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魔鬼张麦田在一个周末的早上醒来。他有点厌烦地摸索着吵醒他的寻呼机。昨 夜梦的尾巴还残留在寻呼机所带来的现实里。房间里游荡着一股沉睡了半夜的梦的 气味。 昨天晚上,他被一阵摸索弄醒。在黑影里他蒙蒙胧胧感到那是一个身体就在他 的身体上方。并且一股咻咻热气扑面而来。他扭开床头的台灯,光线照亮了段林山 一张迷惑而惊讶的面孔。他问段林山干什么!段林山回过神来,脸上不尴不尬,迟 疑了一下,慢慢退到床下去。在灯影里段林山说:“我撒迷怔呢,睡得太香了,不 过你的睡相很美,我说真的。”一边说着一边早又倒回自己床上睡去了。 他兀自闷了一会儿。扭关了灯却一时睡不着。他已经明白了刚才的事体,有些 事情总让人感到混乱不堪。迷迷乱乱中他上了一辆公交车,在车尾部,剧烈的颠簸。 他的身旁坐着一个人,后来那人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香甜地睡着了。他蓦地记起 来了,原来他就是石经理,他们刚从外县代销店回来,在县里,他还碰上了一个朋 友,并委那朋友帮助消化那批机器。这是在回来的车上,石经理累了,现在靠在他 的肩膀上睡着了。一个平日里那么坚硬的男人,甚至令人厌恶的精明鬼,此刻,头 歪靠着自己,无思无虑,充满信任,像一个漂泊已久终于归家的孩子,卸掉了一切 压迫心灵的行囊。依靠使他也变得温柔起来。他笔直地坐着,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 样紧张,随着车的颠簸而颤动。他像一个母亲,给了归家的游子以最大的温柔。 突然,他又感到时空在颠倒错乱,他又像在沼泽地或森林里行走。脚步一深一 浅,树木擦身而过,枝杈阻挡他又侧身让开,撞弯的枝条频繁地打中他身后的空气。 他跑了起来。一边奔跑,一边喘息。整个空气像一个整体,剧烈地起伏,剧烈的起 伏使他不知所措。于是他在混乱中飞了起来。 半夜的折腾使他比平日更加懒散。 传呼是何月打来的。她第一次正式约会他去中山公园。他此刻还在梦的余味中, 很容易想起了母亲的一句话:她不图你的什么会平白对你这么好?不图名利,不大 早起! 母亲作为一个女人而强化了女人优美行为的目的性,令他感到十分反感。母亲 的话是针对另一个女孩说的。事实上,即便那个女孩真如母亲所说,有功利目的。 他也不愿意听到母亲这样说。尤其母亲说话时的那种诡秘态度,把女孩的美剥脱得 几无所剩。其实,理解和误解相距并不遥远,隔着一层窗户纸。对一种事物的解释, 表面上差异不大,实则天壤之别。区别在于母亲的生活性,而他则坚持生活的诗性。 由之,在对世界的解释上,他和他的母亲处在两个决然不同的世界。女孩的行为总 是诗性的。女孩之美的伟大处即在于她把诗性美化入在日常之中,成为日常的常在。 从此,生活之重成为生活之轻,人们无需把信仰寄托于上帝,而在生活之中即可完 成心灵的皈依。 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来,光线中飞舞着无数的生命。他终于感到了现实的近在眼 前。白日和黑夜是这么不同,以至于他的思维也如黑白一样分明。 他清了清脑子,略事装束,便如约赴会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