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三天,又下起雨来。 此时的路道已远不能同前两天的高速公路相比,车速自然也就慢了一大半。 到了第四天,情景更加糟糕。这天虽说只下了些小雨,但泥泞又凸凹不平的崎 岖山路只能使这些过分华贵的汽车象几头病牛一般为躲避坑凹而扭来拐去,艰难行 进。这虽给司机带来了许多难度与危险,却使众人增加了许多观赏窗外景色的雅趣 与时间,尤其是对那些老知青来说,离目的地愈近,便愈使他们激动,愈加增他们 无限的感慨与话题。然而当他们企图将这种情绪传染给自己的子女时,却发现他们 对此无动于衷,有些甚至直言嘲笑他们这种“情结”为可怜,是一种可悲的犹如好 战者在返回当年的残颓战场时而引发出的那种荒唐的对战争的怀念一般。 回忆,毕竟是人类生存与延续的重要进化手段和方式之一,哪怕是一场噩梦, 在事过多年还能重新忆起,显然就体现出了它值得记念的(甚至是可以转为美好一 面的)价值。子辈们虽然可以大声讥笑父辈们的愚昧与可悲,父辈们却能大度地宽 容子辈们的愚妄和无知。就犹如对一个没有经过战争磨难的人去奢谈战争之优点 (如战争对人类凝聚力及良知的考验,死亡对人类意志及抗生力的锤炼,甚至对技 术的拓展,以及对战后经济迅速发展的催化,等等,都会起到其它任何人类行为无 可比拟的强大推力并施放出强大的能量,可这些对那些在和平富足中长大的人来说) 只能是对牛弹琴,甚至被他们耻笑。按某些人所说,若不是他们当年经受过如此多 苦难,怎会磨炼出他们今日那种面对任何困难都不惧的钢铁意志,又怎能取得他们 今日的骄人成就。远的不说,仅他们这些人中就有几位杰出的代表。如袁木的私有 公司资产已超过数亿元;许火经营的大型国有集团公司员工上万;尚夏的留学归来, 在名牌大学任副教授;布丁的博学多才并在艺术与文化方面的众多成就,等等。然 而年轻的晚辈们丝毫不买他们的帐,认为他们这种论点实在幼稚的可悲,无知的可 怜,他们随便举几个例子就驳得父辈们哑口无言。 少年们无需举世界上最发达稳定的美国与灾难不断的最贫困国为例对比,仅以 身边的事例就足以使父辈们不得不承认他们不是子辈的对手。虽说布丁与尚夏的学 识与口才的确难有敌手,不过他们却非常清楚他们这一代人的近似毁灭与生存惨淡。 本来他们可以做得更好,尤其是在他们今天正作为社会中流砥柱的年龄段上,他们 本应有更多地功成名就,业绩也应更加斐然,而事实却远不是这么回事。可怨谁呢? 在他们迅速成长的知识与能量的积累阶段,他们却将自己最重要、也应是最宝贵的 青春及能量空耗在了那几乎没有多少价值的人与人争斗及其破坏地球的生态平衡方 面。假若有人无法明白、甚至不愿承认他们这代人的无能与可怜,他们二人却无法 欺骗自己。事实上,他们比子辈们更清楚子辈们的论点是对的,所以也不会同子辈 们争论,不过二人也不愿去打破同辈们的自欺自慰。他们这代人本来就已经够可悲 了,如果再撕破他们可怜的自欺梦,似乎就太惨忍了。 结果,在父辈与子辈就这个问题展开无休止地争论过程中,两位最有文化的人, 也是他们中对人类本性及历史进程看得最清楚的人(一位和善又玩世不恭的人与一 名在颓丧之极后已化入平淡境域的人)却如稀泥抹光墙,起到了不偏袒任何一方的 和事佬作用。尽管如此,但当二人望着那与多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的荒野山道时依 然情不自禁的引发出了一次次的唏嘘与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