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节 毕业设计告一段落,一个人在校园的林阴道上散步。可以心无旁骛地欣赏那 些悬曳着小露水跳跃着小松鼠的树枝了,兀自陶醉着呢,听见一个熟透的音符推 开了这些翡翠似的绿荫,搅动了我的寂寞空灵。 侧目一看,不该看到的全看到了。那不是肥典吗?紧紧地抱着一个女孩,在 日光下,却如散文诗一般痴缠。更让我吃惊的是他怀里的女孩:麻花辫子! 迎接新生的时候,本系罕见地接收了一些女孩子,其中有一个,笑起来倒是 很可爱,脸上长满雀斑,编一根麻花辫子。肥典本来怀着很高热情的,看见“麻 花辫子”走过来,就说了那句:“本系应该为‘无女系’才对。”后来知道该女 分配到物理基地班(搞基础研究的)。现在看见他和“麻花辫子”走在一起,怎 不叫人大跌眼镜,大学一年级时,他可连正眼都没有看过人家呀。莫非急病乱投 医?回宿舍和木乾一说,就听他幽幽地说道:“其实就像黄金,本来只是金属一 块,所有人都觉得它稀缺的时候,就值钱了。” 丢丢说:“夕阳无限好,只因近黄昏。” “黄昏恋”的几率果然很高,没过几天,想不到的都赶趟了。班长“小和尚” 还俗拉着一个,“洪七”离开了电脑也牵了一个,就连公认长得最有“性格” 的男生老郭也时髦地领着一个。 丢丢急了,道:“谁来发现我?”着急归着急,学校的未成年少女始终不为 所动。 丘比特的箭似乎总是与他相隔。那几天,丢丢话少了许多,没事的时候仍然 会站在窗前,和曾经的我一样,看云起云落,花谢花开。 生活永远是公平的吗?皓崇可以,木乾却不可以,肥典赶上了,丢丢却没赶 上。一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里,我立在海边,繁星满天,海水目送着星月交 替,昼夜轮回,显得平和而安详,海风拍打着岸礁好似一位白眉老人在我耳边絮 语:“孩子,不要难过,如果从生到死,生活对于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 醒后,顿感经疏脉活,目静心圆,可还是不解其中之味。 宿舍众兄弟看我挺无聊,主动邀我加入“打牌派”。他们最近玩“拱猪”, 分成两对家,输的那一对要钻桌子,刚开始肥典和丢丢以为本人技术差早早地就 站到我的“敌方”,木乾只好收留了我。其实我的牌技并不太逊,初中就是“牌 坛常客”了。 没料到极少打牌的我技术丝毫不亚于他们。一个下午就只看肥典和丢丢在桌 子下面笨拙地爬来爬去,肥典边喘着边不忘恭维:“真是强强联合天下无敌呀!” 丢丢说的就难听了:“是那什么场失意,赌场得意啊!” 肥典忙拉拉丢丢的衣角。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木乾见状,念道:“肥胖身躯桌下过,只为朱颜笑。” 什么比喻啊! 这样地过了一些日子。 一天丢丢鬼鬼祟祟回来对我们说:“我想看看生活片。”他说着从怀里掏出 几张光碟,一些肉色映入眼帘。这就是那些在路上兜售的“生活片”,大家都很 好奇,“生活”到底会是什么模样?为此,还特意搬了一台二手电脑到宿舍里。 不看不知道! 丢丢说:“我不相信,所有的人最后都要做这种事情。” 觉得可疑的还有肥典,他说:“身体也太棒了,就像一群牲口!” “牲口的故事”引来好多男生,于是出现这样的现象:宿舍大白天也常常紧 闭着门,门里头,一帮子男生大叫大嚷,惊诧于画面与现实、国内与欧美的差距。 一开始我几欲作呕,再后来习以为常。不仅仅是我,所有的阳春白雪都这样。 木乾还可以边吃边看。对于宿舍这个社区而言,这是一场意识形态领域的颠 覆性变化。 这就是我们长大成熟的标志。存在哲学不是告诉我们“存在即合理”吗? 如果重新来审视大学生活,你会发觉,大学一年级的日子好长,大学四年级 的日子好短。 短到什么程度?我觉得昨天刚开学,今天班长就通知我们所有的专业课程在 本学期都要画上句号。昨天才背着包走进校园,今天就来通知我们要毕业,看来 明天就该收拾行李滚蛋了。 肥典骂骂咧咧的:“这学期这么快,还没上几天课呢!” F 君说:“天天上课吧,你不高兴,现在放你的假又来抱怨,一个字,贱!” 肥典脸都绿了。 丢丢瞅他一眼:“这是走向社会前的集体放纵,最后一次机会了,不抓白不 抓。” 皓崇哼着小调:“……别来纠缠我!别让我难过……”摔门而出。 丢丢望着余音绕梁的门,忿忿地骂:“我呸!别臭美,谁来纠缠你呀!” 我跟木乾都笑了。 肥典抱个足球拉着木乾去踢,我没心思去。已经两个星期没有上网了,韩嫣 的信还没回呢!假期过后,她的热情明显减退了好多,不再叫我“小亲亲”了, 我有些恼火,可是又不好发作,这是我仅存的安慰了,她现在实质性的语言也少 (也许是废话少了),净是好好学习刻苦加油的套话,听得我油腻腻的。如果见 面,我的第一句话想改成:“大妈,您身子骨还硬朗吧?” 网络教室里人明显少了许多,我点了一台不起眼的机器坐下,悠悠坦坦地按 下电源启动键,听着硬盘“嚓嚓嚓”地响,像屠宰前磨刀霍霍。于是,羔羊打开 信箱,韩mm果然来信了,随手点开一看—— 天!一把锋利的尖刀刺进了羔羊的心脏!那一瞬间,羔羊的呼吸停止了。 韩mm告诉我,她找到一个男朋友,说这话时语气平常,顶多算吃饭打了个嗝。 对我来说,不啻于发生了里氏九级地震!随信还附有一张照片,那是他们旅 行时候拍的,画面上,一位金发碧眼的毛头小伙拉着我的梦中情人倚在桥栏边, 红彤彤的两朵笑容,光大地绽放于塞纳河畔。我想,她弄错了,一定错了!旁边 站着的人应该是我。 一个奄奄一息的傻小子脑袋上又挨了重重的一锤!所有的追求瞬间化为了虚 幻的泡影。也许,这根本就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幻象,我从来就没有和谁开始过, 更无所谓结束。 走出校门,天是灰色的,野风挟着细细的沙砾摔在我的脸上,像嘲笑一个没 有权利去追求的孤独的灵魂,一具空壳在喧嚣的车流里虚无地飘着。那些腐朽的 楼房和陌生的马路木然地望着这一切发生,再伴随地球的自转把这一切愚蠢地遗 忘。 愤怒和痛苦揪住我的衣领,拷问我的思维:一直以来我们所维系的关系算什 么?临别时的拥吻算什么?她那些肉麻的词句算什么?那一封封书信算什么?她 告诉我思念我想我又算什么?我又在坚持什么?祈求什么?我的脑袋里有一团血 块,压迫神经,逼我走向疯狂的边缘。 在此,我想把文章打上一串长长的惊叹号。 !!!!!!!!!!!!!!!!!!!!!!!!!!!!!!!!!!! 有用吗?一切都是徒劳吧。纵然可以把天的空阔迁怒于我的苍白,把花的凋 谢视作我的慵懒,又可以挽回什么呢!? …… 世界因为爱而永恒吗?没有。地球靠爱才转动吗?没有。 爱是什么?我懂吗? 让一切随风去吧,随着校园的银杏叶无魂无冢地飘走吧,那些咸咸的液体和 着脸颊的灰泥一同剥落,依稀里,照片的焦距模糊了又清晰,变成我和可儿在植 物园里拍的照片。黄灿灿的两张笑脸,像熟透的柿花,如今灿烂已逝,光阴荏苒, 惟留枯黄的树叶和破败的残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