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 我曾经说过,麦田像一团雾。是一团,而非弥漫的。不仅李雪梅,何月,刘平 平以及左总,石经理,欢欢等人有这样的感觉,甚至他本人,也是这样的感觉。他 并不了解自己。尽管,不同人对他有不同的感觉,但他的雾态却是所有人共同的看 法。什么原因使他像一团雾?或许,是因为他的思考。思考使他成了一团雾,而停 止思考没准儿反会使他澄静起来? 他想起了曾经对母亲说过的一句话:要想理解他,就得研究他。研究?他一个 微不足道的人,有被研究的必要吗?在这个世界上,他是卑微的。他有这个自知之 明,所以这句话,这样的话他只对母亲一个人说过。再强权的母亲,也会原谅儿子 做过的一切。他敢于对母亲说,却从未将之向其他人提起。他是生活的参与者,永 远的落后,而不愿意争先。但是他渴望被研究,实则是渴望被理解。而被理解,对 于一个热爱思考的青年来说,似乎不算是过高的要求吧。他在要求理解的时候,使 用了研究这个词。研究一词,说明了他被漠视的沉重,以及身在雾中的困窘之深。 可是,这个匆忙的时代,有谁会去研究一个没有研究价值的人呢?!理解,有什么 必要呢! 他在雾中行走。他渴望走出这团迷雾。一段时间里,澄清迷雾,几乎成了他生 命中最核心的关注。在这里,如果我对他抱以善意的理解态度,那么,我可以说, 他作为一个写作者,对于雾的关注,除了是对他自身的关注而外,还是对于生命存 在的关注。他身在雾中,从而雾成了凌驾于他生活之上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或 许正是这个原因,迫使我中断了对他情感的叙述,而插入了我的擅自猜测。 接下来,我想,他日常生活的焦点,甚至可以说是对自我的认识。身处躁动的 季节,他真是这样想的吗?或许,是我的偏激误解了他。事实上,这些日子以来, 我感觉他还是浮躁的。浮躁:因为冲动被压抑,无从宣泄而导致。表现为一种困闷 不安和手足无措。它暂时不会破坏什么,却是一种尖叫。浮躁是尖叫的一种形式。 他对我说过,他想作为一只鸟,在天上飞,可是因为周围的空气很稀薄,最终 只能坠落在地,做了一只麻雀。那个时候,他说话时眼望天空,不甘心,因而对于 飞翔还心存向往。而如今呢,我无法判断。母鸡产蛋后的鸣叫,希望引起别人的注 意,是一种炫耀,更是一种张扬:无可奈何的张扬。在确认我无法判断之后,我的 感觉如此。 反过来看,他不被理解,他就理解别人吗?他说他努力了,为了别人理解他, 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去理解别人。可是,真如他所说,他尽力了吗?现在他不在场, 我的追问不会刺伤他的自尊。我并非故意地使他难堪。我可以换个说法:他想理解 别人,可是并未付出真心。他的理解,是一种保守的理解。因为他的心中有一种牵 制力量,在他亲近别人时,那种力量便从中作梗。那力量是一种戒备和自卫的本能。 在他面对李雪梅时,这力量出现了。那么面对何月呢? 长时间身在一种境况,境况使人产生的思想和情绪,沉积在人的心里,形成为 一种习惯,之后那种习惯便会以沉默的方式使人无以抗拒甚至不由自主地行动。他 长时间身在雾中,如果按我上面的分析推论,面对何月,莫非也是难以摆脱雾的困 扰? 在难以找到答案的时候,强作解释,往往会导致误解。在事情还在发展之时, 我需要的是一种幽默:善意地平和地闭目以待。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