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确切的说,她是在梦中见到你的。” 欧阳白莎的话让我松了口气,我一向不相信鬼神之说,莫说是相信,即便对那 些譬如易经,惊世大预言之类的玄说一概不屑一顾,我想那些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特 异功能及能通灵预知未来的諸诉,无外乎是一些自欺欺人鬼话连篇的东西。 “如果是这样,我倒是能接受,但她在梦中见到的我似乎和现实中的我很相像? 这就令人费解了。” “何止是相象,她对你的描述简直就和现实的你一模一样。因为那根本不是梦 那么简单,她能和你心灵相通,在她的梦境中,你成了主宰,也就是说,她从不怀 疑你们梦中发生的事,她当那些都是真正发生过的。她现在已全然堕入到这个奇怪 的梦中去了,这些梦成了她生命的源泉,她说你在梦中带着她四处游走,每天都发 生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至于说是些什么样的事,她不肯对我说。从有这些梦开始, 她的生命又有了希望。而且,在她还未见过你之前,她就梦到过你,按她的话说, 在一年前她就梦到过你,只不过她那时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是真正存在的一 个人。 在她见到你后,她立刻就惊异的确认,你就是那个曾多次出现在她梦境之中的 神秘客。这些话你可以不相信,或许当着是她的痴言梦语也罢,但有一点,也就是 我需要证实的,她知道很多有关你的秘密,这些秘密如果真能得到你的印证,那这 就是一个无法解释的神奇现象了。反之,就只能当作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胡言乱语。 “ “你相信?相信她所说的有关我的秘密?” “对,我信,我了解自己的病人,这两年以来,我和她之间早已不止是医生和 患者间的关系。我爱她,就象爱自己的女儿一样爱她。” “我不信,这太离奇了。” “这世上有太多的离奇是世人无法解释的。” “好吧,你说说吧,有关我的秘密。” 我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那时在我想来,即然顾萍是个精神病患者,那她所说 的我的秘密定也是些不着边际的幻想,不妨听听也罢。 “你二十岁之前,经常和一个叫小霞的女孩去爬锦雁塔,对吗?”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说就我的相貌顾萍可以从见过我的人嘴里得知的话, 那我二十岁前的事,断然她是无法从别人嘴里得知的。我惶惑起来。 “对。” “你最近和未婚妻吵架,连婚事也耽误了,对吗?” “对。” 真是咄咄怪事,我就象被某种奇特的力量慢慢引入一个奇异的神秘境地,我带 着惶恐想要逃开,身子却已被怪异的力量吸住,无法脱身了。 “你的父亲在文化大革命时因为你母亲成份是地主,怕影响仕途,和你母亲离 婚,那时你才一岁。所以你至今也不肯原谅他,对吗?” “怎么可能?连这她也知道?” 我的血液流速大概达到火箭升空时速。 “好了,她就肯对我说这些了,现在,你怎么想?” “太不可思议了。” 我向那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所坐的地方望去,她竟不知在何时走了。 “的确是不可思议,就象那些被夸大的所谓的神奇特异功能,而她获得这些秘 密的途径是梦,而且只限于你一个人,她在梦中能和你心灵相通。而这些梦,也就 成了她现在生活的唯一寄托。” “那,你要我怎么帮她?” 不论这些古灵精怪的事发生得有多突然,我还是回到了问题的实质。 “你要知道,如果顾萍在某一日彻底绝望,就是说即使去美国她的眼睛也治不 好,那她断难还有活下去的勇气。我说过,这种希望是微乎其微的,所以如果不在 此前治好她的精神病,那我们失去她就在所难免。” “你的意思是?” 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抓住这个机会,靠她对你的心灵感应,有可能治好她的病,那她就还会有生 存下去的可能。” “但我能做什么呢?她的心灵感应是单方面的呀。” “可是,还有梦,你大概又会感到很吃惊了,我要你进入她的梦境。” “进入她的梦境?我觉得我现在就在梦境之中呢,你莫非还会巫术不成?” “不是巫术,是催眠术。如果你肯信任我,我想我有把握让你进入到她的梦中。 我对催眠术有二十年的研究,这当然不是什么特异功能,而是科学。我要你做的就 是,在她的梦中和她沟通,假如她真的和你心灵相通的话,我就有八成的把握。如 果成功的话,那么你就能对她进行心理治疗,要知道当她在梦中以其最脆弱的一面 呈现在你的面前时,这就是最好引导她的机会。而在现实中,在她发病时,要和她 沟通是绝无可能的。” 我是不是置身在科幻世界?环顾四周,店里已无其它顾客,而我对面端坐着的 戴眼镜的秀雅小女人,在昏黄的灯光下象外星来客般神秘。就连她身上那套很合身 包裹着她瘦小身子的淡蓝色无领套装,也在泛着古怪的光影,似乎一不留神,那身 子就要发生某种无可预测的变化。 我曾在一部斯瓦辛格主演的有关火星人的电影中见过长着三个乳房的怪女人, 我想眼前这个女人不定只长一个乳房也是很难说的呢。 我不得不点了一支烟抽,我本不打算在欧阳面前抽烟的,我知道作为一个医生 一定不喜欢有人在她面前抽烟。但我脑子有些乱,我得理出点头绪来。我想要没有 那些被验证的有关我的秘密,我会把这一切当作是一个荒唐的故事,而欧阳,充其 量是个很会编故事的女人罢了。 “你肯相信我吗?你相信靠这种听来如同天方夜谭的方法,我曾治好过精神病 患者吗?” 在欧阳目光中有一种逼人的期待,那在我看来是无法抗拒的。 “我相信。” “那你肯帮我了吗?” “如果真如你所说,我想既便是为了我自己,为了弄清这些有关我的神秘联系, 我也义不容辞了。” “但我不得不告诉你,这有可能造成你的心理紊乱,造成你诸多的生活不便, 比如,你会失眠,会突然忘掉一些事,会吃什么也没味口,而且可能要好几天过后 才能正常起来。” “没问题,你说要怎么做吧?” “现在离顾萍赴美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在随后顾萍犯病的半个月里,你必须 抽出几天的时间和顾萍睡在一起,当然,我就守候在你们身边,我把你们一起催眠, 而在梦中你怎么把握,怎么让她彻底摆脱抑郁,那就全靠你一个人的力量了。” “这当然没问题,但我还是很怀疑,就因为她对我有所谓的心灵感应,我就能 和她做同一个梦吗?这怎么解释呢,听起来实在荒唐的很呢。” “我无法用合理的分析来向你解释,我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但我能百分之 百确定的是,如果美国之行又是一次徒劳的话,那顾萍将自杀是毫无疑问的事,在 这五年中她已呈受了太多无功而返的打击。她的精神病在我的治疗下表面看是渐见 好转,但真正在实质上是越滑越深,如果不治好她的病,可以说就算她的眼睛好了, 我也很难保证她不会彻底的疯掉,如果没能治好呢?那现在我还能预见和阻止她自 杀,到那时,就谁也无法阻止了,就算她不死,她也会彻底的变成疯子,那时候谁 也帮不了她。所以,现在就算有微乎其微的希望,就算这种做法有多么荒唐可笑, 我们也要去试试。” 几天以后,当我第三次见到顾萍时,她竟已全然不再认识我。 我是在她的卧室见到她的。房间里布置得很简单,一张床,一个挂衣橱,一个 没有镜子的小梳妆台,还有一套组合音响。 在她床上,躺着三个玩具,一个是史诺比,一个是白雪公主,一个是机器猫。 我记得我曾经很喜欢看日本动画片《机器猫》,那时顾萍一定是个幸福的小女孩, 既没失去母亲,也没失明,和我一样,每当到了傍晚六点半,就端坐在电视机前看 可爱的机器猫登场,不同的是,那时我十九岁,而她才五岁。 顾国辉把我们带到顾萍的卧室,他走到坐在窗口的顾萍身后,叫了一声“萍萍”。 顾萍扭过头向身后望来,眼睛痴呆且暗淡无光,就象游魂的双眼。 “是谁呀?谁叫我?史诺比吗?不象史诺比的声音哦。” 她喃喃自语后,又趴在了窗口上。 顾国辉一脸无奈的苦笑。 “顾萍,是我呀,我是陈灵,我们上次说好的,去山上看枫叶,忘了么?” 我走到她身边,试探着问道。 “叮当,你说胡话了,这么冷的冬天,哪来的枫叶?你没看那些兰花们都冻得 小脸红红的呢,多可怜呀。” 顾萍竟把我当作了机器猫。 “你看,她每半个月都是这样,最困难的是喂她吃饭,一天一小碗饭,张阿姨 要喂四五个小时,也就是肯吃几口罢了,也不肯睡,就是对着窗外的兰花自言自语。 所以只有靠催眠法让她睡,再给她输些葡萄糖,以维持她的生命。前年刚发病时, 整月都这样,亏得找到欧阳医师,经过一年精心医治,才让病慢慢好转。但要是一 天不治好这病,而她眼睛又好不了,再失却最后的生活信心,恐怕她又会彻底的崩 溃,而那无异于慢慢步入死神的怀抱,要那样,命运对我实在是太残酷了,我实在 是太爱她了呀,只要她还能活着,对我来说比什么也重要。我在五年前已失去了爱 人,老天没有理由再让我失去女儿的。” 顾国辉说得动了情,一个堂堂男子汉,竟潸然泪下。他握住我的手,又道, “陈灵,如果你真能帮欧阳医生治好萍萍的病,那我会对你感激不尽的。不管成不 成功,我会先给你一万块作酬金,要是出现奇迹,真能治好的话,我给你十八万, 你看如何?” 我的手这次被他握得疼得厉害,我本想谦让着说,谈什么钱呢?我和顾萍本来 就是好朋友的。但我手一疼,就说不出话,只是很肯定的点点头。 我敢说我并不是个贪财的人,但他开口竟是十八万,我本是个凡夫俗子,怎能 不动心呢?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