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当我出了火车站的时候突然整个人多给懵了,好象一下子来到了一个完全陌 生的地方。 这里是我的居住地,可现在也许是因为适应迅速发展的社会主义,火车站外 表已经被拆的面目全非,马路边是到处被挖的七洞八孔的,一些有点年龄的房子 好象被忽然而来的一阵大台风刮的烟消云散。街道上堆着乱七八糟的砖头和废弃 以快腐烂的木快,不时弥散出难闻的味道。 因为火车站要改修,在外面露天的地方搭了几个很大的僻雨棚供旅客休息和 等车,感觉就像是非洲难民营似的。这里是个江南很重要的车站要塞,每天都有 很多旅客流动量,而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也是靠铁轨才撑起来的,据本地老表说, 这里以前是个贫瘠的小镇。这城市一半以上的人口是从别的地方迁移过来的,所 以在这里几乎很难看到一个纯粹的本地人。 对于土语繁多的江西来说,这里是普通话的发扬地。 这个火车站外面有一个标志性的雕塑,那就是一只似欲展翅飞翔的灰色的铜 鹰。对现在来说整个火车站就算是这个老鹰幸免于难,还一如既往地一个劲的想 自由去,可忙和了十几年也徒劳无功。我久久站在老鹰底下,看着它那副永不摆 休的样子,心里起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激动。不知道是这个原因还是因为我马上要 见到阿目了?我不太明白,总之心里有一股力量不断捶击我的整个跳动的心脏。 我本来是按阿目信上的地址去找,但我不知道在那里坐车,我以前根本就没 听过信上的那个地方,我焦急又茫然的在火车站外面徘徊。拿着地址不断问出租 车的司机,他们不是一个劲地摇头,就是不屑地丢下一句“不知道,好象很远的, 打的去吗?”我无奈地走开。 后来是一个开出租摩托车的告诉我,他是个本地老表,他说其实这地方离这 里不是很远,但是要从这里到别的地方坐车。对于他的帮助,我只有坐他的摩托 车给以报答。 他载着我在附近街道转了半天,我看到他那股执着的劲头也许是想让我领略 一下这个肮脏不堪的城市的风貌。我本来想问一下他到底要干什么,可想想也只 有他知道在那里坐车,我也就只好摆休了。他在那几条我闭着眼睛多可以走出来 的街道各逛一篇之后在一座大桥旁边停下,然后咪着眼对我说,“到了,前面那 辆敞蓬的大三轮车就是去那个地方的,10元钱。” 我突然感觉他脸上露出的笑容类似于奸笑。 我想他一定把我当是从外地来的人,这里的出租摩托车司机是经常这样骗外 地的旅客的。我看了看他那张颜诿的脸并不想再说什么,反正这世界哪里多有这 样的人,能骗就骗能朦则朦。厚颜无耻是人的本性。 这时不远出的那辆敞蓬的大三轮车旁边的一个短小的中年人向我招手,“小 伙子,去哪里?。” 当我一告诉他地方,他说,“上车,很快就到的。” 我看了看那车,就像一只颓废不堪的老牛,敞蓬好象是墨绿色的,但已经看 不见它的本来颜色,上面粘满了泥污以及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粘和物。车身 不大,里面只有两块长木板的座位是按两边各固定起来的,这辆车最多也可能坐 得下12个人我心里这样想到。车里已经坐了4 个人左边2 个右边2 个,他们在聊 天。 过了一会一直没有人上车,车上的人一直在催司机我上车在左边坐下,在我 对面坐着一个大约60到70岁的老人,他脸就好象被涂上了一层灰黑色的漆,上面 布满岁月刻下的年痕,戴着一顶看起来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土黄色的毡帽。他身边 是一位看起来有50多岁的老大妈。在我身边坐着一位小男孩,和一个中年妇女, 他们也许是母子俩。在中间那条走道上放着一个装有东西麻布袋和2 个篮子。 司机最后终于放弃等客,发动了车子。 经过一段平坦的水泥路之后,只感觉那车突然好象被手雷弹炸中一样开始左 右摇晃,司机紧紧抓住车把手,随着敞蓬的大三轮车一摇一摆,使我一下想起在 电视上看到的坐在野牛背上的西班牙训牛师,感觉随时多会丧生。 “这路多修了好几年了,还是这个样子。”老人说“一直多这样,上面当官 的说要我们老百姓克服一下。”大妈压低声音好象在说一件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上次我们村开来了几辆小轿车,是来抓计划生育的,在计划生育动员大会上, 有个挺个大肚子的大官说,过段时间要修路还要我们集资呢。” “每次多这样说,我看没有那次实现过。”妇女俨然地说“我们村因为这条 路多被莫名其妙地收了不少钱了。”老人有点愤慨,“可还不是这样,这又不是 他们家的路。” “上次计划生育,我们隔壁的老王家房子多被拆了,还把那台新买的彩电给 砸了。”大妈头尽量往妇女那边凑,“是说老王的大儿子的媳妇在外面偷生了一 个小娃,其实他大儿子只有一个3 岁的女娃,后来一直就没生了,可是上面的官 说有人举报,说他儿媳妇在外面还生了个娃,真是没办法。” 妇女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可我们又能怎样呢?” 小男孩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看着母亲老人从中山装的大口袋里拿出一包没过 滤嘴的“大前门”香烟从里面抽出2 支对我说:“小伙子抽根烟。”然后他耿厚 地看着我,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不会嫌弃太差吧。” 我感觉心里一热,我很久没见过这样的笑容了,以前我在我外公脸上见过, 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谢谢。”我伸手接过烟老人用火柴搽燃香烟,深深吸了 一口眼睛沉滞的看着前面,烟雾漫盖了他的脸,“哎,如今世道就这样,老百姓 的东西和命多是不直钱的呀。小伙子你是读书的吧。” 我点了点头用打火机点烟“小伙子你在哪里读书呀,看你就像个斯文人。” 妇女笑着说“我学校离这里有点远。” “读大学吗?”大妈问“是的。” “啊,真厉害呀,要花不少钱吧。”大妈脸上的露出长辈特有的笑容“有出 息,将来可以当官,不像我们一辈子就这样,现在也只有你们这一代,我们的年 代已经完了。”老人感慨地说我看他们投过来那慈爱的目光,我脸一下红了,我 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尽量露出微笑看着他们。 敞蓬的大三轮车一摇一摆地在坑坑洼洼中踌躇前进,天空已经开始慢慢的昏 暗下来,几只莫名的鸟飞过,给昏沉的天空划下一丝生气。坑洼路两旁是已经收 割了的稻子留下的以快腐烂的灰黑色的稻草根,还有的是种着嫩绿色的油菜苗。 不远处是黑蓝色的小山仿佛是抗人战争时期日本鬼子的暗堡。偶尔间有一个小村 庄那里的烟囱正袅袅地向上冒烟,大三轮车缓慢地把它们丢弃,随即又不断重复 着眼前类似的情景。 车子在一个村庄的路口停下,妇女和孩子下了车。那小孩对我摇摇手“再见” “再见”我说妇女对车里的人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付给了司机钱,车子又一 摇一摆地继续前进。 我从上衣戴里拿出烟给了一支给老人,他点头接过,“你到的地方就在前面, 过30分中后就到了。” “去亲戚家吧,小伙子。”老大妈说“是的。”我含糊地答到“我告诉你, 我们村上有个娃也和你差不多大,他去年考上北京的一所大学,可是家里没钱读, 后来那娃就出去打工了。”大妈有点可惜地说,“现在在外面打工很累的,那些 老板又看不起我们打工,听他说有时候还睡在火车站的过道上。唉!” “读书以后出来好,坐坐办公室,不用像我们一样天天日晒雨淋。”老人说, “而且我们那个时候想读书多没有钱读呀。” 我终于到了我的目的地,但我心里一直不平静,在车上短短的谈话使我有点 痛的感觉,就好象有什么东西在一口口咀嚼着我的心。我久久地看着那辆敞蓬的 大三轮车远去,看着老人大妈的脸消失在我的视野中,但我一直没有向前迈步, 在他们身上,我感觉到一种无奈与淳朴,一种抱怨与希望,我感觉时间正一点点 地向后推动,仿佛回到老人那个年代,那时我会是怎么样呢?我不敢去,也无法 想象。不管在那个年代,大鱼吃小虾是会一如往昔地存在下去,或许有那么一天 会到达乌托邦,但会有那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