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二天一早,侯希白匆匆赶来,一见面就问:“婠婠呢?” 徐子陵指指隔壁,低声道:“还在睡。” 侯希白低声道:“子陵你先出来一下,商秀珣方面有好消息啦!” 所谓好消息当然是指她可以离开长安,这件事昨天晚上徐子陵已经从婠婠那里 知道了,但他直觉感到没那么简单,于是戴上面具一言不发的跟着侯希白匆匆离去。 由于侯希白现在在长安也算是个名人,跟他走在一起太过扎眼,所以侯希白戴 上雍秦的面具,而徐子陵则戴上了弓辰春的面具。 徐子陵跟着侯希白匆匆来到一间酒楼,马上有伙计把二人领到楼上的雅间。 侯希白低声解释道:“这里的老板是飞马牧场的子弟。” 徐子陵点点头,知道此事果然不简单,否则商秀珣为什么不在长安的别院见他 们? 他推开门的同时,等候其中的商秀珣也抬起头来。 一身男装的商秀珣摘下头上的斗笠,冲徐子陵甜甜一笑:“疤脸大侠,又见面 了!听你的脚步声我就知道是你来了!” 徐子陵洒然一笑,摘下面具:“不知场主有何吩咐?我本打算接场主回牧场, 可听说李渊已经答应放你回去,难道又有变数?” 商秀珣笑道:“那倒没有。其实他之所以愿意放我回去,一来是因为我已经给 柳宗道传话过去——全力支持寇仲,我不回去也一样;二来是因为他已经收买了我 的大管家商震,回去以后正好为李阀刺探军情!” 徐子陵吃惊道:“这么说场主你是将计就计?” 商秀珣顿时有点得意洋洋,喜滋滋地说:“那当然!你以为我是那么好骗的吗? 除了像你和寇仲那样的骗子……”她突然脸上一红,低下头来。 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很尴尬。侯希白岔开话题:“昨晚我去上林苑,正遇上商 场主从秀芳大家那里出来,我和她说了子陵来长安的事情,此事本来已经得到圆满 解决,只不过又出了另外一件事。” 商秀珣抬起头来:“子陵,我发现了妖女婠婠的行踪!” 徐子陵心中一阵狂跳,问道:“在哪里?”他瞟了一眼侯希白——侯希白只顾 低着头看茶杯。 商秀珣眼中露出仇恨的目光:“我不知道她在哪里落脚,但是我昨晚前去向尚 秀芳辞行的时候,发现婠婠刚走不久,因为她身上的香味还留在房间里。” 这消息更是惊人!徐子陵甚至有点怀疑:“婠婠到尚秀芳那里干什么?真的是 她的气味?”因为这实在是两位风马牛不相及的美女,似乎一点关系都没有。 商秀珣肯定道:“我不会记错的!而且尚秀芳也承认确实有个白衣赤足的女子 来过,至于到底来干了什么,一开始她不肯说。直到我说那个人不仅是我的仇人, 也是你们的死敌,她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但她也只知道婠婠是来取走其先辈寄存 在她家的一件东西,那样东西密封在一个匣子里,她也不知道是什么。” 这就更离谱了,就算尚秀芳和阴癸派是“世交”,也绝没有在她那里存放武功 秘芨的道理。徐子陵皱眉道:“尚秀芳似乎对此并不清楚,难道和她的亡母明月有 关?明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商秀珣思索道:“鲁妙子当年和我娘闲聊的时候也曾谈及此人,只知道她似乎 和尚秀芳是同样的身份。至于后来为何突然归隐,却从未听他提及。” 侯希白说:“许多前辈对明月的态度似乎和碧秀心有点相似,既为之惋惜,又 讳莫若深。石师有一次教我音律时谈及此人,还夸她的音律之美,才华之高,仅次 于碧秀心。只是他突然黯然失色,说明月虽然薄命,却比碧秀心幸运多了! 从此再也不提她。“ 徐子陵想起昨晚婠婠的言行确实有点奇怪,难道她真有把握能“毁了”自己? 商秀珣看着徐子陵皱眉思索,柔声道:“阴癸派的诡计层出不穷,但是邪不胜 正,她们终究不是你的对手。鹏叔鹤叔死后,我一直在查询阴癸派的踪迹,发现自 隋朝开国以来,阴癸派就将总坛设于长安。我要走了,你可要小心啊!” 徐子陵心中一阵惭愧,当年在竟陵城中,看到婠婠的辣手无情,他曾暗下决心 与之不共戴天。然而世事无常,他现在和婠婠的“交情”似乎比对当年的商家二老 还要深厚。商秀珣若是知道,天晓得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与商秀珣告辞之后,离开酒店,侯希白笑着对徐子陵说:“看来我这多情公子 的称号应该让给你才对!” 徐子陵苦笑道:“你别拿我开心了!不是约了李靖吗?他现在有空吗?” 侯希白说:“你直接去找他吧,我就不去了,只怕我在场,可能会让他有所顾 忌。” 徐子陵抱歉道:“希白,其实你知道我是在对付谁,抱歉让你为难了。” 侯希白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过客,茫然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也许我离 开长安比较好,婠婠正邪难测,子陵你多多保重。” 梵清惠问白衣尼:“他们怎么样了?” 一身白衣的水无形说道:“人已到了长安,相谈甚欢。” 梵清惠轻轻出了口气:“好,这些事让他们做最好,我们尽量不要出面。 剩下的就要看李世民怎么利用形势了。“ 李靖听完徐子陵的计划,又惊又喜:“这就好了!我马上找人通知皇上。 只要知道石之轩的下落,一切都好办了!小陵你可知道,皇上为了对付石之轩, 近来延请了许多前辈高手组成诛邪队。这些人里包括投诚而来的宇文伤,以及大病 痊愈的尤楚红。在无漏寺那样一个封闭的环境中,胜算极大。“ 徐子陵放下心来,又问起沈落雁的情况,不料李靖却颇为惊讶:“李夫人怎么 会有危险呢?今天早上她已经回到世绩的将军府了!至于李密,昨天确实向皇上提 出到关外招纳旧部,以配合洛阳之战,但是已经被皇上拒绝!” 徐子陵为之愕然! 李靖又问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徐子陵不想跟他说起婠婠:“上次寇仲扮的莫神医听说尤楚红想报复沈落雁, 这次得知她被召进宫,只怕有危险。” 李靖点点头:“虽然虚惊一场,以后倒也不可不防。唉!不说这个了。你可知 道最近有一条消息很让我担心——传说岳山挑战宋缺,结果岳山死而宋缺重伤! 宋缺因此返回岭南养伤,少帅联军由寇仲统领!“ 徐子陵大吃一惊:“怎么可能!”因为他就是“岳山”! 李靖皱眉道:“也许是谣言,但空穴来风,岂是无因!皇上本来已经准备派欧 阳希夷去和宋缺讲和,现在却勃然大怒,还秘密传令下去——倘若岳山真的决战而 死,你和小仲以及少帅军主要将领都杀无赦!” 徐子陵来长安本来是想避开寇仲的争霸战,可听了李渊这道密令,胸中却燃起 一股不平之气。站起身来,傲然一笑:“哈!如果有一天寇仲兵临长安城下,定会 饶李渊一命!即便他不会,我也会的!” ——他和李渊毕竟是“老朋友”了。 双龙钱庄的百万股本中,除去少帅军和宋家,就是三十万两黄金,而这四家当 铺就占了十万两。所以在这四位老板进来以后,寇仲一直在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他们分别是荣江的欧良才、福阳的陈甫、荣历的管平、荣杭的罗意。 这四个人和一般第一次见到寇仲的人也没什么区别,眼光中带着点好奇、崇慕。 见面就大谈久仰久仰、英雄了得、治国有方之类的话。寇仲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有 一句没一句的应着。 欧良才说到寇仲的双龙钱庄,尤其兴奋:“少帅此举确实给我们商家带来极大 的方便,我们当铺之间常需周转钱财,对此感受尤其强烈。说来惭愧,我们也做过 一些代存代办的业务,但都是小打小闹,像少帅这样的大手笔,真是想都不敢想噢! 呵呵呵!” 寇仲笑着说:“这哪里是我的大手笔,还不是宋二哥的主意?可惜他陪阀主回 岭南了,否则今天肯定能和四位谈得很投机!” 陈甫赔笑着说:“是啊!宋公子……” 寇仲眼中陡然精光暴射:“要是阀主不能从静念禅院安然回来,你以为你们还 能坐在这儿嘻嘻哈哈吗!” 四人顿时措不及防,好似挨了一机闷棍,一个个张口结舌,笑容都僵在脸上忘 了收回去。 要知道寇仲这一眼,是默运井中月的心法,以“战定”的招式扫射四人的眼睛。 四人几乎同时感到心灵被重重一击,被压得喘不过起来。 然而寇仲“心刀出鞘”之后,也察觉到四人并非等闲之辈,与静念禅院中的四 大金刚相差无几,自己能得手其实主要是因为出其不意。他们眼中都透出一点清明, 苦苦挡住寇仲的目光,与了空、师妃暄的感觉非常相似,其中以欧良才功力最高。 果然欧良才首先恢复过来,强笑道:“少帅这是从何说起……” 寇仲看着他:“要不要我把这几个月你们和静念禅院的银钱往来纪录拿出来? 好了!废话少说!我和子陵既然能识破上官龙、荣凤祥,也不难看出你们的武功心 法源于静念禅院。只是你们既然想阻止我争天下,为什么还要加入双龙钱庄呢?不 会是图谋不轨吧!” 欧良才赔笑道:“岂敢岂敢!敝号的资金确实来自慈航静斋和静念禅院,但我 们毕竟是生意人,与少帅为敌实非我等所愿……”寇仲的眼神逐渐放松,他也为之 松了口气,继续说道:“两大圣地其实并不干预我们的日常运营,双龙钱庄正如我 方才所说,对我们典当业非常有利,此事曾经请示过了空大师,得到的指示是由我 们自行决定。我们也确实是静念禅院的俗家弟子,只是无论是梵斋主还是了空大师 都没有说要与您为敌。” 寇仲哼了一声:“那怎么会有禅院之战?” 陈甫苦笑道:“我们也是刚刚知道,这和我们确实无关哪!” 寇仲冷笑道:“慈航静斋和静念禅院整日念经颂佛,哪那么多耳目遍知天下事? 还不是你们从中打探情报?” 欧良才说:“实不相瞒,两大圣地的情报其实主要来自白道武林中的诸多朋友, 我们确实向福荣当铺总部传递各处的政经动向,但其中并没有什么敏感消息。毕竟 向您这样让我们商人推荐官员的做法绝无仅有,我们都很感激也很佩服,但梵斋主 的决心已下,我们也无可奈何,还请少帅见谅。” 陈甫补充道:“我们推荐的都是得力的伙计,绝没有做对不起少帅的事情,还 请少帅不要为难他们,大不了把他们遣返给我们就是了。” 寇仲一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为难他们了?听行之说他们干得不错,近期我 还要加薪呢!” 沉重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其实以那些人现有的地位,不 可能打探到很重要的情报。 寇仲忽然站起来,信步走到窗前。 众人不知他有何用意,赶忙也站了起来。 寇仲负手站在窗前,背对着他们:“其实我如果真想对付你们的话,就不会在 这里跟你们谈话了,过几天就要召开商会,你们也是为此而来的吧!到时候我如果 在商会上公开宣布你们和少帅军是敌对关系,甚至说慈航静斋和静念禅院一直靠开 当铺为生,你们以为会出现什么结果呢?” 他那雄伟的背影和低沉的声音形成巨大的威压,毕竟这些人在当地都有庞大的 家族和产业。欧良才头上冒出丝丝冷汗:“是是是,多谢少帅的宽宏大量!” 寇仲又叹了口气:“子陵有一种本事,能感觉到对方说话是真是假,可惜我一 直学不会!我姑且信你们一回,不要让我失望噢!” 欧良才等人尴尬地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寇仲旋风般转身,刀一样的目光再次扫射众人,欧良才等人赶快低下头,寇仲 说道:“你们转告梵清惠,她如果真有把握让我在洛阳之战兵败身死,有什么阴谋 诡计就尽管使出来,你们也用不着扭扭捏捏的!否则的话,还是多为自己留条后路, 免得以后不好见面!” “扑通”一声,四人不禁同时跪倒在地:“吾等绝不敢冒犯少帅虎威!” 徐子陵漫步在长安街头,心中的几朵疑云老是驱之不散——池生春等人凭什么 有那么大的把握?宋缺和岳山决战的谣言又从何而来?婠婠到底在干什么? 对付李密现在正是最好时机,一切已经箭在弦上,是什么力量让独孤阀终止了 这一计划? 四周越来越喧哗,他抬头一看,前方正是上林苑、明堂窝和六福赌馆。他哑然 失笑,自己竟随着人流不知不觉地走向这最繁华的商业中心,毕竟多情窝和李靖的 府第都在这附近。他此时戴着弓辰春的面具,尽管经过改装,但还是少露面为妙。 他正要拐进一条小巷,一辆马车驶来。 华车怒马,一看就知非富即贵。 马车距离徐子陵大约一丈的时候,他隐隐听到里面传出嬉笑之声。虽然夹杂在 街市的喧哗中,听不大真切,但他却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原本沉浸在嘈杂的声浪之中,此时那些喧哗声就象是退潮一样迅速消逝,马 车中的笑声顿时“水落石出”,被“抽离”了出来。 车中是四个人,两男两女。 随着马车的驶近,感觉越来越清晰。 女的是白清儿和荣娇娇,男的是池生春和…… 马车疾驶而过,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体验,错非以他这样的灵觉,而且又认识车 中之人,根本无法察觉其中到底是谁。可他在一霎那之间竟有点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了! 第四个人竟然是王世充的长子——王玄应!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