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我和欧阳白莎见面的地方不是酒吧,茶馆,也不是咖啡厅,而是在“雨林”。 之所以会约到这种环境并不优雅的地方见面,是因为我饿了,我饿,是因为那天我 没吃晚饭。 炒了一个香喷喷的红烧腰果排骨和一个白菜,我独自吃饭,欧阳白莎只要了一 瓶椰子汁,也没见她喝,只是看我吃饭。 “你的胃口真好,很久没见人吃饭吃得这么香了。” 我吃完,要了一杯绿茶,服务员收拾干净桌子,欧阳才开口说话,她的嗓音属 中音,有点粗,却带着一种难于言喻的诱惑。 “真对不起,晚饭没味口,现在却饿了,浪费你的时间了。” “没事的,我这人很随和的,和你一样,你也是个随和的人,正如顾萍所说, 你是很好相处的那类人,一点也没伪装,或者说是装模作样也可,现在不戴假面具 的人着实不多了,尤其是异性之间。” “是吗?我倒没想过自己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子呢,而且一向自我感觉良好, 或者说觉得自己的本来面目不大会招致谁的反感,于是也就没装的必要,大概要装 起来,反倒自己生厌也让别人生厌了,这种不利己利人的事不干为妙。” “你很自信,有一种健康的气度,这点对顾萍尤为重要。在你眼中,顾萍是个 很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各方面都很正常,对吗?” “当然,她似乎一点也没受失明的影响,毫无疑问,她在我眼里如同阳光般温 暖光明,这实在是很难得的。” “可是,你大概很难接受,你看到的完全不是真正的顾萍,就是说,你看见的 顾萍完全是一个假像,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找你的原因。” “假像?” 我有点吃惊,我曾想过欧阳找我,最多不过和顾萍的眼病有点关系。 “对,真正的顾萍,是个很抑郁很自闭很绝望的女孩。我与其说是她的家庭教 师,不如说是她的心理医生。他父亲找到我时,她正千方百计的寻死,没有任何正 常人的思维和理智可言。那是两年前,如果你看到那时的顾萍,你会说她是一个疯 子,也就是精神病患者,这两年,在药物和我的心理辅导的作用下,有了一定的改 观。 但现在,她仍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而且随时都会有自杀的可能。“ “可是,她在我面前好好的,这怎么可能呢?” 我更加难于接受欧阳的话了。 “是的,在你眼里的那个顾萍很正常,但这种正常只能维持半个月,也就是说, 一个月中,她只能有半个月才算是个正常人。如果你现在去见她,她会不认识你, 而且不会对你说一句话,不吃饭,不睡觉,只坐在二楼卧室的窗口,面对她的那些 兰花,她只和那些兰花说话。” 我陷入了沉默。 “我已经竭尽所能,这两年当中。这种怪病是我以前闻所未闻的,你知道,要 治好她的唯一希望,就是让她复明,但这几乎不可能。” “不是说要去美国治吗?不是有希望吗?” 我心里这么问,却没说出来,欧阳已从我的眼光中看懂。 “去美国治好的希望也是微乎其微的,一旦没治好,也就预示着顾萍的最后末 日,没有生存的理由了,她会坚决要死,就谁也再难阻挠。你愿意看着如此年青的 生命,消失在这个她甚至从未尝到过真正快乐的世界吗?” 我摇头,受对方语气的影响,我霎时悲从心起。 “所以,我请求你的帮助。” 欧阳几乎是郑重其事的对我说道。 “我?我能帮到什么?” “你的出现,是个转机,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我不明白?” “对,奇迹,我一点也没夸张。你相信,她能看见你吗?” “她能看见我?” 我觉得欧阳的这句话太离奇了,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是的。你的相貌她看得一清二楚。” 欧阳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我突然间又看见了上次那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依旧独自一人坐在菜馆一隅。 她正在看一本杂志,杂志旁放了一杯可口可乐,还有一个黑色背包。她的侧面对着 我们,短发,一张算是清秀的脸,穿时下流行的窄脚裤,黑色,上身是白色紧身衬 衫,脚上的绿色凉鞋在不住的晃。 竟和上次看见的一模一样! 我可是在梦境中么? “你想想,你从未对顾萍说起过我的相貌吗?” 清楚的记得顾萍对我说起过我的相貌,而我从未怀疑过是柯玉敏告诉她的,于 是我问道。 “没有呀,怎么呢?” 柯玉敏摇头道,她看上去有点憔悴,眼圈也有些发黑,少女的青春亮丽消失殆 尽。 “没什么。好吧,该说了吧,怎么回事?” 这是第二天的上午,我刚从敖东派出所把柯玉敏给领出来。我们走在一条长满 樟树的小街上,柯玉敏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走在我 身边。 我是在睡梦中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我接到的竟是派出所打来的电话,对方是个 女警官,在问明我的身份后,要我到派出所去领人。 “柯玉敏,是你女朋友不会错吧,那你带五百块钱过来吧。” 冷冰冰的说完这句,就很干脆的把电话给挂了,尤如把我挂在半空。 “喂!你不要象问犯人一样的好不好?不就是冒充了一回你女朋友吗?钱我也 会还你的,我现在饿了,你先请我喝早茶吧。” 柯玉敏先是气忿忿的,说到最末那句,就一脸的媚笑,天下也难找还比她脸色 变得快的人了。 拿她没辙,就近找到一家酒店。 她去了洗手间回来,面貌焕然一新,刚一坐下,就听她骂道,“该死的警察, 竟关了老娘一夜。” “怎么就没多关你几天?” “陈灵,你不安慰人家也罢了,用不着再损人家吧?” “先别忙着吃,先说怎么回事。” 我用筷子把她去夹小笼包的筷子拨开,再问。 “一个乡下鸡婆,借了我两千块钱,还是大半年前借的,说好过两个月后还我 两千五的,谁知从此再不见人影,昨天让我的一个姐妹在天丽酒店看见,我带了人 过去,把她从歌舞厅拖到外面,一顿狠揍,没想到招来了警察,把我带到派出所, 说我态度恶劣,就关了我一夜,就这么回事,好了吧。” “问她还钱就是,为什么要动手呢?” “我心情不好,不揍白不揍,这种人不打不知道你的厉害!” “你什么时候心情好过?你那么多姐妹,非得找我去领你?” “人家想你了,行不行?再说大清早的我去哪找我的那班姐妹?找父母就更不 干了,非给骂死不可。你就这么不甘愿?我丢你脸了是不是?” “算了,快吃吧。” “气也给你气饱了,一点点也不肯疼人家。” 柯玉敏竟委屈得象要哭。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不对,我向你赔不是了,我的妖妖,我心里还是很疼你 的嘛,没说出来罢了。” 我话音刚落,她就一扬脸笑起来,道,“这还差不多,来来来,吃点心,你出 钱,我请客,呵呵,亲爱的给你夹一块蛋糕。” 看样子柯玉敏吃饱了,叫来服务员结了帐。 “走吧,小姐。回家吧。” “你就巴不得早点甩开人家呀?” “你不是想睡了吗?在里面折腾一夜。” “陈灵,我来问你,要是你没有未婚妻,你说你会爱上我吗?你说实话吧。” 没来由的她偏偏冒出这么一句来。 “这,我没想过。” 我想搪塞过关。 “现在想呀。” 她却不依。 “大概会吧。” “认识也快一年了吧,换来你这么一句,也值。陈灵,我以后要做个乖乖女了。” “呵呵,是突发奇想,还是良心突然发现呀?” “总之,不想混了,过生日那天就想过,现在算下定决心吧。你别笑,我知道 你骨子里有点瞧我不起。我以后会做给你看的,你等着。” 我正诧异,柯玉敏说完,就起身走了。 我跟到酒店门口时,她已经上了出租车,在车窗里朝我摇了摇手,燦然一笑, 转眼便消失在早晨有些寒意的瑟瑟秋风之中。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