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节 我意犹未尽,又把她原来写的信一一点开来看,我又回忆起大学一年级那些 甜蜜的日子,像新枝绿叶那样充满生机,似乎是另一个时代,而现在浮泛的却只 有愁绪和矫情。我关闭了信箱,又想到网上其他地方看看。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怎么这样?莫非是看过鬼网站后魂灵显身?嘿!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作为一名 无神论者,要坚定信念! 然而那种凉飕飕的感觉不陨不散,缠在心尖,仿佛有什么东西无法契合。我 缓缓转过头去,看见一双悲愤的眼睛,随即很快扩散开来,铺成一张让我又敬又 怕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了的脸。 她为什么会来这里,什么时候来的,看见什么了? 我的满腹疑问却在流到口边之时止住了。像被抓住的小偷,被剥得赤条条地 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早已失去分辩的勇气。我呆坐在电脑前面,屏幕上,所有 的色彩都缩小成一些雪花点。 可儿走了,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 她一定看见了,看见我留在邮箱里那些给韩嫣的信件,那些打情骂俏、情意 绵绵的话。 我气息奄奄地回到宿舍。一进门,丢丢就对我说:“你去哪儿啦?刚刚可儿 过来找你,我让她到网络中心去看看。” 天哪!我还能说什么呢?是不是揪着丢丢的衣领说:“混蛋,谁要你多管闲 事了!” 一切都仿佛安排好的,这怨不了谁。 我冲下楼,打了n 个传呼(n ≥10)她都没回,又打她们宿舍的电话,那些 姐妹告诉我她回家去了。我知道这是女性之间相互掩护的小把戏,但是又没有办 法揭穿。想打到她家,一想到她父亲那张黑白无常的脸就不寒而栗。 我想哭,我很想哭,我真的想哭! 生活好像突然失去意义。阳光自私地晒得人们皮肤粗糙、斑纹重重,大家脸 上挂着伪善的笑,树叶和青草张狂地摇曳着,白云不过是偶尔路过来嘲笑我的愚 蠢和无知。 一切都改变了。 我相信,没有什么事会让一个人长久地痛苦。 经历了两个失眠的夜晚,我决定用守株待兔的方法来弥补。即:我什么都不 用做,让时间去冲淡她的愤怒吧。 期末很讨厌地跟在我的屁股后头,我想扔块砖头叫它滚远点儿。最近老收到 些叫我心烦意乱的消息。总是微笑着的木乾因为打架被处分了;肥典追求低年纪 的mm失败了;还有,F 君参加研究生考试了。大家都在试图做一些改变,我却不 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是盲目地傻等着可儿过来找我,还是去网吧里回韩嫣的信? 直到一天晚上肥典醉醺醺地走进宿舍里,一把将我从焐热的被窝里头揪出来, 带着哭腔说:“小米……啊小米,我们……都……是……可……可怜人。” 我轻轻地抚着他的脊梁骨,劝慰道:“没关系,天涯何处无芳草。未来的日 子还长呢。” 他恨我一眼,道:“长个球!!!你他妈就只会瞎激动,最后还不是轮空!!!” 我明白他一定喝多了,所以不会计较那些扎人的字眼。 他紧紧地搂住我,“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局面,不知 如何是好。女孩子的眼泪就够让人操心了,何况是堂堂的大男人。我一个劲儿地 拍着他的肩膀只是重复地说:“没事,没事,没事。” 哭了一阵子,酒气似散了一些,他立直身体,愣愣地瞅着墙,嘴里低声念叨 着。 “你说什么?”我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他突然用力地大喊:“傻逼!!!” 排山倒海的气流几乎冲得我晕厥过去,我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眼睛要喷射出 火焰来。 他又说:“盯着我看……干吗?该盯的人你……不盯……” “你说清楚!”我不依不饶。 他忽然口齿清晰地说:“可儿被别人泡啦!” “吹吧!我和她分开才一个星期呢。”我明显不相信这个醉鬼的胡话。 “不信,你就去综合楼找找看。”他瞪着血红的眼睛,刺得我心疼。 “在哪一间?什么时候?和谁?” “现在急啦?就在刚刚,两个人手拉着手进去的。背……背着包,应该是… …去……自习。“说到这儿,肥典的口齿又开始不清不楚了。 我的心好像要搁浅在荒芜的海滩上,空荡荡的。 我必须要证明这个事实,便暂时撂下已经呼呼睡着的肥典,飞奔到综合楼下。 这是一幢五层大楼,望着满楼辉煌的灯火,我从哪里找起啊!要我就这样离 开又有些不甘心,耳边是风“哗啦哗啦”的催促:快些行动吧,不然就晚了。可 我能怎么办呢?我什么都做不了。光线从大楼窗户里透出来,像一双双的眼睛, 看着在外面游荡的懵懂无知的人们。楼内是光明的,知识(也许)正在源源不断 地输入每一个渴望的头颅里。其中有一个牵连着我的神经。我站在黑夜里,数落 着可儿的不是,又巴望着她从大楼的门口冒出来,笑着对我说:“呵呵,接我下 自习啊,表现不错!” 在瑟瑟的夜风中伫立了三个小时后,出大楼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是回宿舍的 高峰期。我像条无家可归的野狗,在综合楼门口盘来绕去,仔细地注视着每一张 经过的脸。我没有一双鹰隼的眼睛,把所有脸孔全收入眼底,就当买彩票吧,抽 中有奖! 戏剧的俗套我们不是都猜得到吗?生活往往也是一样。 我看见可儿和一个长相十分帅气的男生走在一起。如果说他们关系一般那是 骗人的混蛋!那个男生个子有点儿高,搭拉下来的手刚好靠在可儿的肩上。 所有的谣传都成为现实。 我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疼得说不出话。我真希望是白天,光线可以毫不 留情地把我的双眼刺瞎。我偷偷转过身,怕惊动了他们。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从我的视线里一点一点地拉远,拉远,直至消失。 我失去方向了。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曾一度挥霍无度的欢乐统统抛弃 我不管不顾地走了。冷冷清清的便道上,只有风在呜咽。 回去的夜晚,我躁动地在街上游荡,站到天桥上,无边无际的车流,在岁月 的河床里淌过,我看见可儿拉着我的手逛马路,那些小钥匙扣和发卡在她身上闪 闪发亮;我看见可儿和我一块儿爬山,双颊潮红,满头大汗地回头看着我笑;我 也听见可儿在病榻前轻柔的问候声“好点了吗”。 我不相信会彻底地失去她。我又走到她的宿舍楼下,已经熄灯了。阴郁的操 场上,只有一个孤独的影子。这样的情形和当年去找韩嫣何其相似。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因为我又扯开嗓门呼喊起可儿的名字。喊了两声,招来 数倍的回音:“老晚了还在这发酒疯哪!失恋了吧!毛病!谁家娃娃赶紧领回去!” 宿舍管理科的大妈来了,一见我就说:“小伙子我认得你,又失恋了是不是? 小小年纪懂什么感情?回去好好看书吧!“ 在推推搡搡的情况下,我撂开大妈的手,最后哽咽了一声:“可儿你真的就 不理我了,真狠心啊!” 夜是冰凉的。已经顾不上周围的人群惊诧的目光,我踉踉跄跄地行走,脸上 满是泪痕。我只想不停地朝一个我不太讨厌的方向走,哪怕走到世界尽头。 不过这一切还是让木乾发现了,他从学校里的情人坡把我找出来,带回宿舍。 接下去的日子是我上大学以来最难熬的,或者用我“长到目前为止”来形容 也未尝不可。 我不愿意回家,我的家就是自己宿舍里那二尺见方的小床。我不愿下地不愿 见人,蚊帐就是凡间与我的世外桃源的分界。我的饭是好心的舍友替我端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