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顾国辉离开时,轻轻的把房门关上,把我,欧阳白莎和顾萍,关在了黄昏充满 淡淡兰花香息的房间內,这兰花香味来自何处,我不得而知,究竟是不是兰花香, 我更不得而知,或者说这种香气只是我想象出来的,其实并不存在,也有可能。但 随后发生的事,却完全跟想象无关。 欧阳搬了木椅在顾萍身边坐下,我也在一张木椅上坐下,这是佣人张阿姨刚刚 搬进来的。 欧阳用极轻柔的语气或者说是用一种装出来的童声对顾萍说道,“萍萍,认识 我吗?我是白雪公主。” “你好,白雪公主,你今天来早了,蝴蝶们还没起床呢。” 顾萍答道,却看也不看欧阳一眼,仿佛她全部的世界,就是窗下那些兰花。 “今天,蝴碟要带你上哪呢?能带上我吗?” “今天要去长满熏衣草的乡村呢,有很多山羊有很多峡谷的乡村,当然不能带 你去,它们不认识你,你会吓跑它们的。” “那你又是怎么认识它们的呢?” “嘘,这可是秘密,不能说的。” “可你看,我手心飞来了一只美丽的金丝雀呢。” 欧阳双手作捧起状,我仔细看去,当然是空空如也,哪有什么金丝雀。 顾萍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她楞楞面对欧阳那双捧起的双手。 “你骗人,什么也没有的。” “怎么没有,你看呀,它是金色和绿色相间的,小翅膀还在冲你招手呢,过来 呀,过来呀,萍萍,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呀。” “是它在说话吗?” 当然不是,不过是欧阳变换了一种尖细的假嗓音,我想欧阳不但是一个好心理 医生,而且还是一个很棒的儿童话剧演员,只是那声音的确有让人昏昏欲睡的感觉, 这就是催眠术吗? “是的,是我呀,我是小金丝雀。” “小金丝雀?我不认识你呢,你要对我说什么秘密?” “那你看到我了吗?” “看到了,你快说吧。” “我去了那个长满熏衣草的乡村呢,那里有一只很会讲故事的老山羊,它说它 去过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是吗,太好了,你快带我去见它好吗?小金丝雀?” “我来就是要带你去的呀,可是天黑了,而且我的翅膀在来找你时给风刮伤了, 我要休息呢。你能让我睡在你的床上吗?” “当然能,你伤得重吗?要不要看医生呢?我带你去好吗?” “不用,我最怕看医生呢,要打针的,我睡一觉就会好的。” “我也是,那就不去看医生了,你快去床上睡吧。” “不行,我要你和我一起睡呢,我怕冷呀,一个人睡会很冷的。” “好的,小金丝雀,那我们一起睡吧。” 顾萍起身走到床边,展开毛毯,说道,“小金丝雀,你快钻到毯子下面去吧, 会很暖和的。” 欧阳跟在她身后,随即坐到床对面,说道,“我睡下呢。你也快睡下来呀。” “好的。” 于是顾萍睡下。 “那里很远吗?” “很远呢,要走好长的路。所以我们别再说话了,好好睡好吗?要休息好明天 才有力气赶路的。” “好的。” 顾萍很快就睡着了。 欧阳待顾萍睡着,就朝我走来。 “好的,现在我们开始吧。你闭上眼睛。 她站在我身前,用极轻微的声音对我说。 我正襟危坐,闭上眼睛,想着要被催眠,有一些兴奋起来。 “好的,现在你放松,你开始想象,你从月亮上往下坠,在夜空中,你轻飘飘 的往下坠。” “从月亮上往下坠?呵呵,很有诗意呀。” 我忍不住笑了,看了刚才一幕童话,我早有笑意在心头荡来荡去。 “请你别笑,这不是开玩笑,你想你所做的有关一个小女孩的生死,你还能笑 吗?” “哦,对不起。” 我止住笑,心想,还为了那意外的一万和诱人的十八万。我开始努力的想象起 来,这并不难。 “在夜空中,你看到很多闪闪发亮的碎片在你身边飘来飘去,有些碎片落在了 你的脸上,你感觉凉爽极了。” 欧阳悠悠的说着,手握住了我的手,手心贴着手心,我的确感觉到了一种凉爽, 那凉爽来自于她的手心,从我手臂传递,直达胸臆之中。 “你往下飘着,极慢的往下飘,你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夜鸟的鸣叫,尖尖的传来, 到你耳边时已是细细碎碎,就象蟋蟀的鸣叫。已经能望见乡村瓦屋窗中透出的烛火, 还有轻风中飘来打更的声音,有人在叹息,那是老人入睡后的叹息……” 我感觉到了温暖,这是从欧阳手心传来的温暖,这种温暖催人昏昏欲睡。我能 看到并感觉到她轻声诉说中的全部,我似乎已身处于那些细节之中。 “……婴儿的啼哭声嘠然而止于母亲哼的摇篮曲中,母亲打了一个哈厌,伏在 摇蓝边睡了,婴儿的呼吸声细弱而均匀,房间里飘着奶香,灯灭了,四处静得出奇。 你坠落在草堆中,软绵绵的草堆,你感觉从未有过的舒坦,你的身子在暖融融的从 温泉中升起的汽流中化了开来,象夜来香般化开,化开,化开……” 在我入睡前的一瞬,我有莫明的焦躁和困顿,就象听到那支音域宽广,无边无 际的叫BIG SMOOJE MOUNTAIN 的乐曲,我感觉我真的就要在那神秘的木笛声中化了 开来,我感觉我在那如泪雨缤纷的音律中已然化了开来。 那是谁的眼泪?谁的?我悲从心起,永无答案。 可这却是一次很失败的尝试,我在梦中,连顾萍的影子也没见到。 我落下之处,是黑夜中的一个寂静峡谷,我刚走几步,脚下的枯枝枯叶被踩得 哗哗作响,一群夜鸟从几棵陡大的老樟树上被惊动得扑朔朔飞起,转眼飞得无影无 踪,几声凄凉的鸣叫从远空传来,从远空湮灭。 我继续踩着哗哗作响的枯叶朝前走着,一会儿走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市镇。 市镇上的人很多,竟都是明朝打扮,那象是一个节日,街上到处挂着灯笼。我 挤到一个戏台前,戏台上正演一出伊咿呀呀的戏剧,几个年轻女子涂成大花脸,穿 着透明的薄纱,私处隐约可见,围着一个大花脸的半裸丑男捉弄调戏。颇觉奇怪的 是台上戏子们的戏服竟颇象现代人的打扮。那男子丑态百出,台下叫好声一浪一浪。 我看不明白,问旁边一人,那青衫客告诉我,台上的男子是一个大贪官,那些 女子是他的妻妾,正在上演他的家庭淫乱丑剧。 我看得索然无味,又到一个戏台,这回台上人的服装更是和现代人相象。演的 是太子党欺压百姓,台下的人早已义愤填膺,当演到太子党为强霸人妻,把人夫毒 死竟被贪官判无罪时,台下人按捺不住,竟跳上台追打演员,那可怜的演太子党的 演员转眼就被撕成碎片。一片混乱中听到有人议论,几百年后的人怎么这样?比现 在还无法无天的?真是可恶。 我一听忙低头躲开,我就是现代人呀,靠,真他妈丢人现眼。 走到每一处戏台,竟都在演类似的戏剧,比如精通吹牛拍马的小人高官得做, 为民作主的清官却被排挤,以至买官卖官大行其道,到最后无官不恶,无官不贪。 比如在这种社会中人们道德沦丧,是非颠倒,贫苦勤劳的农民低人一等,各色妓女 猖妇却被奉为贵人。比如奸商假货大行其道,打之不尽,越打越烈。法律可紧可松 可有可无,名为法制,实为人制,全为有权有钱的人说话。 我看得满身是汗,正想找个无人处静静,突然有人向我一指,大叫,“这家伙 就是几百年后的人,没错,他穿的正是那时候的衣服呢。” 这一叫把我吓得心惊肉跳,立刻有人向我扑来,我没命的逃,刹那间我才真正 领悟“恨爹妈没给我多生几条腿”的深刻含义。后面黑压压一片的人追,好在我少 年时加入过校足球队,腿也长,跑得飞快,得以逃脱。我又逃到了峡谷中。 惊魂已定,羞愧难当中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个精光,坐在一棵老樟树下喘粗气。 突然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叫我,“陈灵,陈灵!” 我四下张望,却不知声从何处来,声音很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是谁的声音。 “陈灵,陈灵!” 叫声不断,我茫然的四下寻找,突然一脚踏空,竟从山涯上往万丈深渊里坠落。 我想我是死定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