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七月份刚到,青年就把家里事情作了安顿,从书柜里取出当年读皮鞋设计班的 教材和笔记,与父亲道了别,准备前往湖北仙桃的仙雅公司,匹马单枪,干出一点 什么名堂。 父亲立马摆出郑重其事的姿态,拉扯着调皮好动的孙子,欲言又止,止不住还 是开了口,说:端人家的碗,就服人家的管,再不能使性子,要学会忍。忍字高, 忍字高,忍字头上一把刀。听我的,不错事。 前不久父亲为了自己儿子的职业大事,亲自去了一趟红安,托付大姐夫李新强, 要他叮嘱他家有板有眼的三个儿子,借助政府里的关系,帮助这个舅侄找一个正规 的单位,说他们李家在地方上是名门大户,李先念都是李家的人,有什么不地道。 自己儿子能干得很,就是无人赏识啊。李家大儿子已是审计局的正局长,二儿子在 教育系统工作,小儿子负责政府大院勤务,都是吃国家皇粮的干部编制。其实,李 家应该有四个儿子,长子李继武,排行老大,跟他的舅舅年岁小不了多少,当年总 是他代表全家回到外婆家给舅舅拜年,他很喜欢舅舅家这个小表弟,经常把他托在 肩上,出门玩耍。他正好与他的舅娘同年,只可惜后来不幸染上败血症,早早夭折。 李家还有两个女儿,一个远嫁河南濮阳的胜利油田,一个患有腿疾就陪在父母身边。 黄埔七期毕业的老姑父就把胸前虬虬长须一捋,推托说:你的儿子是个人才,就不 愁就业,陈家从没跟人**罚幢叵衷谄评课壹胰鲂∽樱坏奔遥恢衩 祝砩细母铮嫉镁赫U馐钦馈D憧茨愕亩痈业男牛嘤形牟桑蠹曳绶 丁D悴槐罔饺擞翘臁8盖椎笔本豌椋瓶谖扪浴 这时的儿子陈天天变得很乖巧了,被祖父拽着送自己的父亲出门,也没有闹事。 青年在妻子的相送下,一脚卖出自家的门槛,回头嘱咐父亲和儿子进屋去,外头很 热,不要晒着。陈天天非要把爸爸送到大西门不可,青年和妻子就从父亲手里把他 接过来,一家三口就手拉手一道沿着屋檐下的阴处走。 爸爸这次去哪里?陈天天一本正经地发问。 青年赶紧回答,说:仙桃。爸爸去种桃树,等桃子成熟了,再接我的陈天天一 起去吃桃。 儿子一听乐开了花,仰起头来,大嚷:妈妈也去。 妻子笑得桃花灿烂,她小心牵着活泼的儿子,说:去去,我们都去,爸爸辛苦 啦,先去,天天和妈妈,随后,都吃桃。 青年刚到目的地,那里依旧满目疮痍,一片狼藉。那时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电 视连续剧,台湾新版的《新白娘子传奇》,千年等一回的旋律满街都是,一路听到 袁市镇上,也是。青年很有些感动。 公司将他安排在刘明国单身宿舍的隔壁,也是一间由办公室改作的单间,向荣 为他安顿好床铺,配备桌椅,还特地坐车跑到仙桃街上,买来崭新的床单、被套和 棉絮,随后又就近在袁市镇上选购了塑料水盆和水桶,草草住下来。青年感到很满 意。他们每天的午间工作餐订好由对街供销社承包食堂的老谭师傅供应,办公室员 工可以直接用餐,老谭记账。到了晚餐时分,青年就同刘明国自己到食堂吃饭,饭 菜都是按份打好的,每人各取一份就是。老谭师傅月底就拿着一大把条子找姚总签 字,再拿到会计那里报销。 青年这时的任务就是进入工作状态。他将办公室案头的全部文件查看了一遍, 包括项目策划书,可行性分析报告,袁市布棉厂基本情况,雅瑞达公司基本情况, 合资经营合同书,政府主管部门和机构的各种批文等等。当他每次问及有关技术与 设备的若干细节时,姚海斌总是支支吾吾,不作正面回答,有时就让他自己到袁市 镇政府大院去,查看堆放在那里的用油布包装的美国进口设备,算是值班。 有一天,姚海斌从武汉回来,二话没说,找到青年劈头就问:公司员工培训这 块,你能不能拿下来噻? 青年考虑了片刻,说:我准备一下,可以完成,没有问题。 这样,我说。姚海斌这回没有抽烟,鬓角上的汗正一点一点往下滴,他说:合 作方面不肯花工夫搞技术培训,这一块就得我们自己搞,他们只答应调试设备。 青年觉得自己出马的时辰到了,就信誓旦旦地表态,说:你把培训教材给我, 我作准备,一定搞好。 姚海斌用仙桃方言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话,说:就是没得啊,躁死,他们拿不出 来,硬要我们自己搞噻。 青年当即痛下决心,说:那么我们自己搞吧,不求别人。 姚海斌当场瞪大眼睛瞧着这个青年,半天没有做声。人家美方代表拒绝承担培 训责任的情景历历在目,他当时几乎绝望。设备不经调试,怎么正常运作,员工不 经培训,怎么按时开业。一时脑热,现在头疼啊。 你搞?回过神来,他这么定定地反问这个新请来的设计师。 这个青年果敢地点点头,回答说:我搞,你给个时间。 姚海斌确信这个青年不是玩笑,就说:时间噻,不到半年,掐头去尾,扒开节 日假日,明年元月开业之前。 从什么时候开始?青年追问一句。 姚海斌也来了劲,心里开始另有盘算,嘴里就开口,说:下个月就搞,不能再 拖哒。 那么,能不能这么确定,利用一个月的时间进行理论学习,打好基础,然后根 据不同的工序上岗训练。我先拟出一个大纲,给你过目。 好好,就这么定哒。姚海斌满嘴仙桃腔略带几许西乡口音,他站在大班桌后面, 梗着脖子,从旁边看过去,他的耳朵这时有些挓挲,单薄的耳廓已经张开,显得非 常突出。 就这样,这个青年没日没夜地开始准备培训教材,他首先编写了皮鞋工艺流程 讲义,特别兼顾传统手艺与现代化流水线的结合,暂时忽略掉工艺设备,准备将设 备单独作为一个单元。在一般皮鞋工艺里,按照流程分作制帮和配底两大工艺,从 铺开一张面革开始手工划帮或者机械裁断,直到脱楦成型检验包装,他完完整整地 写成一本厚厚的手稿,并坚持用手工绘图,在每一道工序下面,同时配备示意图。 然后开始整理皮鞋材料讲义,按照主要原材料、辅助材料和其他材料等顺序,逐一 进行介绍。在天然面革这一单元,列举牛皮、羊皮、猪皮等等基本知识,画出天然 面革的形状图片,重点标出相应的部位,并注明每个部位的名称。由于辅助材料方 面出现了许多新型复合材料,就讲根本的内容,附带提及新材料的发展趋势。这一 点做得非常高明,为日后大量出现的各种各样新鲜的鞋用料子作出铺垫。最后在编 写机械设备单元内容时,他也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因为现存在镇政府大院油布包 裹下的美国机器没有打开,不知里面的名堂,随后即将大量到位的设备正在海关办 理报关进口手续,没见过它们的模样,所以他就根据皮鞋制作工序,每一道工序讲 一个专用机器设备,那么这台设备的性能和操作,留待工艺操作实习的关头,再分 别说明。 编写讲义的日子,这个青年几乎没有乏意,每天都是精力充沛。只在晚上夜深 人静的时候,他思念自己的家,思念家里的妻儿,思念妻子的温存和儿子的天真。 那种思念,伴随漫漫长夜,缠缠绵绵,渐入梦境…… 几乎花了将近一个月时光,青年终于将他的培训讲义编写成功。姚海斌总算松 了一口气,当即布置向荣他们立即通知各地登记造册的员工,前来公司报到。正好 来到公司主要负责车间生产和员工管理的唐振兴走马上任了,他一把逮住这个外地 青年,先是像模像样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接下来就站在办公室正中,当面呼喊, 说:陈老师啊,你是袁市人民的救星啊。美国鬼子妄想在谈判桌上贬低我们噻,没 门!你牛,牛气冲天。我们硬是要把这个项目弄上去,行哒。我们不能歪掰。 唐振兴的仙桃话原汁原味,这个青年听得懂了。可是有些地道的方言俚语他却 还是辨不分明。有一天,他正好要去仙桃城区办事,老唐就亲亲热热地冲他大喊大 叫,说:陈老师啊,麻烦你家把我屋子里的坛子也带去,莫忘哒,呵呵。 青年听了,开始不以为然,打量了一下这辆准备出发的小车,不禁问了一句, 说:坛子?搁什么地方呢? 老唐就在车下大幅度地摆手,说:不搁不搁,她自己坐在你身边就行哒,小姑 娘很听话,她不乱动。 青年这才明白了,敢情“坛子”是个人,是个小孩子,是个小女孩。这样他自 然想起刘明国回到老家郑场聘请的两个杠子,那么这两个“杠子”也应该是人,不 是扁担,后来得知,杠子就是连襟,他们的老婆是一对亲姊妹。 这对杠子哥一个叫曾令云,一个叫贾志平,他们双双来自仙桃郑场镇上,年前 曾经一道从打工的广东东莞回乡,现在不想再离家出远门了,就被仙雅公司的业务 经理刘明国聘请到袁市来,充当车间熟练师傅,协同培训员工。 万事具备,一声令下,仙雅公司员工培训如期进行。唐振兴全权负责新晋员工 的岗前培训工作,向荣具体承担了逐一核实登记名册的事务。一个叫做曾全红的男 青年从仙桃街上前来报到,作为培训工作的助手,加入进来。 曾全红自称曾经是姚海斌在仙桃二中的学生,当年姚海斌在二中做教员,教初 中化学。由于曾全红的岳父是仙桃供销社的一把手主任,姚海斌的夫人在供销社上 班,因此他们两家来往密切,关系不错。曾全红原来单位不是很景气,就被刚生完 孩子的妻子撺掇到姚海斌的公司,认为中美合资这张大牌多少比较时髦,有了岳父 这层关系,于是就为自己设定了公司营销业务这个发展方向。 姚海滨接受了老婆的说合,顺便就把曾全红带进公司,承诺先是做助手,有机 会担当业务部销售主管。但他明白公司现在当务之急不是销售,却是员工的入职培 训。公司人手不够,只有向荣一个人具体主管此事。不仅小曾当助手,老唐也是助 手,共同协助公司聘请的设计师进行培训。 这个青年就担当了培训工作的讲师,全面承担员工岗位计术培训的重任.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