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他握紧那根尸骨,沿着大雪覆盖的路道,惊魂丧胆的奔跑着。伤口,已不是特 别的疼痛,连困乏也吓得早没了踪影。他前后左右不住地慌乱扫视,生怕老头会突 然出现在他面前。一路上他是跑一阵,疾步快走一阵,摔了多少跤他已无法搞清, 也无心管它,反正不远远离开这里他是绝不敢有丝毫片刻的安息。 前方,隐隐出现一片灰暗朦胧的昏光,他愣了下,无意识的摸下脸上的面具, 假若那里……一阵莫名的恐惧又一次袭上心头。正在这时,不知何处暴响了一声非 常刺耳的震鸣,他一惊,不能自己的开始哆嗦起来。他生怕突然从哪冒出一群人; 或脚下一动,坠落陷阱之中;甚或再一声炮响而顿刻使自己四分五裂。他警觉的不 时扫眼四周,望望天空,并用骨头小心的探着地,半天也没行进多少。不行,如果 这样下去可就……他给自己鼓着劲,左右前后细听听,见实在无半点动静后才敢逐 渐抬起脚步,谨慎而缓慢地走起来。 远处,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他不由摸摸额头上的血渍,感到浑身乏软的直想朝 地上瘫。环顾左右,他开始小心翼翼的向河边抬脚。宽宽的河床,光秃秃的,除了 厚厚的积雪,无见他物。他深一脚、浅一步的移步到河边。 河面并不宽,水流也不大,仅在河的边缘部位有些薄冰。他摘去恶神面具,轻 轻洗擦额头上的血渍,冷水一浸,痛得他呲牙咧嘴。洗了个差不多,他就懒散的坐 在河边冰凉的石头上想喘口气,没想这一停息那眼睛就直朝一起粘。他一个趔趄险 些栽倒。他慌急跳起,猛烈的摇晃几下脑袋,心中一遍遍激促着自己别在这睡着了, 否则非冻僵不可。看来得找个地方休息会,不然可就……他向四周望望,隐约看到 上游不远处有座房子,好象在河边的堤岸上,或许是……最好还是先过去瞧瞧再说。 他悄悄轻步过去,见无声响,又看门窗已破,便用手电朝里照照。原来是座废 弃的抽水机空房。他警觉得观察一下周围,直到确证远近皆无声息后才敢从破窗子 翻进去。 在里间背风的角落处,他将一些破木板摆成一张床,并找到一块稍干净些的破 砖做枕头,然后再观察一下外面,等他躺下后反而没法睡了。冷风飕飕,湿透的内 衣早已冰凉,搞得他难受不堪。他坐起来,把那汗臭熏天,难闻至极的内衣脱掉, 然后穿好其它衣服,裹紧大衣疲惫的重新躺了下来。为了防止感冒他把那冰湿的衬 衣及一张破旧草帘也盖在了身上,而且也没忘将那大腿尸骨纂在手中。他太累、太 乏了,更加难忍的是那饥饿犹如虎狼一般撕啃起他来。他不敢再动,也不愿再动了。 看来,只有让睡梦来暂时抵挡对付这些了。 猛然,他被人打醒,并被拽坐而起。有个家伙一下撕去他脸上的面具,冷笑着 回头望下同伴,顿然,那些家伙竟全冲着他嘲弄似的大笑起来。他恐惧的退缩着刚 想问话,有位领头模样的家伙神秘的笑笑说:“W先生,你好自在呀,捅下如此大 祸还敢在此安然入睡,对不起啦,请跟咱们走一趟吧。”“干-干什么?”“难道你 不清楚吗,你小子竟敢……”“和他说什么废话,咱们只管将他送去领赏就是,到 那让他同咱大爷说去。”“非常抱歉,W先生,走吧。”他企图辩解、挣扎,但再 无人睬他。 他被架着拉拽上了囚车。经过一段颠簸,当他被拉下车时几乎吓瘫地下,原来 他-又回到了墓地。人们见他无法走路,便架起他行进。 在一座大墓中,当他看到正坐在宽敞大厅中一把太师椅上的<有些模糊不清的 >老医生时,顿然瘫萎于地,跪爬几步,恐惧的连连磕头如捣蒜。他哀求老人家能 宽恕他,放过他,饶了他,他不是故意的,他再也不敢了。 他听到了两声冷笑,随之是一阵长时间的纵声大笑。他浑身颤栗,惊恐的抬起 头。他看到了,那老人,那老人在变大、变清,愈来愈大,愈来愈清、愈近,犹如 电影慢镜头一般缓缓向他推进,推进。逼近!他仰身蜷在地上,不住地向后退缩着、 哀求着。老人伸出双手,不-不是手,是爪,是龙-龙爪,那爪,那巨大的爪,眼看 就要抓到他的脸-脸眼之时,老人却叹息一声,摇着头,无声的向后退去,退-去, 退到了那巨大的彩色屏幕之中、之内,愈来愈小、愈远、愈深、愈模糊。一股-不- 是一片、一层,整个全是那种浓烟,呛人的、令人窒息的二氧化硫浓烟。彩色的银 屏在黑污在蚀烂突然他听到一声痛苦的嘶哑哀吟随之是一条模糊不清却闪着片片鳞 光的长条巨物正扭曲着破幕而出冲腾而上直向已昏浊不清的天空飞去逐渐什么也看 不到了。一阵隆隆的声响。他低下头,不由向左边望去。好家伙,真高,太高了。 他想不明白怎会有如此高大的山。哦-不-那不是山,是石矸-是由石矸堆积起的大- 大大大山。山顶直插云霄,烟雾弥漫,望不到顶。整座大山各处都在燃着不太明显 的暗火,冒着浓烟。一列列长长的矿车正在上下穿行。忽-然-他-看-到-一-条-巨- 大-而-弓-曲-着-的-东-西-从-天-空-摔-了-下-来-正-好-掉-在-那-矿-车-道-上- 巨-龙-那-是-巨-龙-那-可-怜-的---巨龙横在冰冷坚硬的铁轨与流动腾跳的铰索之 间痛苦的挣扎着它企图重新跃起可它已浑身伤痕整个躯体已被二氧化硫彻底蚀烂矿 车隆隆一列列上下奔腾的矿车交错着来了到了巨龙恐惧的挣扎着企图重新飞向天空 但它已无力做到矿车隆隆来了到了交错着上下过去了他听到了一阵绝望而苦痛的呻 吟哀鸣随之什么都没有了车上去下去巨龙被轧成无数段但那一段段还在扭动着翻腾 着。矿车,又,上来了。又,下来了。一次,又一次。巨龙,已被轧成肉酱。血-血 -他看到了血,那肉-血,肉血,已开始流动,流来,向他,冲着他,流来,涌来, 奔来,越来越大,犹如决堤而下的滔滔洪水发着轰鸣,向他-向他身边的所有人如潮 滚来,他吓坏了,几乎瘫倒,人们惊叫着在那狭窄、破碎的石矸山中部小道上拥挤、 挣扎、叫喊,许多人被推挤到山坡下,有些因石矸松散而一同滚翻而下,有些企图 朝上爬,但没用,还没爬几步,已连同滚落的矿石滑向了正在冒着浓烟的火海之中。 有-人-叫-他-他-刚-回-过-头-那-人-那-位-莹-莹-如-仙-的-白-衣-少-女-已-拽- 住-了-他-她-叫-他-快-跑-可-他-一-惊-猛-力-推-了-下-她-她-一-个-趔-趄-惨- 叫-一-声-仰-身-向-深-不-见-底-的-石-矸-山-大-坡-翻-滚-而-下-他-吓-傻-了- 伸-手-企-图-去-拉-可-她-已-滚-入-烟-雾-与-山-火-的……她-不见了一股带有血 腥味的汹涌浪潮将他卷入灼热的血海内并翻滚着向前推去随之又不知掉进到一个什 么东西之中他在翻滚在一个不停搅动着的巨型机器中滚翻并随着那继续涌入的灼热 血流搅拌他感到浑身疼痛脑袋晕眩还有那闷热的血腥他-他要-要-要……他的脚,天 哪!他的脚被卷到机-卷扬机里了,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痛,不由大叫一声,猛坐起身。 他-醒了,几只小动物,或是象老鼠一类的小动物,叽叽惊叫着窜入各处,逃之 夭夭。他惊跳而起,握紧大腿骨,望下屋外。 天,已大亮。初升的朝阳从东方射出一道道令他并未能产生出或感觉到本应是 舒服的温暖与光彩。他揉揉眼,感到浑身燥热。奇怪,他不明白自己怎能穿的如此 厚。他慌忙脱去外衣,又向外看了下。河水哗哗,到处一片绿荫荫的,连这微微河 风都是热丝丝的。他跳出房子。原野上空无人际。他看看自己那浑身污脏与臭汗, 犹豫着脱净衣服,跳入一个并不太深更谈不上清澈的河坑中洗起来,并把难闻的内 衣也洗了洗。洗浴毕,他对着河水倒影认真戴好一个较可爱的文雅面具,然后再利 用假发巧妙遮掩,几乎很难让人辨出真假,连他自己都甚感惊讶,不由竟心满意足 的窃笑难抑。 他扔掉手电与大腿骨,把毛衣、毛裤等多余衣服及其面具等物用大衣卷好夹在 腋下,另一手拎着湿漉漉的衬衣一甩一抡向城里走去。等走进城时衬衣已近半干, 他凑合着穿上衬衣,取出一条镶有宝石链坠的金项链,在城边的一个小当铺胡乱变 卖了数千块钱,然后到一家中等商店买了一身较高档的全套夏装。在试衣间,他对 着镜子认真检查修饰起自己的面具,直到将其伪饰到无可挑剔时才放心大胆的走出 来。他又买了个皮包,将面具及首饰装入锁上,然后把那些旧衣鞋缠在一起扔进了 拉圾箱,随即又在眼镜店买了架高级变色镜戴上。站在镜前,他不觉一阵得意激动, 如此面目一新还真有些风雅之韵呢。此时,他已饥饿难忍,急急钻进一家高级饭馆, 要了些美味佳肴吃了个酒足饭饱。走出饭馆时他想找个住处,没想一路上问了几家 宾馆竟全要他出示什么身份证、工作证或单位介绍信。不管他如何解释、求情,那 些家伙硬不让他住,气的他直想发火。妈的,还有这等事,可自己竟然不知,看来 在这鬼地方有钱也不定什么都能行,真他妈的活见鬼,这是什么他娘的混帐规定, 这群下流的白痴、蠢货,有钱不愿挣,什么玩意,不行老子不在这呆了,只要有钱, 哪个城市不养爷呢。他招辆出租车,直到车站广场。 好家伙,这是干嘛呀,恁般多人,好不热闹。他挤到一处高台阶上朝下观望。 这是耍猴呢还是玩魔术的,怎得如此阵势,可等他细眼一瞧竟不由大吃一惊,连脖 子都顿刻缩了一截,直想朝后退逃,但他猛然想起了自己的面具,胆又壮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何此般荒唐,如是胡闹,哦,还有那可憎的家伙,那个自己 ──原他,以及许多有可能自己认识或熟悉的人。活见鬼,真是一群疯子,一群歇 斯底里的狂徒。可他们-在干什么呢?吼的叫的,舞的跳的,画的涂的,讲的唱的, 哭的笑的,打的闹的,或跑或停,或站或坐,或脆或卧,或骚乱或沉默,或直率或 隐晦,或诚挚或虚伪,或纯真或造作,千奇百怪,百种千姿,活见鬼,这些家伙都 在干什么,都是为了何,表面看他们各不连贯,各无安排,似乎全是即兴喷发,随 情而动,未有整体,都在各行其事,各自表演,没人指挥,没有秩序,没有目的, 各自倾其能,发其势,奔其力,亡命喧闹,然而从整体上看却又极其气势,极有妙 韵,乱中有度,混中有序,各自穿梭,井然不紊,只有几位录像家在奔前跑后,有 些表演者累得没戏时就退出来,可有些人又加入进去,这是什么,狂欢节,不,发 疯节,也不象,泄欲,在宣泄压抑的欲望,倾泻隐藏的疯狂,或者在表现自己的才 情,表演自己的技能,表演者在奔腾,观看者在欢腾,猛然,他听到人叫,回头一 看,原来竟是那位自己正抱着卷白绢,拎着几小桶东西在找人帮忙,众人发声喊一 下全逃散而去,他还未搞清怎么回事,原他已跳上来一把拽住他嘻笑着求他千万帮 一下忙,事后有重金酬谢,他怕露谄连连摆手企图挣脱逃掉,可原他拽的生紧硬是 脱不得身,他望望众人,又看看原他极其恳诚的样真不好意思再脱逃,原他告诉他 他要来一个涂染带包扎后再洗涤的即兴系列创作表演,请他这位一看就象艺术家的 高士帮忙合作,说着已将几把板刷塞给他,他有些莫名其妙,似乎尚未完全明白, 想推辞,但原他已迅速将衣裤脱去扔到一边,令他快把那各类涂料朝他身上涂、刷、 洒,同时大叫那些录像师尽量靠近些,别停,务必录下全过程,并激动的对人吼叫 说他这突生灵感一定能出奇制胜,成一杰作,无奈,在原他与有些观众的呼叫声中 他只好朝原他身上胡涂乱抹起来,不一会,他的兴趣上来了,那种极其老练的任意 挥洒就如同在尽情创作中而不能自己一般,转眼间,原他全身已出现了一种奇特的 浅浮雕似的怪兽与服饰图案,人群一阵阵叫好欢呼,原他不停的叫喊录像师别停, 围着他录,要再详尽,再特技一些,同时令他快些包扎,此时的他已进入极度亢奋 状态,抓起那柔软的白绢,东扭西转,左折右迭,挥抡如舞,好不萧洒飘逸,观的 众人眼花缭乱,欢呼叫好之声一浪高过一浪,片刻功夫,原他已被包扎成一尊古怪 的魔鬼像,众人益发欢呼雷动,大多数人围至近前,疯狂的舞跳着,在这种狂热激 刺下,他已忘乎所以,迅速而自如的同原他反转收取白绢,速度之快,配合之默契, 动作之纯熟,俨然是经过长期反复合作训练一般,此时因二人全处于一种极其忘情 的狂放之中,二人天生的功能结构正是在这暂时遗忘自己的痴颠中达到了自然默契 的最佳融合,就仿佛独自一人在陶醉的迷狂之中竟无半丝微毫的滞碍,白绢在飞舞, 在翻卷,当它飘逸舒缓的展现在人们面前时已成为一幅令人难以置信的极其荒诞古 怪的不知是宇宙星系转轮图还是自然万物变幻无穷的灵彩图腾,人群顿然欢呼雷动, 似乎突然发现了奇迹一般狂热的吼着叫着,原他激动的热泪盈眶,发疯一般对人群 大叫起来,他要将此作品立即拍卖,开价三万元,果然,有一人立即叫买,随即有 人争价,接着又加入几个竞价者,当扬到八万时,此作品被第一位叫价者购买收藏, 这时原他令下边两个抬着东西刚刚走来的小青年把桶递上来,告诉他这是特殊洗涤 汁,请他帮忙洗浴,他也不推辞了,请原他跳到台阶下边,随即拎起那桶从原他头 顶倾底而下,仅此一桶就将原他身上的颜料冲洗的荡然无存,随即又用另一桶清水 将洗涤汁也一冲而净,人群顿然又欢呼舞啸起来,大叫他们不仅各自技艺超绝,配 合之完美无缺若不亲眼目睹实难令人置信。 原他激动的冲上来疯狂地拥抱着他,几乎说不出话。他连连劝止,让原他赶快 穿衣,原他对人群又手舞足蹈着乱叫一气后穿上衣服。他正要拎起自己的包走,原 他一把拽住他说太感谢他了,一定要好好重谢,千万别走,等那刚卖作品的钱取来 后分他一半再说。他连说不要,可原他死拉着他不放。整个大展因原他与他的精彩 表演而中断。 正在人们围着他们庆贺之时,突然挤进来几名警察及戴黄臂章者。他们告诉原 他说他们二人的如此所为已超出了艺术大展申请时的范围,不仅污染广场地面,而 且赤条条的表演也有碍市容观瞻。故此,将罚款五万元以示警诫。人群顿然抗议大 叫,有人斥责说这几个家伙刚才也在旁边观看,而且也在鼓掌,怎么见作品发了财 便来搜刮。那几个人笑笑说,欣赏归欣赏,罚款归罚款,此是两回事,随即也不管 人们如何嘲笑讥骂,死硬要钱。有人还好意地告诉他们这还是轻的,若让环卫厅及 市容办公厅的人知道了来罚一下那可绝不止这个数。况且,就原他及他妹妹的声名 与财力而言,事情搞大了可绝不会这样一罚钱了事,闹不好将他们送到法庭上亦未 可知。他们如若聪明就称早接受他们的好意轻罚,否则……原他刚要声辩,有人立 即警告原他再不执行就将那八万元全罚了。原他无奈的叹息一声,轻蔑的对那几个 人说五万就五万,开发票,等明天那买主付钱时他就直接将此罚款交给他们。 原他不再管别人如何啦,拉着他硬要去原他家。他推说自己还有事,得立即走。 原他不管他如何辩争,声称非要同他这样的大艺术家交朋友不可,而且还得将余下 的三万元分他一半,另外还要赔还他的全身衣服。听此他急忙向身上看,这才发现 浑身上下已溅满颜料,这可糟了,如果面具上也有岂不麻烦,他恨不得立即逃掉, 然而原他牢牢拽住他一步不离。他力气不足,如何也挣不脱身。 路过一家服装店时,他告诉原他他要买些衣服换,原他苦笑下说自己刚才买绢 与颜料等已用的身无分文。他称自己有钱,不用原他管,但原他非说明天取了钱给 他买身更高档的。他自己有钱,为何要等呢。原他无奈,只好跟在后边热情的帮他 挑衣买鞋。他进换衣间时,原他就站在门口,生怕他跑了。他进去后慌忙照镜子, 看看面具如何,令他大松一口气的是面具上仅仅溅上了几个小滴,他本想换一个新 面具借机逃掉,但又没法换。原他在门外,一会出去变人岂不引起怀疑,况且即使 跑掉了又没法住旅馆,干脆今晚先住原他处,赶明日分上一半钱后再逃到别处,不 行先租一套房,还求什么人,受什么气,何须这样东逃西窜无家可归呢。他也顾不 得脸上的几点颜彩了,将换下的衣鞋留在换衣间就出来了。 回到家。原他去给他倒洗脸水。他看着这混乱不堪、肮脏至极的屋子似乎感到 既熟悉又陌生。画案,画板,桌上,地上,床上,等等,到处都是书、画册,一卷 卷、一团团废画,东扔西丢,乱七八糟,几乎连立足之地都少得可怜。原他让他坐 时,就将一叠书扔到床上,一会动床时,又把那些书,移到别的地方。原他端着脸 盆过来,为了朝一个高椅上放盆,只好将椅上的一堆书与画册一下全推到地上。他 去拾,原他笑笑说,拾它干嘛,等用时再说。原他请他去洗脸上的油彩。他摆下手 说,他觉得脸上留此甚妙,不如不动,就权当艺术品,留作此次行为的纪念吧。原 他甚为兴奋,连称他不仅有大艺术家的超人技艺,还有不拘市俗礼仪的超然气质, 实乃奇观也。原他伸出大拇指,敬佩的无体投地,搞的他好不窘迫难堪,连连摆手 说他对艺术一窍不通。原他大笑不止,说他太谦虚了,刚才那几下就可看出他是一 位极有艺术天才的大艺术家,否则绝不可能达到如此高超的技巧,水平远在他自己 之上。原他声称,在今天这个人人自诩膨胀的广告人领潮时代,谦虚是万万要不得 的,否则,你就是天才也会被人当狗踢踩,但只要你能吹、能骗,你就是一个蠢才 也能被那些别有用心者及无知者当天才吹,甚至奉若神明。原他进一步解释说,现 在需要的是庸才,也就是说只有那些以迎合他人及那些无知者和低俗者的聪明伶俐 之徒与机会主义者才能吃香喝辣。而其它的,无论你是什么样的超天才、创造者都 只能遭人白眼。终生穷困还算幸运,搞不好会让你永远一无所就,甚或一败涂地, 活不如一条狗,死不如一只猫。原他说此竟无限感慨,声称他自己就曾经是一名深 有体验的受害者。现在,他想通了,什么艺术、进步、文明,统统见鬼去吧,活一 天,算一天,只要别人喜欢,能让你出名、挣钱,管它什么无自主没人格的,还有 什么卖身式的任人摆布,以及什么被奴役、被操作,等等狗屁玩意,人活着不就是 那回事吗。跟着潮流走,踏着浪花行,乘着时风车,有钱就去拱,识时务者为俊杰, 当然还要学会糊涂术,否则你同样没戏要玩完。至于什么名垂青史的伟大虚名,还 是留给那些傻瓜发明家和愚蠢的创造性天才们去老老实实地努力奋斗、终生争取, 然后再等着死后被某些未来的“发现者”偶尔或意外的“发现”而出名吧。说句不 好听的话,现存世界的幸福永远都只能是那些靠小计谋轻松猎取的人们,也就是那 些识时务的雅士君子们。无论有人如何轻蔑地讥斥他们为鄙俗的食利者,顶多也只 是一些创造性天才与普通大众之间的转介者、二传手,然而事实上这些人的智商大 多非常高,即使是他们的创造性智能根本谈不上,可他们却坐到了各行各业的名流 权威的位子上,更主要的是他们得到了现实的实惠,这些完全可以抵御任何方面的 冷嘲热讽,更关键的是任何不雅的嘲讽与指责都不可能影响他们在声名显赫中的快 乐,以及权倾天下的尊贵中终生无偿享用的高雅与优越。原他声言不管他是否艺术 家,或原本是干什么的,都希望他能听他一句话,跟着他干,只要能转变观念,跟 上时尚,就凭他俩的这种小把戏,以及二人配合之默契,他敢肯定,用不了多久, 他们两人便可名扬全球,成为亿万巨富。原他热情的拍下他的肩背,喜不自禁的说, 他们是天生的合作者,要珍惜这一点,好好大干一场,用通俗的方式还世界一个并 不通俗的叹息,这要比最前沿的探索更具有刺激和挑战,当然更主要的是能赚大钱。 此时的原他简直激动的忘乎所以,仿佛他真的已名扬天下,全球知名且成为亿 万富豪一样。而他却听得莫名其妙,不知原他哪来这多无聊的废话。他厌厌地坐在 那,尽管出于礼貌不得不一直看着原他,可原他后来再说些什么他已很少听入耳去。 现在,自己唯一需要做的事是等原他明日取钱回来分他一半后找机会溜掉,至于其 它的什么出名呀艺术呀还有拼命挣钱呀等等狗屁玩意实在只是聪明人的游戏,谁想 搞就自己去搞好了,自己只求能寻个安静些的地方活下去就行了,别的什么又什么 又关自己的什么事呢? 吃过饭,原他又不停的向他谈起自己的大展构思来,直讲到深更半夜,他困得 不行,几次被原他从睡梦中惊醒,搞得他又想笑又想怒,可又奈不得其何。在昏昏 迷迷中也不知何时他才幻入沉睡梦乡,而等他再次被原他推着叫醒时已是次日上午 九时左右。 原他告诉他,饭已做好,让他自己吃,他,要去看看钱。 吃过饭,他将沙发上的一堆书搬到原他大床上,坐在那拿着画册乱翻,可翻不 上几页就厌烦的扔到一边。眼看天已过午,原他还未回来,他烦闷不安,一会坐下 发呆,一会站起来走来走去,直到过了晚饭时间原他才疲惫的悻悻归来。原他不满 的告诉他,钱没取出,还惹了满肚子气。今天他找到妹妹,告诉她自己要办大展的 事,没想妹妹一口回绝,不愿效劳。又找了几位艺术家,竟没一人愿与他合作相助。 原他说着说着又来了气,声称不管怎样他都要搞,反正有他帮忙,明日他再去找, 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只要脸皮厚,不信天下有办不成的事。原他告诉他, 人们对他的表演技艺极为敬佩,所以明天他们一起去,准能成。 以后的几天,原他总会找出各种理由说钱的事尚未办妥,并死拉硬缠着他一同 去向各方面的名流请求帮助,遗憾的是几乎绝大多数人士对原他的所谓大展不感兴 趣,干脆一句话,没工夫奉陪。原他气的浑身冒火,却又不能当面发作,唯有出门 后大骂这群家伙混蛋势利,更可笑的是嘴上的咒骂还未落音,一转身又会对着另一 位嘻笑恳求。结果是再次碰壁,徒自生悲,把他羞耻的脸皮常常在面具内胀的闷臊 难受,直想扒下假面皮转身逃掉。 跑了几天,就勉强拉到十来个人,而这些还几乎全是妹妹宗方的真诚崇拜者及 追求眷爱者。无疑,那些人仅仅是为了讨好妹妹才甘愿屈尊来为这个他们根本瞧不 上眼的可笑家伙,一个被所谓的权威名流人士轻蔑地宣判为毫无绘画才能的无名小 人物---原他---助兴的。结果,原本处于高度亢奋中的原他在遭到如此众多难堪白 眼后几乎如泄了气的皮球完全蔫了。有一天,原他遇到妹妹,绝望的说他打算退身 不干了,妹妹立即不客气的斥责原他,称他再如此下去将永远一事无成,象他这样 干什么都只凭一时冲动,三天热,连一点主见恒心都没有,别人不愿帮是别人的事, 可搞大展是自己的事,别人不干,即使自己一个人也要干,为何总是盯着别人,今 天看见这个红火头脑一热就要学,明天又觉那个吃香,立即扔下这个搞那个,如此 能干成什么。然而,毕竟是同胞,妹妹走时告诉原他,她尽管本来不赞成原他放弃 自己,乱学别人,但既然到了这一步,要搞就一定得办成,不管怎样,即使自己一 个也要搞。妹妹告诉原他,到时她可以来助兴,并帮助拉些人来。原他听后又激动 起来,连声感谢妹妹。妹妹似乎没听见,一转身,走了。 这天,原他又拉着他非要去倪钧那里,称只要有倪钧帮忙,一切好办,至于其 它乌合之众,算什么狗屁。他死命不去,原他无奈只好独自前往。 下午,原他回来了,这次可是真正的垂头丧气,沉默不语,直到睡前才叹息一 声告诉他这次大展是搞不成了,倪钧那混蛋别说帮他,根本就不愿见他。原他声称 现在若无倪钧帮忙,这大展还有什么意思呢,别说让全球震惊轰动,大概在本城都 不会有人注意。“但愿她能劝通倪钧,可谁又能知道行不行呢?”“谁?”“启星。” 原他称她是倪钧的妹妹,他找的就是她,尽管她很兴奋,也答应尽一切能力说通她 兄长,可是……原他长嘘口气,闭上嘴不再吱声。 次日上午,原他正准备出门,没想院中突然落下一辆怪怪的玩意。原他惊喜的 叫一声就奔向车旁。车门一开,飘然而出一位令他顿然心跳加速的莹莹少女,他慌 忙退向屋的最里边---自己临时搭的床上---还未来得及拉上床帘遮挡自己,二人已 经进屋。原他一边手忙脚乱的用衣袖抹几下沙发请少女快坐,一边叫他快过去,同 时向启星介绍说他就是昨天告诉她的那位大艺术家,只是有些不大喜欢同生人打交 道,等等云云了一大通。启星非常礼貌的向他嫣然颔首致意。 原他连连问启星如何,启星称她昨晚缠住兄长鼓骚了半夜,她兄已有些松动, 只要她再多缠搅几次,等她兄一烦,成的可能性就有百分之九十。原他激动的忘乎 所以,拉住启星就在她脸上亲了两下,声言如果成功,他一定买件启星最喜欢的东 西送给她。启星的脸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骚动的几乎说不清话,告诉原他放心, 无论如何她这次也要叫她哥哥来帮忙,否则,她就……启星快速的扫眼他,趴在原 他耳旁不知嘀咕了几句什么,原他立即显出一脸惊恐状,连连摆着手大声说着不可, 千万不可,就是不办此展她也绝不能如此做,否则他可就……启星推下原他,叫他 别乱嚷,她不过是玩个小把戏吓唬她哥,又不是真做,看他吓的。原他摇摇头,请 启星务必小心,切不可玩火太过自惹麻烦,一旦她哥生起气来,别说帮他,不定还 会来打他个半死呢。启星耸下肩,怪怪的笑下说,好吧,不过,她知道如何做且会 把握好分寸的。 不一会,启星站起来要走。原他似乎很想让她多呆会,便指着他有些献媚似的 对启星说昨天她不是称有空来见见他,同他聊聊吗,怎么见了面不说几句就急着走 呢。启星的脸顿刻飞起一片霞红,告诉原他她是怕他在家着急偷跑出来的,否则一 会老师发现她出来会训斥她的。启星略显羞涩的淡笑笑冲他点下头,扬扬手,“对 不起了,先生,失陪,改日再聊。” 原他无奈地摇头笑笑,将启星送出门。 飞车无声启动,飘然而去。 原他进屋后冲他诡秘的笑笑,“看到刚才那小爱神了吧,她有点那个……”原 他没说完,竟有些脸红了,不自觉地伸手放唇上吻了下,仿佛幻入了梦境,“只要 有她帮助,那一切都好办唠。啊,启星,但愿你能成功。”他怔怔地望着原他,不 知所想为何。原他扭脸看下他,以为他没听清楚,不由冲他笑笑,仿佛怕被人听到 似的悄声说,人人都怕倪钧,倪钧却听启星调遣,至于启星嘛……原他没说下去, 不由抬手又在唇上吻了几个响。他问原他打算何时搞大展,作品构思准备的如何。 原他听此不由大笑起来,声言什么准备不准备的,他根本不用准备,全凭一时冲动 与灵感,到时随兴而发,随意而行,喷发出什么就是什么,怎么可能去提前管它, 否则,又如何称得上是一种时兴的新时尚艺术大展呢。 下午,原他又要出去。他很累,不想去。原他告诉他就憋足劲等他办展时好好 大干一场吧。他唯有苦笑,感到原他太荒唐,自己又太可怜,为了一万五他空等了 好几天,眼下原他竟再不提此事。他真想抛弃这一万五忍痛离去,可又没能走掉。 或许,生存的残酷已使他不得不深陷到对钱的渴望里,他时常妄想着,倘若这次大 展能办成功,至少还不再拍卖一些作品,如上次那样轻松就挣到八万元,这次还不 挣它个几十上百万的,到那时原他只要随便分给他一部分,他就可以远走高飞,到 一个没人知道自己的地方,然后买套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即使房子一般,但只要 是个窝就行,如此便再不用如今日这样逃来躲去,忍气受辱还毫无办法。 这天,原他正在同他谈着启星能否说动倪钧为其帮忙的忧心事,没想启星驾着 飞车来了。原他慌忙迎出去,没进屋门就急切地问启星那儿怎样。启星呶下嘴,一 副无奈的悲伤模样,颓然跌坐到沙发上道:“完了,一切-全完了。”“什么,完了? 你不是……哦-天哪。俺-这下可真的全完了,俺连展览手续都已办妥,而且人们-” 原他绝望而无奈的站在启星面前,挥臂舞手,浑身乱晃,“这下俺可惨了,别人都 已知道将由你哥哥帮俺,假若他不来,那俺-俺可……”“那您就不能自己搞?” “说的轻巧,可问题是……”“无法轰……”启星突然停下,指下他向原他淡笑下 说:“不是还有他,还有宗方姐姐,还有其他人,还有……”“你-”原他打断启星 的话,摇着头,“可没用,不-不是,对不起,俺是说-说有你哥哥帮忙的话,效果 会更好,更引人注意,更能具有惊刺世界的……”“轰动,对吗?”启星打断原他 的话,突然吃吃笑起来,“我不过给你开个玩笑,竟还真把你吓住了,想不到你也 开不起玩笑。”“哦-上帝,那么说,俺的事你哥哥已经同意帮忙了。”原他惊喜异 常,指着启星叫道:“你这小家伙,专会拿俺调笑开心,不过这下好了,俺再也不 用担心啦,只等后天上午你在大展上瞧俺尽兴施展唠。”“当然,我时刻盼望着你 那惊天轰地的好戏,不过-”启星冲原他做个暂停手势,“可我-我好象没说过我哥 哥已同意来帮你的话呀。”启星扭向他,做了个有些模糊不清的姿态说:“请问这 位先生,我刚才说过我哥哥要来吗?”她并没等他回答,侧首含讥的仰脸望着原他 拖着音,“有-没有呢?”“什么,你-哦-你这个小星星,又在戏弄俺。”原他醒悟 似的说着已左腿跪到沙发上,双手在启星肩背上胡乱胳肢起来,“你说,小坏蛋, 可是否?是否?”“不是,不是,就不-不是。”启星在扭动着身躯,双手乱舞,双 脚乱踢。“不承认,不承认就让你笑个够,直到哭着求俺为止。”“别-别别,我承 认,承认,饶了我吧,好哥哥,快饶了我吧。我怕-就怕……”“怕什么,怕什么。” “怕-怕-怕我哥哥,快放手,不然,我哥哥会发现的。”“真的?”原他慌忙站直 身,盯着她。“我哥哥-我哥哥什么都知道,真的,让他发现了非打你个半死不可。” 启星的脸犹如雨后朝阳,光艳而清亮。她站起来,略垂着头,慢慢整理着衣服。原 他嘻笑着轻拍下启星的肩,“害怕了,怕你哥打你屁股不成。”“去你的。”“哦 -你还会生气,好俺的启星小姐,请原谅,俺保证不再碰你,快请坐,俺还要……” “还要继续欺负我,我知道,你说话从来不算数,你说是也不是。”“不是。” “那么,请问先生,这-是何意。”启星侧首,微含讥笑的指下扶在她肩上的原他双 手。原他慌忙松开手,不好意思地窘笑下说:“俺是-俺这不是在请你坐下谈谈俺想 知道的情况吗。”“你究竟想知道些什么呢?”“你哥哥帮俺的事呀,俺说你别急 俺好-好不好。”“什么,我刚才没告诉过你吗?”启星扭回身,面对着原他,做了 个惊讶且奇怪的动作,盯着原他,又快速扫眼他,“你问问这位先生,我刚才是否 没对你说过有关我哥哥的事情。”“噢-看来你很喜欢让俺给你动用暴力,这可是你 自找的。”原他说着就要动手,“暂停,暂-停。君子动口-不动手,再若如此,我 可只好招我哥来教训你啦。”启星向他这边扫了眼,不知同原他小声咕哝了句什么, 原他傻笑笑,摸摸脑袋,回头冲他干笑了几声。 当他看到原他与启星竟如此随意、纯真时不由心中翻起无法言说的情绪,尽管 他戴着面具,并一再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但他依然无法完全放松,更难以坦然。这 时,启星不再开玩笑,正儿八经的告诉原他,经过她这几日的死磨硬拖,她哥哥已 基本同意,假若不出意外大事,她保证她哥那日会准时赶到。原他激动的又一次想 去亲吻启星,启星笑笑推开原他。原他扭头看下他,不好意思的窘笑下说,“咱只 顾自己高兴,真是的,好朋友,别老躲在后边,快过来,咱们一齐聊聊。”“不-不 用,你们聊,俺-俺……”启星朝他这边走几步,颇为含蓄的笑下说,她已不止一次 的听到原他及一些其他人对他那天的表演天才之盛赞,遗憾的是那天她有事未来, 无缘幸睹他那日的神艺光彩,不过,过两天她将补上这一缺失,将可能在一场更加 宏大的场景中观赏到他的非凡绝技。他连连摆手,结巴着吱唔说他不会,他什么都 不会,那天只是偶尔兴来胡闹,怎么还敢继续……他没咕哝完,原他已打断他的话, 告诉启星,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这种过分的谦虚让人受不了,在今天这样的社会, 难怪他这种有如此超人才艺的人还会默默无闻,以流浪为生。启星望着他,又望下 原他,来回打量了二人一会,不由轻轻地笑了下,那神态,那眼神-眼神-他发现启 星的眼中突然出现了一种令他恐慌的神态,他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垂下头,感到一 种说不出的东西正在向他袭来。他听到她-似乎犹豫着笑了下,问他是何方人士,怎 么让她忽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之感。他感到脸烧热涨,吱唔嚅嘘。启星又嘻嘻笑起 来,说他与原他虽在性格上有如此大的差异,但在形体上与声音上却有某些相似, 尤其在艺术上又怎会达到那样的默契精熟呢。他觉得脸在面具内非常难受,尤其那 额头上的汗水更使他……原他笑笑,打断启星的话,告诉她,他这位朋友性格内向, 不善言辞,特别不善于同女人打交道,这几天他已发现这一点,何况今天又是处在 她这位几乎让所有人都会在她面前显得羞怯、骚乱不安的小天神盘问下。原他叫启 星不要再难为他了,启星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她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噢-今天我出 来的时间可不短,大展那天见,再会了,先生。” 二人到院里又嘀咕几句后,启星便启动飞车,走了。 这天,上午九时,他随原他乘一辆预租的中型客货两用车拉了一车大展可能需 用的东西来到火车站广场。半小时以后,邀请的大多数人已基本来到。主要有妹妹, 倪钧,启星及一些妹妹的崇拜者等。原他拎着个手提小广播在向人们宣讲着他的大 展构想。 作为市火车站广场,本来就是行人密集,来往频繁之地,顿时间便围满了人众。 原他讲完各类注意事项后,请倪钧开始。倪钧问原他都需要些什么样人,原他自然 希望越大、越轰烈越好,至少也应按昨天说的搞。倪钧告诉原他如果那样,这个广 场大概至少得再扩展几倍才能放下,还怎么谈大展活动。原他抓抓脑皮,犹豫不决 地望着倪钧说,若如此那选择一些也行,如乐团,演员,歌星,舞星,各类大艺术 家等等。倪钧淡然一笑,有些怪怪地说,如此还叫什么艺术大展,那些乐团,演员 等既规范又矫揉造作,根本不行,既然要请就直接请一些既高雅、艺术但又无编造 训练的天然演员。原他满口答应,声称全由倪钧自定,只要对大展有利,无论怎样 都行。 倪钧叫原他将广场上人先劝到一边,随即掏出个小小仪器,不知怎么一调,转 眼间,广场上便出现了无数令人震惊的古代人士。顿然,从广场四周人群中发出一 阵阵各种惊异慌乱的叫喊议论声,而那些广场内突然变幻出的各类雅士淑女,侠客 名妓,官商兵吏等等更是无不惊慌失措,姿态千奇百怪。望着四周围观的人众就仿 佛看到了一群群野兽在对着他们张牙舞爪,各类人士立即做出了不同的反应及措施: 雅士淑女惊恐乱叫,抱头鼠窜,东碰西挤,一当男女挤撞一起又是一阵脸红窘迫, 惊叫赔礼;而侠客则拨剑出鞘,叫人不要慌乱,并做好了自卫及保护众人的模样; 妓女们则先惊后奇,很快就适应了眼前情况,有的对外嘻笑招手,有的直接在里边 就开始了媚来眼去;那些官吏将兵们更是反应不同,荒唐古怪,随之也多数很快就 适应了身边环境。除少数人在大叫男女授受不亲要分开站立外,多数则是口中大谈 人伦,眼则同名妓淑女们开始秋波暗送,同时身、手等已缠在了一起。 原他站在一高台上对这些人大叫几声安静,随即讲了一通自己的所谓艺术构想。 那些人初时一愣还注意听,可一会便摇头摆尾,多数是脸上一套,身、手又开始了 私下交易。喊了半天也没几人答理,气得原他大喊乱叫不行,请倪钧赶走这些装痴 卖傻的伪善之徒,尽快换些坦诚且有艺术头脑的来。倪钧冷笑笑没说话,手指一动, 广场上顿然又出现了无数不知哪个时代及哪个民族的男女,场内场外顿然更加惊异 呼叫,乱成一片。 这是一群体型优美矫健、仪态高雅,神态却甚为骄横,行为也非常粗野的家伙。 他们不停地在呜里哇啦乱叫乱跳着,尤为令人震惊的是这群人中有许多男女竟是赤 条条的一丝不挂,即使着衣者也仅仅是用一块如被单一样的怪布朝身上一披或一缠, 不是袒胸就是露腿。有些赤裸裸的小不点,背上竟长着一对小翅膀在这些人头顶飞 来舞去。有人大叫说这是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有人在喊那是古希腊的雅典城民, 有人在叫里边还有欧罗巴的天国使臣,还有来自新大陆的自由公民,等等等等。人 群更加震惊呆痴,眼直口圆。原他激动异常,拎着话筒大叫指挥着,可那些神或人 显然听不懂、大概也不想听原他的话。 原他不知所措,对着众人吼叫着大展开始,随即发疯一般地跳下台阶,冲入广 场,有许多胆大的观众也狂呼乱叫着从四处涌入。诸神们猛见混进去如此多并不敬 畏他们的人惊得顿显一片慌乱退缩,但很快就明白过来,随即便微笑着开始了诸神 最拿手的游戏,不仅诸神之间在追逐打闹,更多的是追着那些盲然卷入的观众嘻笑 调戏起来。有不少已逼进刚才那东方的古代人群中,任侠客将兵如何刀砍剑刺,犹 如碰到岩石上,火星四射,而那些神却依然无事,好不惊煞人也,把那些侠客兵将 吓得惶恐失措,魂难附体。在那些嘻笑着拥抱调戏他们的赤条条神女玩闹中那些原 本勇武的战士们已失去了最起码的自护防卫能力,唯有拼命挣脱着四处逃窜。顿然 间整个广场乱了,男的追女的,女的逐男的,诸神之间,神与人之间,古与古,古 与今,今对今,追赶者嘻笑颜开,被逐者中有些兴奋共欢,有些却惊恐失魂,逃之 不及,许多已突出广场不知遁向何处去了,除了他们所站之地仿佛被倪钧保护着是 诸神与人冲不进来外,其余观众早已狂呼乱叫着开始四处奔逃而散。 他在找原他,终于,他-看到了,在这混乱之中,原他正被一名赤条条的美艳女 神抱着温存,原他似乎不知所然的在同那神女狂吻乱抱。女神脱净原他的衣裤,开 始同原他抚摩揉搓,温情绵绵。 宗方气得怒目圆睁,却无法动身,她大叫倪钧快快去救,倪钧冷笑笑不吱声, 只是静观,宗方想下去又被倪钧不知用什么无形的东西钉着动不了。他那脑袋早蒙 了。这时,原他与那神女已躺在广场地上造起爱来。宗方气得怒斥倪钧,别让她在 此受辱。倪钧淡笑笑,转眼宗方便不见了。 启星正站在他旁边,刚才还对他不住称赞他那天的技艺实在高超绝妙,一会要 好好再露一手,现在见原他同那女神光天化日之中,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如此勾当不 由羞赧的脸色通红,大叫哥哥快快停止这种令人难堪的戏弄。倪钧阴冷着脸,让启 星站一边去,少管闲事。 此时广场上仅剩原他与神女在尽情地玩着那游戏,只有一些胆大的摄像师在围 着二人高低旋转着录像,而其他类人、神等等早已离开广场不知追逐到什么地方去 了。他向四周望望,发现在广场附近的房中、窗内及其它角落里有不少人正在提心 吊胆的惊异窥视偷瞧。启星遭到倪钧斥责,忍不住哭泣起来,而且愈来愈甚,猛然, 她拽住了他的手臂,趴在他的肩头痛哭失声。这时,倪钧走过来一把拉开启星,冷 冷的盯着他说:“你觉得你表演的挺不错吧,W先生,撕下你的面具吧,我真没功 夫收拾你。”倪钧拉着启星乘上突然出现的飞车,走了。 正在这时,那高台阶的前端部位处不知怎的竟出现了一座令人惊异的近八十公 分高的黑色大理石座基,而那正与原他忘情性戏的女神也随之离开原他,飘飘舞来。 他险些惊昏过去,在惶恐无措中都不知自己是如何滚下那高台的。 等他慌乱地抬起头时那女神已站到了黑色棱台之上,并对那因突然独自爬在地 上而发火的原他发出诱人且性感的媚笑,同时左手轻轻抚揉阴部与腹部,右臂高扬, 微微舞晃着。 好一个优美姿态,怎么突然-不动了,仿佛-凝固了一般。那几名胆大的摄像师 追过来,直到她这最后一个动作凝固半天后还在绕着她转。 原他正在穿衣,神态颇为羞愧沮丧。他鼓鼓勇气,逃开摄像师的纠缠,跑到还 在那难受发呆的原他身边。原他气哼哼的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满的问原他为何 如此荒唐,光天化日之下,还被摄像师们全录了去,等电视台一放,看他的脸还朝 那搁。原他气急败坏地狡辩说他根本不知怎么回事,刚才那女神一缠住他,他就昏 了头脑,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周围的一切,这怎能怨他呢?原他激愤地说这无疑全 是倪钧有意在戏弄他,甚至有意在让启星看,好以此做借口阻挡启星与他的交往。 原他站起来,不禁悲然长叹,恨恨的小声骂着倪钧,要拉他过去问问那女神为何竟 会站到那上面呆傻,看这是否也是倪钧搞的鬼。他劝原他还是快些回家,别再自惹 麻烦了。原他气冲冲的一扔手,告诉他,不去算了,反正他要去问清,到了这一步 他还怕什么。 这时,几名摄像师与不少记者已围过来边录边向原他提出各式各样的奇谈怪问, 原他顿然火起,冲上去劈手夺下一个人的摄像机猛力摔在了地下。机子蹦跳几下支 离破碎了。其它人吓的惊恐奔逃。原他正要追,没想被那摄像师抱住了。那人哭叫 着说他这机子是世界上最好的进口名牌机,数十万元,这下他可如何向上司交待呀。 他叫原他赔。原他挥拳将那可怜蛋打倒在地,随之狂奔着追赶起来,并大声吼叫着 谁敢将今天的录影带播放就杀掉谁,且捣毁播放的电视台。那些人哪还敢停,拼了 命的四散逃窜。原他追追这个,又赶赶那个,结果一个也没抓着。 原他犹如泄了气的皮球,蔫了好一会才摇着头无奈地叹息一声,随即慢慢走近 那大高台,抬头仰望早已不动的女神,爬了上去。原他围着女神转了几圈,并不住 地叫喊着。女神仿佛已经凝固,毫无反应。原他连推带晃,女神纹丝不动,原他惊 疑困惑的大声叫他快去看看怎么回事,为何她竟变成了硬东西。他一惊,望下那正 爬在地上边悲泣咕哝边四处聚拢着摄像机碎件的摄像师,不由轻摇下头,嘘出口长 气,在犹疑中慢慢朝前移动了几步。 原他跳下台阶,过来告诉他这女神的肌肤还稍稍有点温热,尽管仍有些肉感的 细腻韵感,但已如大理石一般坚硬了,看来一会就可能变成冰冷的雕像。猛然,他 感到伤口-开始隐隐作起痛来,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主呀,又一个,这是什么征兆, 他感到一阵阵晕眩,胸闷的难受,他拉着原他连催快走,说自己头痛得要命,不能 在此停留。原他依依不舍的一步一回首,望着那女神不住地叹息。离开广场时,他 回头望了下,发现那可怜的摄像师还瘫坐在那,望着拢集一起但显然已毁坏了的摄 像机在呆滞。 两人找到那躲藏在一边的司机,把东西原封不动的运回家。原他是愈想愈气, 抓起酒瓶空肚子灌了起来。等他做好了饭,原他早已昏沉沉大醉死睡过去。发财梦 破灭了。连那一万五看来也没了指望。吃过饭他一直在想着尽快离开这里,然而看 看原他那个样子他又有些不忍心,况且今日的时间已不够,最主要的是他现在也实 在没什么地方可去,不如明早再说,反正原他已没什么事做,想必也不会阻拦的。 第二天清早,当他醒来时,原他正坐在床上发呆。他对原他说既然没什么事了, 他打算到别处去。原他下床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他,前几天买各种大展用品他已用 去了大部分钱,本来以为此次完了可以多给他些的,没想却是这种结果。原他希望 他能谅解,等吃了饭他去银行把剩余的钱取出全部给他后再说。他说不用了,多余 的原他留着以后还要生活,原他却坚持说不行,无论如何也要将那些钱取出给他。 饭后,原他刚走出屋门,正遇上从大门口怒冲冲进来的二兄。二兄一进屋就斥 责原他太荒唐胡闹,本来他昨晚看了电视就想来,想想天黑路远乘车不便,所以今 天一早赶来就是要教训一下他这混帐东西。二兄指着原他斥责说他竟然还有脸出门, 刚才连他一路上都是被人指着脊梁骨连讥笑带挖苦,把他搞的又气又羞直想钻汽车 轮子,假若原他现在上街还不被人围着当猴耍死。羞的原他脸涨通红连连向二兄解 释当时情况,并讨好二兄说这里还有刚做好的饭请他吃,二兄斥叫原他少来这一套, 明明是自己的毛病竟还有脸推卸指责别人,那样多人干吗都逃了,就他一人干此好 事。更加令人难忍的是现在全城已陷入一种混乱惊恐之中,那些古代的各种类人及 来自外域世界的各种人和各类诸神已混杂窜入居民之中在进行着令人难以想象的各 式各样有可能颠覆本城固有的正常道德规则及生存秩序的破坏活动。二兄说他刚才 来时已到处遇见宣传车在宣讲,为了避免那些外来的,或古代的非正常之妖物对今 日城市正常的生活状态与生存观念以及精神文化造成不良的影响和滋扰,全城民众 应立即行动起来,协助警方尽可能抓捕他们,实在不行可以就地干掉他们,从而保 证本城固有的高尚道德纯粹独立及其居民生活的正常和睦安定纯洁。可这一切是如 何造成的呢,难道不就是原他硬让那专同人类开玩笑的倪钧所搞吗?好在这次是倪 钧参与了暂时没人敢动,否则,大概他原他有十个脑袋也被警方抓起来崩掉了。二 兄指责这是既损己又害人的卑劣行径,实在可恶之极。 二兄指着原他正斥叫的凶。这时,妹妹阴着脸进来了。二兄立即住口,见妹妹 换成笑脸同他打招呼便冷漠的点下头,扭身快步出门。妹妹急忙追几步请二兄等等, 二兄回头白眼妹妹冷淡地说他还有事,随即匆匆离去。妹妹站在院里苦笑笑,无奈 地嘟哝了句什么,随之对身边站着发呆的原他恶声恶气的说着不太客气的话走进屋 里。他慌忙从沙发上站起,请妹妹快坐,妹妹稍欠自然的对他点点头请他自坐,随 即坐到一把椅子上,环顾这脏乱不堪的屋子不由皱下眉,盯着原他问:“刚才二兄 来此何事?” “没什么,不过-”原他脸又红了,有些气短:“就是来问-问问昨天的事。” “问问,仅仅是问问吗?”妹妹轻蔑的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险些没把我气 死,倪钧那个混蛋真不是东西,显然是有意在捣鬼。” “就是他,全是他诚心戏弄俺,谁能想到,还有那混帐电视台与摄像师,俺一 定要将他们统统杀死……” “住口,你这个混蛋。”妹妹腾的站起来指着原他斥叫起来:“戏弄你,为什 么就戏弄你一个,别人怎么都逃掉了,不管他们跑到哪,藏在何处胡闹,可谁象你 当着众人如此乱来,你倒有脸指责别人,若不是倪钧那家伙把我糊里糊涂送回家让 我一觉睡到今天早上,那我当时不下去打你个半死也要让你不能到现在还在这里不 知羞耻的胡说八道。” “俺可-真的,俺当时-当时几乎什么也不知道,真-真的。”原他结结巴巴向妹 妹讲了当时自己如何昏头,似乎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也好象没注意到周围有人存在。 妹妹轻蔑中带着愠怒说,她不知,也不愿明白原他当时究竟为何如此荒唐,但请原 他还是自知自明些,别再如此胡闹了,即使自己不在意,也要为他们兄妹考虑一下, 别总是给她脸上抹黑,更别总是一出毛病就想尽办法只找别人的错,为何不好好反 省一下,看看自己的毛病呢。妹妹的口气逐渐温和下来,从怒到哀,最后成了纯粹 的劝导,原他开始还羞愧的红着脸低下脑袋不说话,可一到妹妹不再发火而成为苦 心相劝,便也瞪起眼睛开始同妹妹争辩起来。大谈他也是艺术家,当然也有自己的 方法,请妹妹少管他这方面的闲事,并一再强调他的天性就适宜如此变来变去。气 得妹妹不由再次大光其火,同原他争吵起来。他感到极为窘迫,想劝劝,又不好意 思开口。 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有人吗?”是个女人的声音。妹妹与原他停住嘴, 原他走出去问什么事,那人一见原他立即高兴的说她是心生艺术学院的,姓乌名多, 字柔郁,有事特来拜访。妹妹立即跑出去请乌多快到屋里坐。乌多一听是宗方连连 说起一串久仰大名,相见恨晚的客套话。妹妹同乌多相互阿谀奉承着进了屋。原他 跟在后边。当乌多一进大门,他就觉得此人的声音挺熟,还有那张面孔也令他惊异。 他感到此人对自己一定不妙,不由一阵慌乱,可又无法躲避。想想自己戴着面具, 才稍稍安下些心,躺靠到墙角处自己的床上,以免更多引起乌多的注意。 乌多走进屋,见房中如此脏乱不由轻轻摇了下头。妹妹边把乌多请到沙发上坐 边告诉乌多,原他房中实在不成样子,请乌多能予谅解。乌多客气的淡然一笑说, 她也认识些画家,几乎多是这样。妹妹嘲笑似的说创造美的人反而不能自美,实在 想不通这到底是什么荒谬逻辑。乌多笑笑说,人类就是这样荒唐古怪,尤其那些从 事精神类行业的人大多如此,多是自己专长的一面反而在现实中处理的最糟,犹如 演戏的不知如何演好自己一样,情爱专家往往最难处理好自己的婚姻生活,这看似 荒诞不可理解,其实却很正常自然,也许是专的太深而走入到了自己领域的视角盲 点,或者是见得太多、识见太高反而超出自己所从事的行业范围而不可能再有什么 一般世俗的规准。对画家而言,还有什么东西能美化装饰自己及自家环境,而演员 又有什么技巧、能力去表演好现实中的自己呢。事实上,往往是此方面技巧愈高另 一方面解决的愈糟,两极分化愈严重。走上极至者必有大就,此乃永恒不变之理也。 也许妹妹觉得乌多的话太深奥抽象了些,所以有些不太自然的笑笑,转变话题问乌 多来此有何事赐教。乌多望眼原他,又扫眼坐在那呆痴无言的他,对妹妹笑笑说, 昨晚她偶看电视,发现了原他的形体及表演,感到有必要来同原他谈谈。妹妹告诉 乌多她来此就是斥责三兄如此不雅之举的,本来搞艺术大展呢,结果竟胡来起来, 请乌多别见怪。乌多稍稍有些尴尬的笑笑说,当然,原他如此的确不太雅观,但作 为一名心生艺术家,她一眼就看出了原他的另一种才能,甚至可说是罕见的天赋, 从那强健、原始的肌体,以及粗犷坦率的风姿都可推定出这些,故而今天一大早就 打听到原他地址而驱车赶来拜访。妹妹连连告诉乌多她这三兄有个毛病就是喜欢乱 变,没个常态,时至今日已快把绘画抛弃净光,可不能再让他变了,否则,他可能 会一无所就,什么也别想搞成了。妹妹颇为伤感的说,她这三兄本来在丛林时是极 有绘画天才的,自幼表现出非凡的绘画天赋,极受父亲宠爱,可进城不久就乱了套, 变来变去,见什么改什么,结果改到今日已快没有自己。乌多笑笑说,也许这是一 个人的气质性格,也许是一种毫无主见的毁灭陨落,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即在原 他的天性中未必最擅长于绘画,不过是自幼受父熏陶而无它物选择才习惯于画画罢 了。乌多拿起几张满屋乱扔的废画粗观后说,她也曾研习过绘画,只是后来改了行, 她相信原他是很有绘画天赋的,但未必是唯一的天赋,也可能不是最主要的才能。 乌多声称,据她初步观察,认为原他很可能在心生艺术方面更具超绝的资质,只是 从未受过此类训练,仅仅靠一种原始素质而已。她相信只要经过良好的训练,原他 便一定会在心生艺术方面做出卓越的成就,从而声名全球,传播后世。 原他惊喜异常,骚动不已,几乎跳起来说,真奇怪,为何他自己竟然不知,并 恳请乌多提携帮助,如能成功,一定报答大恩,终生为师。乌多欣然应诺,而妹妹 却持保留态度,请三兄慎重考虑后再做决定。已处于高度亢奋中的原他早已不能自 己,连连说着没问题,他早就觉得自己不善绘画,故而愈来愈不愿再搞绘画,只是 尚未发现自己真正的天才能力而已,现在经乌多一点拨,便顿觉自己就是此方面的 天才超人,请妹妹不要多虑,他一定会成功,声闻全球,名垂千秋,不辜负死去的 父母及大哥的养育之恩与遗爱,给他们兄妹脸上再添荣光。 乌多见事已成,站起来,告诉妹妹不用急,可以让原他先试试,若不行再搞绘 画亦无大碍。乌多笑笑,拉起妹妹的一只手说,她很愿意同宗方这样卓越的歌舞双 牌超级巨星交朋友,如蒙宗方垂爱拜为姐妹,她将万分荣幸。妹妹自然更加激动, 声称若能同乌多这样伟大的人物交友实在是她前世积德,后世高攀,只恨今生相见 太晚。妹妹与乌多又是一阵肉麻的相互恭维。随后,乌多留下名片请原他无事时可 去找她。原他连连答应明日就去。乌多笑笑向里边坐着的他点下头,同妹妹一并走 出。他不由站起身,但没能动窝。 原他将乌多与妹妹送出大门,直到汽车声消失了好一会才蹦跳着进屋,对他大 叫着他这次准能名扬全球了,说着冲过来抱着他发疯般的又亲又啃。他连连躲闪, 将头直向后仰,原他更加狂热的伸出双手去搂他的脖子,仿佛在向他的佳人发情一 般,嘴里嘟哝着古怪的梦话,硬要亲吻他,他吓坏了,连连说着别这样,拼命挣脱 向后仰着身。也就在这时,原他一下将他的面具扒了下来,顿然,原他被惊得魂飞 魄散,双手捧着那面具,惶恐万状的望着他犹如木鸡呆立,动弹不得。他愣怔下, 随即在惊慌无措中推开原他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