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①号车体内的空间显然比一般大巴车要高大宽敞,座位安排自然也比较讲究、 舒适。车内现有大小人员近四十名,除两位司机外,还有一名摄像师也是出钱雇来 的。 在车的前半段,一位形体稍显肥硕、脸色略呈黯红油光又有欠平滑的戴眼镜的 中年男子正和蔼可亲地在同那些少男少女们说着什么。 开始,并没几人认真去听,大多数人在与身边的人闲聊,或在独自做着自己的 事,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中年男子的存在。不过,中年男子的口才或许有些过分 地好了,而他说的话又特别适宜这些中学生,不一会,便使这群狂妄自大又刻薄挑 剔的中学生们大多都不由自主地围在了此人身旁。 听着他那几乎无所不知的滔滔妙论,风趣幽默的笑话,平易和蔼的关怀、询问 与恭维,这群少男女们在不住的开怀大笑声中多数人都感到了一种少有的被重视, 以及特别被人欣赏的自慰和飘飘然。 少年们初始并没想到这厮竟有此等魅力与水平,即便是父辈们近时总提起这位 当年他们下乡时的大才子,今日的大记者、名作家,但他们这一代人除了歌、影、 球三星外显然很少有其它类崇拜,不过,今日初识不久就发现此君果然非同一般。 在闲聊过程中,有些人想叫他谈谈他的过去,有的想请他讲讲他的现在,而更 多的人却很想听听他的成就,都有些什么名篇名作。 中年男子作个滑稽而略带自嘲地怪笑,随即是几句看似温和的纯熟客套,但其 谦虚中却不乏一种得意。按他所言,作为一名记者,他写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 了,许多东西在若干年后偶尔遇到重观时大多无法相信那些作品曾是出自他的手。 当然,此中不少东西只是一种特殊情况下的应时制作或指令性任务,大多是随用随 学,现炒现卖,结果是时过境迁,无能自认。而他的小说、剧本等作品,同样有不 少只是为了吃饭而赶制的时尚风景,也许是太多的缘故,若叫他具体说出些什么, 大概还真有些困难。至于说什么成就,他自认为还谈不上,且今天说这些似乎也为 时过早。对他而言,许多东西并非是他自己真心要写要做的,许多名誉也不是他自 己真心想要想得的,就如同他今日如此众多的会员组织大多都不知是如何参加的一 样。生活中有许多事情就是如此,太认真不行,太随意也不行;太独立特别不行, 太趋众无已也不行,怎办呢?听天由命又努力争取并重,如此,一切都好解决,也 基本都能了结。这,就是生存,就是人生,很可悲,又很不错,不是吗? 说此,他从手提包中掏出几大摞128K精美的硬皮证件在少男女的面前晃了 晃,“其实,这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既然大家想了解一下本人,那就随便扫一 眼赶快还给我,免得让你们的家长看到了耻笑。” 中年男子将几大摞硬皮证件分发给了围上去的少男女们。当然,并非所有人都 对这中年男子的游戏感兴趣,有几位少男少女始终都没有参与进去,当身边的人将 那些证件拿回到座上并来回交换着观谈时他们也并没在意,或在对方将它们放到手 上后也只是勉强翻上一、两本后便不再欣赏。 有位十五、六岁的少女,本来就和那群同龄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始终很少 同其他人说过什么话。当中年男人开始分发那些证件时,她从靠窗的座位上站了起 来,阴沉着脸,默默地穿过长长地过道,独自闷坐在了最后一排的右边空座窗旁。 “总有一天,我也会同母亲一样,逃到一个永远见不到他的地方。”她嘘出一口深 长地闷气,将脸轻轻贴靠在了一时还感觉不出是有些微凉还是有些微暖的窗玻璃上。 与这名少女情绪相反的仍然是车前段那群大多数少男女们,他们对这位本次活 动的组织者布丁先生竟然能有如此多的才艺感到震惊。一个人竟然是数十种国家与 省、市级的各类协会会员,其中国家级的就有近十个,而艺术方面的又占了四、五 个,不可思议,真是-太太不可思议了。 “舞蹈协会?”这时,一名少女晃了下手中的一个小硬皮证件,略带不解与嘲 弄地反复打量着布丁先生稍稍有些臃肿肥硕的体态吃吃笑了起来,“您还是国家级 舞蹈协会的会员,真是了不起。布丁先生,您年轻时一定体态优美,身轻如燕吧。” 顿然,不少人暗自窃笑起来。 “多好的见解与诘难,了不起,小妹妹。”布丁先生毫无窘态地淡然一笑,冲 少女伸下大拇指,随即又轻轻拍了几下掌,和蔼可亲地自如应对着,“尊敬而漂亮 的小姐,不知您是否了解,最好的舞蹈家并非就是最瘦的,您看过印度电影吗?” 布丁先生站起来,舞晃着高高举起的双手扭动了几下,姿态还真不错,引得几人私 下鼓起掌来。 布丁先生得意地笑笑,继续着自己的滔滔妙论,“那些印度舞蹈家虽然年轻, 可大多比我还硕壮,而舞之蹈之却是那么得优美、自然,令人心动,禁不住就想跟 上去与他们共舞,这些,能以肥瘦论水平吗?想想你们,以及你们所见过的舞蹈家 们有几位不比他们轻盈苗条呢。” 布丁见有人摇头,又看到那位企图讥笑他的少女此时有些羞怯脸红,便伸手要 过那个舞协会员证件,依然和善如初地微笑下继续畅言:“不过,本人的舞姿可丝 毫不敢同真正的舞蹈家相提并论,仅能到大众舞厅中自娱下而已。至于这舞协会员 证嘛,当然不是什么假冒伪劣产品啦,因一名舞蹈理论家与舞蹈评论家自然也属舞 协成员之一唠。” 布丁先生又是一个和蔼微笑,彬彬有礼地告诉少男少女们是否能将那些依然还 在他们手中传观着的各种会员证件还给他。 少男女们依依不舍地将那些证件递给布丁。 布丁先生将最后一摞证件塞进手提包内,正要说话,这时,有一位戴近视镜的 十三、四岁少男举起右手冲布丁先生晃了几下。 “您有什么话说,精明的美少男。”布丁先生一副平易近人的风度,微笑不离 口地问。 “布丁先生,请原谅,我提一个问题可以吗?” “当然可以,请赐教吧。” “对不起,我想问一下”少男犹豫了下,白皙的脸色略显微红,稍稍有些羞怯 的说,“不过-我的问题可能不太好,如果说错了,请您能够原谅。” “这还用说,请开始吧,我与大家一样,正在洗耳恭听呢?”布丁先生似乎意 识到了些什么,他挥下手,还是很大度地请少男直言不讳地讲出来。 少男干咳两声,略显语滞地说,他不明白一个人怎么有能力参加这样多的协会, 而且许多领域还差别很大,除非他是超人,懂得世界上的所有一切。少男扫眼众人, 表述已开始流畅自然且逐渐尖刻起来,少男声称,他刚才注意了下,布丁先生竟是 世界上最主要的几种宗教组织的成员,他最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他觉得,世界上 最难的事情就是将几种不同的思想与观念融合在一人一身,就是超人也难以做到, 除非他是万能的上帝,可上帝他老人家据说年纪已实在太大太老了,多年前已被某 些同样具有独裁与专制思想的技术专家们给强制性地逼迫退了休,只好隐藏在某个 角落里连吃饱肚子都成问题。所以说,连上帝老头都有不行的时候,而那些据说很 开明的技术专家们同样拒绝接受不同地异己观念。他想请教一下,布丁先生是如何 做到这种连万能的上帝与所谓的最开明的技术专家也无能做到的事的。 这真是一个令人难堪的质询。众少男女们相互快速巡视一圈,又悄悄来回扫视 一眼布丁先生与提问题的少男,有的因不好意思竟稍稍垂下了头,或将脸扭向了一 边,不过,有半数却盯视着布丁,从嘲弄似地眼光中可以探出是想看笑话。 布丁先生自然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也许他见多识广,才智的确超人,或许他 曾经历过类似小事。只见他稍感窘迫地笑笑,随即便很快调整到平静自然地状态, 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通略带自嘲,又内藏某种讽刺,同时又让人觉得他不仅非常地有 涵养,更是一位学识广博,风趣谦虚,善解人意的了不起的高人、奇人与超人。布 丁先生告诉众人,他不是超人亦非神,只是一介普通的小民,“布丁”笔名可证此 心。不过,他很勤奋,也很努力,只是他生不逢时,又时运不济,现在更少了许多 认真而已。虽说年轻时的他也很轻狂、自负、野心勃勃,今日却早已廉颇老矣。布 丁说此似乎稍稍有了些情绪色彩,可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尽可能平淡地说, 从今日看,若干年前做得许多事的确有些幼稚可笑,但那绝非是他假冒胡混得来, 基本可以说是他努力付出的结果,只是有些太过杂乱浅陋罢了。至于那几种宗教协 会,布丁淡笑下称,他加入的是宗教研究组织,不是宗教团体,而他也只是写过这 几方面的不少文章而已,并非什么宗教组织的成员,自然也谈不上深入,更谈不上 信仰,所以,他一点没有,也从来没感到过自己在同时学习并研究这几种宗教思想 时给自己带来过什么麻烦与异常,比如令自己的内心产生矛盾或大脑出现混乱等等 问题。布丁温和地笑笑,告诉那位少男,这点他回去请教一下他那哲学家爸爸就明 白了。“其实,你们今日接触并消化的观念及知识范围显然比我及你们的父辈们要 更多更广,只是你们还没能完全领悟或消解罢了。今日社会只有什么都接受同时又 什么都不盲目相信或不认真全信的人才能更好的生活、生存,否则,过分地拒绝什 么,或过分地相信什么,大概是越单一,越认真,越过分集中的人就越缺少抗生力。 这样的人只有被淘汰,或被挤在某种可悲地角落里自慰自怜地凄楚生活。我不知你 们是否同意我的观点,不过,生活就是这样,挺不错,又很残酷,不是吗?” 面对稍稍有些兴奋起来的少男女们,布丁先生依然是笑容可掬地摆摆手,似乎 叫人们静一静,随即又接着说道:“既要多学一点,多知道一点,又要多一些遗忘, 多一些自欺,当然还要少点单纯,少些认真,更要少点信仰,少些自尊。如此才能 更好地认识生活,理解生活,把握生活,游戏人生。少男少女们,充分地掌握并利 用这次机会吧,好好玩乐,好好体验,好好认识一下自己,以及人类自身吧。鼓掌, 热烈点。让你们的家长看看你们有多快乐,多充实,多机智,多成熟。”众少年连 声叫好,并热烈地鼓起掌来,连某些对布丁存有看法的少男女们也不由加入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