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对所有老知青<以及同行而来的子女,还有其他人>来说,此次远游的终点无异 于一座深不见底的陷阱,一片没有边际的沼泽地,一场无休无止的噩梦。他们怎么 也不会想到在这片曾洒下过自己无尽汗水,磨灭过自己几乎全部青春与梦想并将他 们推向城市“边缘人”惨境的“谷地”在今天竟然成了第二次要将他们重新再熏染 的美丽大花园,而那些正在给他们裹上五彩衣,套上大花环的人竟是当年与他们同 甘共苦共有一个家园的农场战友,甚至还有那些当年的自己。假若仅仅是他们这些 老知青们到也没什么可说,既然对当年捐献了青春都无怨无悔,那在自己已入中年 时在这既恨又爱的犹如第二故乡的土地上受点“重视”又有什么大不了得呢,可就 是连带自己的妻子儿女们也一同在这虽过于裸露却又是如此美丽复美丽的大花坛上 沐浴这奇风与异光的拂照似乎有些令他们怎么也荣幸不起来。“可怜天下父母心,” 也只有在这种时刻才使每一位携儿带女的父母们体验最深,压力最大,懊悔最甚。 怨谁呢?怨自己,怨对方,怨这荒唐的时空差,还有当年的道德观与可怕的战争危 险,以及那些虔诚过度又愚昧至极的战友与自己。现在,恨这些又有什么用,谁叫 他们好好地要来这里,若是没来哪有这事,又怎会落得今日比囚徒还荣耀的下场。 自己是想来,若无人鼓动,提供这条件……结果,布丁、金天,以及提供此行所有 费用的袁木、许火等人也就自然成为多数人发泄怨恨的目标之一。奈何,此人之本 性也。有恨就要泄,有怨就应申,有气就该出,有仇就会报,无论是真实的,还是 假想的,或是无奈的,甚至是无辜的,不管如何,总要有一个发泄物、替罪羊不可。 比如你惩罚一个人,大概是因他曾伤害了你,即便他并非有意;你摔碎一只茶杯, 是因你有气必须发出来,这完全附合人类的本能与生理特点。你可以责备一位摔破 无辜茶杯的人鲁莽无能,没有气量;或者斥责一名杀人犯野蛮凶残,缺少正常人应 有的忍耐与自信,甚至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惩罚他们。但你,包括任何人,无论再过 多少年,都不可能避免以上两种,及其它类似的行为出现。尽管你能减少但你无论 通过什么样的强烈措施都肯定不可能消灭净它,除非哪天人类自身不复存在,这, 就是人生与人类社会。引用那位博学又善言的布丁先生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 “很残酷,又满不错,不是吗?”显然,这是经验之谈,也是一位识者的肺腑之言。 很快,不仅所有人都将有所体验,尤其那位非凡的布丁先生,将会为这一人生最卓 越的经典结论再添一段最沉厚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