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节 再也没有感情的寄托,我的时间混乱而颠倒,记忆甚至分不清大学三年级下 学期和大学四年级的区别。我只知道,白天过后就是黑夜,黑夜过后又跟着白天, 像新陈代谢那样周而复始。认真回想,我不应该生谁的气,也不能怨谁,真正应 该怨的恐怕是自己。这里不需要眼泪,不需要同情,陷在这样的纠葛里显得幼稚 而懦弱。 所有的东西统统滚蛋吧! 我的行为业已脱离了正常的轨道,大家感到不安,肥典尝试着想来安慰我, 我瞪大眼睛冲他喊:“别烦我,一边去!” 可把他气坏了,说:“以后你就是求我来烦你都不会了!” 木乾像同情一个病人,什么话也不说,只用忧郁的眼神阅读我的一举一动。 只有丢丢不死心,他故意过来拍我,“喂,疯子!” 我甩开他的手道:“别理我。” 他又搭上我的肩膀,我凶狠地鼓起牛蛙一样的眼睛对着他,可毫无用处,他 只是重复地念:“精神病,疯子,精神病,疯子……” 再念下去我真要疯了,转头对他说:“求你别念了好不好?” “不念可以,你听我跟你讲几句。”丢丢锲而不舍,我叹了口气,只好应了。 丢丢坐到我旁边,似模似样地拿起一根烟叼在嘴里(他不会抽烟),深吸一 口,呼出去, 说道:“你知道是谁和可儿在一起吗?” 我摇摇头,这重要吗?我已经不需要知道了。 “他是我高中的同学。” 我不相信!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呢?! “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惜,我的确看见了,世界就是那么小。” 见引来我的兴趣,丢丢把话题伸展开:“我有一个和你相似的故事。” 然后便慢慢地摊开了生活的画卷…… “高二文理分班的时候,我们班转进来许多人,其中有一个女孩特别清爽, 老师居然指定她坐到我的旁边!我们放学后经常留下来讨论学习。她最爱听《我 爱我家》里的余老爷子的对话,我就回家天天看电视模仿。我们还相约通信,把 彼此心里的和学习的烦恼用书信的方式表达出来,就坐同桌啊你说好不好笑?因 为她我一篇一篇地写日记,作文水平突飞猛进……那曾经是我最喜欢的一位女孩 呀,种种迹象表明,我以为她一定是喜欢我的。” 说到此,丢丢咽咽口水:“后来隔壁班突然出现一个护花使者,一坨‘烟熏 肉’!” ??! “长得比古天乐还黑!你说是不是‘烟熏肉’?”丢丢边解释边愤愤地说, “还是她的初中同学呢!小子居然接她放学,胆子比我还大!后来学校又举办排 球比赛,这下让四肢发达的人长脸了,她就是这样叛变的!” “天天见又怎么样?还敌不过”烟熏肉“的耳鬓厮磨!”丢丢说着愈发的动 容。 “我都想杀了那小子,有时候会难言的自卑,如果我和他一样高该多好。搞 不好结果就是另外一回事啦。”丢丢的脸上突然添了一丝不该有的沧桑。 真想不到啊,我想起韩嫣,想起她坐到我的旁边,一起上自习一起谈理想又 无情地离开,丢丢说的这些和我或多或少的相似,每个看似平凡的人都有这么不 平凡的故事。忽然之间,额头上爬着抬头纹胡子拉碴的丢丢在我的眼里愈是出落 的挺拔而英俊,发育委屈的身躯陡然伸直,动人的故事在他身上熠熠闪光。 “时间过了那么长,她考到省外去了,他俩也分开了。现在我觉得原来的很 多想法好幼稚,它根本经不起时间的推敲、岁月的磨砺。”丢丢宛如耄耋老人历 经沧桑悟到真谛。 丢丢最后的归纳是:珍惜拥有,从头再来! 结论毫无新意,但我的痛苦减轻不少。 不曾想到的是,我的信心和对生活的热情随着感情一同消亡了,毕业考试我 连抄的勇气都没有,大四的成绩单像张艺谋的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有几次 我都怀疑自己要被开除了,我甚至想像班主任来找我谈话时那假惺惺的嘴脸,然 而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似乎被遗忘了。或者领导们另有举措来对付我这样不学无 术的混混吧。 一切都结束了吗? 混沌过后,天地化零,时光荏苒,星月如梭。 我的心灵在黑暗里摸索了很久很久以后……宿舍又突然热闹起来,这一次为 的是前途。因为今年已经取消了统一分配,取而代之的是“市场调节,双向选择”。 埋怨生不逢时也没用,大家积极行动起来,做简历,找亲戚,拉关系,不亦 乐乎。 这个时候,仿佛才觉得人是有高低贵贱的区别的,你瞧小曾,根本没费劲就 让他姨妈给安排在电信局里,听说待遇可观,同样命运的还有“洪七”,尽管老 家在县里,可回去就进财政局,因为他爸是副局长。我爸虽然管理着一个厂,但 是他不希望我去那里,他对我说:“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自己去闯。” 我稍显郁闷,不过还是认同他的观点。于是也和大家一样紧张忙碌地包装自 己的简历。很快,第一次应届毕业生招聘会就要拉开大幕。那天大家都早早地起 床,梳洗打扮。为了这次“选秀会”,我还赖着母亲购置了一套西服、一双新鞋。 整理完毕,我照照镜中的自己,简直认不出来了。深褐色的西装,锃亮的黑 皮鞋,套在我这条尚未完全发育的身躯上,再配合一张故意做出刻板深沉模样的 小脸,怎么看怎么别扭。不过他们几个也好不到哪去。肥典倒是腆着油肚,有点 儿小老板的味道;木乾脸色略黑,居然穿黄色的西服,恰如乡镇企业的会计;丢 丢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套,颜色花哨,穿着又不合身,飘来荡去,很像建筑工地上 辛勤劳作的民工。 互相评点一番后大家又一次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宿舍里每一次出动,都是一 个新开始。 来到会场。天哪!这是招聘会吗?比农贸市场还要热闹啊,空气里游移着一 股汗液和铜臭味。 我很快被淹没,成了天真的、好奇的、愚昧无知的、自以为是的、充满干劲 的众多头颅中的一颗,如小小鹅卵石被人流推拥着盲目地朝前走。招聘的人像赈 济灾民一样一边发着表格,一边喊:“嗟,来食!”人们还是拼命地往里挤,生 怕抢不到最后一块“馒头”。 我也被感染了,慌乱地把自己的简历像草纸一样向外散发,然而投出去的32 份简历不过是一滴水,很快淹没在简历的汪洋大海里。和大多数的毕业生一样, 我恬不知耻地修改了自己的历史,把无精打采的一次社会实践说成是改变公司命 运的试验,把百无聊赖的一次义务劳动说成是社区管理的一个楷模,把恋爱缺钱 时的一次家教说成是口才的全面锻炼。 这样忙碌了一天,感觉没有什么收获。 回到宿舍,大家也都垂头丧气,肥典说:“这都能叫‘人才招聘会’?我看 叫‘垃圾收集会’还差不多。” 木乾一如既往地沉着,说:“再等等看。” 效果在几天后开始发挥,肥典是第一个接到面试通知的,我们都觉得起决定 因素的是他的造型而不是成绩。第二个是皓崇,同样长得仪表堂堂。不过木乾的 会计扮相也打动了专家们,他是第三个收到通知的……两个星期后,丢丢也收到 通知,是一家水泥厂! 我还是没有收到,不免着急。后来甚至想,只要有愿意录用我的就去上班。 三个星期后,终于有一家单位打了电话给我。 “喂,是米扬吗?我们是×××公司的,拿上你的简历和身份证,下周三到 ×××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