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夜色中的机场依旧灯火通明,宛如一座荧白色振翅欲飞的海鸥雕塑矗立在黑色 幕布前。 隋尘漫不经心地支着头,透过挡风玻璃望着不远处迎来送往拥抱的人群。 不记得那部电影里似乎说过——当我对这个世界感到沮丧时,就会想到Hearthrow 机场……那些朋友亲人爱人的拥抱中,真爱无处不在。 这是谁想出来的讽刺对白!硬生生将现在的他映照得像个小丑。 他食指横抵在唇间,沉在黑暗中的瞳孔越发显得阴郁,视线始终胶着在不远处 的出口。 直到两道缱绻身影跃入他的眼帘,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才泛起稍许波澜。 杜言言身着米色的束身短裙,腰间规律的褶皱设计更凸显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她微仰着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双手紧紧缠缚着对方的手肘,笑得格外甜蜜又…… 刺眼。 那个男人有一张宛如雕像般精致的脸,棱角分明,目光总是透着坚毅和狠辣, 时时刻刻保持着一丝不苟的打扮,不多话,很少对着她微笑,或者该说只有在看见 攀升的股价时,他才会勾动嘴角。他对时尚以及杜言言身处的秀场没有一丝兴趣, 甚至是不屑。 隋尘就这样以旁观者的视角,审视着眼前那两个人,却没有办法保持以局外人 的心态。 因为,那是他所爱的女人和大哥。 他按了两声喇叭,看着他们俩默契地转过头,朝着他的车走来。 成律绅士地打开后座车门,在杜言言坐稳后才钻入,垂着眸忙着翻看手机的同 时,生硬地说:“麻烦了,我先回公司。” 后座传来的话音还没落尽,隋尘巨已经踩下油门,呼啸而去。 没错,他们一个姓成,一个姓隋,看起来就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他一点都不 像他弟弟,反而像被紧急召换来的司机,这就是他们兄弟间的相处模式,客套又疏 远。 “那么晚了还回公司?那我怎么办?”杜言言撒娇般的抱怨声紧跟而上。 “让隋尘送你回去。”他依旧舍不得从手机上移开目光,那堆冰冷数字对他而 言要比身旁的软香温玉更具诱惑力。 “我想陪你嘛。” “我会很忙,明天一块晚餐。”他用向助理交代行程时才该有的口吻说道。 杜言言并无意外,这种冷落在他们之间常会上演。她不甘心地嘟嘴,松开他的 手靠向椅背,“那隋尘,麻烦你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始终沉默,他们之间的对话,他选择充耳未闻。 令人窒息的静谧笼压在车厢内,从上车起成律就一直在忙,直到现在到达目的 地,才慵懒转眸冲着身边女人弯了弯嘴角。 这甚至称不上是一道微笑,却让杜言言连脸上的不悦瞬间融化成甜蜜。 过分耀眼的甜笑通过后视镜映入隋尘眼中,他突然觉得,如果盛诞知道,一定 又会说他脑子被门夹了。竟然可以容忍自己百般讨好的女人,一再对着别人屈尊纡 贵。 离奇的是,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能想着想着笑出声。 隋尘不确定自己走神了多久,总之,等他中断胡思乱想时,杜言言已经把他哥 送进不远处的那栋办公楼,快步朝着他走来。 “饿了吗?我们去吃宵夜吧……”还没上车,她急切地奉上讨巧笑容。 “没有解释吗?”他偏过头,冷声打断了她的殷勤。 “什么?”装傻,是女人最好的保护伞。 “你赶着出差,在机场,有很重要的东西没办法带出关,让我帮忙拿回来…… 电话里,你是这么说的吧,是我听错了?” “我怕说是去接你哥,你会不想来,他说很久没见你了,想要你来接他嘛。我 们的事我会找机会跟他说清楚的……” 呵,他抿唇讽笑,这借口听起来真贴心。 “抱歉,我约了人吃宵夜。”隋尘撂下话,转动手中的方向盘,让车子拐出个 完美的弧度,绕开她,甩出车尾灯的流萤。 既然明知道这种行为只有脑子被门夹之后才做得出,为什么还要留下来继续当 傻子? 他给予了那么多年的容忍,却被她一再当作玩弄他的资本,甚至是讨好他哥的 道具。 每次都在他耐心快要耗尽时,将他哄回,可是那又怎样?她的甜美可人,从来 不止对他一个人施展。爱她,就必须无休止忍受和自己哥哥或是更多人共享? 他大概真的有病! 不爽的情绪被点燃,越烧越旺,逐渐焚噬着他对杜言言的那些眷恋,他烦躁地 斜眸,睨向贴置在车前的那只没有嘴的猫,粉粉的色彩,摇头晃脑,促使他狠踩脚 下油门,一瞬间迸发出想要立刻回家的念头。 盛诞欲哭无泪地瞪着面前那扇门,密码锁加上钥匙孔,双重保险嚣张地陈列在 她面前。 说什么让她回家等,真贴心,是不是该庆幸隋尘百忙之中还没把她遗忘? 不好意思,她没办法为这殊荣庆幸,他走得匆忙,既没留下钥匙也没告知密码, 仿佛实在宣告着门内的世界不属于她,不管什么情况下,她都不该闯入。 门铃按到手酸,没人搭理。 手机打到只剩一丝电,无人应答。 里头的戚玄就像是睡死了一样。 她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按下隋尘的电话,他现在正在忙吧?这个时 候给他打电话会不会引起误会?会不会让他觉得烦? 不如回家?不行,都已经答应了要等他,怎么能食言。 她蒙盖住“想见他一面,想知道他看到自己时会是什么表情”的真实想法,为 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冠冕堂皇的个理由。 既然合情又合理了,那该找个合适的地方等吧。盛诞抬头看了眼楼道角落处的 监控摄像头,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恐怕会被保安请走。 于是,她思忖再三做出了决定,去社区门口吧,那里是他回来的必经之路。 盛诞眉头想到这个自己精挑细选的地点,才是最折磨人的。 每当有车灯光芒出现,她就立刻换上兴奋笑脸抬头,发现不是他,又会觉得落 寞。 希望失望,希望又失望每一波波交替更迭,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等人是那么煎熬 的事。总觉得下一辆车一定会是他了,又总是只能用无奈一叹来粉饰。 尽管如此,当一辆白色跑车闯入她视线时,盛诞仍是兴致勃勃地迎上前。 ——刷。 这一次迎接她的不仅仅是失望而已,还有路边那一摊让她不顺眼很久的积水… … “见鬼了!”她深呼吸,抹了把脸,不再顾及涵养,咒骂出声,“有没有长眼 睛啊!开跑车了不起啊,别以为我不知道,欠了一屁股债买辆车,有什么好炫的!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那个缺德货在这里倒水的?呸!竟然还是咸的?!” 她的发泄和迁怒没有换来任何回应,那辆车的主人无视了她的存在,呼啸而去。 倒是一些无关的路人,驻足,用打量神经病的目光审视了她片刻,摇了摇头, 又走了。 现在的她看起来也的确像个神经病,原本就单薄通透的雪纺衬衫,因为溅了水, 贴在身上;白色西装裤像被泼了墨般,还很有唐伯虎画作的写意风采。 “吼……”她低头研究了自己片刻,懊恼地溢出嗟叹。 盛诞索性不再顾及形象、忽略那些路人的指指点点,蹲坐在了上街沿,下颚抵 住蜷起的双膝,眼眸空洞地落在面前那滩水洼。 九点、十点、十一点……她的耐心也跟着越来越接近零点。 夜幕越来越深,月光愈发显得刺眼,将她的孤单和狼狈照得无所遁形。 路边草丛里,传来颇有规律的蟋蟀鸣叫声,盛诞却依旧觉得这个夏夜静得窒息。 偶尔有流浪猫路过,竟然会让她有股同病相连的错觉。看着那只啃食着她吃剩 面包的猫,她弯起嘴角苦笑,想到之前还奢望隋尘帮她带Hello Kitty 回来。 呵,真是高估了自己的分量呢。 盛诞啊盛诞,你怎么会那么蠢,明明见证过也听说过他对杜言言的爱,为什么 还要给自己希望?能继续在他身边又怎样?能一直做朋友又怎样?还不是像现在这 样,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的人。 也许,他压根就忘了还有个人在等他。 也许,他只是出于客套才随口说让她回家等。 也许,她正在傻等的人始终只会等另一个女人。 “乖,回家吧。”她轻拍了下身旁的那只猫,蠕着唇,自言自语,似乎只是想 给自己一个听起来温暖些的问候。 说完后,盛诞站起身,掏出手机,本想给他留信息做个交代。 无奈,手机的最后一丝电偏巧在这一瞬耗尽,她迷信地把这归咎为天意。 这一次,即使感觉到斜对面的身后再次有车灯出现,盛诞也强迫自己不再回头, 不再做个白痴,至少拾回点自尊离开。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