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叶青的广告公司比我想象中规模要大,十多个员工,个个都很年轻,在穿着上 也不象其它公司那样讲究统一,我就象走入了一个缤纷的舞台。 叶青说:别小看了他们,在这行他们都做了很久了。 我哪敢,自己在这行是一窍不通。 “慢慢来,刚开始我也不懂的!”叶青安慰我。 叶青是老板,她这个老板做得也辛苦,不仅自己要设计图纸,打样,还有各种 的应酬。 我知道做生意应酬是免不了的,跟着她出去了几次,愈发觉得她的辛苦了。 叶青的精力总是很旺盛,常常熬夜通宵,第二天仍是精精神神的。但是,也有 例外的时候。 “做女人很难,做一个生意场上的女人更难。这话不是没道理。”她不无感慨。 慢慢地,我喜欢上这种时间随意而又很有创意的工作。也开始设计一些比较简 单的,或是参与他们的工作。工作餐总是十几个人一起在固定的饭馆。在他们之中 我发现有个男孩儿对叶青特别关心。 他们叫他小白。小白有张可爱的娃娃脸,一双眼睛总是充满理解。关于叶青的 许多事居然都是他告诉我的。 他是叶青第一个员工,也是这里的主设计师。 “我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欢上她了!”小白很坦然地说:“跟她在一起,总会 让人忘了烦恼。” 叶青的确是有这本事,她最绝的是,无论有多不开心,多大的烦恼,第二天一 早准放到脑后去了。她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人活着,要紧的是快乐,对得起 自己!所以每次见到她,总是一副没心没事的样儿。让她身边的人不自觉得轻松起 来。 我就做不到。 小白一直默默暗恋着她。我以为叶青不知道。 “我知道她有爱人,我只想分担她的快乐和她的不快乐。” 最初的关于那个“老头儿”的事也是他对我说的。 “其实青姐跟他真的没什么。”小白比叶青小二岁,这也是叶青总把小白当弟 弟的原因。 “步先生喜欢青姐是因为她象极了他过去的恋人。他跟青姐的一年合同也不是 别人所想的那样。青姐那时刚开始创业缺钱,步先生提供了一定的资助。后来青姐 就说要报答他,步先生说那就给我一年时间。这件事,从头到尾青姐都不曾隐瞒我。 别人不懂,我是懂的。” 叶青终于带我去见她口中的老头。 在华宾看到他时,他只穿了件很平常的家居服,是那种没有领子、对襟的。他 给我的感觉是一首老歌,啊,怎么说呢?他是生活在过去的年代里的,而且一直未 曾走出,也是他不想走出吧? 在听了小白和叶青关于他的故事之后,看到他前,就已有了一种敬佩。 他对感情的专一、执着很让我感动,这是我们这一代所缺乏的。 他爱叶青,只因为她实在像极了他过去的恋人。 我拿着他过去恋人的照片与现在的叶青对照,真的是像,我都分不清哪个是哪 个不是了。只是像中的女人穿着旗袍,有一种叶青所没有的优雅,和那种年代人特 有的沉静美。 他初次见叶青时,叶青正好穿了袭旗袍,端着酒杯浅笑着向他走来时,他恍惚 间以为是他的恋人回来了。他邀叶青跳舞,跳得是一种很难掌握的探戈,但是他跳 得很好。 当天全场跳这种舞的也只有他跟她。 叶青说他很有风度,比不得现在的人。他的涵养和包容也不是所有人能学得来 的。象他这样一个人就算没有钱,也会有许多女人喜欢的。他选择了她,其实应该 说是她的幸运,从他那里她学到的比付出的多多。 “那小川呢?”我问。 “他?”叶青不置可否。 “你是爱上步先生了?” “也没有!不过,我对他有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关心与依赖。在上海,我有今 天,都是因为他的扶持。”叶青毫不隐瞒,“他初时对我提出那个条件时,我还当 他是疯了。”叶青笑笑,“你知道吗?他年青时画画得很好,给她画过一张画,出 去的匆忙,也不知遗失在哪儿了。为了弥补,他曾让我给他做模特,简,你不会想 象得到,那段日子是我最为沉静的日子,我就站在窗前,他温柔的关注着我,每一 个细节,每一个表情,每一份心思。而我的人影也就在他的笔下日益凸显出来。画 出来后,第一次感觉自己是个真正的女人。 他给我的真是太多太多了!而我只能给他一个记忆。 那一年里,他什么也没要求我做。倒是我自己有次很冲动地想把自己交给他, 他拒绝了,他说自己已是一个迟暮的老人,来日不多,不想耽误了我。可是我那时 是真的想爱他的。 我们经常去的地方就是现在上海所剩不多的四合院。他让我送他去,然后自己 就在那儿坐上半天。” 我想叶青自己并不是很清楚,她在看着步先生时眼中的目光是炽热的,而步先 生看她时则是坦然的,含蓄的。 她在他面前表现出一种不常见的矫情,无论说什么话总想得到他的认可。他说 得很少,大多时候都是在认真的倾听,对她的关爱也是含蓄的。 与他相处久了,你会忘了他是个上了年龄的老人。我就是这样,看着他与叶青 在舞池里翩翩起舞时,我也陶醉了。 “他这次来显得精神不太好。”回去的路上,叶青忧心忡忡。 他只逗留了两天,临走,提出最后一次去看看四合院。 “老了,真的老了!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他叹息着。 “不许你这么说!”叶青红了眼。 叶青那天下午就一直陪着他。 他上飞机前,握着叶青的手,迟迟不肯松开。 “他可能不行了!”叶青再一次的表现了担忧之心。我发觉她的声音很不是味 儿,她哭了。 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哭,我不知所措,心里也哀哀的。 果然不幸被她言中。他到日本后三天,就病倒了。 “我要去看他。”叶青坚决地说。 我知道她此去不仅要面对失去他的痛苦,还要面对那一家子仇视她,把她当作 掠夺者的人。 “我陪你去。”我说。 “谢谢你。”她抱住了我。 我们住在宾馆里。 之前已去看过他,他很不好,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他这次是真的好不了了。叶青 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哭出来,他让她唱歌,她唱了,她的声音本来就不好,这样子唱 更是比哭还难听。 你虽得真难听。雅子唱得比你好多了。他笑。 雅子是他过去的恋人。 我当然比不了她。叶青充满妒意的说。我知道她不过是逗他开心。 你们都是我所爱的女人。他说。眼中有一颗浑浊的泪。 然后他赶我们去休息,说我们刚下飞机太累了。 叶青先是不肯走,我说,明天也可以来,她才不舍地走了。 晚上我们刚洗了澡,相对无言时,电话响了。叶青籁抖了一下。惊惧地盯着电 话机,仿佛那是恶魔的手。 你去接吧。她的声音里满是无助。 喂。我的声音听起来很空洞。 喂,我们是医院。我一听说是医院,立刻紧张起来。看一眼叶青,她那样子真 让我担心。 他死了,是吗?叶青快要哭出来了。 不,还没有,不过,我们得快点去。我故作镇静的,我知道我现在不能慌,叶 青现在全都靠我。 一路上,我们都各自祈求着,谁也不作声,一直催促着司机把车开快点。 没事的。我搂着她。 简,我现在才知,我是真的爱他的。我真是傻,为什么不早点发觉呢? 我们还是迟了,到医院时,我们听到哭声夹杂着争吵声。不过争吵盖住了哭声, 显得很不谐调。 叶青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怪不得他会心凉,人刚死,就吵着分财产了。 律师也一早请了来。 叶青想出去,律师喊住了她。 她没想到他竟然把财产全都留给了她,他跟她签过合同,他已付给了她一大把 钱,今生她都不用为钱的事犯愁。然而,他居然把所有财产都给了她。 除了她,还有那些人都震惊于这个事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活该!我在心里骂。 叶青很快平静了,她镇定自若地签了名。全然不顾那些家伙的眼神,要把她生 吞了似的、歹毒的。 然后她又做出了一顶决定,大大出乎所有的意料,不过,这才是我所熟悉的叶 青。她把所有的财产都捐给了慈善机构。以他的名义。 他说过,他跟他的恋人都是在孤儿院长大。 她看着他们,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她总算为他做了一件事。 她只要了他的骨灰,这个当然谁也不会跟她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