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单位里基本上是无事可干,留守的固定职工相聚在一起不是打牌,就是闲聊, 日子过得期期艾艾,现如今一旦遇到风吹草动,早已变得人心惶惶。 退休后的父亲一直抱怨厂长熊华灯克扣了自己一级退休工资,忿忿不平,背地 里咒骂了无数回,也不解恨。无奈下,挑起担子到汉口江滩花鸟市场弄些招人眼目 的花花草草,摆到老街口银行大门外街沿上叫卖,挣回些银两。有时候,他一个人 单枪匹马忙乎不开,要到汉口去进货,就吩咐闲得只会看书的儿子,顶替自己到银 行门口看摊。青年只好将书本卷成圆筒,塞进衣裤,来到花摊上照看小本生意。偶 尔一次陈家父亲挑着担子途径大码头,正巧遇到熊家父亲。熊家父亲的儿子正在厂 里当一把手厂长,见了陈家父亲气喘吁吁,就说:肩挑一日终身为主,帮工一日终 身为奴。陈家父亲啐了一口,挑起担子就走。 现在这个青年读书入迷已经是大家司空见惯的事,只不过他看的书不是小说故 事,也不是刊物杂志,却是厚厚一大本国际法,人们就嘘嘘起来,认为这个家伙不 安现状,有些好高骛远。但凡他要到武昌听课,整顿停当,从不含糊,清清白白地 请假,去找李志笃打考勤,扣除当天的事假工资,星期一照常上班。 李志笃是个相当见机的人,只要青年请假,出具书面假条,他都不加干涉,大 笔一挥,同意批假,然后现出一脸媚态,目送他走远。 厨房里的瞎子老华就把她那张皱纹巴巴的老脸凑近前,说:李厂长,列个小子 不务正业,好高骛远,搞么事律师,总想惹人打官司么?厂里没为他花费学费么? 我们吃饭都难,绝对不能给他报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前世没修行,今世莫妄想 ……案板上有包菜,新鲜,李厂长,顺便拿一兜回去尝鲜,这里有菜篮…… 莫大意,说不准。李志笃深谋远虑,说:不能得罪他,得罪不起。考成了,他 就有底气。法律是么事?律师吃么事?他有数。你有数么。 熊新安故作深沉,有一天就对郑惠光等铁杆部下表心机,说:学律师也不错, 先前搬运站不是拖欠我们厂租金么,一直不兑现,白纸黑字,拖赖。正好派他出去 讨债,跟工资挂钩。 现在的主管会计廖国平不置可否,厚厚的镜片下面,那双狡黠的鼓鼓眼眨了又 眨。 城关皮鞋厂卖空了仓库的存货,就开始变卖一些可以通用的机械设备,剩下几 台只做皮鞋的专门机器就没人肯要,只有当废铁脱手。厂里不知怎么下棋,就与城 关服装厂的主管会计谭仕国商量,请求找些活计,混混年关的日子。于是空空荡荡 的车间就开始铺上裁缝专用的大案板,请来服装厂的师傅做被服,赚取加工费。 厂里的技术骨干李新亮终于扔下配底工具跑了,接替自己的岳父段幺爷在西郊 菜行谋了个管秤的差事,干落湿受,每月可以挣到一百多块,平时完全不用花钱买 菜,瓜果菜肴一应俱全,只管动手往家拿。厂里的电工师傅严大安与青年是街邻, 一直抱怨养不活家里的黑市媳妇和黑市儿子,就时常偷跑出去,为电力局施工队做 外勤,赚回一点外快,然后坐在电工房打盹守点。车间里其他拿计件工资的皮匠师 傅早就唱起空城,拍拍屁股,逃之夭夭,一个二个,不见踪影。 于是厂里就派青年出工,要他丢开皮鞋式样,补充到被服加工的活路去。他的 工作就是用一根变形的扁担,将成批的布匹和棉絮从一楼仓库,挑上三楼车间,再 从三楼车间将捆扎好的成品棉被挑下一楼,送进一楼仓库。这是每天重复从事的工 作。等到仓库里的成品被服堆积成山,再才开始装车。他的任务就是与工人师傅们 一道,用肩膀扛包上车。严大安力气大,嘴里鬼哭狼嚎一番,单肩挑就能够把一百 多斤的大包扛上车,扔进车厢,面不改色心不跳。青年远远不如他有力,毕竟是个 文弱书生,来来回回,奔波三趟以后,就再也没有力气了迈步了。 终于有一天,城关皮鞋厂与皮革村邻居老熊家不可避免地展开了一场恶斗。熊 家父子三个赤膊上阵,堵住隔壁厂子熊姓头头捅开的长年关闭的侧门,不让他们从 自己家门口忙进忙出,打扰正常家居生活。 皮鞋厂的厂长也姓熊。一笔写不出两个熊。打架斗殴却管不着谁姓不姓熊。熊 新安吩咐手下郑惠光抡起大铁锤敲开紧闭了十多年的旁门,准备开辟一条便捷的左 道,方便车间仓库的被服就近装车。恰恰这条便道正好横贯熊家大门,致使熊家老 少不仅毫无安全感可言,而且闹闹哄哄不得安宁。熊家父亲当即拖来一把藤椅,扬 言如果强行通行,首先就得把自己这身老骨头抵上,自己抵挡不住,还有儿子,两 个儿子。 熊家长子熊国强力大无穷,尽管天生左眼失明,算作残疾人,可他并不比健全 的正常人差多少。而且还强。他挺身而出,首先就同郑惠光打个照面,不容质疑地 动手。熊家老二身手敏捷,腿脚麻利,但见哥哥与对头交上手,不由分说冲将上来, 抡起一块结满青苔的半截砖头,直往郑惠光隆起的背部狠砸。咚咚咚,像擂鼓,围 观的街坊听了,疑心天打雷。就这样,熊家兄弟合伙将对手推向公共厕所围墙下, 牢牢勒住,不得动弹。老大左手拽着郑惠光的领口,右手挥拳抽打。老二硬是将手 里砖头砸成对半,然后再开始用脚踢。 熊新安不能冷眼观战,他吐掉嘴里的香烟,身先士卒,一马当先扑下去,挥起 大巴掌就往熊老二脸上掴。 城关皮鞋厂的会计廖国平这番顾不上纠筋,也顾不上叫骂,干脆冲进重围大打 出手。他首先摘掉鼻上的厚厚的眼镜,蹲下身放到一块青石板上,然后脱下外套随 手一甩,骨瘦如柴的身形,居然像股旋风,照直扑向熊家兄弟,认认真真地开打。 不过一忽儿工夫,郑惠光又同熊家老二扭作一团,你一拳我一拳,你捶我的肋 条,我捶你的后背,隆隆作响,如同击鼓。熊家老大熊国强已经被熊新安和廖国平 左右架住,不能动弹,围绕中间场地团团打转。 这时皮鞋厂食堂帮厨女工瞎子老华不知从哪里钻过来,她不由分说就将一柄厨 房里用来掏煤生火的大火钳塞给进退两难的青年,说:快去快去,莫怕事,拿铁家 伙去杵,杵死他,狗日的。 李志笃也站在围观的人群中,不知进退,左右为难。他家老婆刘毛妹正热血沸 腾地高声疾呼,为厂里勇士喝彩,厉声谩骂熊家父子三人不是东西,猪狗不如,打 死活该。李志笃连忙用阴险的眼光制止她,没见效,急忙上前,一把将她拉出围观 的人丛,说:苕婆娘,莫吃仇,我们住这,白里黑里从他们面前过,惹烦了,会对 我们儿子下黑手,么办? 擅长鬼哭狼嚎的严大安这时大气不出,他借故手里正扶着扛到半路的棉包,不 能撒手,只能站在旁边看热闹。 正当熊新安和廖国平架着熊国强打转,青年不肯下手,严大安不便上阵,李志 笃借故开溜的关头,瞎子老华恶狠狠地冲上前,双手握紧铁火钳,直朝熊国强腿根 叉去…… 这场架一直干到黄昏,不知谁胜谁负。熊家父亲照旧岿然不动,坐在自己家门 口空地上,不让皮鞋厂加工的军用被服从家门口通过。熊家老大遍体鳞伤,手里横 握一柄锹把,乜斜着失明的左眼,早已露出杀机。熊家老二头发凌乱,满脸泥垢, 身上的衣裳已经撕裂成碎布条,他从家里提起菜刀,已经杀红双眼,扬言谁再上前 一步,就砍谁。 熊新安深知恶虎斗不过地头蛇的道理,下令收兵。 瞎子老华瞥见青年的时候,无端指责起来,说:纵然对厂里有么事意见,遇上 打架,也该上场,为厂里出力,不能围在外头看热闹。你做得太不应该,晓得不? 青年咬紧嘴唇,绝不出声。他摇了摇头,抄起扁担上楼去。 那段时日,青年上班不是挑布上楼,背被下楼,就是扛包装车。打架的时候, 他从不上场,屡次几番,被那个搬运站出身的熊厂长悉心指教,被顶头上司李厂长 善意监督,一举一动,不得歇气。 厂长熊新安说:长得像个书生,也没得几多用,吃饭要紧,除非你饿死。 副厂长李志笃怪怪地笑,拿笔在每日考勤上一笔一划做记录。 疲惫不堪的严大安撂下挑子又鬼哭狼嚎地怪叫起来,他冲着刘毛妹猥琐地挤眉 弄眼,说:累死了,我的毛屁欸……我的毛屁欸,累死了……毛屁…… 空空旷旷的厂子里一切都是勉强的,就连那阳光那风儿那新鲜的空气也是老大 不愿地露脸,不一会儿就逃离得无影无踪,于是这块天空愈发变得阴霾,死气沉沉, 狭小的场地里弥漫着菜农早起打粪的恶臭,臭气熏天……厂里为数众多的合同工、 临时工全都灰灰溜溜地“下岗离职”,重操旧业,要么种菜,要么卖菜,要么踩麻 木,要么跑三轮,另谋生路。正式在册职工舍弃皮鞋手艺,如同拉夫,摇身变成被 服厂专职搬运,苦苦度日…… 有一天,倒班的妻子找到厂里,将青年从迷彩草绿色的布匹堆里拽出来,说是 有位朋友如约前来拜访他,此时就坐在他们家里,不知是谁。青年于是干脆请假回 到家,一看正是在武泰闸认识的刘安发。 刘安发特地找到大西门老三街,约访青年,说是平时大家多多走动,加强沟通, 互相探讨学习中的问题,有利于考试过关。他现在就带来两个疑难问题,比如国际 法上关于公民国籍的确定,掌握不了。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国家的结构形式,搞不清 什么是联邦,什么又是邦联。 听完青年不费口舌就将公民国籍问题做了一番详尽的讲解后,刘安发恍然大悟, 说:我懂了,不同国家有不同规定,怪不得,都不一样,不是死的,是活的。哈哈。 他从包里摊开一本书,翻弄了几页,不知所以,又提出另一个问题,说:这不, 刚刚弄懂了联邦,后来又冒出一个邦联,就犯迷糊了。 少年思忖了片刻,说:联邦就比如一个人,整体,不分割,剖开,就死了。里 面的组成部分,比如每个州,就是人的不同部位,有头颅有躯干也有四肢,那么这 个头颅就好比是中央,各国都有,人都有头颅,国家都有中央。四肢可有,也可没 有,不碍事,只不过就是残疾人。 这我晓得,美国就是联邦。刘安发直点头,说:那么邦联呢?又混了,我又犯 迷糊。 邦联就不是一个人了,不是一个国家,是很多人,很多国家。就像我和我的儿 子,我们就是邦联。青年打比方说到自己身上,正在身边玩耍的陈天天也觉得有趣, 就停下手里的玩具,依偎到爸爸怀里听。他继续说:邦联就是多个国家合在一起, 为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完毕,他们又分开,各是各。 刘安发哈哈一笑,说:明白了,我们每个人都是联邦,脑袋是中央,手脚就是 其他各州,手脚听脑袋的指挥。这就得了。你和你的儿子就是邦联,两个人,两个 中央,两套班子,两套人马,现在你们偎在一起,亲热,过一会儿,你上班,他玩 耍,分开,各是各。哈哈,小邦联。 后来几次面授培训课,刘安发就按时过来邀约青年一道去听,他们赶到老车站 搭乘早班车前往汉口,再在新华路转乘公交或者中巴,直奔武昌武泰闸。 有一天凌晨,天下大雨,很有些寒意,青年坚持起床,准备乘车到武昌听课, 今天是国际法最后一节课,耽误了弥补不上。他不知道刘安发今天去不去,正在踌 躇之际,刘安发敲门过来了,他们于是结伴同行,冒着冷簌簌的风雨,踏着路面上 坑坑洼洼的积水,前往汽车站。 即使是在过年期间,除了思虑去留大计,青年也没有放下手里的书本,教材和 资料已经被他反复翻阅显得蓬蓬松松,里面不仅划作许多记号,还夹满密密麻麻记 下笔记的卡片。这一点是找张华清学的,很容易查找资料,又方便携带。 他学完深奥难懂的国际法,接下来就啃范围十分宽泛的公证与律师制度。在尚 未系统掌握法学基础理论和全面了解刑法、民法、诉讼法等专业课程的情况下,一 上手就学习有关公证和律师方面的知识,对于青年和他的同伴来说,委实是一件不 容易的事,确实犯难。律函中心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当即发来紧急通知,甚至建议 第一次备考的新生如若感到难度太大,压力过重,可以先行放弃一门课程,或者国 际法,或者公证与律师制度,将全部精力和时间集中到其中一门科目上,重点突破, 增强信心。 这个青年思虑再三,并没有采取律函中心的建议。他将两门功课看得同样重要, 国际法重要,公证与律师制度也是。公证与律师制度重要,国际法也是。其中任何 一科他都不愿随意偏废。他都要。 就在临睡前,他把两本书整整齐齐摆在枕边,诚惶诚恐地进入梦乡…… 在梦中,他恍惚来到当年的县直幼儿园,又像城关二小或者城关一小,不甚分 明……操场上坐满应考的学员,居然有年长的白胡子老翁,也有黄发垂髫的幼儿, 自己就坐在他们中间……刺耳的开考铃声响起,他捧起手里的卷子答题,眼睛是昏 花的,思绪是紊乱的,不一忽儿又好像回到幼儿园大班,他正在被大麻脸陈老师莫 名其妙地呵斥……一忽儿又好像回到一年级教室,那个错别字连篇的“任糗眼”正 点他罚站……一忽儿又好像回到新学校新班级,瘦高个苏老师逼迫他亲口承认自己 是反革命狗崽……他偏偏不会答题,急得两眼发直,小便失禁……监考的老师正像 老虎一般死死盯紧自己……他蓦然高喊一声:妈妈—— 妻子连忙把他的大头搂进怀里,轻轻安抚一下,那时刚刚半夜。 子夜凌晨是道坎。 不管考生愿不愿意,每年四月份自学考试开考的日子,眨眼工夫就来到面前。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阳光充足,春风和煦,处处充满生机与活力,大西 门外老三街却不一样。 老三街永远是灰暗的,清一色的灰蒙蒙的青砖瓦房,清一色的破破落落的里巷, 清一色的邋遢肮脏的老人和小孩,清一色的粗口脏话……但是这里的阳光和空气也 是春天的,柳条是绿色的,风里虽说夹带着隐隐的臭气,但是它毕竟是春天的和风, 吹得人意气洋洋。 青年准备出门,他带足书本笔墨,收拾行装,按照考试通知单的时间和地点预 作安排。 刘安发犹如当年出差跑业务,背上一只行李包,前来邀约青年一起出发,前往 江岸区考场应考。 青年原本打算明天一早再乘车去汉口,可以节省些许费用。不想律函学友刘安 发今天就约他提前出发,说是明天走就会赶得慌,影响心情,不如今天先到考场附 近租个旅店住下,明天和后天,参加考试。 想一想也是,这个青年随即收拾书本,与学友一道出门。 他们中途费尽周折,终于转车来到汉口大智路附近,首先赶赴位于球场街的三 十中考场,在密密麻麻的考生名单中,分别找出自己的考号和姓名,确认无误以后, 又赶紧招手打的,请出租车把他们带到位于合作路的二十中,也从考场张贴的榜单 上分别找出各自的考号和姓名,这才放下心来。 刘安发跑业务出身,懂得出门在外的许多套路。他熟练地带青年就近寻找一家 旅馆,是大智路口一家**莸亩ィ厦嬗幸患渚录蚱拥乃朔俊A醢卜⑶老鹊 羌歉犊睿烊》棵旁砍祝肭嗄杲啃⒁幌拢缓笸聿停砩显俜芰凶詈 笠徊 吃饭的时候,他们没有饮酒,匆匆点了两盘炒菜,青年坚决自己付款买单,不 用学友一路破费。 刘安发笑笑,就没有争抢。他感到这个青年很实在,既不像皮鞋匠出身的手艺 人那样患得患失,斤斤计较,也不像学校里教书先生那样道貌岸然,又臭又酸。找 实在人做朋友,如今已很难得。他认准这个理。 住在旅馆木头房子里,抬眼就可环视大智路口车水马龙的繁华街景。只见路过 中山大道的公交车一辆接一辆,短暂停靠大智路车站后,又南来北往地分别开走。 红男绿女的都市新潮人类,在这个黄昏时分定然构成都市一景,款款漫步,举手投 足,无不带动时尚潮流。街头巷尾的大伯大妈们此刻正操汉腔互相叫骂,同样蔚为 大观。 刘安发顾不上窗外凡尘俗世的精彩,正在加紧翻阅那本厚厚的《国际法》,同 时打开律函中心发行的《函授通讯》里的模拟试卷,仔细琢磨,谁也顾不上搭理。 点燃的烟头冒出袅袅的青烟,搁到床头茶几上一只玻璃烟灰缸里,他也来不及吸上 一口,满屋子弥漫着一股子烟味。这烟味却让青年觉着踏实,他不吸烟,但他理解 香烟对于男人的重要程度不亚于时髦女人轻描淡抹的胭脂口红。 青年早已将两本教材读完,端木正主编的《国际法》和陈光中主编的《公证与 律师制度》已被他翻烂,每期《函授通讯》上面登载的习题,他都如数作答,不曾 留下任何一道难题。他对窗外的城市夜景很感兴趣,就独自坐在窗前观赏。 这一夜,青年睡得踏实。 第二天一早,他如约踏上应考的楼梯,走进指定的考场,找到标明自己考号和 姓名的座位,桌面右上角也一样写着他的姓名和考号。他坐了下来。 那一刻,这个青年内心一阵激动,如同打翻了一个五味瓶。他将眼光投向窗外, 只见这个城市的上空一如自己四年前离开一样,成群的鸽子在天上四处颉颃,发出 悠悠的呼哨,它们扑腾腾飞起,降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成为这个美丽城市的 一道风景……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