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信函 “糟了!”我想,“我的一把火引发火灾了!”我赶紧“灭火”:“你误会我 了,娇娇!我是说,跟他相比,我太寒碜,我怕你以后会瞧不起我,我们连朋友都 没得做了!我只是个小学徒,哪有资格谈婚论嫁!”娇娇说:“学徒!学徒!你为 什么不是舒伯特?”我见话题已转,就乘势发挥,说:“你也知道舒伯特?”她说 :“你说的,那曲子是《舒伯特小夜曲》!”我问:“关于舒伯特本人,你知道多 少?”她说:“他是外国的音乐家。”我说:“他是奥地利作曲家,一生创作了14 部歌剧。9 部交响曲,600 首歌曲,包括这首小夜曲!”娇娇说:“是一位多产作 曲家!”我说:“他只活到31岁。”娇娇睁大眼睛看着我。我接着说:“他是病死 的。这首小夜曲是他的绝笔之作……”娇娇说:“太可惜了!”我继续说:“他是 欧洲早期浪漫主义音乐的代表人物,也是古典主义音乐的最后一位……”“说说他 的浪漫史,”娇娇说。我想了一下,说:“他英年早逝,没有太多的浪漫故事,只 是,在他二十五、六岁时,迷恋上了一位伯爵夫人。”我认为我讲完了,可是娇娇 却看着我的眼睛,等着我的“下文”。我想了一下,说:“他对那位伯爵夫人的爱 恋,没有结果,后人也无从考证。”娇娇大声叫:“怎么会是这样!”娇娇的神态 有点不好,手撑在桌子上,头低垂。我问:“娇娇,你没事儿吧?”娇娇说:“我 只是感觉恶心、想吐……”“哇”地一声,娇娇把她在自己家吃的晚饭全吐出来了 :地面一大滩,还溅在桌子腿上、椅子腿上、她自己的裤腿上!我急忙起身,去灶 房找来扫帚、撮箕、煤灰,清理“现场”。我对娇娇说:“吐吧吐吧,吐出来就好 了,心里就舒服了!你受了寒,又多喝了酒,这点牛肉……我去给你弄杯热水,嗽 嗽口……”她想躺下,又找不到个躺椅什么的,只好坐着。我看她样子怪可怜的, 想给她拍拍背,又不敢放肆。老板走过来,看了,埋怨说:“唉——呀,把我这里 搞成这个样子,影响我做生意唦!”我赔笑说:“我负责把这里弄干净!”老板怨 声不断,转身走了。我想办法尽量把地面、桌椅擦干净。 我陪着娇娇坐了大约二十分钟,看见她好些了,就说:“我们结帐、回家吧?” 娇娇从挎包里取出钱包递给我。我去老板那里结帐时,老板硬说我“没把地面弄干 净”,又说“多用了好多水”,额外敲了我们3 块钱。 餐馆离渡口不远,过了江再到湖大就远了。没有三轮车可雇。我对娇娇说: “娇娇,要走路回去了,没问题吧?”娇娇说:“没问题。”可是只走了约100 米, 娇娇又吐了。没有热水漱口,一切只好将就些。我看见她实在遭罪,可是又没有办 法替她减轻痛苦。我说:“娇娇,我们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好吗?”娇娇说:“依 你的。今天多亏你了!”我说:“不客气。我们是好朋友,是吧?” 我把她送回她家,回到自己家中时,已是12点了。我妈还没睡。妈仔细问了我 们的全部经过后,皺着眉头说:“快洗了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次日,我因为睡眠不足,正迷迷糊糊坐在电工室时,有人对我说:“有你的信。”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问:“信在哪儿?”我以为是燕妮寄来的信。 信封上写的是:本市XX厂二车间电工班刘文强亲启。没有寄信人地址和姓名。 我觉得奇怪:“本市会有谁给我写信呢?”我拿着信进了更衣室,那里面没有 人。我拆开信封,只找到一张字条,字条上只有寥寥数语:“你是天字第一号大傻 瓜!你被人耍了猴,自己却浑然不觉!告诉你一个尽人皆知、唯你不知的事实:谭 丽君早在两年前就破了身、打过胎,你是在吃别人的剩饭!你若不信,可以问她的 同学!(料定你不敢问她的父母!)” 我骂了声“卑鄙”,愤怒地把信扯成几片!可是在我坐在一只木箱上喘气的时 候,想:“写这封匿名信的很可能是娇娇的同学,因为信中说她的同学可以作证。 这人很可能是娇娇的情敌!她没有娇娇的美丽和才华,在竞争中失败了,因此对娇 娇怀有深仇大恨。我看得出她的信里怨气冲天!她把我当成娇娇的真正的男友了, 她要破坏我和娇娇的‘关系’,一泄心头之恨!不过,从这封信的口气来看,娇娇 打胎的事儿不像是捏造……” 更衣室外师傅在喊我出去干活,我把扯碎的纸片塞进肮脏的工作服口袋,出去 干活了。 我一天的心情都不好。 …… 又是一个星期天,我到谭叔叔家去教滴滴。滴滴说:“稀客稀客!”谭叔叔笑 着说:“文强,你上个星期天没有来教滴滴,滴滴很不高兴喔。”我说:“娇娇她 ……”余婶婶说:“用不着解释!”我看见客厅里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人,因为陌 生,我不知怎么称呼他,只向他微笑点头,算是打招呼。余婶婶介绍说:“他叫余 小明,是我侄儿,比你大半岁。”我很有礼貌地说:“小明哥好。”小明哥说: “你好你好!” 娇娇在画室正准备画画,看见我来了,也来打招呼。我说:“我从来没见过别 人画国画,今天看娇娇画,长点见识。”滴滴说:“强哥,你上个星期天没来,我 都十几天没练琴了!”以前教滴滴拉提琴都在客厅,这天因为客厅里有客在,我觉 得不方便,就对滴滴说:“好吧,我们把提琴带上,到外面去拉。”滴滴从她的卧 室提出一个包,对我说:“强哥,我们走吧?” 出了宿舍区,我把滴滴带到实验楼。楼里离我家住的实验室不远有一个大厅, 很安静。我对滴滴说:“我们就在这儿练吧。”我问滴滴:“你姐姐上次喝多了酒, 回去后没事吧?”滴滴说:“她只说心里难受,快天亮时睡着了。”我想起那封匿 名信,忍不住了,想从滴滴口中探听点儿什么:“你姐姐好像有很沉重的心事,你 知道吗?”滴滴说:“我知道,但是我不能告诉你。”我认为滴滴说这话等于告诉 我娇娇打胎的事儿是真的。我又说:“我想安慰她,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滴滴问 :“你和她在谈恋爱吗?”我说:“没有。”滴滴说:“你骗人!”我说:“我们 才认识多久,怎么就谈恋爱了呢?我们都坦坦荡荡做朋友,是君子之交。”说这话 时,我感觉自己是个口是心非的伪君子,因为我和娇娇彼此都有重大秘密瞒着对方, 根本谈不上心地坦荡,而且,而且我好像已经暗恋上娇娇了…… 滴滴把她的包打开,取出手镯、脚镯。我笑了:“原来你是来跳舞的,不是来 练琴的。”滴滴说:“强哥,我自编了一套舞,不成熟,你拉《拉兹之歌》配合一 下,看有什么不妥,我好改进。”我说:“拉兹是个男孩。”她说:“一样可以女 孩跳的。”等她戴好手镯、脚镯,脱了棉衣(这回她没有脱鞋),我们就开始了。 我一个人拉提琴时,可以把曲子拉得酣畅淋漓,可是,要配合别人的舞蹈,曲子就 拉得七零八落了,因为我从来没有给别人伴奏过。滴滴不太在意琴声的断断续续, 尽情地跳着。戴着手镯的两只手做出各种姿势,配合头、颈、腰动作,细腻地表达 她的思想感情;两脚经常跺地,脚铃发出有节奏的响声;笑脸上两只眼睛左顾右盼, 风情万种……我一边拉琴一边想:“滴滴真幸福,无忧无虑……”曲子拉完,舞也 跳完了,滴滴说:“冬天衣服穿多了,跳起来没意思。”我说:“单靠小提琴伴奏, 跳起来也没意思。”滴滴说:“我在舞台上表演时,有手鼓和其它乐器伴奏。在家 里,我可以放唱片。”我说:“穿上华丽的服饰,再在额头上点个红点,你不用抹 口红……”滴滴看着我笑,她的笑容跟燕妮的一样,能让人甜到心里! 我想起了燕妮,想回家去给她写信。我说:“滴滴,这儿没有椅子坐,我们回 家吧?”滴滴说:“去你家坐坐。”我说:“我家住在实验室,乱七八糟不像样。 再说,我奶奶喜欢安静,最怕人吵闹。”滴滴说:“那就到我家去,反正也快吃饭 了。”我说:“今天你家有客人……”滴滴说:“只有我表哥一个客人,没关系的, 走吧!” 回到滴滴家,我看见谭叔叔和余婶婶正在厨房忙做饭,小明哥和娇娇在画室 (兼卧室)画画。我走进画室,笑着说:“原来小明哥也会画国画呀!”小明哥也 笑:“我画得不好,我在跟娇娇学。”我看了一眼他的画,说:“画得好画得好!” 娇娇笑着走开了。 吃午饭时,我问小明哥“在哪个单位工作”,小明哥说“在湘航(湖南省航运 公司)”。我因为从小在太原长大,在太原时没见过大江大船,所以对小明哥的水 手生涯很感兴趣,问长问短。叔叔婶婶见我跟小明哥混得很熟,也很高兴,不时插 话。婶婶甚至把小明哥的个人秘密也泄露给我了:“你小明哥的女友在省医药公司, 姓张。”小明哥忙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