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她脸色缓和不少,问:“那你认识韩嫣?” “我们是好朋友啊!” 她的戒心完全解除了,说道:“是不是真的愿意为我们外语协会奉献你的智 慧?” “是的,我会全心全意,任劳任怨,无怨无悔,当牛作马……” “呵呵,不用说啦。明天下午四点半来这里开会。” “你的意思是说我已经是会员啦?” “谁批准啦?”她娇嗔地笑道。 “知道了,我会努力的,您,一定是丘小月吧?”透过这语气,我大胆地猜 测。 “你怎么知道?”她有些惊奇。 看来这一宝押对了,我连忙跟进:“外语协会会长的大名早就耳闻,今天一 见,名不虚传。” 她笑得更厉害了。 离开外协的办公室,我心想,丘小月的笑容也很迷人。 期中考就像催交电费的大妈,总在我们自以为已把它遗忘的时候不期而至。 我没有想到大学里的考试有时也是毫无征兆的。特别是这次高数的期中考, 时间是11月8 日周三下午三点半到五点半, 黑板上写出通知的时候已经是11月8 日的上午了,而当天下午四点三十分也是我将参加的外语协会第一次例会! 怎么办? 走进考场坐了一会儿我就明白是个错误,屁股像刚被炭火灼过,没法安定下 来,脑袋里像装进去一整个电台,“突突突”地向耳朵里发射电磁噪音“吱吱— —”,试卷上的积分符号像小虫一样爬来爬去,还有求和符号,α,Φ,δ,β, 一个个跟小丑似的跳来蹦去,天哪,我要疯了。 肥典是坐在我后头的,他用笔杆杵我一下,我往后微微一靠,听见他说: “要不咱俩交了吧,我也做不出。” 我知道自己绝非一题都做不出,但是口干舌燥,一个字也写不上去,便“刷” 地站了起来,在满堂惊愕的目光中走上讲台。肥典是第二个交卷的。紧跟着 还有第三个…… 我俩走出教室后看看表:三点五十五分。也就是说,我用了二十五分钟来雕 刻我卷首落下的名字。 我问肥典:“你做了几题?” 他摇摇头道:“我就去上过两节课,你说能做几题?一题都没做。” 我们相视大笑,为彼此的默契,为这样的潇洒,为无畏的勇气,为了所有能 为的东西。 那天总共有七个人交白卷,此后的回忆里,我们称它为“七君子事件”。 我在操场上闲逛到四点三十分后才朝着学生会的小楼走去。要知道,想在会 议上引起注意的方法之一就是迟到。最后登场的人总是关注的重心。 走进办公室,气氛有些异常,居然只有一个人,一张不熟悉的面孔。 我感到奇怪但还是向那个头发梳向一溜的女孩问了一个弱智问题:“你在干 吗?” 那女孩抬头盯着我额头上的青春痘,反问一句:“你又来干吗?” 这女孩真逗。“我来开会呀!” “取消了。”女孩很干脆,有些整人的快意。 “什么?会议取消了???”我像被大冰雹砸过的小白菜,一下蔫了。 我真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有邪念的人可能去强奸妇女,有政治野心的人可能去强奸民意,那是谁强奸 了我?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那女孩被我的歇斯底里吓到,说:“你有毛病啊,会长有事情,所以推迟嘛, 有必要那么激动吗?” 出门的时候,我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切!” 好像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站在操场的边上,看着一个同学运着球,潇洒 地把它掷向篮筐,而我呆站着,如一尊雕像。 天瓦蓝瓦蓝的,风清凉清凉的,我欲哭无泪。 郁闷完了,正想转身离开,奇迹发生了!韩嫣就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笑意 盈盈地望着我。 是真的吗?不是做梦不是电影不是小说吧? 韩嫣过来拍拍我道:“大呆子,看你半天啦,有空吗?有空和我一块贴海报 去。” “嘭!”一个篮球砸落在我的脑袋上。 我向宿舍走去,嘴里哼着一首刚刚开始流行叫《同桌的你》的歌。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 …“ 一路回味着刚才的甜蜜。贴海报的只有我们两人(这是暗示什么),海报的 内容是外语协会主办的一次英语演讲比赛。我也终于知道先前在柜子里读到的那 句话的意思了:Dare and the world always yields意思是“大胆挑战,世界总 会让步”,是一句鼓励的口号。这不是老天爷在告诉我步子再大一点儿吗!更让 人振奋的消息是,由于贴海报不慎把糨糊甩到脸上,她竟亲自用手轻轻帮我拭去! 我都不知道怎样来处理她刚刚触碰过的这张脸了。我甚至考虑过是不是用纱 布把她接触过的部分包裹起来写上“朝觐圣地”四个大字,因想到舍友们嘲笑变 形的模样还是打消了念头。 不洗脸?太脏;洗掉吧,又舍不得。 这是个问题。 推开宿舍,正准备向大家宣布我的成果,发现气氛有点儿不对。丢丢坐在床 边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木乾冲我努努嘴,顺着他的指向,我才发现班主任 小曹和肥典坐在桌子旁边呢,他们一齐望着我,像放映的胶片突然卡壳于某一帧 的静止图像。 小曹三十四岁,全名叫曹国庆,这令人不免会联想到八仙过海里的某一仙或 者前几年一直红火的某个奶油歌星似的,不过他确也和仙人、歌星有相似之处。 比如,他就像仙人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找到他是件困难的事;比如,他就像 歌星那样具有强烈的表演欲望,开学第一天,他挥舞着双臂慷慨陈词,感染了现 场每一个人,末了,他的结束语是:“感谢大家一直的关心和厚爱,我会努力做 下去。” 全班倒! 小曹登门可见事情不小。他的手先指向我然后向内旋做了个拨拉的姿势,意 为:以他为中心坐拢。我惴惴不安坐到肥典旁边,肥典紧皱眉头,用拇指往下一 撇。我想,一定是出事了。 不一会儿,宿舍门推开了,陆续进来几个人。看见他们,我幡然省悟。 是早交卷的那些“战友”们。 “你们是不是刚刚开始读书?居然敢做这种事!”小曹说这话时满脸通红, “你们不知道吧,教高数的何老师是系党委书记!” 党委书记,是无论谁听到了都要肃然起敬的官职,我们的心也随这个新情况 掉到了谷底。虽然还不知道事态会朝哪个方向发展,跟书记作对的后果是谁也不 愿意去想像的。 见说的话收到效果,小曹不再那样激动,他语气平缓地向我们描述了他当年 是如何尊敬师长的,并透过此第二次与我们共同回忆了他的成长奋斗史(第一次 是开学)。 他说的套路有些腻味,我几乎没听,脑海只是一个劲地问:“怎么办?怎么 办?”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小曹站起来,对大家说:“我说的就是这样,你们仔细 体会,事情的严重性不用我再说,希望拿出个解决办法。”然后蹚了一大步,并 挥挥手示意我们留步,便行色匆匆地赶往下一个地方,我们全体起立,夹道相送。 想起一首诗中的两句:匆匆的,你走了,正如你匆匆的来,你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留下的,却是一出“七君子误撞书记”的好戏。 是去道歉还是安静地走开? 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