无人不 识君”的叮咛蜜语也未曾来得及相道。 只剩下隐然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夙愿在心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青葱少年策骑扬鞭,春风得意马蹄疾, 缱绻十里扬州路,一日看尽长安花。在岁月铅华,流年似雪的旅途上,也曾相逢 年纪轻轻就去流浪的南海姑娘、像是永远长不大却深沉如海的杜门淑女、望断云 山多少路的梦中仙子……只是有的小雪初晴未融又已冰封,有的执手相看竟无语 渐噎,有的如幸福般可望而不可及……于是,一一擦肩而过,带不走的是丝丝遗 憾。前路漫漫任我闯。天涯在何方? 十步之内,必有芳草。青衫少年的瘦马孤影已经徘徊在天涯。天涯有夕阳。 断肠人也在天涯。那梦里苦苦追寻的芳草呢?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 还是归去吧,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 倦极知还的少年蓦然回首,却发现,伊人正在,灯火阑珊处。依稀是去年天 气旧亭台,依稀是似曾相识燕归来。乍惊还喜的少年咬咬嘴唇,很痛,不是作梦。 刹那间,呢喃软语唤醒了杨柳岸几多往事……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一朵永不凋零的花……”少年时的梦不朽如昨。 梦中霓裳彩衣的少女多情华发又多了几根,风采神韵却更胜从前。经历过那些年 年月月的风吹雨打,梦中的花可是有所惧怕? 曾经“特特寻芳上翠微”,曾经“梦入江南烟水路”,曾经“伤心东望淮水”, 曾经“独寻黄叶路”……可曾想到天涯芳草就在身边目前? 今日草熏风暖,憔悴江南倦客,欲伸手探花,猛发觉竟是如此慵懒无力。楼 前芳草接天涯,劝君莫上最高梯。竟是这般欲语还休,欲采还羞么? 踌躇少年酒边花下,一往情深,守候着一生的时光。红袖少女心在海角,人 在天涯,误几回天际识归舟? “为何不能做个我盼望的新娘?” 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 曾想痴爱相伴,去写那一个绝世的传奇。翩纤女孩可愿担当最佳女主角? 无奈归心,暗随流水到天涯。 文章写得很典雅,这是江西的风格。他的古文造诣是班上数一数二的。 看完后我久久不能自已。只觉得那是写给自己的。 “怎么会呢?别自作多情了你。这是我自己写给自己的情书。” “如果是,那一定是你睡觉的时候偷偷潜入了我的梦中,取走了我的梦。” “无稽。谁会去偷你的梦?我们即使共用一个枕头也是同床异梦。” 说得也有其理。四年来我们确是异见分子,Say No的时候多Say Yes 的时候 少。 但假如非要在这四年的交往中为我们找一个共同点,这一封“情书”无疑可 算这个唯一了。 那时候我常常我坐在东大范石湖边的一块石头上。 N 年前,也许曾有棵小草从石缝下长出,拚了命想去接近旁边的一滴水珠。 N 年后的今日,小草早被一只老牛吃掉,变成了一堆粪便,然后被屎虫化入泥土, 再被蚯蚓吸收,那蚯蚓又排出废物,滋润了一棵大树……如是,小草在食物琏里 循环不休。而那滴水珠被一棵树吸收成为一滴汁液——负载那滴汁液的叶子被一 长颈鹿吃掉——挥发成汗——落入太平洋——蒸发到银河系去了。 我坐在石头上。什么也不干,就是坐在那里。 倒是曾经有好几个人一并坐在我身边,有的像我默默无言,有的在捉身上的 虱子,还有一个老太婆居然一见那石头就冲石头惊叹:“多么动人的石头,跟我 老头年青时的屁股一模一样!” 那天坐在石头上,我遇到了一个很平凡的青年,他主动向我搭讪:“你还记 得那本很有名的武侠小说改编成的电视剧吗?60来集我只打了个照面。其实我已 经很满足了。我演的那个小兵勇猛而又猥琐的冲过去,被主角他爹的哥们一枪戳 死了。我躺在地上,任‘雪花’落在脸上;而他们还在呼喝着打斗。我看着大幕 做成的天空,竟觉得它很蓝。” 我还喜欢站在走廊上看经过的女生。 有人说中大的女孩子是大家闺秀,入得厨房,出得厅堂。 暨大的女孩子是小资小蜜,港台味重,前卫先锋。 外大的女孩子是假洋鬼子,洋气有余,中气不足。 工大的女孩子是工人阶级,勤奋实干,简约大方。 农大的女孩子是农民阶级,刻苦耐劳,素面朝天。 商大的女孩子是资产阶级,勾心斗角,斤斤计较。 医大的女孩子是中产阶级,游离物外,冷酷到底。 师大的女孩子是贤妻良母,知书识礼,进退适据。“红袖添香夜读书”是中 国文人亘古不灭的梦想,而师大的女孩子无疑正是他们的梦想所在。 那么东大的女孩子呢?应该是小家碧玉,清秀而不失活泼,中庸而不失大气。 看来看去,我还是比较偏爱东大的女孩子,虽然我从来不曾在其中寻找到一个比 较偏爱我的女孩子。 我喜欢看青春阳光的女孩子。这多少让我日渐老迈的心有复苏的迹象,不致 于被人怀疑“廉颇老矣,尚能食(色)否”。这也是苏学士所谓的老夫聊发少年 狂。或者更像李商隐的“何妨惆怅是轻狂”。 正是这种狂,使得我能苟延残喘下来。 这时我还是未弄明白关于石猴子是从何而来的伟大问题。 不过至少我已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在东大。 我怎会来到东大?故事必须追溯到春秋时代。 鲁国。一览众山小的泰山脚下。有个叫孔丘的人坐在山下歇脚。这时有只兔 子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吓了孔丘一跳。然后飞出一支利箭,正好将兔子射倒在孔 丘脚下。一个猎手出现,拿起兔子就要走。孔丘却叫停说这只兔子是他先看到的, 先入(眼)为主,理应归他所有。 正自争执,忽一个樵子出现,抢走了兔子。 又过了十年,齐国。有个大官生了个儿子,而此大官正是吃了当年那兔子肉 的人——他从樵子的妈妈的朋友的邻居那里买到的兔子。 在过了数十年,南方诞生一个叫南越的国度,而建立者的麾下一个重臣的家 丁的祖母正是当年那大官的奶妈。 一转眼到了几千年之后的新中国。有个人决定在这里成立一间学校。此人却 是那家丁的后代的后代的后代的仇家之后。 于是东大面世。 因为东大存在在这里,所以我来了。 冬日的黄昏很快过去,夜色开始笼罩路面。车眼看要进入无限的荒郊僻野外。 前边是一条交叉路。在路口,“蚁公”忽然停了下来,有点足球比赛中突然 死亡的味道。 我正疑心它是不是死了火的时候,女司机终于说出了她这大半天来的第一句 话:“到了。” 我吃了一惊,先前我还以为她是又聋又哑的。 “到了?漠河?!” “新华场。”她不肯浪费多一个字,仿佛这些字她已存了很久,舍不得拿出 来给人。 我拿着行李下了车,还是那个年轻的筑路工好心肠,他指着较小的岔路对我 说:“往那走,一小时就到了。” 一小时!我脚下打了个颤,还是笑脸向他们道别:“谢谢你们。” 女司机置若罔闻。两个老路工似乎很有点看不惯我这个城里人,装作听不懂。 “蚁公”突突地驶远。 我下车的这个地方,周围居然什么也没有,既无人家又无树木。唯见一木牌 子孑然独立,像一个孤芳自赏的瘦美人。那牌上是几个暗红得仿佛洗涤了多次的 劣质衣服的漆字:新华牧场。 不知何人题于何年何月,字体也不飘逸矫健,却无损它列为国家重点保护文 物或进入历史博物馆。 我继续起行。 A heavy snow has been falling all day. My face red with cold(我脸 上冻得通红)。 我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鼻孔透气,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雪路上。为了解闷, 我大声哼起当年所学的那首日本歌曲《《我走在雪路上》:城镇里飘着雪花,我 走在雪路上,叫人难忘的往事涌上了我的心房,我走在雪路上。从遥远的地方来 到这里,我的美好愿望,我的美好愿望,何时才能如愿以偿?使我幸福微笑,让 我心里充满阳光。 城镇里飘着雪花,我走在雪路上,雪地上的足迹,留下了我的思念,我走在 雪路上。那无尽的哀怨充满我心间,我满怀忧伤,我满怀忧伤,何时才能够消散? 送我幸福春天和那温柔的微风荡漾。 城镇里飘着雪花,我走在雪路上,心情无限沉重,滚滚的热泪流淌,我走在 雪路上。有谁知道我心里多么惆怅,我满怀寂寞,我满怀寂寞,衷心祈求上苍, 给我幸福之光,把那美好的钟声敲响。 在歌声中倒也不觉寂寞。只是这一段路似乎特别漫长。我回过头去,雪光映 着天地,明亮非常,只见身后留下两行齐整的脚印,一如猫儿打翻了墨盒在宣纸 上所踩出来的爪痕,有纹有路,更远处便看不清了。 In winter the right is longer the sun is lower in the sky during the day.(冬天,夜更长了,在白天期间,太阳在空中位置更低。) “叮呤,叮呤”,突然一阵清脆的铃响。我蓦然回首。 一辆自行车迎面而来。车上人只露出一双眼睛。仍可从身形判别出是个年轻 女子。 咦,我怔了一下,继而大喜。终于见着人了!也就是说目的地就在附近了。 在我还来不及作第二反应时,自行车已转入了一旁的小路。在这么深的雪上也能 骑车如履平地,虽特技演员不为过也。 我精神一震,脚下行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