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徐子陵侯希白向窗外望去,此时客人欲辞行,主人出门相送。主人是香贵和池 生春,当年在巴陵城内,徐子陵曾见过香贵一面,现在看来似乎有点憔悴,但兴致 很高:“听你们三位一说我就放心了,这次定叫那两个小子来得去不得!” 徐子陵当然知道所谓“那两个小子”就是指他和寇仲,但不知香贵凭什么有这 样的把握呢?就凭眼前这几位客人? “那两个小子最善于逃命,若是无路可逃,就是他们的末日!”说这话的是荣 娇娇。 康鞘利的声音也响起来:“言帅命在下请文兄转告邪王,他会全力配合这个计 划,只是若寇仲徐子领侥幸逃生,还请邪王出手取他二人性命,为我圣门出一口恶 气!” 一个浑厚好听的声音说道:“此提议甚好,对他二人确实不可掉以轻心。” 这是一个脸色苍白,似乎有点酒色过度的华服中年人。 徐子陵侯希白同时为之一震。 池生春又问荣娇娇:“但是婠婠似乎有点不识大体,不知贵派……” 荣娇娇还有个身份就是祝玉妍的弟子,尽管只是名义上的。 荣娇娇道:“婠婠在这事上确实有点钻牛角尖,但也不能由着她性子胡来,敝 派长老会已经决定由白清儿取代她……”她横了那个中年人一眼:“文叔最清楚了!” 众人都暧昧地大笑,中年人笑道:“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天魔秘》在婠婠手 上。若是没这样东西,清儿总是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只要能生擒婠婠,我有办法让 她交出《天魔秘》。” 至此宾主尽欢,寒暄几句三人即告辞而去。 侯希白看徐子陵脸色变得很难看,问道:“怎么,你以前见过尹祖文?” 徐子陵又一震:“我没见过,但我听过他的声音——他就是使七针制神的那位 高人!” 侯希白倒吸一口凉气:“他竟然如此深藏不路!李渊危矣!” 徐子陵说:“确实令人震惊,但我不是为这个担心,而是为了他们说的计划, 我们可能错过了一些很重要的情报!” 侯希白不解道:“长安取宝的时候那么凶险的形势都不能奈何你们,还能怎样? 就算是战场争雄,连李世民对寇仲也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圣门中人尔虞我诈,他 们说的话不可完全当真。” 徐子陵脸色沉重:“不,我感觉越来越不对劲,这次针对寇仲所组成的联盟可 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只怕凶多吉少,看来我真的要尽快回去了!” 两人进城之后,侯希白欲言又止,说道:“我现在夜夜笙歌,每天晚上都去上 林苑等地玩乐,今天若是不去,只怕惹人生疑,子陵我先告辞了。” 徐子陵苦笑道:“那我就不送了。只是你能否帮我联系一下李靖,我明天想见 他。” 侯希白道:“没问题!” 徐子陵明白侯希白是故意避开,因为婠婠可能已经回来,他不愿意听到他们谈 论对付石之轩的计划。事实上,徐子陵现在对自己有没有时间对付石之轩也把握不 大。 徐子陵独自一人回到多情窝,婠婠居然还没回来,这就有点奇怪了,她到底去 干什么了? 他想静坐片刻,但心中那不祥的感觉老是挥之不去,索性站起身来,信步走到 院子里。 清风拂面,顿时精神为之一爽。此时正值初夏,月色之下,一片生机,虫鸣蝉 唱,不绝于耳。 徐子陵微笑着闭上眼睛,尽情享受着勃勃生机。 不知不觉之间,他和这月色春风、花香虫鸣融为一体。 他甚至能“听到” 昆虫的跃动,花草的生长……包括悄然而至的婠婠,站在 他背后,默默地看着他。 慈航静斋大致成立于三国末期,由地尼创立,并创出了作为慈航静斋武功总纲 的《剑典》。几乎在同时,天僧把《剑典》改编为《禅书》,并创立静念禅院。对 这两个人,只知道他们二人自称是师兄妹的关系,至于他们的师父是谁,已经缈不 可考,即便是魔门的典籍中也没有记载。 由于当时的天僧地尼对天下大势了如指掌,在那变幻莫测的乱世中,作出的预 言竟从未错过!而这两个人的风度直似神仙中人,尤其是地尼,令无数权贵为之倾 倒。听他们说话,就象是听到神仙为凡人指点迷津。当时的佛教并不兴盛,但是由 于他们的出现,佛教迅速的壮大,尤其是在晋朝建立以后,慈航静斋和静念禅院得 到了官方的大力支持,使整个佛教都空前繁荣。据说这是由于司马氏得到了天僧地 尼的暗中支持,才一统天下。天下重归一统后不久,天僧地尼同时坐化,在众目睽 睽之下,转瞬之间,化为两道白光消于无形,令所有在场者都情不自禁地跪倒膜拜。 然而在不久之后,以慈航静斋为首的正道,和以阴癸派为首的邪道,爆发了一场惨 烈的战争,战争的详情香玉山也讳莫若深。只知道伴随着这场战争的,是当时的太 后贾南风乱权,以及晋室的八王之乱。从此不仅开始了长达数百年五胡乱华、南北 对峙的悲惨岁月,也令慈航静斋和阴癸派都不再直接攻击对方,开始了每隔三十年, 各派弟子比武的传统。 静念禅院位于洛阳郊外,慈航静斋则位于长安附近的终南山帝踏峰上。五胡乱 华之际,整个北方横行着各色游牧民族,魔门趁势崛起,势力大张,被蛮族重用。 而慈航静斋和静念禅院则坚持把总部留在北方,不愿南迁。当时谁都以为慈航静斋 注定要完蛋了,然而此时慈航静斋已经成为北方硕果仅存的汉文化的象征之一,许 多胡族首领都对它礼敬有加,被慈航静斋传人的风度所倾倒。 即便有些狂傲不勒的家伙想对慈航静斋不敬,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莫名其妙地 在政治军事上遭受一系列惨败,被其他人马所消灭。这种事出过几次之后,尤其是 在符坚莫名其妙地败于淝水之后,更没人敢惹慈航静斋了。它逐渐和各路人马达成 了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也因此得到了全天下的尊敬,甚至是敬畏。 寇仲愣愣地看着这段历史,他早知道慈航静斋势力庞大,没想到竟然如此深不 可测!一想到如果宋缺不能安然无恙地从与宁道奇的决战中全身而退,可能现在的 少帅联军已然出现分裂。面对李世民凌厉的反攻,他寇仲只会成为另一个莫名其妙 惨败的家伙! 寇仲想起宁道奇“临走”时所说的“世事难料”,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只怕这连慈航静斋也没想到吧! 他翻开下一页。 徐子陵明知道婠婠就在身后,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提升真气暗自戒备。而婠婠 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徐子陵在月光中的背影。 良久,徐子陵打破沉默:“希白出去了,他是故意避开的。” 婠婠轻轻的问道:“你不想问我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吗?” 徐子陵说:“我确实想问,但我觉得你一定不愿说。” 婠婠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刚才在皇宫晚宴上,商秀珣以回乡拜祭亡母为由 向李渊辞行,李渊已经答应了,她明天就动身。” 徐子陵为之一惊:“这么轻而易举?” 婠婠笑道:“那又能怎样?飞马牧场已经在少帅军控制之下,她回不回去还不 都一样?再说李渊和商秀珣的亡母本来就交情颇深,两家也是由此成为世交,再过 半个月就是她的忌日,李渊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徐子陵为之一笑,婠婠这话似乎半真半假,就算李渊顾念旧情,太子党和嫔妃 党怎会坐视不理?他也话锋一转:“尹祖文到底是倾向石之轩还是赵德言?” 他这话大有深意。尹祖文替赵德言出手施展七针制神,关系当然非同一般。 而赵德言目前在魔门内部是石之轩最有力的竞争者,可听尹祖文的话语,他似 乎还是石之轩的亲信。 婠婠讶异道:“你能问出这个问题大不简单,尹祖文向来不与人争斗,所以八 大高手中也没他的名号,其实是我圣门中最深藏不露的人。这个问题你就算问他自 己也不会有个清楚的答案,因为谁对他有利他就会倾向谁。” 徐子陵说:“贵派似乎出了点问题,派中长老想用白清儿取代你。唯一的问题 就是《天魔秘》在你手上,尹祖文说只要能将你生擒,他有把握让你招供。” 婠婠淡淡的说:“那一定是闻采婷从中牵线,她和尹祖文一直眉来眼去。 白清儿更是尹祖文推荐给祝师的。圣门一向靠实力决胜负,眼下我既然不肯向 石之轩低头,只好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你打算如何对付石之轩,现在可以说了吧! “ 徐子陵说:“我知道石之轩的秘密藏身地点,明天我会设法通知李渊,让他调 集人手封住出口,而你我则在他逃生的密道恭候大驾。” 尽管徐子陵背对着婠婠,还是能感到婠婠的眼睛亮了起来,事实上,他一直能 感受到她的目光。 婠婠说:“但我还有个问题。” 徐子陵道:“你说。” 婠婠轻声问道:“如果刚才商秀珣真的进来,你会怎么办呢?” 徐子陵默然片刻:“你不是知道吗?” 婠婠坚持道:“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徐子陵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天上的明月:“至少在当时,我决不容许任何人 伤害你!” 他感到背后的目光变幻莫测,最后化为一声叹息:“你不必这样,也许有一天, 我会因得不到你而毁了你!” 徐子陵浑身一震,转身望去,只看见婠婠的背影消逝于屋内。 徐子陵觉得婠婠刚才说的话有点耳熟,似乎在哪听过。 慈行静斋和阴癸派在几百年的斗争中一直处于上风,魔门中人痛定思痛,认为 慈航静斋有几项优势是魔门所无法比拟的,第一个就是历代斋主总是能把握天下风 云的变幻走向,很准确的找出未来的统治者,是他成为自己在政治上的代理人。这 使魔门总是处于非法状态。第二个就是正邪两派虽然一直各派传人比武,但传说中 慈航静斋一直培养的是两个传人,这样即使其中一个传人出现意外,也还有另一个 出来支撑大局,比如碧秀心之后就有梵清惠出来收拾残局。由于魔门内部的尔虞我 诈,这点根本无法模仿。 传说师妃暄也有个“影子”师妹。关于她,香玉山只知道她的名字叫水无形。 其余一概不知。 虽然静念禅院在武功和玄学上似乎不如慈航静斋名声大,正邪角力它也不直接 出面,然而正是当年的天僧受佛经中的“生息不已,其利无尽”、“ 尔时六众当 种,种出息,或取或与,或生或质”的启发创立了寺库制度,利用大量布施来的财 富,进行借贷,进而演变成后来的典当业。发展到现在,静念禅院已经控制了全天 下几乎一半的典当业!…… 寇仲想起了那有如一座小城市规模的静念禅院,那不可思议的铜铸的庙宇,以 前总觉得它们不属于凡世,再宏伟壮观也理所当然,现在一想,才发现要建造这样 规模的庙宇,需要的金钱数目是何等的庞大,更何况除了静念禅院外还有个慈行静 斋,更何况除了总部以外还有分布各地的寺院,在这背后的财力只怕能与杨公宝库 媲美! ……之所以没什么人知道这点,是因为两大圣地并不直接参与典当业,而是通 过代理人经营,这些人一般和两大圣地渊源极深,或者干脆是静念禅院的“俗家弟 子”。目前的代理人叫司徒福荣,是山西首富,典当行会的会长。据传说,此人的 财富仅次于宋缺,然而他向来低调,真实财富可能更多…… 寇仲抬起头来,疑惑地问虚行之:“司徒福荣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与我们 有关吗?” 虚行之答道:“福荣系当铺主要在北方,我国领域内的有四家,分别是江都的 荣江、南阳的福阳、历阳的荣历、余杭的荣杭。他们都是各地的商界翘楚,和我们 关系一直不错。双龙钱庄成立的时候,他们四家一共入股十万两黄金。 他们也参与了我们的商会,还按照您的要求,推荐了一些人才参与我们的文官 体系。所以……这事有点棘手“ 寇仲目瞪口呆地听着这番话,他没想到静念禅院的手竟然伸得这么长。其中江 都的荣江当铺最为熟悉,他和徐子陵在江都当扒手混混的时候,那也是个“重点活 动区域”。 随着少帅国领土的迅速扩张,事务日益繁重,缺乏组织管理的人才,由商家推 荐人才担任文官就是他和虚行之商议出的对策,由于这些商家的利益和少帅国息息 相关,忠诚性方面本来问题不大。对这些人当然有所审查,主要是为了防止魔门的 势力渗透,不料却让慈航静斋的手伸了进来。 寇仲皱眉道:“这不会是香小子使的反间计吧!” 洛其飞说:“香玉山被关在大牢里,对近期的情况并不了解。属下调查过,这 四家当铺和静念禅院有着相当密切的金钱往来!而且,司徒福荣有个兄长在静念禅 院出家,据宋家调查,那人正是了空!” 寇仲默默地看着后面几页,那上面写着慈航静斋、静念禅院以及福荣系当铺在 各地的分支。看完最后一页,他沉吟片刻,哑然失笑道:“这四位当铺老板是谁? 我想见见他们。”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