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出了墓地之后,他一直在想着进城后怎么办,遇到原他如何应付,被人围观又 怎样逃脱等计策。他考虑了许多种不同的混日子方案,但总是无法安心。他很想问 问林夕钧,而林夕钧低着头只顾朝前走,似乎是陷在什么说不清的事中正在郁闷。 他不敢吱声,只好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忧心之事,不觉间步子便慢了些,怏怏不乐的 与林拉开一段距离,直至走进城里都基本如此。 他不时抬眼望下周围,对于行人看似有些兴奋欣喜的指点、议论他甚感惊疑, 他很想赶上林,可一看那…… 这时,他的胳膊被人拽了下。猛回头,见是一位奇装异服的少女望着他吃吃媚 笑不觉惊了一跳。他慌怯地缩下身,加快脚步,并挥下手打算摆脱此女。少女见他 不理,急忙冲几步追上他,声称她是他最忠实的崇拜者,能否赏脸给她一个小时, 半小时也行,一切旅馆费用及他的辛劳费等她都可以现钱支付。少女说了一大堆他 无心听,也听不大明白的甜言暗语。他胡乱地摆着手,吱吱唔唔叫少女先回去,他 正有事忙着,改日再说。少女称他现在行踪诡秘,出入坐车,以后怕再也遇不到他 有如此闲情逸趣地独自逛马路了。这时,附近传出行人的嘻笑谈论声,他急忙扫眼 四周,见许多行人冲着他在叫好鼓掌,便顿感浑身骚热,心跳加速。他惶恐地向前 望去,惊讶的发现林夕钧-不见了。他急了,推开少女与人群向前跑去,可跑了几百 米也未曾见到林夕钧的身影。他返回来折回去,累得气喘嘘嘘,连汗都出来了,却 依然什么也没寻到。行人惊异的望着他这样跑来跑去,不少人热情的问他找什么, 他说找林夕钧,但没一个人见过林夕钧的踪影。一些可爱的女孩喊着叫着帮他四处 寻了好一阵,竟然没有发现林夕钧的丝毫信息。他不时抹去额头上的汗水,愈来愈 感到悲哀、绝望,不明白林夕钧为何要如此耍他,将他带进城里后就扔下不管了。 对那些帮他寻找林夕钧的女孩们他不但不感激,反而极为愤恨,若不是刚才那女孩 拦阻怎会突然把个好好的林夕钧走得再也寻不见了呢。当那些企图献媚的少女被他 的怒气怪样吓跑后,他又陷入到自恨的苦恼中。 他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叹息,机械而盲目的徘徊着,到哪去呢?找谁呢?哪有自 己的可去之地呢?周围,不时有路过的行人向他热情的打招呼,还有许多女士向他 献媚的微笑与飞吻。他不明白,也深感疑惑,这些人怎么啦,难道是换了时代吗? 从刚才这些人的言行看显然不太象前几日情景,到象是很崇拜自己的样,可是,可 自己……他有些-糊涂了,究竟是自己进入了另一阶段,还是这条街上的人尚不知原 他已被推头洗脑了呢?从常理上说,象原他那样的声名,出了如此大的事,甭说官 方与新闻媒界宣传,就是口头播散也必然一日之间全城哗然,难道这里之人竟会不 知。 “喂!请站一下,W先生。” 他吓了一跳,抬眼一瞧,看到面前站着一位非常俏丽的女孩,脸上却显出十分 生气的阴沉状。 “咋-咋回事。” “咋回事?活见鬼。”少女仿佛突然发现什么似的盯着他,开始以一种奇怪的 眼神上下打量起来,并显出一脸的惊异,“你,你怎么……”少女盯着他,随即又 变成一脸愤怒斥责道:“哼,看看你那样,别人都说你常常变卦,不守信义,咱还 不信,现在咱算明白了,你果真是个无耻的大骗子,让咱白等了一夜,现在还有脸 问咱咋回事,请你给咱解释清楚,否则你甭想走。” “这两天俺有些急事脱-脱不开身。”他不知情由,只好编造应付。 “脱不开身,你再说脱不开身。”少女又上下打量着他,“你甭瞎编了,咱知 道你昨晚在哪,那几个小淫妇一夜就把你折腾成这样,咱真为你难过。” 他愣了下,莫非真的到了另一阶段,他不由一阵心喜。抬眼望下周围,见有人 在看他俩,不由脸上又一阵烧涨,还是先打发了她再说。“俺真的没办法,对不起, 真-真的,今晚俺一定去你那,你等着。” “咱不信。” “为什么?” “谁还敢再信你。” “那你说咋办?” “让咱跟着您,您到哪咱到哪,直到您同咱来一次,哪怕半个小时也行,因这 两天咱正在排卵期,真的,只要给咱来一次咱就再不缠您了。”少女眼含热泪,情 真意切,望着他哀求说:“亲爱的W先生,咱可不是无赖,真是一片真心喜欢您, 您不知道,咱多想有个您的后代呀,可咱也清楚,每天到处堵缠您的人很多,真的, 最最亲爱的W先生,恳求您赏脸给咱来一次,行吗,只一次,行不行,就一次,一 次还不行吗?” “不行,真的不行,俺还有急-急事要办。”他可真有些慌且怕了。 “W先生,不,最最亲爱的W先生,您比咱的父母还亲,为了您,咱可以不顾 一切,抛弃一切,可以不上学,甚至同亲生父母绝交,只要能同您做上一次,咱什 么都能作到,最最亲爱的W先生,求求您了,只要您能给咱来一次,您叫咱干什么都 行,真的,最最亲爱的W先生,您看咱若错过这次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而您现 在又是在溜马路,假若您真的有事,那等会咱包车送您去,行吗。最最亲爱的W大 哥,不,咱给您叫亲爸爸行吗,您就是咱最最亲爱的亲爸爸呀,W爸爸,咱爱您胜 过爱咱自己,真的,胜过世间的一切。”望着少女那痴情与泪水,他几乎被感动了, 假若他还是个男人,那他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会满足她的,可自己-自己……他 暗自嘘口长气,不知如何办。面对这种幼稚又纯情的女孩,自己能怎么办,他真不 忍心去伤害她,甚至不忍心再对她粗声恶气说假话,可自己,自己能如何办呢?自 己现在算个什么呢?别说是个男人,大概连个人都算不上,自己的痛苦、绝望与悲 哀谁能知,谁又能帮助,为了活下去,自己在经受着什么,同自己比起来,她那点 纯情与欲望又算得了什么,在这大马路上……他抬起怔怔呆滞的眼,顿然又惊了一 跳,那样多的人都在远近望着他,不行,得立即逃开,绝不能再慈悲软弱了,否则, 这种同情只能使自己坠入到无法预知的陷阱中,灾难中。对不起了,可敬又可怜的 小女孩,不是俺狠心,而是俺无能,没那本事,你还是听天由命的去找另一位W先 生吧,至于现在吗,俺只有自顾逃命去了。他鼓足勇气,本想给她来个凶恶样好赶 她走的,没想一看她那泪眼与哀求样顿刻又软了下来,原本凶狠的话也变成了虚软 的劝解,他希望少女先回去,他得立即去办事,今晚有空就去她那。现在吗,只好 请她谅解,先再见啦。少女一听急了,脸露愠色说,若他刚才痛痛快快的答应,那 她们或许已干完了。少女拉住他的右臂,连哀求带强求的说,路边就是旅馆,她现 在实在是急不可耐,也许十分钟就完了呢。他猛得推开少女边走边望着马路上想招 辆出租车,可少女却一边挥手叫想停下来的车走开,一边有些气哼哼地告诉他,若 今天不给她来一次,那她就不离开他,除非他狠心杀了她。他感到脑袋昏昏然晕眩,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急的汗又冒了出来,不行,得给她来点硬的,何必与她纠缠呢, 否则……想此,他心一横,装出一付凶狠专断的样,厉声喝道:“真不识抬举,俺 说给你来就来,不来就不来,立即滚开,否则,永远别指望俺能给你来一次。” 少女有些慌乱惊怵,愣了好一阵才吐出声来:“好,好好。咱走,您别生气, 不管您今晚去-去不去,反正咱-等着。”少女伤心地望着他,强装出一副微笑对他 摆摆手,“再-再见,最最亲爱的W先生,不,W亲爸爸,咱等着您,啊-”她深情 的望他一眼,转身,走了。真是恋恋不舍,恨,都恨不起来。 望着少女那远去的背影,他不由一阵心酸,好可怜,小小的年纪,竟然如此, 唉-原他呀原他,难道你就这样以玩闹为生吗?假若你整日如此干,怎能受得了呢, 难怪你落得那般下场,如此岂不也太……他感到酸楚悲哀,同时也为自己的欺骗内 疚、难受,他,还不太适应于欺骗别人,但他必须这样做,要学着做,装着做,而 且还不得不继续做下去,否则……忽然,他脑中泛起了那少女与小偷及原他的情景。 太深刻了,他已深深懂得了欺骗、乃到颠倒的威力,遗憾的是自己以前竟然不懂。 他不由喟然长叹,为自己的愚钝而伤悲,尽管自己成阉人后已不善于骗人,可时至 今日也不得不重新学起了,否则,他可如何生存,又怎样能够得到片刻的安宁与最 起码的立锥之地呢。天可怜见,究竟谁可怜呢,难道自己不才是最最不幸的可怜虫 吗,为了活命,他所付出的是什么样的代价呀,可不如此,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定下心,向四周行人望望,感到人们的确不是在怕他或讥笑他,而多是很惊 异或敬佩的样。他终于出了口长气,不再象刚才那般慌乱紧张。看眼下情况自己已 确实到了另一阶段,假若真的如此那至少又能混一阵子了。然而现在,到哪去呢? 他不时四下里望望,只能茫然地随便转了。其实,什么事想通了也就那么回事,只 要拉下脸皮,连欺带骗,总能混下去的,即使碰到原他也不怕,大不了再编一套孪 生兄弟的鬼话,或者编出一些其他新花样,总之,以能蒙骗混日子为上策。想此, 他竟有些轻松地飘飘然起来。管他呢,到哪说哪,遇见谁缠谁,实在不行再想其它 办法。 一待精神松驰下来,那困倦与疲惫也慢慢浮翻上来。他很想找个地方休息会, 可眼下又急忙寻不到,他只好挪动着起机械的双腿毫无目的朝前走。对于那些一路 之上不断企图靠近纠缠他的少女们他唯有以横眉怒目将她们吓得远远逃开。 正走的难受,有位戴眼镜的青年垂着头迎面慢步走来,大约在离他三米远时, 那人抬了下头,四目相视,那人象触电似的顿显一脸惊慌。是他。就在此人抬头扫 他一眼而慌乱无措着调头要跑的一刹那,他一下想起了此人就是-C君。 “C君,你去哪?”他犹如发现了根救命稻草,鼓足劲猛追几步,装出很热情 的样的说:“等一下,俺正有事找你。” “我-我还有事要办。”C君并不正眼看他,说着已快步小跑起来。 “你急什么,什么大不了的事……”他犹豫下,还是追了上去。 “你要干-干什么?我真-真的还得办些急事去。”C君停下步,惶惶不安的向 四周扫视着,却不正眼看他。 “同你商量个事,可以吗?C君。” “什么事?”C君白他一眼,望着路上车辆,颇有些不耐烦的样。 “你现在-是独居呢?还是同谁住在一起。” “你-你问这干嘛?”C君稍显惊异地又白了他一眼。 “俺问-问这自然有事。”他疑惑的看着C君,思量着C君为何如此模样。他小 心的问道:“怎么,你干嘛这样。” “哼。”C君瞪他一眼,长出口气。“真是没记性,你有什么事快说吧。” “真-真是对不起。”他感到莫名其妙,窘迫的苦笑下,仍然试探着问:“你先 说-说说你同什么人住在一起。” “本人独自一个,真废话。” “真的吗,那太好了。”他不由一阵兴奋,也顾不上C君那张古怪的脸了。 “好什么,真荒唐。”C君显出气哼哼的样,“有你这种嘲笑方式吗。” “不,不,你说哪去了。俺只是想-想……”他略顿了下:“能不能,俺是说- 说-”他干咳一声,对着C君堆出一脸媚态,“能不能,你能不能让俺在-在你那住 几天。” “为什么?难道你……” “这个嘛。”他又干咳一声,媚笑的已有些可怜,“是这样的,俺是说,俺家 里-家里人太闹,俺想避-避一避。” “到我那?”C君甚为惊异,“那怎么行,如此还不翻了天,我可受不了。” “没事,不会有事的,俺只一个人,一个。”他尴尬的苦笑笑慌忙解释。 “什么一个,你一去,还不天天追去一大堆,如此,我还怎么工作呢。” “不会,不会的。”他难受的挖空脑汁在拼命的编解,“她们不会知道的,真 的,哦,你看,俺现在有病在身,对,就是为了这俺才不得不躲着她们,可俺又没 地方去,只好求你帮-帮帮忙了。” C君反复打量着他,好一会才迟疑着说:“你-你干嘛不去乌多那儿躲呢?” “什么,乌多?”他愣了下,“不-不敢,不敢,俺……”他不知如何说。 “你真得同她搞翻了吗?” “搞翻,你-你说……”他慌忙闭嘴,顿感脸上一阵烧,“不-不是-不是那,俺 只是-只是她那里人多,没法去,别人那也不行,只有你那清静,求求你啦,C君大 哥。” C君低下头,好半晌才抬眼看下他,犹疑着说:“既然这样,那就请吧。”二 人走起来。C君不自然的笑笑道:“不过,我那里又脏又穷,可没好东西供你。” “随便凑合就行,俺什么都行,什么都能凑合,真-真的。”他很有些高兴,为 自己的胡编与能找个藏身之所而激动。尽管他不明白C君刚才为何如此待他,但他 总算有了藏身之地,至于C君是否与原他有隙,他苦笑笑,连想都不愿想了。管他 呢,这与自己何干呢,只要能住下就行,看来这脸皮厚一些就能办事,否则,这C 君大概早躲的没影了。 “咱们叫辆车吧,免得有人跟踪找到家里。”C君扭头望了眼他。 “你不是还有急事吗?等办完了再说。”他真相信C君有事要办。 “咱们先回去,事情明日再办不迟。”C君向一辆出租车招下手。车,停在了 身边。司机很高兴的向他打招呼,他随便应付着钻到了车里。 为了怕人跟踪及司机乱说,C君让车停在一个很背且不太雅观的穷巷里,并对 企图打听他们去什么地方的司机说他们是到那边找一个朋友,随后C君带着他在脏 乱人少的住宅区内转了一圈才总算拐到C君所居楼下,还算幸运,在C君的遮挡与 巧计包装下他还真没被人认出来。 走进C君那混乱不堪的房中,顿然激起他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很想对着C君 的画赞美几句,可那种酸楚的味使他竟然一个字也未能吐出。好可怜的艺术家,这 种穷困与脏乱他太熟悉又有些陌生了。 C君没说什么,告诉他先临时住在那间卧室里,至于他就凑合着住在画室里。 他不好意思,正要说话,C君摆下手,叫他不要客气,声称他每天作画、读书都要到 很晚,甚至常常通宵干,所以还是他自己住画室更合适。他见C君说的很有道理便 不再争辩。等吃过晚饭,看着C君作了一会画,他感到很困倦,便自去睡了。 一觉醒来就到了次日上午九点多。他悄悄走进画室,C君正在认真作画。C君 停下笔告诉他他也是刚起来一会,说着要去做饭,他连连摆手说他从不吃早饭,让 C君继续别停。C君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他是否已不再作画,如果现在有兴趣,这里 有现成的东西,他连连摆手说他早已顾不上这些了。C君耸下肩,显得有些怪怪地 苦笑下说:“也是,人的精力有限,能搞好一件事就很不容易,而您现在已名扬全 球,有了这种天大的荣誉还再需要什么呢。”C君稍停片刻,望下他,轻笑笑,继续 道:“说句不怕您见笑的话,本人就是再干上一百年也休想达到如您这种最时髦艺 术名望的百分之一。”C君叹口气,言语中不觉浸染了一种淡淡地悲哀,“有什么 办法,作为画家,我们的名声仅限于美术界,而能冲出美术界扬名全社会的仅为极 个别奇特之人,以及非美术自身能力的其它功夫,即便是林夕钧这种有独特创造的 非凡艺术家显然也无法达到如您这种惊天轰地名声的十分之一大。这就是所谓的规 律,也是人类可悲的天性使然,任何时代莫不如此。”说此,C君不由深深地嘘出一 口闷气,继续起他那不能平静地感叹:“今天的大名大利者,以及功成名就者未必 就是那些最聪明、最努力、最杰出的人,也并非全是那些对人类贡献最大、成就最 突出的人,尽管这种人类文明的自戏规则古往今来基本类同,却从来没有一个时代 如今天这样在媒体的不正常哄炒下变得如此极端、偏頗、荒唐与严重。事实上,今 日大赢家的通则已远不是以实力及能力为主,有甚者几乎与自身能力的大小没有多 少必然的内在联系,而更多得是靠财气,顺风气,凭运气,这实在不知是人类的幸 事,还是真正天才人士的悲哀。”面对C君这种愤愤不平的喟叹,他似乎并没什么感 触,也无多大兴趣。他无话可说,也不知说什么,对他而言,所谓的艺术,美术, 巫术,都已是久远、可笑、无聊的模糊残记,就如同少年时代、甚或童年时期因无 知而曾经刻意追求过的那些所谓名誉、声望一样不过只是一种愚陋、浅薄又可怜的 自欺梦罢了。活着,今天,他仅仅只知道他还活着,换种话说,现在的他能活命混 日子就实在是种不错的幸运,至于什么名扬全球、推动人类进步之类玩意,不过只 是一种无能蠢物的自慰。对今日的他来说一切都不过是过眼烟云,一切都是徒劳, 虚幻,乌有,一场空,顶个屁用,到头来还不是一伸腿全完,谁知道,即使知道了 又能怎样。混吧,只要能对得起上帝他老人家遗弃的这堆骨肉,摊派的寿限,强注 的魂灵,苦渡完这无聊又乏味的不幸残生就是最神圣崇高的天职使命了。 C君继续作他的画,他坐在那陷入到郁闷的虚妄里空耗着精魂。近中午时,他 站起来去做饭。下午,C君大概累了,让他挑毛病,他看了半天才给自己鼓鼓劲, 对那几乎无法看明白的所谓“画”漫无边际的胡乱吹捧了一通。C君虽说嘴上责备 他太过分,但言辞情态中显然压抑不住那洋洋得意的喜悦。C君的画怎样他已无能 力品评,不过,他似乎隐约懂得一些说了容易做了难的道理,何况人都有个永难克 服的弱点,喜欢听好的而不大愿意接受批评,即使为他好也不行,尤其象C君这种 太过敏感之人更是如此。至于什么高低优劣等等还是让他自己慢慢领悟吧,能开悟 了就进一步,悟不了就原地踏步,或走入死胡同如再生的自己一样忍痛割弃,或羞 愤终生,或糊涂混日,了了结之,奈尔也何。 他除了做饭外几乎什么也不干,有时拿起一本书或画册翻翻,可看不上几页就 有些发晕,且对C君究竟画了些什么也不感兴趣。他就那样整日坐着,似看非看, 似听非听,精神恍惚,心不在蔫,吃了坐,坐了吃,然后睡,搞的C君不住问他是 否病得难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除了推辞没什么事便再无话说。到后来连C君 也懒得问了,只顾画自己的画,观自己的书。住了许多天,他连屋门都未曾迈出半 步,而C君除了去买过几次菜外也没再动窝,还好的是这些天也无人来此打扰。 这天,为一幅画的某个地方,C君坐了一个下午也没动上一笔,结果气的把笔 一摔,连画布也团在一起扔到了墙角。C君告诉他这几天脑袋空空,烦的要命,什 么也搞不成,问他是否愿意出去活动活动。他连连摆手说他哪也不想去,C君笑笑 说,休养了二十多天,即使病没好,元气也总会恢复不少,转转何妨,即使遇到人 缠,只要你不乐意,谁又奈你何。晚饭时,C君有些疑惑的对他说,真想不通象他 这样的人怎能突然安静的坐下来,而且一坐二十多日几乎不动。C君劝他最好出去 转转,别再闷坐出个其它什么病来。 吃过饭,C君又拉着他要走,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以前因他俩的那些小磨擦, 结果搞得他时常遭人指责,尤其是他的那些崇拜者对他始终抱有敌意,现在他并不 想让他向人们解释什么,只要能同他一道出去转转就行。在C君的一再恳求下,无 奈中的他只好同其一道出去了。 走在路上,他几乎不停地受到少女少男们的追逐求欢与膜拜,把他搞的心惊肉 跳,惶惶难宁。C君无奈,只好招叫出租车。 车,停在了一座巨大而豪华的建筑物前。 他猛然想起些什么,连连推辞说还是换个地方不进这里的好,但C君非拉他进 去不可,并反复说他已许久不再光临这种风雅之地,此次进去一定会受到人们的热 忱欢迎,尤其是当他二人一同进去时自然更会叫人们大吃一惊。无奈,他只好同意, 但他很想告诉C君让他进去后就说二人是在路上刚遇见,千万别说他已在C君那居 住了许多天,如此他也好随机应变。遗憾的是总有人从身边经过且不停地围住二人 惊喜又热情地问这问那。他无法张口,也根本找不出一点机会将这意思传达给C君。 门卫们热情的将二人朝里让,其中一位带着他们走进大厅时,拖着长音对众人 大声报了句:“W先生到。”大厅中顿然一片静寂。人们向他俩投来惊异的目光, 随即乱糟糟的涌来一批男女,各种奇怪的字眼、惊叹,扑天盖地而来,搞得他手足 无措,不知如何招架,只好同C君一起连连向众人摆手,胡乱应付着朝一张雅座走 去。二人坐下后,侍者送来了两杯酒。面对身边依然围站着凑热闹的不少风流男女 们,他感到慌慌心悸。为了壮胆,他也顾不得什么文明礼仪了,抓起酒杯一饮而进, 人群又发出一声声叫好。他感到这酒太没劲,本想要白酒,这时身旁的一位中年雅 士讨好似的微笑坦言,今日他能光临鄙酒家实在是他及诸位的荣幸,这酒他请了。 随即叫一名侍者快速去取来了一瓶名贵的中低度的数十年窖藏佳酿。 经过一阵哄啸喧闹,围观叫好者逐渐散去了不少,但一些男女仍然无聊的围着 他问这问那,他尽量应付着回答,有些干脆由C君向众人解释。足足有半个小时身 边这些人才有些静下来。他稍稍感到了些舒畅,坐在那尽量壮着胆边喝酒边向远处 给他飞吻微笑的男女们致意。 这时,音乐响起,不少女士争相过来邀他做舞伴,他一概婉言谢绝。保护在他 身边的C君此时比他还忙还累,不停地向众人解释他近日身体不适,不敢过量运动, 敬望各位谅解,等等。忽然,他发现了一个人---宗方---他的妹妹。他不由倒吸口 凉气,益发地慌乱起来。妹妹独坐一隅,沉着脸,并未看他。也许她刚才已注意到 自己,会不会辨出差别呢?她近日见过原他没有呢?他不由一阵燥热,别人倒无所 谓,可就是这个妹妹使他总感到不舒服,好在她刚才没走近自己,否则还真有些麻 烦。他胡思乱想着只好以酒壮胆了。当他喝尽最后一口酒时,便抬头寻找侍者,也 就在这时他竟如触电似的打了个冷颤。 在左侧几张桌子之外,一位每当想起就令他气短心悸、精失魂荡的---经-经经 纬正独自坐在那里。忧郁冷漠的眼,高傲冰雕般的脸,一动不动,毫无顾忌的-盯着 自己。他,感到慌乱、惊悸、恐惧。他-惶遽地垂下头,无措地抹下额头上的汗。他。 蜷缩着再不敢-抬眼。 音乐停止,舞也不跳了,人们累了,或许更主要的是在为那位神秘而高傲的经 纬而炙撩的难以安宁。人们一群一伙的挤在一起悄悄议论着,即便是围在他身边的 人也在乱糟糟的小声嘀咕着什么。侍者,又给他送来一瓶低度酒。为了减轻惶惶不 安的心悸,他只有以不停的喝酒去消压。 这时,有人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竟然出了个非常不恰当的馊主意,请他表演一个, 并悄声叫众人瞧瞧那位的神态,不定是对他有什么企图亦未可知。那家伙神情诡秘 的告诉众人若能招引那位非凡的女士与W先生合作可实在是……那小子没说完便遭到 身边不少人斥责,认为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想出这种疯狂事,能见到她一次就是幸事, 怎能对这等几乎不可接近的类神女人有此非分之想。不过,许多人觉得叫W先生现场 即兴表演一下还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好主意。顿然,人群中响起一阵猛烈地鼓掌声, 大叫着请他这位伟大的性王表演一下绝技。 他,已灌下一斤多酒,可那酒度太低,不足以充壮他足够的胆量。他红涨着脸, 推辞说自己近日有病,既不愿动,也不敢活动。许多人不听这些,只想亲眼目睹一 下他的风姿绝韵。不少华彩女子热情献媚,愿做他的合作助手。其中一位极其妖冶、 艳丽的女子特别热心。拉住他的胳膊,妩媚的甜笑着,非要做他的合作者不可。他 吓得冷汗不断涌出,费了不少劲才总算挣脱那绝色女子的纠缠。女子有些不满,嘟 哝着,但仍不放过他,站在身旁劝导着他。那C君不知是昏了脑袋,还是出了什么 邪,竟也极力劝他来一下。何况邀请的搭挡又是他的同事,同样名闻全球的大师未 了小姐呢。他一听未了,吓得连连退缩,C君又是推,又是劝。声称,他已养精蓄 锐许多日,根本没什么病,干嘛今日如此扭捏。他几乎要哭叫起来,求C君别瞎掺 和了,他真的有病,恳请C君与众人饶了他吧。C君却怪的出奇,一边对未了讨好 的笑着,一边又劝着他。见他实在不愿表演,便又请他上去讲述一下也行,千万别 伤了大家的面子,更不能辜负了未了的盛情。C君又在对着未了媚笑。他气得几乎 发疯,正要发作走掉。没-想-她-来了。人-们-立-即-向-后-退-开-惊-异-的-望-着 -她-她-傲-然-冷-漠-的-坐-在-他-的-侧-对-面-猛-然-他-感-到-伤-口-一-阵-阵 -紧-缩-仿-佛-是-要-发-作-的-症-兆-他-惊-恐-慌-乱-地-想-站-起-来-逃-跑-可 -没-能-做-到-他-感-到-心-跳-加-速-气-短-汗-流-他-不-知-如-何-办-似-乎-在 -无-意-识-间-冲-她-狼-狈-的-咧-下-嘴-随-之-便-惶-恐-的-垂-下-了-脑-袋。呆 滞了片刻的人们此时一下骚乱惊喜的欢呼起来,似乎这位神秘的人物-经纬,要来与 他这位性王配合表演了。经纬见众人围着她在古怪的又拍手又张嘴,极厌恶又傲慢 的挥下手。众人这才知道了她的意思,悻悻然地退到了一边。对着二人,指指,点 点,议论,纷纷。他听不清人们在说什么,只感到伤口犹如被什么东西压紧硌住似 的隐隐作痛。他鼓足劲,几次想起身逃掉,可浑身发软,仿佛被束一般动不得丝毫。 他,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急忙搞不清这是为什么?只感到深身发抖,慌 乱无措。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能-怎么办!他不时抹下额头上的汗,悄悄抬 眼扫一下--她--坐在那。微微侧身,凝视着他。人们,仍然远远的望着他俩,不知 在说些什么。 这时,他感到身边坐下了一个人,猛抬头,令他又是大吃一惊。原来此人竟是 那位-倪钧。倪钧盯着他,冷笑笑,什么也没说。他不敢吱声,似乎明白倪钧是很清 楚他的一切的。他惶恐不安的望下她,再看看倪钧,结结巴巴的小声告诉倪钧他实 在是没地方可去,简直连立足之地都难寻到,还不如收灭了他算了。倪钧冷笑笑说 他没这个权利,况且人生本来就是如此可悲,他又为何不能象别人一样忍受呢。他 痛苦而绝望的哀求倪钧而倪钧依然冰冷的坐在那似听非听显然不再理他他好象听到 了什么轻微的声响一抬眼看到她正冷冷的瞪着他与倪钧右手摆弄着他刚喝完酒的那 个空瓶子脸色阴沉目光中充满一种说不出的痛苦与愤恨倪钧闭着眼靠在椅上晃来摆 去仿佛别人已不存在或者专门在气她与他似的。他难受的长叹口气,低下了头。突 然他听到一声沉闷的声响猛抬头见她正站在倪钧身边右手拎着已碎了的酒瓶颈倪钧 -连-椅-带-人-正-在-朝-地-上-倒-去---他慌忙去扶但已来不及倪钧重重的摔在地 上他吓坏了急抬头见她脸色惨白泪眼中流-露-出-一-种-悲-哀-绝-望-的-情-态-她 -难-受-的-扫-了-他-一-眼-扔-下-残-破-的-瓶-颈-快-步-匆-匆-地-小-跑-而-去 ----这时,人们可乱了,有个别人朝这里围过来,但更多的则在惊恐中怪叫着逃出 了大厅。他低下头,发现倪钧已昏死过去,额头被瓶子砸破了不小的一块。血,开 始向外渗流。他急忙抱起倪钧呼叫,用手帕轻轻去擦蘸倪钧伤口处的血。 他听到了哭泣声,抬眼一看,发现启星已跪在了倪钧面前,还有妹妹也蹲在了 启星旁边。启-星-在-摇-着-倪-钧-哭-叫-着。妹妹叫启星别晃,随之掏出手帕轻轻 擦着倪钧额上和脸上的血,并极轻、极慢的拔伤口上的碎玻璃碴。 倪钧,醒了。看看他、妹妹、启星及众人,脸色虚白阴冷,挣扎着站起来,仿 佛想起了什么。倪钧朝周围看看,似乎在找寻什么。人们吓坏了,慌忙向后退去, 生怕倪钧发狂而迁怒于众人,可倪钧什么也没说,掏出手帕捂在伤口上,对妹妹苦 笑笑,转身,离去。启星抽泣着,低头,跟在后边,走了。过了好一会,众人才松 出一口气,乱糟糟,小声,议论起来。真是太可怕了,谁人不知,倪钧的每次稍稍 动怒就将使众多可怜的生灵作为无辜的殉葬品而玩完。 这时,C君与一些胆大的好事者围在他身旁问刚才究竟出了什么事,到底为了 何故竟使经纬如此发疯。C君自以为聪明的对众人说,也就是经纬,除了她谁敢如 此做,否则,众人怕早就一起玩完了。这时,一位女士颇有些醋意的嘲笑说,看来 再厉害的人也惧怕美女,就连倪钧也同样如此。这位女士与C君的话立即遭到众人 的斥责,令她们立即住嘴,千万别让倪钧听到,否则众人可得遭殃。一直站那发呆 的妹妹这时仿佛才清醒过来,转身瞪着他恶狠狠的斥责说,凡他所到之地皆不得安 宁,实在是可恶之极。 这-时-有-人-讨-好-似-的-笑-着-请-宗-方-女-士-别-在-管-刚-才-之-事-也 -没-必-要-为-此-生-气-还-是-为-大-伙-唱-首-歌-吧-一-来-消-消-气-二-来-也 -为-刚-才-的-不-幸-扫-扫-晦-气-人-群-欢-呼-着-鼓-起-掌-来。妹妹生硬的拒绝 了众人的盛情,并转身离去。那些在妹妹处讨了没趣的家伙不知为何竟又转向了他, 连拉带劝,非要他上去表演一个不可。顿时,众人又冲他鼓掌乱叫起来,一些俏丽 的女子已热情的围着他开始进行自我介绍,并极愿做他的合作者。他急的满头大汗, 慌恐忙乱的缩退着连连摆手推辞,并借着酒力掩饰,反复向人们解释他近几日得了 重感冒,实在不敢活动,请各位体谅。他本想叫C君帮他,没想这家伙却和着众人 劝他表演一下,人们只是在电视、录像上欣赏过他同乌多大师的精彩表演,但还未 有几人亲眼目睹过,请他千万不要辜负了大家的恳求与热望。C君连说带推,就要 把他朝台上送。 这时,一位极其妖冶华彩的绝色女子傲慢地拨开众人,冲C君摆下手,叫C君 站一边去,随即,对他嫣然一笑,情态煞是妩媚撩人。“W先生,本人来做您的搭 挡,如何?”说着已伸出纤纤玉臂搀住了他。看到这等美艳丽人他就气短发昏,一 当她搀住他并靠紧他,便条件反射似的惊叫着拼命挣脱,“不-不……”她的手被甩 开,但立即又抓紧了他,“W先生,乌多老师又不在,您怕什么,真是的。”她不 满地贴近他的耳边小声说:“这么多人在盯着咱们,别叫他们看笑话,给我点面子 行吧。”他哪管她的什么面子,还是顾自己的要紧。他用力挣脱她,慌乱地扫视周 围,企图找机会离开这里。漂亮女子有些生气,瞪他一眼,整理下自己的衣袖不知 小声嘟哝了句什么。C君冲那女子躬下腰,献媚地笑笑说:“未了小姐,别急,叫 我劝劝他。”C君靠近他,将嘴贴在他耳边悄声说,他知道他没病,怎能当着众人 的面拒绝未了小姐的如此盛情呢。C君似乎对他非常不满,轻声哼了下,继续起对 他的责备与劝导,别说乌多教授不在,即使在此,也绝不允许他如此伤害她最得意 门生的面子,只会鼓励他与未了好好合作,尽可能使大家高兴才是。何况未了与他 也在一起共事了不少时日,怎好如此让她下不来台呢。C君在极力讨好未了,劝他 千万别辜负了未了的一片盛情,否则以后还怎么相处共事呢。C君与未了此时一人 拉着他一只胳膊在引诱鼓骚着。他是连急带气加害怕,几乎都快窒息休克了。 正在他浑身虚软,神志错乱,不知如何摆脱之时。她,来了。在众人向两边慌 乱的闪躲下,那令他想起就心惊胆颤的经纬竟走到了他的身边。她,冷漠而阴郁的 望着他,既不言语,也无行动。他觉得伤口如同被什么东西拨刺似地一跳一挑的痛, 并感到了心悸气短,浑身燥热。望着她那直盯着自己的眼,他无法强撑下去,颓然 地瘫坐到了椅子上。他深垂下头,正不知如何办,这时,听到了人群的后退声,他 悄悄抬头,见她正厌恶而生冷的对众人挥着手,并指着C君与未了,叫二人朝一边 站。C君、未了及众人离开他数米后,忧伤的经纬难过地望下他,随之轻轻摇下头, 转身-走了。人们,全傻了,直怔怔地望着她向大厅外走去。 借着酒力,他给自己鼓鼓劲,壮起胆子推开路前挡道的一些人,忍着伤口的隐 痛快步向外逃去。到门外后他突然拍下脑门,咒骂自己太蠢,怎会现在出来,假若 她……他真怕,怕遇到她,尤其担心她在外面等着自己,他慌乱地巡视下周围,没 她的身影,他稍稍松口气,抹掉额头上的冷汗正要走,没想C君竟追了出来,一边 四处扫望一边责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有些生气,正待发作,却见未了已媚笑着到 了近前,“她-她呢?走了吗?”“这还用说嘛。”C君望着未了,戏笑着问未了刚 才是否被那位神秘女人吓坏了。未了摇着头嘘出一口长气,尖叫说她刚才险些没瘫 坐地下,那眼神、还有那神态,简直令人望而生畏。未了嘲笑C君一个大男人竟比 她还惊慌,似乎差点就要休克过去。C君正要反驳,未了挥手打断C君,转脸变成 一副勾人魂魄的媚笑对他说,神女已经离开,是否请他随她回大厅去。他连连摆手, 慌乱的嘟哝声不,转身就跑。“您急什么,W先生。”未了快步冲上来,拽紧他的 右臂,“我知道您讨厌这地方与这些人,那到我家聊聊如何。”伤口在一阵阵裂痛, 他奋力挣脱开未了,奔命狂跑起来。“哎哎-W先生,您怕什么,真见鬼。”未了长 叹一声,“那我用车送送您,C君,快拉住他。司机,快去开车。”C君应声追了 上来。他一气跑出不下二百米,看看已无未了踪影,便放慢脚步想喘口气,谁知C 君竟追上了他,“你-你也太-太不象话了,你-你看你,怎能-怎能如此对-对待未了。” 这时,路旁有辆很大的超长小骄车缓行下来,“W先生,W先生。C君,快叫W先 生站住。”C君连连答应着,同时已死死地拉住了他。他惶恐地连连说着不用,快 速扫眼已停下来的车及那位正要从车上下来的未了,猛力挣开C君,撒腿就朝一条 灰黯的小巷奔命窜去。C君不知对未了说了句什么,又拼命追了上来。C君边跑边 指责他今天太过火,尤其对未了的态度更是不近人情。C君一路嘟哝个不停,他怕 未了的车再追来,一出小巷便招手叫了辆出租车。 司机是位年轻女子,惊喜异常,慌乱无措地把他们请上车,连话都无法吐清了, 或许还有些神智迷乱,结果一路之上几次险些将车撞到其他车上。C君吓得不住呵 斥女司机怎么回事,是喝醉了还是瞌睡了。女司机脸涨通红,吱唔了几次也没能吐 出几个让人听清的词。车,开到C君家附近时C君叫车停下。C君掏钱,女司机死 硬不要,还连连道歉,把C君逗的直想大笑。 C君带他在暗淡无光又肮脏狭窄的住宅区绕了一个弯后才转回家,一进门C君 指着石英钟不由惊叫起来。他疑惑的望下C君。C君告诉他这石英钟怎会突然比他 的手表快了四十分钟。他问C君是否手表出了错。C君称他刚才出大酒家时还专门 看了下外边塔楼上的巨型电子钟,时间与手表相同,怎会错呢?难道在刚才回家的 路上手表停了吗?可不对呀,这表走的还好好的,况且他这名牌手表是当年留学时 买的,从未出过错,怎会停了又走呢?“岂有此理。”C君说着,抓起一本书躺靠 到破沙发上,但似乎又看不进去,颠来倒去,烦闷的不行,嘟嘟哝哝也不知都说了 些什么。他的情景比C君还糟,躺到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想到那双忧郁 而凄冷的眼便浑身燥热,伤口也痛涨的越来越难捱起来。他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她, 可越强迫自己不想,她越是不能离去,气得他直想发怒。一夜起来净了几次手,不 知在什么时候才昏昏睡去。 次日午饭不久,门上响了几下。“活见鬼。”C君嘟哝着,放下画笔去开门, 可随着门响却传来C君欣喜的媚笑及惊叹,“啊-您-是您呀,W教授,快,快请进, 真是-真是想不到,您竟能到这种地方。”“怎么,是不欢迎,还是不能来。”“不, 不不,不是,不是这个意思,象您-您怎能-哦-主啊!象您可真是请都请不来的,只 是-只是这地方太脏,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啊-真是不好意思。”“别客套啦,我 只是路过,顺便上来告诉你一下上次所谈的事。”受宠若惊的C君喜不自禁,慌如 拾炮似的忙将女子朝屋里让。他悄悄扭了下头,顿然,惊滞了眼。一位极其丽彩又 典雅的严肃女士正向客厅走进,他感到脑袋嗡的一下,不由哆嗦着慌乱地将脑袋垂 到了胸前。“家中有客人呀,怎么不早说,否则,就不进来了。 “他是-是……”C君语塞,一时竟不知如何说话。 “敢问-何方仙客在此面壁,怎么如此面生,能否-介绍一下呢?” “这,这……哦-”C君醒悟似的笑起来,“您太-太会开玩笑了。” “是嘛。”女子瞟他一眼,“什么玩笑呢?C君先生。” “他病了,为了躲避别人的纠缠,已住在我这里好多日了,不信您问。” “是嘛。”女子望着他,淡然中稍略带些讪笑说:“什么病呢?那位可尊敬的 先生,干嘛-垂首默然。” “不-不是。”他感到惊恐万状,惶然无措,不敢正眼看她一眼。 “不是?不是什么?什么不是?可尊敬的-先生。”女子的讥笑显然已无法含蓄, “不过嘛,本人有些疑惑,也无法明白,能否赐教呢?这位不可思议的-先生。” “……” “不说话,哦-对不起,假若是什么高僧在打坐悟禅,那就不敢再滋扰唠。”她 轻轻哼了声,似乎要走。 “您-您看这-这-真是,真是对不起,可您-您坐-坐……” “不用啦,C君,我还有事,有空到我那去一趟,谈谈你的那件事,再见。” “那您-您----”C君叹息一声,送至门口又叫那女子等一下,他去劝劝他随她 一同回去。女子不知说了句什么先下楼去了。C君过来一边指责他,一边劝他快些 收拾下,随他一同到W教授那去,他拼命挣扎着,哀求C君饶了他吧,他真的不敢 再出门,更不能到她那去。C君真生气了,告诉他,即然这样就请他立即离开这里, 他现在正在求W教授帮他办一件非常重要的忙,他不能为了他坏了自己的终生大事。 他站了起来,但他不知如何办。C君见他如此,又开始耐心的劝起他来,同时几乎 是强迫似的连拉带求硬把他拽到了楼下,他本以为那女人已走,下楼后离开C君自 去了之,没想那女子的汽车就停在楼下。女子没说话,推开了后车门。 “上车吧,W先生。”C君拽着他朝车里推,他尖叫一声,企图挣脱逃跑。 “松开他,C君,让他走。”女子手扶方向盘,冷着脸也不看他,轻蔑的哼了 声,不过,那情调,似乎很痛苦。 “可是-可您-您等会,他现在-您不知他现在-现在……”C君企图向她说明他 现在有些什么,但因正拼力拉着他而难以正常表述,或许是急忙不知如何说。 “W先生,我觉得我并没有伤害过你,也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我不明白你 为何要这样,现在,我只是想叫你去校医院看看,并不会强迫你,你想去就上车, 不愿去就算了,何必如此怪诞。”她深深地嘘出一口长气,稍稍降低了些声调说: “真不明白,怎会两月不见,你就出现如此大的变化,当然,你可以不跟我走,我 也可以不再见你,不过,你现在的模样实在令人担忧,希望你能抽空去医院认真检 查一下,以免病情加重而无法医治。好了,若需要帮忙就去找我,再见啦。”她启 动车要走,C君仍不愿放弃,让她再等两分钟。他已不再拼命挣扎,他觉得此女并 不是很可怕,至少她刚才说的那些很有些伤感的话使他宽了许多心,当C君再次哀 求似的劝他,并指着躲在各处窥觑他们的人群让他看时,他感到那藏在四处的家伙 们显然要比车上这位的危险性大的多。他犹豫着上了车,但却结结巴巴的告诉二人 他可以去,但他不能去医院,等等云云。二人不再理他,好半会,谁也没有吱声。 不知走了多久,C君终于忍不住,问女子给他找的对象如何了,女子的思绪被 打断,显得有些不耐烦,淡淡的告诉C君已帮他物色了一个。C君一听急慌慌地问 对方长相如何,是干什么的。乌多忍不住笑笑说,其实C君早已见过,此女乃她们 学院的一位大名星,色貌才艺俱佳,虽心底不坏,就是有些轻薄,高傲任性,喜欢 刻意打扮,追求新奇怪诞时髦,花销甚大,本属于情场名将,却始终未曾找到一位 称心之人,前些天她把C君的情况告诉了她,她正在犹豫。C君兴奋异常,连声恳 请乌多为他帮助鼓动,如若成功,他将终生感恩不尽。乌多轻笑下,告诉C君她只 能介绍不能强迫,但有一点她应尽早告知他,免得日后怨她。乌多称她真不知象C 君这样的情况如果同她结合是否能够美满,搞不好会把他当奴隶役使,或许连他的 艺术都无法搞了。她告诉C君这位女子不仅支配欲很强,而且极爱修饰,甚至清洁 的有些病态,可他从事的行业及他的画室几乎又是脏乱的极致,仅此一点就令她不 得不怀疑他们这两种类型之人是否能够长久的和平相处,当然,对方有很大的庄园 式别墅,收入甚丰,在居住与生活方面不会有什么问题,而更重要的还是二人对人 生的认识态度及生活方式可能有……乌多犹豫着尚没说完,C君却早已听得手舞足 蹈,忘乎所以,接过话连声说他知道这名女子是谁,只要能娶上她,他无论如何都 可以做到,至于以后谁改造谁还说不定呢,况且现在也不必去管那许多。C君简直 有些急不可耐的求乌多是否现在到学院后就去会会她。乌多劝C君别太性急,最好 再了解一些对方的较全面情况,认真考虑几天,至少也得等对方回了话才好说下一 步呀。 看到C君骚动不安的样他真想骂C君几句,怪不道在她面前如此卖乖,原来纯 粹只为他自己。这时乌多又开始问起C君近时的画艺进展如何。C君大致讲了些自 已的情况,言辞之中不乏一些自我膨胀与吹嘘夸大的水分。听着C君的话他不觉从 内心里想笑,甚至有些鄙视C君这种轻薄的过火表现,但也理解这是C君有意在她 面前自诩,以此抬高自己的级度以求所谓的身价平等。不一会,乌多又同C君开始 谈起什么艺术规律来,什么高层艺术与低级趣味啦,高层艺术是多练少创作啦,一 个与一个不同啦,日益求高求新精益求精啦,如果一个画家弃高求低,一日画一百 幅画,便绝谈不上艺术啦等等等等,初时他还以为二人是在谈论艺术,后来他才听 出此女是在讽刺他。他深深感悟到她对原他的一片苦心,但对C君那种逢迎讨好实 在看不上眼。他也顾不得她对原他的一片真情了,只是在想着自己如何办,怎样逃 掉,否则被她送到医生那里才叫真正地麻烦。 车轮飞转,风驰电掣,他既不会隐形也没跳车的本领,只好老老实实的坐着。 一路上乌多没同他说一句话,直到小车开进学院停在她专用的办公楼前,乌多才同 他说了一个请字。走进二楼她那大而宽敞的工作室,他几乎不敢在那华贵典雅,富 丽堂皇的空间中行步了。乌多请他与C君坐下,打电话叫她的私人医生。医生很快 就进来了,她向医生讲了几句话后便和C君一同走出。 医生望着他,似乎非常惊讶,问他何时染上的此病,为何以前未曾发现,怎会 两月不见竟然惨重如此。他胡乱应付着说是近些日才染上的,不知为何会突然间就 如此明显的成了这个样子。医生摇摇头表示不信,问他是否能接受一下全面检查。 他一听急了,涨的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说他没事,不用检查,医生问他为什么, 他急的不得了,告诉医生他憋着想大便,是否等会回来再说。他正要走,医生稍显 疑惑地说这工作室的小套间内不是有卫生间吗?他干嘛要出去。他愣了下,慌忙说 他刚想起有件急事必须先到外边办一下,很快就会回来。说毕也不管三七二十一, 拉开门,见外面无人,便急慌慌地跑了下楼。穿过一段校园草坪与路道,他朝大门 外快步溜去。 “好呀,你这家伙怎么跑了。” 扭头一看,C君已奔出学院大门冲到了跟前。C君一把拽紧他的右臂,仿佛他 会突然飞掉似的。“快回去吧,不然乌多又要生气的。” “你-你去吧,俺-俺不行,俺有急事,俺必须走。”说着,挣脱C君想尽快跑 掉,他很怕乌多一会追出就不好办了。 “你去哪,真是的,乌多还不是为你吗,检查一下也好治病,又不是杀你,总 这样拖着,岂不是等死吗?”C君又拽住他想朝里拖。 “反正都要死,死就死吧,你也别拽。”他向一辆出租车招下手,车停在了身 边。C君冲司机喊着快走,没人坐。他急了,一把推开C君,让C君少管闲事,随 即朝车里钻去。C君拉住车门,请他下来,他一用力险些把C君推到,随后叫司机 快开车。C君指着他大叫:“好,好,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以后别再去我那里。” 车,跑远了。不去就不去,有什么了不起,为了巴结她就硬让自己去倒霉,即 使你不知情可他又怎能承受呢。司机很兴奋,热情的问他到哪,他犹豫着告诉司机 先朝前走,等会再说。 究竟到哪他眼下实在心里没谱,回家吗,他不知原他是否在家,但他现在已无 处可去,不如先回家,遇不上更好,假若真的遇上大不了再编一套鬼话蒙骗,反正 现在到哪都得欺骗,还不如回到自己家骗骗原他,无论怎么说自己总比他人亲近些, 也相对更好骗一些,况且,在原他家也比别人处相对自由随便得多,即使那些好事 的女子来纠缠也大不了再搞搞欺骗,打发她们走人完事,自己尽管骗术不高,但对 付那些头脑简单的女孩们还足够用。想此他竟洋洋得意起来,告诉司机送他回家。 车,停在家门外的巷道口。他不好意思的告诉司机自己忘了带钱,能否稍等片 刻让他回去去取。司机一听连连摆手说不用,并激动的说能为他这样伟大的名人开 车实在是一生最大的荣幸,还要什么钱,他感激的连说谢谢。其实他根本不知能否 从原他家找到钱,甚至能否进门还很难说呢。司机取出照像机请求他能否赏光给他 合张影留念,他满口答应。司机招呼一个行人给他俩照了张坐在车内的合影后,极 其兴奋的开车跑了。 他来到原他家大门外,见左右无人,掏出钥匙,令他高兴的是明暗锁竟然全打 开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又出去将大门锁上,见无人时才急急翻墙跳进院 里,然后打开厨房那扇小暗门,将屋门同样锁好。他想找吃的,四处翻了半天却什 么也没找到,更可悲地是连一分钱也未发现,无奈中的他只好忍着冷与饿苦熬到了 第二天。 次日,他醒后产生的第一个反应便是饥饿和冰冷,他喝了不少水,但此并不解 决多大问题,没多久,他就愈来愈强烈地感受到了饥饿和冰冷所引起的难受与不舒 服。他站起来,经过好一阵东翻西找,总算寻到了一些钱。休息片刻,他拿个网袋, 翻出墙头,经寻问来到了距家并非很远的菜市场。 他的到来引起了整个市场的好一阵骚乱,围观追随与欢呼惊叹混杂一片。尤其 是那些卖菜、卖肉的妇人更是受宠若惊,手足无措,拾急慌忙的帮他挑选着最上好 的新鲜蔬菜及鱼肉。这个一点,那个一些,乱七八糟一下就搞了一大堆,而且价钱 全都优惠,有些干脆白送,他只能凭感觉将喜爱的挑了一些塞满一大袋,其它的唯 有割弃。 好大的一袋,初拎时倒还罢了,可走不一会便臂酸的难受,他只好两臂交换不 止。就在他走的难挨之时,有两位可爱的小男孩畏畏缩缩地靠了上来,并有些不好 意思地咕哝说能否帮他抬一会。他正求之不得呢,便连声说着谢谢将菜递给了两个 小家伙。没走几步恰遇二兄骑辆自行车路过,见他后显得似乎很吃惊,跳下车一连 问了几遍他出了什么事,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他怯怯地小声告诉二兄自己近时染了 一种重病,正在治疗,但还未查出是何病症。为了避免二兄继续追问,他装出很关 切地样问二兄近时状况如何。二兄颇为伤感的说,一切不顺,糟透了。随即讲了几 句不如意之事。二兄很清瘦,神情暗淡,一副抑郁不得志的悲哀状。见路上说话不 方便,想让他到他家中坐坐。他犹豫着望眼二兄,还是同意了。他谢了两个小男孩, 将菜放到二兄车上,一同朝不远处的二兄家走去。 二兄的居室虽小,却极干净整洁,屋中到处都是书,他看了看,多是技术方面 的便不敢乱问。二兄又问起他的病情,他只好胡骗乱讲了一气。二兄不时抬眼望下 他,似乎对他的话有些不解或疑惑,他怕二兄再问他的事,便不住问二兄目前情况 如何,有什么新的进展。二兄告诉他这研究学问实在不是个出路,尤其他搞的这技 术研究,虽说在丛林时随父亲学习多年,后又自学了不少,但那多是些过时的东西, 且杂乱无序,今日几乎等同半路出家,学起来很是吃力,别人学了许多年的东西, 自己竟企图在几年内去赶上实在是妄想。前时在研究院学的令他发昏丧气,回到家 又资料太少,实验条件更是谈不上,真是左右为难,苦闷之极。他安慰二兄说,尽 管二兄半路追赶,但凭二兄的智能用不了十年也就差不多能达到一流水平。二兄连 连摆手苦笑说他不知情况,这技术可不是艺术,它主要靠的是知识积累,而非有些 艺术那样主要靠天赋,如他与妹妹那般一步登天,名闻全球。他问二兄有何打算, 二兄很难受的说,就目前为止他还不清楚,他想改行,可急忙又不知改什么更适合 自己,能更快的获取功名。他对二兄说,那自然是尽可能的按自己的天赋才能发展 了。二兄告诉他他实在还没搞清自己的天赋究竟是什么,尤其在这种专家如林的地 方他不得不常常怀疑自己究竟还有没有天赋。看着二兄那伤感的样,他极力安慰说 二兄智能超人,天赋才能不仅有,而且不止一种,他劝二兄千万别泄气,不管怎么 说,读书即使无益,也绝不会有错,更不会有害,他坚信二兄总有一天会飞黄腾达, 显赫世人的。刚说至此,他猛然停住,脑中仿佛闪过了一些什么模糊不清的东西, 似乎二兄的确是位大名鼎鼎的人物,究竟是什么呢,他急忙又想不起,辨不清,但 他的记忆中隐约有个印象,就是二兄好象是位极其显赫的权贵要人。 过了中午,二兄才想起到附近买了些酒菜。一当半斤酒下肚,二兄便话多起来, 尤其是谈到妹妹时二兄益发不可收拾,大谈妹妹的不义,自己的不幸,把那压抑着 地难言之痛向他倾底倒出。二兄对妹妹挚深的情爱已达到近乎纯粹,而且过分到了 变态的至极,可今日的妹妹已非丛林之时,不仅功成名就,且有了林夕钧那样卓越 的伴侣,何况这城中也的确不允许兄妹继续同居,然而二兄却顽固僵硬,死都无法 改变,有什么办法,二兄虽对妹妹不满,甚至嫉恨,却又无法割弃。二兄绝望的说, 令他更加难受苦痛的是到现在他还不得不靠妹妹接济赞助才能赖以度日,但他实在 没有办法,既奈不得妹妹,也奈何不了林夕钧,结果唯有自生伤悲。二兄的苦闷悲 哀与不幸既使他那凄惨绝望的心得到了稍稍的安慰,同时也加重了他的伤感悲伤, 真可谓,皆为天涯沦落人,同怜自慰复加悲。 那本已思量了无数遍企图与二兄同住的想法也终于没敢说出来。下午,二兄劝 他吃了晚饭再走,他却再也不好意思坐下去。说实在的,他不敢、也不想再继续听 二兄的那种苦痛酸楚的哀诉了。他告别醉醺醺的二兄,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出来。 当他倦倦地返回家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他掏出钥匙正要开门,却听到屋中传 出一阵嘻笑逗骂声。趴在门缝上一瞧,屋中灯光明亮。细听听,似乎是原他的声音, 另外好象还有几个女的。是进呢还是不进。他犹豫着,终于还是决定先离开为上。 可去哪呢?他不清楚,也没法清楚,唯有慢悠悠地在马路上徘徊游荡起来。 夜晚的行人已不是很多,且愈来愈少。对于那些很大胆主动向他靠近乎的女孩 他不是想法骗走支开就是装出一脸凶像吓跑她们。 他感到了夜晚的冰凉清冷和饥饿的阵阵侵袭,看来还是先应找个地方为好,总 不能整夜的如此瞎转吧,他反复思虑着却拿不定主意现在到哪为妥。住旅馆对他来 说不仅仅只是麻烦,闹不好会出现许多意想不到的危险,况且自己的钱也不够。 正转的难受,他偶尔看到一个商店屋檐下的角落里躺着一个人。他无意识地多 瞧了几眼,结果竟使他大吃一惊,原来此人竟是小弟云鬼。他顿感鼻子一酸,几乎 流下泪来。好个不幸的苦命小弟,竟然沦落街头,风餐露宿,以流浪乞讨为生,难 道几个兄妹竟无一人照管他吗?在这等寒冷的天地下,如此岂不……他很想过去叫 醒云鬼,可犹豫了半天也没敢动。此时,他的脑中隐约闪过了一些云鬼身上有一种 什么东西令自己恐惧、害怕,至于究竟是什么,虽说一下忆不起来,不过出于自护 的本能,他已放弃了叫醒云鬼的打算。 “三哥,三哥。” 听到身后的女人叫声,惊的他不由哆嗦了下,急忙扭回身,发现妹妹正将头伸 出一辆停在路边的漂亮小轿车外向他招手。他一阵紧张,慌乱地走几步问什么事。 “这么晚了,你干嘛站在这发呆,出了什么事吗?”妹妹上下反复的打量着他。 “没-没什么。”他怯怯地说:“俺只是在看-看小弟。” “他在哪?” “那不。”他用手指下那个角落,“俺很想叫醒他,可又不敢。” 妹妹向云鬼躺着的地方望去。好一会才嘘口长气说,她也实在没有办法,可总 这样也不是个事,进城后兄妹几人各顾各的只想着出名、挣钱,竟扔下小弟无人管 了,妹妹悲然叹息一声道,“想想真对不起死去的父母与大哥,但他那样也实在让 人没法接近,谁能怎么办。”妹妹掏出手帕低下头在擦泪。 “这大冷的天真不知他怎样过来的,可也总不能老让他这样呀,咱们兄妹都如 此般名望却让弟弟做乞丐,谁知别人怎样耻笑呢。”他既是真心,也想借此劝妹妹 看养小弟,他似乎想起了弟弟的以后就是由妹妹管护的。 “也不知怎么搞的,自打进了城,我一见他就发慌,听见那句话就想昏倒,你 也不是不知道,咱们兄妹几次提心吊胆的把他搞回家,可一转身他又跑了,前时咱 们精力与财力不济,也无法照管,近时却又各自忙的不可开交,竟把他忘了。其实, 总让他这样对咱们脸上也实在无光,让别人觉得咱们兄妹都是些无情无义的混蛋。” 妹妹望着他问:“依你说怎么办。” “咱们几个就你名大财富,何不顾几个人专门看管他,如此也好对得起父母双 亲与大哥的嘱托,而且这样使咱们面子上也好看些。” “那你干什么呢?你是名比我小呢还是财比我少。”妹妹嘲笑似的冷眼看着他。 “不是这个,不是……”他急忙辩解,简直忘了自己是在装样。“俺更怕他, 而且俺这人太粗糙也不善照看,当然你更合适了,不过你若愿意,俺可以在金钱上 赞助。” “真不知羞,还给我来这一套,也不看看你那样子,不过这几天事忙,等过了 年节再说吧。”妹妹又上下打量他一会,嘲弄似的说:“那天在大酒家也没来得及 问你,你说说你最近怎么回事。” “俺……”他愣了下,“俺没什么,只是病了,身体不太好。” “仅仅如此吗?”妹妹轻蔑的白他一眼,“我听说你的病很重,可乌多打算给 你治治你却无礼的跑了,你说说你近时为何如此躲着她。” “俺身体很糟,几乎对谁都躲着,并不是专门避着她一人。” “是吗?不过我倒听人说你不是这样,而且听说你很奇怪地变来变去,似乎会 变戏法。近些天城里到处在传着你的各式各样的荒唐说法,搞得人糊里糊涂又莫名 其妙。” “没-没那事,俺近时一直在C君那住,不信你可以去-去问。”他嘴上强装硬 说,心里却突突直跳。 “算了,算了,说这多废话何用。”妹妹厌恶的挥下手起动了车。“不过,我 劝你还是去看看病为好,不管怎么说乌多的私人专职医生可是这方面的著名专家。 退一步说,即使你不愿到乌多那最好也要找这方面的专家去诊治一下,免得日久难 医,后果不堪设想。” “好好,听你的,去看就是。”他咧咧嘴,难受的连连应答着。 妹妹挥下手,又白他一眼,开车走了。 望着消失在夜幕中的小车他呆傻了好一会没能动窝。刚见到妹妹时他还打算让 妹妹捎他回去,不管是妹妹家或林夕钧处能给他找个安身之地就行,后来一听妹妹 的口气便给吓住了,假若去了,那妹妹不叫来乌多也会找来医生的。他也曾想把自 己的真实情况告诉给妹妹,但他终于还是忍着没敢吱声。唉,算了,何必麻烦她呢, 闹不好谁知又会出现什么难受之事呢。 路上的行人,已很少。不少夜商店,业已关闭。 子夜的风,冷飕飕的。饥饿与困倦,向他袭来,一阵阵。他。感到了悲哀与寒 冷,孤零零的。 身影, 在路灯下, 伸-长,又变短, 缩短,再-拉--长, 从前-拖到后, 从后-移至前。 他,不知到哪去,也不知如何办。他悲声连连,痛感自己活的太累,也太荒唐 了。小弟,能睡在路边的角落里,可自己却不能。住旅馆吗,他掏掏口袋,发现自 己只有几块钱,看来,连一夜都不够,何况,自己的名望,总不能住下等房吧。一 套包间,他,不敢想。去骗骗他们,住了再说。至于明天,他想到这旅馆可不是出 租车,未必会合张影而免了房钱。他,摇摇头,为自己的胆量不足而自怨自恨,可 他没有办法,他不能为了几个房钱等明天把事情搞大、搞糟,闹的满城风雨,而且 他也害怕到了旅馆会否有人继续缠住他。他感到自己真是太可悲了,简直比小弟还 不幸十倍。小弟,既不用想,也无此悲哀。困了,躺在地上就睡。饿了,伸手去要、 去取。可自己-却不能。想来思去,没办法。他也想到厚着脸皮,再去找二兄、C君, 或者-林夕钧。他们,可能还在秉烛工作,但现在去,他觉得自己-唉-他又怎好意思 呢。奈何,何奈。 他,不时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叹息。痛感自己如此活着实在是太不幸,太可怜, 太劳人,也太烦人,太无聊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何自己要如此活着呢?自己 存在的价值与意义何在呢?难道,仅仅就是为了完成自己这荒唐的苦难旅程,对得 起这生理结构的一堆臭肉,生物演变的一次渺小存在。可-何必呢?如此,究竟是图 个啥?为了谁呢?有什么用,管什么用呢?到头来还不是一堆烂肉,一堆粪土,乌 虚空有----斯生也,何耶? 正在他长嘘短叹,不知是生好还是死好之时,前面,迎上来一位女子。 “好我的上帝老爷,这样大冷的天您竟会在深更半夜里独自游荡,真是不可思 议,出了什么事吗?”他惊了一跳,望着女子有些惶怯。女子惊异的睁着一双大眼 盯着他继续着她的感叹:“喔唷,看看,看看,您这是怎么啦,为何几日不见就会 变成如此模样。” “没-没什么事,不过病了几天,很快就会好的。”他扫眼女子,慌乱应付着, 想尽快走开。 “怎么没听说。”女子疑惑的眨眨眼,“您这是到哪去,这么晚了还一个人瞎 逛,也不怕加重病情。” “俺去办点事,刚走到这。” “那么说您真是独自一人啦。” “嗯-”想到女子可能是有意来纠缠他,便慌忙改口道:“不-不不-俺还有个约 会,你忙去吧,再见。” “等等,您急什么,我又没非拉着您。”女子赶两步挡住他,“看看您那样, 冻得瑟瑟发抖,给,把围巾围上,晚上出门也不戴上口罩,还病了呢。” “不用,不用。”他连连摆手。 “拿着,谁还敢说您不成。”女子把又软又柔的大围巾硬塞给他,“您准备去 哪,要不要我送送您。” “不不,不用,俺哪也不去,现在就回家,送什么。”他一时慌乱说走了嘴。 “哇-您是回家呀,太好了,我送您回去。看您,一个人走,多孤单呀。”女子 显得很兴奋。“让我看看,最好是能挡辆出租。” “不-不是回家。”他慌然无措,竟不知如何回答,“唉,你走你的,你-你管 俺去哪,真见鬼。” “什么走路见鬼,您早就说去我那里,可至今未去一次,今天好不容易碰上, 看您还能跑到哪去。”女子显然有些抱怨耍赖了。 “你这人,你没看俺正病-病重吗,真是的,以后再说吧。” “那好,我绝不碰您,到您家侍候您还不成,做饭买菜,也省得您自己搞了。” “俺自己能搞,谢谢你了。” “谢什么呀。”女子扑哧笑出声来,“我就知道您一病准没人理,困难见人心, 您要是早告诉我呀,我也不上班了,保准日夜侍候的您舒舒服服、病体早愈。”女 子想搀他胳膊,他连忙摆手拒绝。女子笑笑,有些得意地说:“实话告诉您吧,本 人不仅是名牌大学出身的高级护理师,还专门学过烹饪,而且对文学也有一定的造 诣,只要您愿意,我立马将工作辞了,专心一意的去侍候您,做您的高级佣人,另 外还可以兼做您的秘书之类工作,怎样,走吧。” “去-去哪?” “去您家呀。” “为什么?” “去侍候您呀。” “不用,俺不用,真的,俺不用。” “还不用呢,您也太大意了,看看您,哎-都成什么样了。这几天,准没人理了, 不定,连饭都难得吃呢。” “胡说八道,那里人多得是,俺连躲-躲都躲不及呢,你还是快走吧。” “走哪,到我家,好呀,您到我那得了,也不用躲谁,我保证好好侍候,而且 在您病好之前绝不碰您一下。”女子说着就要拉着他走。 “你-你这人,松开,你……”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忙停下来,思忖着到她家 的可能性,她真的能象她自己说的那样做到不动他吗?还有她的家人,以及……他 试探着问:“不行,那样岂不乱了套,你的家人-家人怎么说。” “家人,见鬼,我是单身独居。难道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女子兴奋加惊喜, 媚笑地望着他已激动的不能自己,“这么说,您已答应去我那了,主呀,谢谢您, 太好了,真是太-太好了。”她显然已忘乎所以,热情的挎住他的胳膊就要走。 “你别急,俺什么时候同意了。”他连连挣脱。 “您,您刚才不是说……”女子有些呆愣。 “俺只是随便问问,当然,若去也可以,但在俺病好之前不能与你接触,你发 誓,俺就去。” “我发誓。”女子惊喜异常,对天地起誓,绝不在他病好前碰他,随即发疯般 的吻他一下,拉着他就朝回走。 拐过几条巷,来到了一片还算整洁的住宅区,女子的家在一座点式楼五层的大 套房里。 欣喜若狂的女子手舞足蹈,围着他在房中转了一圈,不住地自夸着她房中的摆 设及一切。女子声称她的父母退休后已回老家安居,几位兄长、姐姐皆已成家离去, 现仅她一人在此独居,假若他高兴,要住多久住多久,她保证尽心尽力,好好侍奉。 女子听说他还没吃下午饭,忍不住又一阵心疼抱怨,慌忙到厨房,快速做饭,并搞 了几样小菜,还拿出一瓶挺不错的名牌白酒让他放心畅饮。 女子做菜的手艺如何他无能品评,不过吃起来还算不错。听到他的夸赞,女子 喜不自禁,几杯酒下肚便有些骚乱难抑,不停的吻他一下,抱他一下,而且逐步深 入到搂着他发疯般的狂吻,眼中口中乃至全身都喷射着炽热灼人的欲火。他愈来愈 感到害怕,一次次推开女子,并假意劝她快吃快喝。半醉中的女子逐渐脱的一丝不 挂,进攻也愈益频繁狂热,无法抑制,将他吓的几次想起身逃掉,然而女子不仅缠 的死紧,且早将房门在里边反锁死了。 又急又气又怕的他总算想出了一个不太高明的小计策,每当女子抱住他发疯时 他就借机抚摸着她并嘻笑着把自己的酒也给她灌下去,或者将已喝入口中的酒假装 与她接吻而又重新吐进她的嘴里,还不停地哄她快喝、多喝。她似乎清楚又不明白, 既想推辞又无能拒绝,很快,一斤酒差不多全让她自己灌了下去,搞的她烂醉如泥, 半躺在他的怀中,经过一阵梦魇般的醉语乱摸后便昏沉沉睡去。 他轻轻地把女子抱到床上,盖好了被子。望着她那在昏睡中依然不能安生的可 怜样,他不觉嘘出一口深长的闷气。 他从女子身上找出钥匙,打算离开,可看下表,发现才深夜两点多钟。他犹豫 起来,天这样冷,现在出去到哪去呢。看看正在烂醉中昏睡的女子,他觉得她可能 在一时半会还醒不了,何不先在此睡会,等天亮了再走不迟。 他已非常困乏,缩躺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很快就迷糊起来,但很快又从虚梦中惊 醒,随之便陷于痴呆中不知如何是好。虽说他很快便想出了一个可恨又无奈的损主 意,可他不好意思做,然而不这样自己又不能安心休息。怎么办?犹疑了好一会, 他才在一个带有玻璃的柜中找出一些长纱布,并悄悄过去将女子的手脚既轻又紧的 全部单独束在了床的四个角腿上,然后才回到客厅,盖上大衣,慢慢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上午十点。好半会,他才搞清自己为何会睡在这里。 女子仍在鼾睡中,而且不知何时已吐了一床一地。屋里,散发着难闻的吐酒后 的酸臭味。望着女子那可怜的模样,他感到良心有些难受的自责。他不敢去帮她收 拾,怕女子醒来不好看,便悄悄剪断束在她手脚上的纱带,打开门,溜走了。 他正疑虑重重的走着,没提防被人拽住了手臂,猛抬头,险些没昏过去。 “你-你是谁?说,你-是谁?”他仿佛遭到了电击刀割,万箭穿身般地痛苦, 在恐惧与颤栗的昏愕中,他双腿发软,直想朝地上瘫。他拼命挣扎着,企图挣脱, 但云鬼比他力大,急忙脱不得身。他,硬撑着。突然,他灵机一动,对着云鬼背后 一指,大声道:“你-你看那是谁-谁来了。”云鬼回身去瞧,他借机奋力挣开云鬼 并迅速用力一推,同时伸出一条腿狠力一绊,云鬼,被重重的摔倒在地。他也顾不 上云鬼如何啦,撒开双腿拼命的跑起来。 “追来了,”远近围观的人中有不少在冲他大叫。扭头一瞧,云鬼果然有些瘸 拐着向他追来,但速度不是很快。他的身体目前已很糟糕,一会就累的大气挤小气, 通身汗透,腿软头晕。云鬼,仍在不停地追着。多亏云鬼没再说那句话,否则,他 大概早完蛋了。他恐惧的要命,不时扭头看看,发现距离愈来愈近。有人在给他出 主意,叫他快堵辆出租车,他如梦初醒,感激地谢着那些人,慌忙奔至路上挡车, 顿然便有一大溜儿出租车放慢了车速,司机可能全知道云鬼的情况,所以车没到他 跟前都已打开了车门,他拼足劲趴跳上一辆就近的车,等门还未关上,司机已加快 了速度。他疲软的靠在车座上,脑袋嗡鸣,汗如泉涌,干哕了几次,若不是拼命抑 制,大概早就呕吐而出了。 司机问他去哪,他有气无力的说了句回家。司机回头望他一眼,笑笑说,云鬼 为何一见他们兄妹及一些名流人士就追赶。他厌厌的说不知道。司机是位二十来岁 的小青年,似乎没听出他不愿回答,又继续问他云鬼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句话到底 是什么意思,究竟有什么魔力,为何听到的人都会如此惊慌恐惧,乃至昏倒休克。 他没吱声。司机又继续告诉他,听说云鬼现在不仅追问名人,而且也开始追问看不 顺眼的普通小市民,所以现在大多数市民一见云鬼就远远的躲开。司机笑笑说,云 鬼多亏是他们兄妹的小弟,若换了普通人家,大概十个云鬼也不复存在了。司机见 他始终不愿回答,只好闭嘴。 “到家了,W先生。”司机冲他笑笑,慌忙下车绕过来给他打开了车门。他掏 出钱数数,问司机多少钱,司机看着他手中的几块钱笑笑没说价。他颇为窘迫地告 诉司机,身上就剩下这几块,真不好意思。司机似乎并非完全自然的笑笑说能拉他 这样的伟大人物实在是种荣幸,还要什么钱。他激动的连声道谢,司机摆下手,说 着不用,上车而去。 直到这时,他才猛然想起原他。他犹豫着,假若原他在家怎么办,还有那女子 寻来如何对付,等等。思来想去,他终于横下心来。管他呢,既然到了家门口,至 少也要先回去看看再说,何必站此发傻,既然到哪都一样不能安宁,还不如在自己 家好混些。 大门锁着,门中间贴着一张纸条,上写到: “本人近日不归,寻者勿等。W先生。某月某日。” 太好了,他心中一阵暗喜,刚掏出钥匙,一想还是不开为好。他向周围望望, 见四下里无人,便翻墙跳进院里。打开屋门,愣怔了好一会才想到去寻些吃的。随 后便半躺在沙发上,不停地想着若那位自己回来后如何应付的对策。 房中很冷,他生好火,蜷缩在沙发里,直到时过半夜他才敢躺到床上,可翻来 覆去,无论如何也难以入眠…… 猛然,他被一阵声响惊醒,随即是听到大门处有人在争吵,而且,那位女子的 冷冰冰腔调还有些耳熟,听那意思-就仿佛前天晚上的那位女子。至于那男子的声音…… 他一哆嗦,顿感脑袋嗡大,莫非原他-回来了,怎么办?是迎上去,还是先躲起来。 迟疑片刻,他觉得还是先避开那女子等其走后再说。他慌忙收拾下床被,蹑足钻进 厨房,并迅速将厨房小门的锁也悄悄从里边打开,准备随时溜到外边去。 二人正在院中争吵。原他声称他实在不知女子所说为何,并问女子是否喝醉了 竟将刚才的梦境当成事实来此胡闹,他前晚在家哪也没去,怎会去她家戏弄她,不 信可去寻问某某几位女子,她们前晚全在此。女子大声说她不去问,也不相信什么 他与其他女人的鬼话,什么梦不梦的,现在她早醒了,她记得清清楚楚,不是他还 有谁。昨天若不是她头痛的要死,那早就同他来算帐了。女子冷笑下说,不管他是 化妆修饰,还是花言巧语,但扒了他的皮她也认得他的骨头,岂能有错。原他显然 生气了,大叫着让女子滚出去,为何要编这种混帐鬼话来缠他,甭说他没有,即使 有又怎样。女子刚要反驳,原他怒不可遏的吼叫着让女子立即滚蛋,否则打她个腿 断胳膊折扔到门外去。女子抽泣着大骂几声走了。原他骂骂咧咧的一脚踢开门, “真他娘的,究竟出了什么他妈的鬼,到处都说俺在骗她们,戏弄她们,奶奶的, 怎么连门也忘了锁。”原他打开柜子在翻东西。他早吓昏了,本想出去欺骗的鬼话 也早被原他的怒火吓得无影无踪。他怕的要命,后悔自己刚才没先藏好身,假若原 他突然进厨房就糟了。他蹑手蹑脚的想开那小门,打算溜到与厨房相通的储藏室去, 没想越急越慌,本是去轻开那门的,没想脚却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上。 “谁?”原他大声喝问。 他吓昏了,气都不敢出,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 “该死的耗子,真他妈的。” 还好,原他没过来,继续找东西。他稍稍松了口气,不敢再动。柜门砰的一声 被关上。脚步声朝门口走去。他长出口气,突然,脚步声又拐回,他的心一下又提 了起来。 “妈的,这锁哪去了。”原他翻了几下,摔的东西砰叭乱响,他一想糟了,昨 日开门后不知将锁与钥匙扔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急的直骂自己混蛋,可没办法,原 他骂骂咧咧的干咳两声走了过来。坏了,千万别过来,别进来,他感到一阵晕眩。 一下蹲了下来,然而原他却停下步,小声嘟哝着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后,带上屋门 暗锁走了。 等原他锁上大门离开了好一会他才缓过劲。他站起来,长嘘口气,走进屋里疲 惫的挺到了床上。过了会,他感到了冷的侵袭,他无奈的爬起来,重新生好早已燃 烬的火,正打算做饭,没想大门上一阵钥匙转动声,随之一声吱哑门响,有人说着 话已进了院。躲,怕已来不及,关键是没法再躲了。正在他脑袋昏蒙,不知如何是 好时,屋门锁,开了,正要走进的两个人,也一下-惊滞在了门口。原他惶恐的瞪着 他,一个女孩更是恐惧的直朝原他身后缩藏。原他迟疑下,让女孩朝门口站,同时 已做好防卫性进攻姿态。 “你-你是什么人,是-是人是-是……”原他声音有些微颤。 “俺-俺是你兄弟,兄弟,真-真真的。”他有些结巴慌乱。 “兄弟?俺-俺怎么不知道。” “真的,俺是你的孪-孪生兄弟,专门来找你的。”他强装出一脸可怜巴巴的样, 这样反而更糟。原他见他如此一下胆壮起来,厉声喝道:“一派胡言,俺从没听说 过,老实交待,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就是他,那天就是他欺-欺弄的俺。”女孩很害怕的指指他说:“刚才你 还不信,现在你信-信吧。” “这么说前晚那女子也是你戏弄得了,是不是你?”原他指着他厉声斥问: “怪不道这几天听人说俺在变戏法,原来是你搞的鬼,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 要如此拿俺开玩笑,毁俺的名声,坏俺的事。” “不是,不是,俺是你的兄弟,亲-亲兄弟。” “什么兄弟,俺根本没什么兄弟。活见鬼,想好事竟搞到俺屋里来了。” “俺真是你兄弟,孪生兄弟,你听俺说。”他连连摆手企图向原他解释。 少女立即又躲到原他身旁,“你听他说完,看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俺不听。”原他气哼哼的告诉少女,“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有些城市的整容 手术已达到极高水平,简直可以把人完全改变,甚至男改女,女改男,许多人专把 自己搞成他们崇拜者的样,或者名人模样,简直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这些天别人 说俺时俺就有这样的怀疑,想不到还真有这样大胆的无赖。可惜这家伙本身太瘦、 也黑一些,多亏刚才遇上你硬让回来,否则还不乱了套。” 他已失去辩解能力,结结巴巴的说:“不过,不过俺可不是整容,真的。不信 你问-问问倪钧,俺是他再-再生的。” “见鬼,愈说愈玄了,什么再生,一会再来个鬼魂,告诉你,俺根本不怕鬼, 你就是鬼也吓不住俺,别以为俺大名鼎鼎就好以此占什么光。”原他告诉女孩,为 了他自身的生存能得到可靠保障,生活正常顺利,并使他们这类无聊之徒再无立锥 之地,他现在就要送他到电视台或监狱里去,他要立即将此事告知全城,甚至全球, 让他,及他这类人一天也过不安生。 他还想解释,原他已绰起一根大棒朝他冲来,他惊魂失魄地窜到屋后,并绕出 两道小门,直冲院门口。这时,紧追他的原他被从房门跑出的女孩在院中挡住并拼 命抱死。女孩连劝带求,请原他放了他吧,只要他离开就算了。原他不同意,女孩 似乎在说反正他也跑不到哪去,不如等她俩做完事后再一同去电视台不迟。手忙脚 乱地的他打开大门,一气奔到了马路上。 好一会他才敢回头张望,见原他确实没有追出,终于松了口气,慢下步子。他 真是又惊又气又不明白,想不通原他怎会如此对他。他不由叹息一声,觉得自己刚 才的样也实在可气,如果不是自己太惊慌原他怎会以为自己是假的而如此发威。也 怪自己才梦醒昏头,假若先给原他来个下马威,吓唬吓唬原他兴许还不至于这样, 可现在,娘的,只好走了,倘若原他向外一传扬那自己还不真如过街老鼠,怎么可 能再在这里呆下去呢。 人们依然是那样惊喜、热情、亲昵地同他打着招呼、媚笑着,并不时有些少男 少女围上他希望他签名,为了逃避她们,尤其那些不断的性骚扰,性要求整得他慌 恐心悸,虚汗不断。他很想找辆出租车,或他总有些不好意思,虽说他也想到那些 司机可能不会要钱,但万一碰上一位非要钱的他可真不知如何办。为了减少没必要 的麻烦与尴尬,他决定还是走路,只是尽可能绕小巷不走大街为妥。 拐过几条街,他来到了一条相对较背的路道。这一条路边少有人住且不太宽阔 的大坡道,坡道很长且有些弯曲。当他走到大坡一半路途时,他注意到一位老太太 正拉着辆架子车在艰难的朝上爬着,而车里被子下盖着的那个人仅露出了头顶的少 量乱发。这时,他发现老太太脚步有些不稳,便不由多瞅了几眼,忽然,他看到老 太太脚下似乎绊了一下,只见她一个趔趄,险些扔掉车把,但老太太在拼命的坚持 着。他迟疑下,慌忙冲上去,一手抓住车梆,一手架住她的右臂。老太太抬起那枯 皱灰白且有些虚肿的脸,混浊而虚茫的眼中流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感激之情,并有 些吃力地叫他把车先停在路边。他快速扫眼路旁,先将老太太朝前搀出一些,随即 将车侧斜,车尾停放在路阶上,随后又扶老太太过去坐了下来。老太太抬袖抹去额 头上的汗,喘着粗气,似乎已累的不行。他问老太太如何,老太太抬起脸,困难而 真诚的咧嘴笑笑,稍稍喘息着说:“大好人,今天-今天若没你,那还不知会出什么 事呢,谢-谢谢了,我没事,呆会就好,你-你先走吧,别误了你的大事。”“没事, 俺没事。”他想走,但当他抬眼望下那虽说坡度不大却依然还很漫长的坡道,以及 快精疲力竭的老太太,便有些不好意思走了,他觉得至少也要把她送到坡上后再说。 “大娘,车上拉的什么人。” “这是我儿,得了病,来医院看,正要回去。” “那为何没人帮忙,家里的其他人呢?” “就俺们娘俩,住在郊外,又不认识个人,不过,我自己也能行。”老太太苦 笑笑望下他说:“刚才只是头有些晕,嗳-人一老,就不中用了。” “你歇会,俺帮你把车送上去。” “可你-这不就误你赶路办事了吗?” “没事,俺真的没事。” “那就-就太谢谢你啦。”老太太双手费力的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他拉起车,没再说话。老太太要去后边推,他连连劝阻,“大娘,不用推,俺 一人能行。” 老太太说着没事,依然扶住车帮推着走。 “大娘,你儿得的是什么病,看好没有。” 老太太一听,顿时伤悲起来,告诉他她儿的病现在还没查清,这些天她天天跑 一趟,已看过好多家大医院,结果全没搞清。医院本要她们住下慢慢查看,但这种 检查不仅时间长又太花钱,她们也交不起抵押金,再说拖得太久也怕误事,结果她 只好天天跑,看是否能找到一个可以直接查出病因,又少花钱,且能很快治好病的 医院,可难呀,这不,今天一大早赶来,在一家大医院查了半天还是没用。老大娘 叹息一声说,过几天就春节了,医生们都忙着备年货,也没什么人安心工作,何况 她一个穷老婆子,谁又有心给她儿认真检查。老太太说着不由悲泣起来。他安慰老 太太说会好的,会查清的,请老太太别伤心,别着急,老太太不再说话。 在离坡顶不远处,他听到马路边传来一个叫林大嫂的声音,随即是身边老太太 的答话。他把车停在了路边。那很胖的老太太走至近前,一边惊异的望着他笑笑一 边连连叫着大嫂问出了什么事。老太太又伤悲的同那胖女人讲了一遍她儿的情况, 以及他刚才帮忙的事。胖女人不住嘴安慰老太太别着急,不行就住她家去,总能查 明的。老太太连连推说不用,该春节了,家家都忙,她怎能打扰呢。胖女人似乎猛 然想起了什么,连拍几下手掌说该死,刚才竟没想起。本城原有一位名医,人也特 别得好,可不知为何竟躲到坟地做了守墓人。那名医专治怪病,不少在本城医院看 不好的病人都去找他,结果大多都能治好,她有一个儿媳的怪病就是由那老头医好 的。胖女人极力劝老太太把她儿拉去试试,不过,今天怕是太晚了,干脆今晚先住 她家,等明早让她儿子专门帮她送去。老太太连说不用,从他手中要过车把拉起来 就走。“我现在就去。” “路挺远的,也不好走,何不让他送送。” “不用,我行。大嫂,有空再聊。”老太太又扭头冲他笑了下道:“谢谢你了, 大好人。” 听了胖女人的话他便不好意思走了,既然胖妇人说这老太太在郊外住,何不装 着帮下她,如此或许还能临时找个去处,至少也会在这路上少些被人不停围追的麻 烦。想此,他慌忙赶几步,告诉老太太他没什么事,还是让他拉着送去算了。老太 太推让一会,见他真心实意便将车把给了他。他问老太太路途远近,老太太告诉他 那墓地尽管没去过,但听说过,大概出了城还有两、三个钟头的路程。老太太问他 是干什么的,是否真的无事。他迟疑了下,慌忙编造说他是个作家,近时在此城客 居,没什么事。他说自己是个作家本来是觉得作家这个行业不象音乐、美术,以及 某些技术那般很难让人看出或查明自己是否有写作的本事及能力,没想老太太一听 顿时高兴起来,声言她儿也是个作家,并称这下可真是巧,总算遇到一位能和他儿 说上话的人啦。他惊了一跳,感到这下可真糟了,没想碰到个真的,到时被他问起 可就麻烦了。老太太告诉他她儿叫线园,写过许多东西,不过还未发表过。他愣得 几乎停下脚步,老人问他是否认识或听说过。他连连摇头忙说没有,可他脑袋里却 在不停的转着。线园,线园,好独特又有些熟悉的名字,在哪听过呢?想了半天, 竟又没了影息。他暗嘘一口长气,唯有骂自己蠢笨与多管闲事,可事已至此又不能 扔下她们,奈何。 出了城,让人指下通向墓地之路后他就不停息的快步急行。走不多远老太太就 连小跑着也有些跟不上了,他看看天,硬让老太太坐到车上,等一气拉到墓地时已 是下午四、五点钟。 老医生在认真听老太太讲述线园的情况,随后对线园进行了一番认真的检查。 老太太显然急于知道结果,慌急不安地连问老医生如何,能否看好。老医生一脸的 深沉凝思状,听到老太太急切的寻问不由轻摆下手,叫老太太先别急,随之招呼二 人到几米外的桌椅处坐下。老医生稍显迟疑的告诉老太太,据刚才初步诊断,他觉 得这种病很奇特,尚未见过,不如吃过饭先住这一夜,容他明日再好好检查一下。 老医生见老太太很失望伤心,不由淡笑笑,安慰老太太不要太忧心,现在天晚了, 或许他老眼昏花没能完全探清亦未可知,现在先吃饭、住下,明天他再看看,他相 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说着已站起来要去做饭。老太太连忙阻止说她这就回去,明 天再来。老医生微笑下,称她们住的那样远,何必跑来跑去的,还费时间。老医生 告诉他们这里尽管还没通电,但旁边尚有几间房,是专供某些人来此停留备用的。 老太太不再争执,非常感激的帮着老医生到屋外简陋的小灶房做饭去了。 吃饭时,老太太叫醒了仍在半昏迷半沉睡中的线园。当线园睁开那双大而深邃 底眼,茫然且疲倦的望着他与老医生时,他几乎如触电似的哆嗦了下。上帝呀,这 是一双什么样的眼呀,尽管困乏无力,然而却是如此冷竣深沉,犹如两把利剑使他 不寒而栗。老医生极和蔼慈祥的安慰线园不要着急,更别过分伤悲,先吃些饭,他 的病会治好的。线园抬起那怀疑而冷漠的眼不时看下老医生,尔后又困乏的闭上, 把那老医生搞的很不自在。 天,已完全黑了下来。老医生叫上他,并递给他一个手电,来到不远处的一排 砖房前。老医生打开靠他住这边的两间房子,告诉他让线园母子住第一间,他单独 住在线园隔壁。他看下房子,觉得还可以,每间两张床,各种常用设施、工具一应 齐全。老人告诉他这是供一些有钱人夜晚不走时暂用的,不过,很少有人使用。 这里大概很久已没有打开过,器物上覆盖了一层很厚的灰尘,房角与屋梁等处 挂满了蛛网,冰寒中还散发出一种淡淡地不太舒服的怪味。窗门通开,稍略清扫后, 老人打开一个大立柜的门正要取被褥,没想几只老鼠吱哑惊叫着奔跳窜出。望着那 残破不堪的被褥,老人苦笑笑摇下头,只好到其他房中挑了几床稍好些的抱来。等 铺好床,老人又帮着把房中炉子整理好,引来两块煤,把两间房中的炉子燃着烧了 好一会才叫他把线园抱到第一间屋里。老医生又取个手电递给老太太,告诉他们早 睡早起,他与老医生向线园母子道声晚安,各自归房安歇。 躺到床上,想着今天遇到的这一件件事情,他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过了多 久,他好象听到老医生的房门响了下,随即是一串脚步声远去。奇怪,这深更半夜 的还能去哪,难道这坟地还需要查看。 夜深人静。墓地,刮起一阵阵寒冷的阴风,许多妖魂鬼怪的故事也一阵阵直向 他脑袋里钻。他感到毛骨悚然,紧张的更加无法入眠,他恨恨的骂着自己,当年在 丛林时什么豺狼虎豹没见过,今日怎会连这空荡荡的墓地阴风也惧怕的要命。看来 这老医生还真有些胆量,独自一人,成年累月住在这里也实在够英雄了,而自己却 如此草包,假若有什么鬼怪妖魂他还能活至今日吗。他给自己打着气壮胆,不知什 么时候竟昏沉沉的睡着了。 一阵敲门声把他从梦中惊醒,他蒙蒙然眯开眼,一下没能想起这是哪。门,又 响了几下,有个声音说饭已做好,该起床了。 他用力摇摇头,伸伸困乏的双臂坐起来,感到房中冷飕飕的,原来房中的炉火 早已熄灭了。 天,已大亮。他摇着昏沉沉的脑袋走进老医生的房中。老医生见他那没睡醒的 样不由笑笑说是否初来此地不习惯,夜里没睡好。他窘迫的咧嘴笑笑,忙去用凉水 洗把脸才算清醒了些。 老太太端走饭菜,陪线园去吃了。 早餐时,老医生不时打量他一下,称昨晚来时他就感到他可能也有某种说不出 的奇怪病症,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能否让他也顺便看看。他慌忙说自己不过有些 小毛病,还是先给线园看完后再说。老医生笑笑说也好,但颇为严肃地告诉他,虽 说尚未与他诊断,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他的病并不轻,希望他能认真对待,千万不 可大意忽视,以免日久难医。他狼狈的苦笑笑,吱唔着咕哝了句却没能说出什么。 饭后,老医生去线园那做了很长时间的认真检查,等老医生一回到自己房中, 紧随其后的老太太就非常急迫的问这问那,同昨天相比有没有什么新发现,医好的 可能性有多大。老医生沉吟下说,线园的病虽说没见过,但经过两次诊断,他觉得 此病属于某种奇特的罕见病例。老医生稍稍垂下头,并用力按着太阳穴,似乎在尽 力回忆什么。过了会,老医生抬起脸,望着老太太和蔼地淡笑笑,称他隐约有个印 象,似乎在什么古医书上见过类似的病情记述,请老太太不要着急,让他查下医书 后再说。 在老医生认真而仔细地一本本翻查他那大批古医书时,老太太开始去做午饭, 而他因无所事事却有些泛困。 吃饭时老医生一直没有停下来,边吃边看,感动的老太太忍不住老泪默然流出。 下午近三点时,老医生终于高兴地叫了起来,找到了,找到了。老医生站起身, 用力捶捶酸痛的腰,拿着那本书急慌慌地到线园房中去了。 大约一个小时后,当老医生与老太太一同过来时他竟然坐在一张破沙发上又在 打盹。听着老太太的着急询问及老医生的详细解释,他逐渐清醒过来。他不时摇下 头,感到自己的体质的确是愈来愈糟糕了。 老医生显然很兴奋,同老太太谈了会便取出纸墨,思虑片刻,写下了一个药方。 然后又在一张纸上写了些药名,告诉他这些药此处没有,请他明早去城里的几个药 铺看看。老医生写了几个药铺的名号及街道方位,并递给他了一些钱。他刚接过钱, 老太太慌忙取出几百元钱递给他,并将老医生的钱要过去硬塞给了老医生。 第二天天一亮,按老医生指的近道,也就两个来小时他就赶到了城里。 经人指点,他乘车寻到了本城最大的药铺。他的光临着实令店中人员惊喜激动 了一阵子。药工们慌忙帮他配找,结果还差几种没有,有人告诉他其中两种可能别 的铺子也不会有。他正要走,有位女子告诉他别急,她先打电话问问,省得他白跑 路。在此女的热情鼓骚下,几位女士及男士同时到店中不同部位的多部电话上分别 向全城各个不同区的药铺打电话。约一刻钟,那些人过来告诉他除了某某药在另两 个铺子有外,其余两种皆无。那位热心的女子递给他一张纸,上面写着另两种药所 在铺子的地址及如何乘车最便捷的路线。他连连谢着众人走出来,挤上公共汽车, 等绕来转去跑完那两家铺子,又急急赶回老医生房中时天已灰淡下来。老人听他讲 后大为高兴。 次日,吃罢早饭,老人让老太太在家照顾线园,拿起挖药工具让他一同去墓地 看看,他俩在巨大的坟地中转了大约几个小时。老人一边细心寻找一边给他讲述这 里每座大墓内主人的历史与趣闻,听得他好不惊奇神往。还算幸运,总算找到了一 棵罕见的药材。老人伸伸劳累的四肢与腰背笑笑说,这一颗就顶大用了,另一种在 这坟地中大概是寻不到的,不过,眼下也只好找一种类近的顶替了。老人告诉他尽 管如此药力可能不够,但总比没有的强。 回去后,老人尽管累的腰酸腿疼,但还是坐那亲自炮制煎熬。老太太不忍心, 想让老医生去歇会,并不好意思的问是否今天下午吃过药就可以回家由她自己煎服 了。老医生告诉她先住这两天,因这病怪药奇,不仅得他亲自炮制,而且他还要临 床观察药后反应,请线园母不要着急,安心住下,等这三副药吃完了再说。 等煎好了药,老医生又亲自给线园服下,并坐那认真观察起来,连晚饭也是让 送到线园房中吃的,老医生不时坐到桌前把观察的情况很详细的记下来,以备来日 写书时参用。临睡前,老医生告诉线园母亲,晚上无事则罢,若有异常立即叫他。 次日,他醒来过去时线园已服过药,老人此时正坐在床前认真观察。 老医生从早忙到晚,热心周到,尽情尽力,感动的老太太不知如何是好。 两天后,老人告诉他线园的病情已略有好转,是否给他检查一下,他连连推脱 说老人累了几天还是休息下再说。老人称据他这几天观察,感到他的病可能比线园 的还要重,或许现在看都有些迟了。老人问他究竟有何难处而将病拖至今日,他张 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老人问起他的婚姻与性生活情况,声言他染上的很可能是一 种极重的性病,请他有话实说,他是一名医生,又是一个老头子,对性病还有多年 的专门研究,只要实话告诉他,并让他认真诊治一下,不定还真能治好亦未可知, 何必继续隐瞒受罪呢。 他思虑了好半天,终于下狠心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老医生,但他并未讲自己的 再生之事以及同经纬的不幸后果,更未提自己是倒退回来之人。老人听他说这是种 性免疫缺乏综合症,感到很是惊异新鲜,问他何时染病的。他告诉老人他不知自己 是什么时候染上的,但据他所知染上此病者一般是过不多久就会死掉,可他已过多 年却还是如此半死不活的,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实在搞不清楚。老人想看看他的生殖 器部位,他困窘了好一会才告诉老人他的阳具早已烂掉而不复存在了。老人甚感惊 讶,认为这不太可能,声称,若到此种地步或许他早完了。老人不相信,并坚持要 检查一下。无奈,他只好让老人看了下。老人观后惊得半天说不出话,认为这太荒 唐,太不可思议了。老人请他原谅,实在不知他是如此可悲,否则决不会执意要检 查而勾起他的苦痛辛酸。老人对他的不幸抱有极大的同情,坚持要帮他治治。他让 老人对他进行了全身各部位的详细认真检查。查后,老人思考了许久也未能开出个 方子。最后告诉他他这病实属闻所未闻,尽管他治过无数种性病,但从没见过如此 严重的,而且还是一种一时找不出病因的怪病。老人告诉他能否多住几日,容他多 观察、研究后再说。他看到老人竟能把线园那多少大医院都检查不出的怪病已治的 差不多近好,便同意了。退一步说,即使真的治不好,那呆在这也总比城里强些吧。 老人正要让他去城里再给线园抓几副药,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小汽车声。老人出 去了。不一会,老人回来告诉他城里一个有钱人家的独生女死了,明天打算送来葬 入家墓,今天先来人打个招呼,让准备一下。老人叹息一声说明天就是春节了,想 不到他们竟会把女儿的葬礼选在明天,看来的确是种不寻常的事情,可怜天下父母 苦命的心呀。老人悲然长叹,引得他既惊讶又难受,不仅为这荒唐事,而且也为自 己竟不知今日是大年三十而悲哀。老人又是一声叹息,捋捋银白的胡须走到窗边, 抬头仰望阴沉沉的天空说,他倒是没忘,可多年来他孤独的住在这种地方,对此已 几乎没什么概念了,只可惜连他同线园母子在此也无法过好春节了。老人摇摇头, 告诉他今晚可能要下雪了。从老人那似乎平淡的口气中他听出了某种不易察觉的不 平静与难以述说的无限感伤。 中午,线园已能吃进较多的饭食,精神也好多了。老人颇为高兴的说等明日他 们把药捎来再吃几副就大致可以康复了。老人劝线园别太孤独伤悲,只要宽心乐观 些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老人要去那座大墓里看看,他问是否可以同老人一起去帮帮忙。老人笑笑说那 地方一般人看不惯,最好别去。老人安慰他也别太悲观绝望,就在这同线园好好聊 聊,如此对他们二人都有好处。老人走了,他坐到沙发上,望着线园傻笑笑,不知 如何张口。 “听母亲说这次您帮了大忙,谢谢您了。”声音平和缓慢,并略微含有一丝淡 笑。他慌忙欠欠身说:“哪里,哪里,主要是老医生和您母亲,俺不过瞎凑合。” “别客气了,我们母子真不知如何感谢你才好。”老太太乐哈哈笑着说:“你 不是作家吗,这几天只顾忙别的,我儿也没能同你说上话,今天是大年三十,咱们 也没什么庆贺,我看你俩就好好拉扯拉扯,也别太寂寞了。”老太太摇摇头,叹息 一声道:“我儿呀,死倔,你是到处走动的人,见识广,好好开导一下他,别让他 认死理,把那长书改成短……” “对不起,母亲,请原谅我打断您一下,今天既然是大年三十,那似乎谈这些 就有些不太合适,其实,这些东西也实在没有谈论的必要,还是说些别的吧。”这 些话看似不动声色,但线园那刚好些的情绪似乎能感觉到已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好好好,你们谈吧,遇到一起也不容易,多说些开心的话。” “俺是-不-不是,俺不是……” “别谦虚了,随便聊吧,要不坐这也怪孤单的。”老太太说着去收拾火,“让 我把火搞的旺旺的,咱们也热热闹闹过个好年。” 老太太见二人都不太说话,只好笑笑,又同他拉扯起来。“你是从事哪方面创 作呢?”他有些发慌,窘怯地咧嘴陪下笑。创作,见鬼,自己何时创作过,那天不 过随便说说,谁知竟会碰上个真作家。他的脸一下红起来,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看你,咋象个大姑娘似的,红什么脸,又没外人,说说值啥。” “俺不过随便写点,算不上作家,没一篇好东西,真-真的,都写过什么连俺自 己都-都没印象了。” “你咋这样谦虚呢。”老太太轻摇下头,“老这样也不好。” “真的,真的没-没一件值得一提,不过胡-胡涂乱抹,赖以度日而已。”为了 摆脱窘迫,他企图将话题朝线园身上引。他慌怯地冲线园笑笑,问,“您一定-一定 写过很多名作吧,都出过什么书呢?” “非常抱歉,本人并未出过什么书,实话说,一个字-也没有。”线园望着他怪 怪地说了句,脸上似乎飘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嘲讽味。 “我这儿呀,你是不知道。”老太太叹口气悲伤的说:“写的书倒不少,有些 名家都惊叹不已,可他却硬是不让用。” “为什么,难道没-没有够格的杂志。”他惊疑的问,“那您直接出书不就得了。” “是麽。”线园稍稍耸下肩,声调中似乎含有一种说不出的味,“事实上,是 本人觉得它们不够标准,当然,是本人自己的标准啦。至于为什么,说实在的,以 前本人或许还能谈出几条,而现在嘛,本人大概已越来越有些无能清楚了。” “你那标准呀,就象他……”老太太突然住口,停了下才又道:“他说你的标 准比天还高,把长篇改中篇,再改成短篇,又改成什么散文诗,直到又压缩成诗, 还要再精缩成什么格言,再改,看你还能改成什么。”看来老太太还满肚子气。听 得他惊讶不止,又莫名其妙。线园望着老太太怪笑笑,轻摇下头,朝身后的被子上 一靠,闭上眼,不再吱声。他蒙蒙然有些糊涂,犹豫下,有些发怯地问线园这样做 究竟是为什么。 “什么也不为。”线园扫眼他,平缓虚淡的口气中稍稍带了些倦乏说,或许是 因他闲的过于无聊,或者是他觉得自己没有权利用自己的思想去阻碍别人的思绪。 虽说他已越来越搞不清作家究竟是干什么的,或者还有什么用,不过,据他所知, 那些被称为作家与文人的雅士淑女们似乎总有一种很天真也很可悲的信念,也就是 说大多抱有一种所谓的救世主或基督圣徒的勇气和信心,故而才会出现某些企图用 自己那自以为是的高明去影响别人、甚或改变别人的谬行,其实,这不过是在干扰 别人、异己别人罢了。不论这些人多么得自以为了不起,自认为是什么推动历史前 行的必不可少的动力,以及所谓人类进化的重要因素,但事实上他们不过如同其它 所有行业的那些自大狂一样只是一些更加可笑又可怜的小丑而已。线园停了下,望 着他,脸上浮过一丝轻嘲,并嘘出了一个似哼非笑的噎声,随之的语调中也稍稍有 了些色彩,但依然还是那样的平淡缓慢,悠扬顿错。按线园所讲,人类中好象是从 来就有三种势力:以欺压弱者为乐趣的暴力强权者;人数众多但始终只是作为被欺 压的下层弱者;另一种便是所谓的中间层---文人。这些文人因其是夹在强者与弱者 之间,故而天生注定成为一个不幸的可怜角色。线园声称,人类的历史一般来说从 来都是强者制造愚昧,弱者任人愚昧,而作为中间层的文人本来的天职似乎应是抵 制强大的愚昧者对弱小愚昧者的愚昧,并阻止弱小的愚昧者向强大的愚昧者靠拢、 屈从,从而使强大的愚昧者逐趋开化、文明,并使弱小的愚昧者逐步摆脱奴性,走 向独立,可遗憾的是,那些聪明的雅士淑女们所为却与其天职恰恰背道而驰。那些 识时务的俊杰们都在干些什么呢?不过是为了他们各自的所谓声名、权利,或一根 可怜的骨头而有意无意地在违心编织着一个个益发美妙、感人的神话,和愚昧的故 事及圈套,结果呢,便自然使那些本来就很弱小的愚昧者日趋弱小、愚顽,更易被 人奴役、宰割;同时,又使原本就很强大的愚昧专制者变的更加强大、愚蠢,但却 能使他们更轻易地驾驭、奴隶那些原本应该属于天生自由的人们。按线园所说,一 个人天生愚昧并不可悲,可怕的是他本来愚昧却不愿承认,而真正可怜又不幸的是 明明知道自己愚昧却又无法摆脱,甚至还要制造出更加可恶的愚昧去继续愚昧更多 的愚昧者,从而使这些本来就可怜不幸的愚昧者更加愚昧。线园称,他的痛苦与可 悲正在这里,他一次次不停地凝缩只是因他不愿用自己的愚昧再去愚昧更多的愚昧 者,但他,又没有别的事做,为了打发掉这漫长又难熬的岁月,他只好姑且把它们 当做游戏、谜语,或者是魔术在消遣自己,打发掉这可怜又不幸的时光而已。线园 说此又停了下,望着他,略显忧郁的脸上飘过一丝淡淡的自嘲似虚笑,右手稍稍抬 起轻轻摆下后继续告诉他,其实,他也不应指责别人,事实上他也没有这个权力, 甚至没有这种能力,因人类世界本来就是复杂的,虽说同宇宙相比人类显得有些过 于渺小、短暂,但具体到每一人却似乎又太过于漫长,为了生存下去,也可以说是 为了所谓的生活更好一些,人们仿佛就必须做些什么事情,如此,也就自然会产生 出千奇百怪的想法与各类不同的事物,所以说,人,不过如此,每一个人如何做, 或做什么,完全是每个人自己的事情,也无所谓对错。事实上,人类的所谓历史也 就是不断地出错与校错地过程,或者也可以说是某些人不断地艰难冒险并创建,某 些人不停地将这刚建好或正在建的东西破坏掉的过程,如此循环,前辙永复地永无 休止。线园重新躺好,微微闭上眼,恹恹地轻声咕哝了句,其实,就那么回事,这 并不是什么简单的好与非好,对与非对之辨,不过只是因各种人的工作能力与性情 不同,所好及分工有别才产生的差异,当然也有些各自不得不为自己寻找一个出名 获利,并打发时日的方法、手段而已,文明些说是发现一个更较适合于自己的事做 罢了。如此尔尔。尔尔斯何。 他感到了某种无法言说的滋味。望着线园那张灰黑浮肿且疲惫的脸,他仿佛想 起了些什么。什么呢?他,不知道,只觉得有种什么东西在脑中隐约穿过,可瞬间 又消失了。哪去了呢?他摇摇头,苦笑下,站起来,一扭身,正望到推门而进的老 医生。老医生进来谈笑几句,让线园母子在这里先坐,把他叫到自己屋里又做了一 次认真检查,随后告诉他先过去同线园母子聊聊,他在这里再查查医书。他不愿再 去线园那,便告诉老医生他很想出去转转。老医生笑笑,说这坟地有何好看,怪凄 凉难受的。他咧嘴干笑笑,声称这样也许更有味儿。 走出老医生的房门,在那大大小小,高矮错杂的墓地中徘徊游荡了会,他漫步 走出坟地,爬到了那片小树林的土丘之上。干冷的寒风吹得枯树哗啦啦乱响,站在 小山丘之顶,遥望远方的城市及身后的墓地,以及正处于黄昏暮色中的那片城市与 坟地之间的空阔荒凉原野,他仿佛突然体味到了一种难以述说的郁闷惆怅。天,逐 渐暗淡下来。当天空飘下雪花时,他才回到了住处。 吃过留给他的饭,他便坐下帮老医生翻书。他甚感无聊,机械的把那难以数计 的药书一本本的翻来倒去,究竟看到些什么他几乎毫无印象。过了会,老人觉得如 此似乎不太好,便放下书邀他到线园房中闲谈。老人同线园母倒很能谈得来,而且 还不时说些笑话,可他总有些提不起劲,怔怔地坐在那不问几乎不说话。线园更是 闭目沉默,根本不愿答理他们。看看天晚,老医生又取出几床被子,告诉他们早睡 早起,随即,各自回房安歇。躺在床上,折腾了好一会他才总算昏昏睡去,但很快 又被一个噩梦惊醒,结果是翻来覆去再也无法入眠。 他,听到了-什么响声,先是老医生屋门响了下,随即是脚步声向他们这边走来, 在线园母子及他的房外转一圈后便踩着那咯吱咯吱声响的积雪逐渐消失到远处坟地 中去了。不久,他又听到隔壁线园房中也传出了极轻微的声响与很轻的开门声及远 去的脚步声。他感到莫名其妙,这医生去干什么呢,还有这老太太,在这大雪天的 深夜。猛然,一种荒唐的幻觉在他脑中划闪而过,他不好意思想下去,并感到脸上 有些发烧。活见鬼,他躺下了,再没敢动,只是许久都未听到返回的脚步声。不知 何时,他才昏沉沉的睡着了。 上午,当他被叫醒后雪已停了。 见到老太太时,他感到她似乎有种难以察觉的变化,尤其是当老医生给线园服 完药高兴的说线园已更加好些了,等再服几副药便定能康复无疑之时,他似乎感到 她那感谢的话中已有些不太恳诚的味,而且他感到线园在观看老医生时的眼中也有 些奇妙的变化。老医生似乎没发现,或没留意,而他却因昨晚的事有些过分的敏感 了。老医生走后,老太太问他的病怎样,查清没有。他苦笑笑说还没进展。老太太 告诉他线园的病已近痊愈,等今日药送来后她们就想回去。这几天可麻烦他不少, 先谢谢了,多时空闲,到她家去,她与线园一定会好好报答他的。他连连摆手说不 用,老太太又客套了几句似乎想告诉他什么,但吱唔着几次话到嘴边又拐到了别的 话上。他一下想到了昨晚之事,顿感脸上有些烧热,莫非她听到自己翻身没睡吗? 他低下头,感到颇为窘迫。老太太见他这样正要说话,这时老医生在那边叫他。 老人正在一大堆书中翻查,见他进去便有些兴奋的告诉他刚找到一种医方,似 乎与他的病症有些近似。老医生对照古书又认真检查了他的某些部位症状,完后又 摇摇头称还有些不同,看来这种怪病在古书上未曾有过,他只好慢慢研究、专门诊 治了。老医生问他能否在此长住一段,如果他有事便常来看看。他听后不由一阵欣 喜,连忙告诉老人他的工作独立自由,不受任何人指使,而且近时的确无事,完全 可以久居,只是家居遥远,现在身无分文,一时无法付居食医药之费用。老人听后 哈哈大笑,说这些无须他操心,房子现成,蔬菜为自己耕种储藏,米面官食领取, 虽无佳肴,但尚可糊口。况且,他还有不少收入,独身一人,无它耗费,养上几个 人住上一年半截尚无困难。老医生告诉他说尽管他现在年岁已大,不太给人看病, 却在潜心著述,若能查明他之病因,对民众自有大益。他听后甚为感动,连连说只 要对自己及老人的研究有益,他无论如何都可以。老人笑笑看下表,告诉他按一般 情况送葬车已该到了,不过今日雪大可能走的会慢些。他很怕一会城里来人认出他, 便告诉老人他不喜欢看到送葬,所以想到别处转转。老人微微一笑,拍下他的肩膀, 告诉他这些事一般办得很快,请他别忘了中午吃饭时间。 踏着积雪,他向小树林径直走去。厚厚的积雪足有三、四寸,整个墓地成了一 片银白色的高低错落的怪异世界,那种大大小小的或圆或方或尖或平的奇妙还颇有 几分天国神社的景致,遗憾的只是有些令人冰寒骨彻罢了。刚走到半道就听到了汽 车声、唢呐声及鞭炮声。望着那如此壮观的庞大车队,他不由一阵阵酸楚悸动。新 春佳节----他已许多年未曾相遇,没想今日相见,竟是此般景象。 车队,停在了墓地门外的空地,人们抬着棺木东扭西拐到了一座极其高大的陵 墓前,随即是一阵他无法看清的行动或仪式。不一会,人们打开墓门,大概先进去 几个人,随后将棺木抬进去。不久,人们便涌出坟地,上车,一阵隆隆声响后走尽。 当车与人消失不见后他才沿着小树林转了下来。走进老医生房中,发现老人正 坐在那发呆。老人见他进去,不由长叹口气,拿起一张纸对他晃晃说:“你看看这, 也不说一声,竟突然走了。” “谁-谁走了。” “还有谁。” 他接过了老医生递给他的纸条。 恳诚泣拜: 深深地敬谢老医生之救命大恩。并及,那位不知名姓作家之热忱相助。 刻下,本人病已近愈。母念家务荒疏日久,而老先生又公务繁忙,在此 打扰过久多恐不便。 药已带走,请老先生放心勿念。 多谢,多谢。 来日,定当厚报老人家之救命大恩。 留下三百元,权当药食之资。如此区区,实在不敢当面辞谢。 惭愧,惭愧。 还望老人家能宽怀体谅为盼。 线园,并代母,顿首。 干嘛不辞而别呢,他想起了昨晚之事,究竟是为什么呢?走就走呗,何必如此。 他,望望老医生,没有说话。 “早上他们没同你说什么吗?”老医生望下他问。他想了想,似乎老太太提到 过要走,但为了减少麻烦,他只好说什么也没听到,没发现。 “不过。”他扫眼老人,“走就走呗,反正也快好了。” “我倒并不是怕他们走,而是怕线园的病,那药如果不是由我亲自炮制煎服大 概效果可能不会太理想,还有……”老医生指下那叠钱说:“我又不缺钱,可他们 母子多么穷困,这些钱不知是线园母亲辛苦多久才挣到的。也许,这还是他们的所 有积蓄呢。” “很有可能,不过这也是他们的一点心意吧。或者,或许他们正是怕你不收钱 或怕钱不够才不得不如此悄然离去的。” “你是否能把这钱给他们送去呢?” “俺-俺不知道他们在哪住。” “她一次也没给你说过吗?” “她只说在郊外很远的地方,可这郊外又没街号,怎么找呢?”他真不愿再离 开这里,他很怕出去遇到其他人。 “看来,只有等什么时候遇到再说啦。”老人叹息一声,将钱放入抽屉做饭去 了。 下午,老医生在检查完他的病情时颇为感慨的告诉他,上午所葬之人是这城里 的一家新贵,本是穷微之民,到这少女的父亲时却爆发成巨富。因财大气粗,后来 居上,前时修了一座如此庞大的巨墓,想不到爷爷奶奶尚还健在,这独生女却突然 夭亡了,并成为这一巨大的新贵家族坟墓中的第一位客人,尽管不知是何因故,但 从那父亲悲伤悔恨的言辞中可以隐约悟出这位中年父亲的绝望与难言之隐。老人告 诉他,那位少女父亲见这里如此荒凉,打算不惜重金重新修葺一下,并打算尽快接 通电源,还要装上专线电话,不仅使这里成为光明之地,还要使他的爱女不会因太 黑暗与空寂无声而恐惧孤独。老人叹口气说,或许墓中接了灯、通了电话,他那女 儿可能会更加害怕与寂寞的,如此一座巨大的墓室却空荡荡、明晃晃的躺着一个情 窦初萌的灵肉,还要不时被不知来些何处的电话滋扰,岂不令她更加难受与悲哀吗。 听着老人的讲述,他感到莫名其妙,不知老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在开玩笑。 夜晚,他独自躺在黑暗里。脑中不时闪现出线园母子的不辞而别,庞大的送葬 仪式与巨大的坟墓及老人告诉他的那些话。他想不明白,老人竟会大谈鬼魂之事, 难道老人相信这些吗。想起这些他既觉得好笑又感到害怕。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夜, 脑袋昏沉沉的还有些隐痛。他尽力不去想那烦人之事,机械的重复着从一至百的古 老枯燥催眠术。不知数了多久,他终于感到了一阵阵困乏的侵袭。 什么在响?又是一下。他仿佛-醒了。脚步声,在门外转了圈,走了,走了。莫 非又是-老医生。他想起昨晚老太太之事,奇怪,他思忖着,一种恐惧袭来,他不由 打了个冷颤。脚步声,远去。逐渐,听不到了。他去干什么呢?那线园母子的奇怪 行为又在脑中浮动。去看看吗?他,犹豫会。悄悄爬起来。拿起手电,蹑手蹑足的 打开门。好冷的风,借着雪地映现的昏蒙微光,他尽量抬高腿,轻放足,但那脚落 雪地上的咯吱声仍令他心惊胆颤,举步艰难。 他寻望着,静听着,既无手电光,又无脚步声。莫非对方-已发现了自己。他抹 下额头上的冷汗,仿佛觉得那人-那可怕的魔鬼随时会从天而降,令自己玩完。在凛 冽的寒风中他冻的浑身瑟瑟发抖,可他不敢再动,或不知朝哪挪步。忽然,他好象 听到了一些声响,随之,又隐隐听到了什么东西在吱吱作响,似乎是开箱子那样的 吱哑声。过了许久,他才听到了一种象打开墓门的声音,随即是一串由-远-而-近- 的-脚步声。听声音-似乎脚步很沉闷,显然是负着重物。 不一会,他隐隐看到一个人扛着一个长条物,在前胸后背上搭着。因离的远看 不清是什么东西,只能觉得是个软软的灰白色东西。当那人从他不远处路过时他似 乎感到那人正是-老医生。 他吓坏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想不明白,莫非老人在干盗墓的营生。可他实在 想不通,老人怎会如此,是看错了,还是自己正在做梦。他掐下太阳穴,等老人过 去后很远,他才敢寻着时隐时现的手电光悄悄跟去。不知走了多远,在一个不小的 大墓前,老人,停下了。打开墓室门,扛着东西钻了进去。他感到极其惊恐,莫非 这是他临时藏物之地,或许,这是一个空废的古墓,好将盗来之物放此以后转卖。 他感到老人是位奇特的怪异之人,表面极其可爱,暗里却做此勾当。他想起了昨晚 之事,或许老太太是发现此事而逃的。不可思议。还是赶快跑掉,别让他发现为好。 他正想起身,猛然又听到一阵脚步声,吓得他慌忙趴在地上,气,都不敢出了。 老人,出来了。没关墓门,顺着原路返回。看来老人还要继续盗运的。他不明 白,假若老人每日晚上搞此,那他白天怎能精力充沛,毫无倦意。他朝墓门望去。 门,大开着。里边,一定有很多宝物吧。敢不敢-去看一下呢。他计算着老人来回需 用的时间,觉得到门口看看还来得及。他悄悄溜过去用手电朝里照照。发现里边还 拐着弯,看不到东西,他畏怯的挪步而入。突然,外面传来一声什么响,他吓坏了, 细听听,又没了动静,他急急溜出躲起来,生怕老人突然回来。可等呀等,左等右 等不见老人来。莫非走了,或回去睡了,可这墓门还没关呢。他正想回去,远远又 传来了脚步声。声音愈来愈近,好象很沉闷。他隐约看到老人扛着件不小的灰黑色 东西在朝这边闪动,或许,这次扛的东西很重吧。他轻而快地提心蹑足躲到一旁, 等老人过去后,他又慌忙退到了一边。老人钻进墓室,很快又出来了,随即又照原 路而去。是否进去看看呢?看来这放件东西用不了多久,而取件东西却要用较长时 间,大概取东西较困难吧。他想起刚才那艰难的吱哑开箱声。从时间上看进去一趟 是绝对够用的,但他勇气依然不足。他给自己打气壮胆,并想象着里边肯定有无数 的金银珠宝和名贵古玩。假若进去偷点,然后逃跑,那不仅可以到遥远的地方去, 且可吃好穿好,甚至买套自己的房子,安安静静,永不再为这种难堪的逃亡而担忧、 痛苦。至于看病,只要有钱哪都有名医。他就在这种既恐惧又激动的骚乱惊慌中悄 悄向墓室钻去。听听里边没动静,便小心的打开手电,先是谨慎的小心迈步,尽量 捂着手电,慢慢移步,见没任何反应后才大了些胆子,提心吊胆地在惊恐慌乱中走 走停停,四处乱照。 潮湿霉臭的怪味使他忍不住想吐。他捂着口鼻,小心的挪着步。回声虽小,但 在这空荡荡的墓道里却产生出了足以令他心惊肉跳的恐惧,他浑身颤栗,冷汗也冒 了出来。拐过几个弯,他开始看到散乱堆放着的各种各样的古物瓷器,但还未发现 金银珠宝。猛的,他看到了一具尸体,吓的不由惊叫出声,连连后退,他以为遇到 了鬼,发疯似的调头就朝外跑,可刚到墓室门口,顿刻又-惊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 老人已经回来,而且离这墓门仅剩几十米远。他感到一阵窒息般晕眩,急忙用手扶 住墓门,关上手电,然后转身扶着墙朝里快而轻的退去。拐了两个弯后他听到老人 已走进石门,他拐进一个岔道里,打算等老人进到里边后再悄悄溜出去,或者等他 再去下一趟时逃跑,他甚至发恨想,假若老人发现他,不动则罢,如果敢动,他将 拼命自卫。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墓门的关闭声响,他还以为是老人发现了他而关 上门要进来找他的,吓的顿时蹲在了地上,脑袋嗡嗡空鸣,不知所想为何。完了, 看来非动家伙了。老头或许有手枪或刀子的,自己却赤手空拳,他捏紧手电筒打算 无奈时当武器使,然而过了会却没了动静。他怕老人轻功而来,所以更加屏息不敢 动。然而又过了许久仍不见丝毫声息。他越发慌了,莫非老人关闭墓门后走了,如 果这样可就糟了。他惊恐不安的提气蹑足朝墓门口挪去。墓门,已经关死。他傻呆 了好半天都没能缓过气,这下真得完了,兴许老家伙发现自己怕不是对手而先逃去 找人了。很有可能。搞这类生意的都是一帮一伙的。他恐惧到了极点,反复不停的 推拉那石门,累的浑身大汗,然而那门,却纹丝不动。机关在哪?在哪呢?他找了 好久,仍未发现。冷风,顺着门缝直朝里钻。他,冻的瑟瑟发抖,颓然坐在地上, 裹紧大衣,只有等死了。 巨大的石门缝中逐渐透射进愈来愈明亮的光彩。天,亮了。说不定那些人已接 到老人的指示正在朝这儿赶呢,在这巨大而空无人烟之地,即使死了也不会有人得 知的。看来逃出去已很困难,除非尽快发现这石门的机关。借着外边的亮光他又发 疯似的找了半天,可门上连个多余部件的痕迹都未曾发现。他绝望的瘫坐到地上, 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他只能从石门缝的光影移动感到已过了 中午。外边的恐惧逐渐减弱,里边的恐惧却在加大。他就是在这种内外恐惧与饥饿 寒冷中承受着难挨的煎熬。 光线渐渐转入灰淡,对死的恐惧也在这种完全无望的绝望中开始慢慢有所减轻, 〈或许是有些麻木了,〉随之而来的却是愈来愈强烈的饥饿袭来。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外面的冷风愈来愈强的钻进来,为了避免将自己冷僵,他 必须不时站起来活动一下四肢。然而老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总不能既要挨饿,还要 继续受冻吧,难道就没有一个好点的方法暂解眼下的难受吗?里边,怎么样呢?是 否要比这暖和些呢?他隐约想起了当年在丛林中他们在冬天为了避寒是移居到房子 下边的地穴里的。他想朝墓内进,但反复多次还是无法迈步,他想到了那女尸,也 担心里边是否还会有其它什么妖物或鬼怪,可他又愈来愈受不了门口的冷风侵袭。 其实,经过这一天的折腾他已不再把那女尸想象成鬼而认为是老人盗来的。他给自 己打着气,鼓着劲,想着里边更多的是一些老人盗来的古物,以及金银珠宝,若进 去,只要能拿一些出去,以后的生活自然就要好过的多。至于老人今晚是否会来, 他觉得老人一定会来,那为何不借此时间进去,即使寻不到值钱的东西,至少也得 先找件家伙做武器,否则,一旦老人带着武器或其他人来了自己也总比赤手空拳在 此等死强些吧。 他怀着惶恐不安的心蹑手蹑足朝里挪着步。等到那女尸近前,他壮着胆子瞧了 瞧,发现竟是一位十几岁的少女。看样死去的时间并不长,莫非老人昨晚扛的那个 长条物就是她。他又看了下,发现少女的衣饰似乎是重新乱七八糟套上去的,还少 了一只鞋。他不觉轻摇下头,嘘口气,对这位昨天才入墓的可怜少女感到悲哀。 拐过一个弯,他突然又见到一具一丝不挂的尸体,而且已开始腐烂。他恐惧惊 慌的照照,发现是一位少妇。他仔细看了看,发现身上并没有被摘取任何器官的痕 迹。怪了,这是为什么,突然,他想起……天哪,莫非是……可为-为什么?他想起 了老医生的年纪,但又想到老人那强健的身体,岂有此理。他摇摇头,向其它几个 地方转转,又发现了几具尸体,有的腐肉已快化尽,有的仅剩一具骨骸,但他辨出 全是女人尸骨。当他拐进一间较大的墓室中时猛然听到一阵逃窜的声响,吓得他险 些瘫到地下。 等他搞清那只是一群老鼠时,才深深的长嘘一口气,小心地移步进去。一具半 腐烂的尸体被老鼠已啃的惨不忍睹。这里的耗子够富足了。可这些女子,这些名门 权贵家的女人又怎能想到她们的结果却是如此…… 这是一个不小的墓穴,东拐西扭,上下高低转着走,结构虽不复杂倒也不太简 单,不知能安放多少代祖孙的遗骨,然而此时里边却几乎放满了各种古玩珍品。他 虽发现了一些金银首饰,可那些不是在腐肉上就是在尸骨上,他几次忍不住想去取 掉,却有些害怕恶心。总算发现了一个首饰盒,结果又使他大失所望,里边仅有几 件金银首饰。他犹豫着,只挑取了其中的几件金首饰。 他发现越朝里、朝下东西越多,有些地方已很难插足进去。从总体情态上看, 这些东西大概已堆放许多年月。他想不通,他无法理解象老医生那样可爱可敬之人 竟会干出此等勾当。在一个刚才他没发现的侧室中,他猛的看到许多凶神恶煞般地 嘴脸,惊得他连连倒退几步,蹲到地上险些没昏过去。他定下神,小心翼翼的蹭过 去,好上帝,原来竟是一些活生生的人脸面具。他拿起一个仔细辨认,发现其技艺 之高超精绝使他这个画家都大为震惊。面具的外部表层极其精致细腻,肉色变化过 程也极微妙自然,连汗毛和汗孔及脸部纹皱都精微毕现,活脱脱象是从人脸上刚刚 剥下来似的。他轻轻摸摸,发现它们肉感极强,而且在眼耳鼻口的部分及面具边沿 都逐渐过渡到薄得不能再薄,不光有很好的可塑弹性,在很薄的面具里边还有另一 种不同的东西,柔润且具有粘性,那些能动的可塑性东西显然是为人们戴此面具时 企图改变脸形时运用,如此戴在脸上并经过脸形改变自然很难使人发现其真假。他 看了半天也没辨出这些是什么物品制作的,但从如此精致且极轻的制作材料看显然 非一般水平能望其项背。究竟是何时何地制作的呢?他看不出,记忆中也似乎没半 点印象。它们怎会来到这里呢,他唯有想象可能是由老人偷运进来的。那么,外边 会不会也有呢?想此他不由浑身哆嗦了下,会否那老人就带着呢?还有城里那些人, 是否有许多都戴着这美妙超绝的面具呢,很有可能。既然如此,那自己戴上它岂不 是也能改变面貌而较容易混日子吗?他一阵激动。对,多搞些,如此即使出了事, 也可一转身再换一个。就这么办。他挑选了些与自己脸形大小差不多的不同男女式 样的面具装入几个衣袋中,随即又拿起一些鬼怪恶神像脸谱看了下,发现这类的皮 较厚些,而且内部可塑性的东西也更多些,显然此类变化大,可搞成更古怪凶丑的 脸形。他挑了些塞入怀中,又找到一个极其凶恶可怖的试着戴在脸上。经过一番摸 索修整,他感到脸部还挺舒服,或者说似乎没什么重量、感觉。他不知此时是何时 间,但他已在此内转的差不多,他想出去,到外边寻个空气稍好些的地方休息会, 他又摸下脸,壮着胆子有些稍稍宽心的朝外走。在下一个弯道小坡时,脚下不知踩 住个什么稀软的东西,他冷不防一个趔趄,身子朝前直冲而下,头顶不知撞在一个 什么坚硬的东西上,他感到脑袋一蒙,便昏死过去。 他仿佛-醒了过来。糊里糊涂,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他睁开眼,眼前,黑漆 漆,什么也看不见。他感到额头很痛,伸手摸摸,粘乎乎的,痛得他哎哟小声叫起 来。活见鬼,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流血了。这是在哪?他,动了下。感到腰下硌得 发疼。什么东西,他伸手摸下,凉冰冰的。手电,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刚才,莫非 刚才昏过去了。他打个冷战,细听听,没有丝毫声响。过了好一会,他才在胆战心 惊中小心翼翼的朝墓穴出口慢慢移去。 外边,黑漆漆地。阴冷阴冷地寒风顺着墓室门缝忽忽地朝里钻着。他试了几下, 墓门,依然无法打开。他受不了这种冷,只好朝里退。 此时是什么时候他不知道,但他非常急切地一心盼着老人快来,同时又很害怕 老人进来,尤其怕老头会带人来。 没过多久,远处隐隐传来脚步声。他仔细辨听着,企图从中探知到底有几个人。 随着墓门声响,他也愈来愈紧张。有人,进来了。一个人?的确-是一个人。他稍稍 放了些心,但立即又警告自己别太大意,他还没搞清究竟进来的是何人,而外边是 否还有大批埋伏之人。他缩躲在一个侧道里,握紧那根刚才寻到做防身武器的大腿 骨准备随时自卫或迎击。 脚步声,愈来愈近,他的心,也愈益恐惧、抽缩。脚步声-终-于-过-去-了,从 手电光影里他觉得此人正是──老医生。 他慌乱的脱掉鞋,蹑足溜出墓门,随即穿好鞋,撒开腿,发狂般地逃出墓地, 拼命地奔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