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我从未期盼过自己能够永生,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总是太多的遗憾,我不断的在 寻找着什么,却从未明白过自己要找的究竟是什么。生命的意义只是存在罢了,而 你存在的方式并不重要,名垂青史和默默无闻之间会有什么区别呢?如果人没有来 生,如果人的生命死后永不复存,那么那些所谓的精神灵魂之类东西有何意义,我 将永不复存,而那些历史和未来对我来说也将永不复存,永无意义。 有时我会很忧郁,或者说在骨子里我便是一个忧郁种,快乐,很多时候是强作 欢颜吧。 很多时候我是快乐的,但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快乐为何物。 所以当那天我看电影《人工智能》流起来泪时,江子茵笑我脆弱幼稚,我如火 山爆发般的和她大吵了起来。 我最恨的就是别人把我的忧郁不当一回事。 江子茵那晚早早就睡了。她一向都习惯早睡,倒不是她工作有多忙,每早要定 时去上班,而是她一向都信奉早睡早起有规律的生活是一个女人最好的美容良方。 一个女人到了二十七八岁,最怕的就是容颜一丝一毫的变化。 而我却喜欢晚睡晚起,我不怕老,只怕活得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和累,但我常 常怀疑自己是否活得真切,活得舒心,所以我喜欢黑夜,我喜欢在夜深人静时听听 大地和天空空洞的声音,这种时候孤独是人生最大的满足,我能感觉自己的存在, 我,我就是我,我不会象个傻瓜一样问,我是谁? 半夜,我正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影碟,我深深的被机器儿童戴维的虔诚 所吸引和打动,我很久没流过泪了,大概上一次流泪还是很多年前中国足球队遭遇 黑色五分钟的那次吧。 当戴维坐在摩天大厦的窗口,绝望的想着自己不可能变成真人,从几十层的高 处往下跳时,我觉得那就是我。 我不知道怎么的就流了泪,而那时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流泪。 “喂,见鬼了,你怎么了?” 江子茵突然就站在了我的身前,一袭的白丝长睡裙,大声惊呼,象鬼魅般的让 我吓了一大跳。 “没什么,我觉得我就是戴维。” 我满心都是戴维那双纯稚无助的眼睛。 “呵呵,你什么时候长大过?你本来就是个少年儿童。” “你丫懂什么?你懂什么叫真稚和良知?你除了就会应付单位上那些当官的吃 吃喝喝你还懂点什么?” 我从未对江子茵发那么大火过,我们在一起快三年了,基本上都是她发火我去 赔不是逗她高兴的套路,但这次我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那么大火,她笑我不成熟总 象长不大的孩子几乎是让我习以为常的事了,但这次我却爆发了,爆发得有点莫名 其妙。 江子茵在大学学的是财会,毕业后通过她父亲的关系进了国税局,一直做她的 税务会计好好的,去年年底却被单位领导所谓的赏识,调到总务科做了副科长,从 此就专管一些吃吃喝喝游山玩水的事。 也许自己最脆落的那面无意暴露在恋人面前,没有温柔的安慰,反遭讥笑,让 我恼羞成怒。 “你什么话?陈灵!我是个公务员,我只是做我份内的工作,有时候为了工作 上的交际难免会多些饭局,我也不愿意,可我有没有出格过?喝醉过?倒是你有几 次喝多了马尿象死猪一样瘫回家,还不是我来照顾你,要是我哪天喝醉了你会照顾 我吗?你平常装得挺理解我的,还会安慰我,原来都是假的呀,今天踩着你的尾巴 了?你就原形毕露了?你这头披着羊皮的狼。” “狼好好的为什么要披羊皮,他不披羊皮时多威风?他就是因为怕一只母老虎 才披上顺从的羊皮的,这样才得以苟且偷生。” 其实我一觉察到自己失态就火力大减,说话也顿时没了底气,只是顽强坚持着。 “从我们认识起我就从未掩饰过我的个性,而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你说你就喜 欢泼辣的女人,现在玩腻了?烦了?伪装也不想要了,是呀,做回你的野狼多有威 风,你为什么不跳到十楼楼顶去,朝天底下女人嗥叫几声,让女人们都臣服到你的 脚下,任你欺玩?” “去就去,我干嘛要到十楼顶?我要去就去埃菲尔铁塔塔顶,或者纽约世界贸 易中心楼顶,我也不叫,我展喉唱一曲冲破九宵的好汉歌,天底下的女人就会神魂 颠倒,为我痴狂。” 我说着就往外走,我知道不走不行,不走这女人能和你闹一个晚上。 “你去哪?你话和我说清楚再走。” “我去买包烟行不行?” “你有种就滚,滚到你的狼窝就不要再回来了。” 集世界三大宗教发源地的耶路撒冷正打得不可开交时,我和相识快三年了的恋 人江子茵之间也发生了一场久未发生过的小争斗。 耶路撒冷是宗教圣地,而我所在的这座有着六十多万人口的叫宇的中型城市也 分外的神奇,之所以我称它为神奇,当然它不会是佛教道教之类的发源地,而是因 为住在这座城市中的人大都没有信仰也就没有了灵魂,他们麻木的看上去很快乐的 生活着,因为这种能吃饱穿暖的幸福生活对他们来说实是来之不易的,他们很能知 足,安分守己是他们善良的美德,况且人人都知道,为了安定团结,这个国家的几 百万警察和军队是在所不惜的。多么自由和美丽的国度,我们还有何求? 而我就是在这座神奇的美丽城市,在这个让我感到分外心灵孤独分外浮躁分外 不知是死是活好的神秘之夜,遇上了我的堕落天使,柯玉敏。 她看上去象极了电影《重庆森林》中王菲那种吊儿郎当的作派。 你当然别指望在稻草娱乐城会遇上象《魅影危机》中那样怪头怪脑的古加人, 但每次我在心情不畅时之所以会毫不犹豫往那里跑,是因为那的确还有点光怪陆离 的味道。 而且在午夜时分,要找个热闹的可以发泄情绪的场所,在这座城市中非那儿莫 属。 我可以上迪厅,可以玩大型电动,可以去萍果机老虎机旁博彩,甚至可以到按 摩院里找个漂亮女子爽一下,但那夜我却跑去坐碰碰车。 就是在碰碰车最火最流行的六七年前,我也没对那玩意儿感过兴趣,也就是说 在此之前我还从未坐过那玩意,我本来是要去三楼玩几局斯诺克的,只不过经过那 场子门口时,听到超级男孩节奏强撼的歌曲BYE BYE BYE ,忍不住往里面一探身, 里面竟是霓虹探照灯四下扫射,黯淡之中五彩闪烁,我还未回过神来,就在一个女 孩的招呼下推上了一辆碰碰车,我也没听清她大声冲我嚷了些什么,只觉得那女孩 长得还不错,我就有点盛情难却了,便将就着开起车玩将起来。 说实在的那晚我根本看不清车池中任何一个人的面容,我更没有意要找柯玉敏 撞,只是我第一次玩这玩意儿,手脚不灵,象个无头苍蝇般乱碰乱撞,而且我这部 红色车象跟那部蓝色车有仇似的,专找它撞,那部车的主儿正是柯玉敏。 撞她几下也就是挨她几个白眼罢了,问题是最后那次转着转着我的车又撵上了 她那部车,她赶忙躲,往墙边逃,但我的车还在她的车屁股上狠狠亲了一下,而且 一下卡住了,很不幸,我忙了老半天也没能退出去,这时,灯光一亮,时间到。 我这才看清穿着性感肚兜的柯玉敏,一个染着暗红色贴脸中发衬着一张煞白的 脸一双神采忽暗忽亮的眼睛及高鼻梁的十八九岁女孩。 “对不起。” “说对不起就行呀,让我卡这么久,你得帮我付钱。” 我也没二话,在付款处付了两个人的钱,就又钻了出来,我继续上楼去台球厅, 没料到柯玉敏却追了上来。 “喂,我又不认识你,你干嘛老撞我?” “我也不认识你,以为撞了白撞。” “你一个人?” “嗯。” “我也一个人,天下没有白撞的事,你陪我玩吧。” 我就是这样和柯玉敏混上的。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觉得非得让你进入我不可。” 这就是这个蠢女孩后来跟我上完床说出的心里话,也是我后来跟她在一块发现 她所说出的最有趣的一句话。 她没有职业,和一大帮和她一样没有职业却最赶新潮的新新女孩混在一块,她 们玩的就是心跳,她们没有具体的来钱的路子,出手阔绰时不比任何贵妇逊。 她们不受任何道德的束缚,只要开心,她们可以和你一夜之欢,或者为了享受, 甘愿做有钱人的情妇。 她们开放,前卫,堕落,她们不喜欢别人叫她们古惑女,而在江湖上,这些女 孩喜欢结伴从一座城市飘到另一座城市,爱上这样的女孩你会很痛苦,因为不到二 十六七,她们就绝不肯和你谈婚论嫁。 电影霸王别姬中有句台词,“什么时候我做了皇帝啊,我每天吃冰糖葫芦。” 而那时我的心愿不外乎是,“什么时候我做了皇帝,我非让她们两个做我的东 宫西宫不可。” 可心愿归心愿,这话对柯玉敏也许还能说,要对江子茵说,那一定是我脑子有 毛病时。 我在欲望来临前最期待看见的女人是柯玉敏,而在欲望发泄之后,心中最想的 是江子茵。 这就是我心目中,我认识的一个有半年时间的女人和一个有三年时间的女人之 间的区别。 一个也许从未打算过要嫁给我,一个是我的未婚妻却迟迟不肯嫁给我。 直到我遇到顾萍之前,我生活就是如此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