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晋王杨广 这个时候,杨广率领大军正在星夜兼程。 他从十三岁被封为晋王开始,便四出征战,这样星夜赶路并不算什么新鲜事。 他也喜欢这种纵横四海的逍遥称意,甚至于在京城里待久了,都会觉得不畅快。 可是这次,心底里多了一份牵挂,再出门时,便心怀怅怅了。 杨广在马鞍上仰起头,满天的星光冷冷的眨眼,如同她的眼神一样冷漠。说 起来,在他年轻的生命中,并不缺少美丽的女子,家中也早有了数名美姬娇妾,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对陈婉这般情根深种? 若说得不到才会格外珍惜,现下他得到了,却为何更令他牵挂思念? 此时正是隆冬季节,夜来寒风萧萧,更觉刺骨。杨广将披风裹紧了些,不觉 有些疲倦。 却见杨素策马而来说道:“晋王,我看军士们都已走不动了,传令扎营吧。” 杨广摇摇头说道:“不可。听说突厥大军已接近了无定河,我军只有星夜赶路, 明日天明时,才能与敌军隔岸对峙,失此先机,后患无穷。”杨素叹息一声说道: “军士都已疲累不堪。这样下去,就算到了沙场,又怎能上阵?”他略略一停, 又说道:“不知道汉王到了哪里,能否与我军在无定河相会呢。”杨广摇了摇头 说道:“汉王军已经落在我们后面很远了,这一次不能依靠他们。我们二十万人 马就要抵御突厥三十万大军。”杨素吓了一跳,说道:“难道晋王有必胜的把握?” 杨广淡淡微笑:“这一仗凶险无比,只要我们能活着回到长安,已经是万幸了。” 杨素颇有些惊异,他不明白,为什么杨广到这样的时候还笑得出来,前面就是凶 猛如虎的突厥军队,后面的援军却拖拖拉拉根本派不上用场。 他们这二十万大军虽然看起来浩浩荡荡,若与彪悍的突厥军相比,实在是不 够看。杨素虽然也是善战的宿将,这个时候却从心底升起一丝寒意。 杨广看了看他,说道:“你害怕?”杨素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心中忍不住想道:“太子这次分明是想害晋王,却无端拉我作陪。这件事可不能 就此罢休。只要这一仗能够得胜,回京之后自然有他的好看。”他正自心中发狠, 便听见杨广笑笑说道:“若是能够得胜,大功你我各有一半;若是不幸败了,黄 泉路上你我便携手同行吧。”杨素转头看去,见杨广年轻英俊的脸上满是坚定的 神色,不觉心中也渐渐宁定。他伸出手去,与杨广紧紧一握,心中蓦然豪情万丈, 不觉大笑起来。遥遥看去,天边已是曙色微露,无定河也如一条丝带般出现在眼 前了。 无定河原本是个古战场,河面并不宽阔。杨广站在河边,远远的都可以望见 对面突厥军的营帐。 前几日隋军刚刚扎营,突厥军便来侵扰了一次,虽然伤亡并不大,到底对士 气有所打击,这样一来,日后再与突厥对阵,就更加不容易了。 杨素慢慢走到杨广身后,说道:“突厥的达头可汗半夜前来滋扰,白日却不 来应战。分明是想以逸待劳,牵制我军。”杨广“嗯”了一声:“这个达头胡贼, 看来也是用兵的高手,当真不可等闲视之。”略停了停,他又说道:“我已遣人 去请唐公李渊前来助阵了。”杨素心中暗想:“李渊也颇为平庸,他来又能抵得 什么用?”但看见杨广神色间并不惊慌,似乎早有打算,心中倒也不如何焦急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殿下你看,天上浓云四合,今夜必定星月无光。 特别要当心敌军半夜前来偷袭。”杨广望向对岸突厥军队,冷笑一声,说道: “不必等他前来,今夜我们先派遣五千骑兵前去偷袭。”杨素哈哈大笑,说道: “好,我们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杨广又说道:“大营西侧守卫较少,可于此 处安排埋伏。”杨素领命而去,杨广才轻轻叹息一声,在人前他虽然看起来颇为 坚定,似乎早有决断,其实心中也自忐忑不安。 回头看去,隋军的营帐在寒冷的北风中瑟瑟发抖,他心底涌上一丝悲伤,难 道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么?他遥遥望向长安方向,心中便浮起一个美丽的影子。 不觉心中暗暗想道:婉儿,便是为了你,我也要活着回到长安去。 夜色在焦急的等待中,还是渐渐笼罩下来,杨广看着突袭的五千兵马悄然而 去,不多时,便能看到突厥营地中火光腾起,人声嘈杂。 杨素大喜说道:“殿下,得手了!”杨广微微笑着点头,却不说话。又过得 一会,有兵士来报,突厥军派遣一个千人队前来偷袭,已在大营西侧被隋军全数 歼灭。 杨素欣喜万分,大笑说道:“这一次咱们算是大获全胜了!”杨广侧着头想 了想,忽然面色一变,叫道:“不对!”急忙策马向营帐西侧而去,杨素不明所 以,也赶忙跟出来看。却见突厥大军已经如潮水般蜂拥而至! 黑暗中,两军兵刃的撞击声,军士们的呼喝声交相呼应,就在无定河边,近 五十万人马苦苦斯杀着。有人倒下了,血迹飞溅开来,落在敌人或同伴的盔甲上, 不多时,大家都似乎鲜血淋漓。 突厥军毕竟人数众多,慢慢的就占了上风,杨素大呼酣斗,却依然压不住阵 脚,隋军节节败退,眼看着已经难已支撑。 杨广高声大喝,立时策马冲入突厥军中。隋军看见他来,顿时士气大振,欢 呼雷动,已现出败相的军队也渐渐整肃。 这个硕大的战场上,寒风卷地,带起阵阵血腥气息,杨广看见一个个突厥兵 将倒了下去,心中不见丝毫快慰,那种刀剑斫在身体上的感觉,只是让他觉得不 寒而栗。 或许,两军相持便是赌了谁个能咬牙苦忍,杨广知道,此刻隋军兵士早已疲 惫不堪,不过是靠着一点士气鼓舞,才不至于兵败如山倒。 已经苦苦支撑良久,他的气力似乎快要用尽了,手中的剑好似越来越重,沉 重得几乎举不起来,杨广的心中忽然掠过一阵悲伤,他甚至觉得自己快要落败。 他不甘心,十分的不甘心。 虽然号称有两路大军接应,汉王杨谅的军队到现在也不见踪影,而李渊的援 军到目下也没有到来。他部下的这二十万人马如今伤亡已经过半了,难道真的要 死在这里么? 就这么一分心的当儿,一枝羽箭悄无声息袭来,杨广微微分神,箭尖已经刺 入肩臂。杨素看见了,连忙叫道:“殿下,你快下去歇息!”杨广咬了咬牙,回 剑劈断箭杆,却仍不退却,奋力支撑。 自古道,兵家胜负常在刹那之间。杨广与杨素正在拼力抵挡,忽然发觉突厥 军后方大乱。杨素翘首看了看,忽然大喜过望,叫道:“是李渊!”虽然李渊只 带来了两万人马,在这个两方都已疲惫不堪的时候,却十分管用的。突厥军如同 来的时候一样,飞快的撤离了,仿佛钱塘江的潮水,来如雷霆起震怒,罢如江海 凝清光。如果没有这个茫茫旷野上留下的凌乱痕迹,谁又能知道,这里曾经如此 激烈的争战过? 说来也凑巧的很,汉王杨谅竟然也在这一夜到达了,杨广心中明白,或许杨 谅一直在周围驻扎,只等着看他的笑话了。 然而,这突然增多的二十余万人马,这也使得突厥军望风披靡。世间的事情 总是这样,最困苦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帮忙,到了成功的时候,却有一大堆的 人来争功劳。 杨广自笑了笑,不管怎么说,这次总算是大获全胜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从始至终,心底总有一种希冀,盼望着能再次回到长安见她,仿佛就是这种想法, 才使他能够苦苦的支撑。 他在马上抬头看去,今夜的月亮明亮而圆满,那么柔和的俯瞰着芸芸众生, 看尽了人间的苦乐悲欢。杨广心中也忍不住漾起一丝温柔,眼前好似又看到陈婉 的面容。这个骄傲而刚烈的女子啊,她此刻是否也在想着他呢? 这一夜,月白风清,应该又到十五了吧。 身在掖庭之中,连日子也过得糊里糊涂,真个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了。 我忽然想起,在陈国的后宫中有那么多美丽的宫妃,她们日日盛妆,只是为 了等我哥哥来临幸他们,这种悲哀我从前并不了解,现在却已完全懂得了。 自从杨广率军出征,我总是怕他会出什么意外。听到宫人们说及战事,也格 外留心的听。我分明是应该恨他的,却为什么会如此呢。 好不容易,他得胜回来了,隋朝皇帝却又派他到扬州去。听说是因为江南高 智慧聚众作乱,地方官员压服不住,这才命他提前上任的。 他走得那么匆忙,都没有来得及到掖庭探望我。 这一走之后,很久没有回过长安,倒是常听说有晋王的礼物送给隋朝皇帝、 皇后。人人都称赞他的仁孝,就连太子杨勇也比不上他。 虽然他不曾送过我什么礼物,我却知道他并没有忘记我。 他一定是安排布置过的,是以几年下来,都没有人敢来选了我去。我知道, 他对我的思恋越深,日后所要承受的痛楚就会越大。 毕竟我还是应该恨他的。 这一年,长安的冬天来的真早,还刚刚是十一月天气,已经是漫天飞雪。若 是在江南,这个季节还能看到晚开的菊花呢。 我正坐在窗前看雪,忽然看见远远的走来一个人,不用他走近,我亦可分辨, 那是杨广。 他没有变,还是那么英俊挺拔,也依然像从前一样,直直的走向我的住处, 不待他近前,我已经拉开了房门。他站在门边,静静的望着我,说道:“婉儿, 你好不好?”就是这么平常的一句话,却引得我心中一阵激荡。我强自忍耐,淡 淡说道:“有什么好不好呢?日子都是一样的过。”他便笑笑,看着我的时候, 目光多情而执着,仿佛天地间只有我们两个人似的。我心中忽然一痛,却不知道 该说什么才好。 雪下得紧,不一会儿的工夫,他身上就落了厚厚的一层。我忍不住伸手替他 拂拭,杨广忽然拉住我的手,走上一步,将我紧紧抱住,说道:“在扬州的时候, 我日日都想到你。”他身量很高,我的耳朵恰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那沉稳的声 音一响接着一响,却越来越快。 我抬起头,看着他俊秀的面容,他便慢慢伏下身来,双唇在我面上游走。过 了一会儿,他轻轻说道:“婉儿,你跟我回扬州吧。”我很奇怪,问他道:“你 才回长安,怎么又要走?”杨广迟疑了一下,说道:“这次回京,是母后命我回 来完婚的。”我头脑中一阵眩晕,抓住他的手臂,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心中蓦然 觉得悲伤,却不想表露出来,便强笑问道:“不知道是那位佳人,这样有福气?” 他轻轻抱着我,有些许的踟躇:“是我母后的意思,她在全国的闺秀中大选,只 有后粱明帝的女儿萧淑媛和我的八字最合了。”我也是知道这位萧姑娘的,便淡 淡说道:“恭喜晋王了,萧姑娘今年才只有十三岁,便有了江南第一美人的称号, 你真有福气啊。”杨广紧紧拉住我的手,说道:“婉儿,我是什么心思你该知道, 我今日便带你离开,我不要什么萧姑娘,我要娶你为正室。”我冷笑一声,说道: “陈婉是亡国之女,有什么资格做晋王妃?你劝你还是娶萧姑娘的好。”杨广脸 色剧变,说道:“婉儿,我送给你同心结,就是要与你永结同心,你为什么总是 不信我?”我疾步回房,从枕畔取过那个同心结,狠狠掷在雪地里,冷声说道: “什么稀罕物事?请晋王自己留着吧。”他慢慢弯下腰,将同心结拾起来,轻轻 拂去上面的残雪泥土。他做的那么细心,仿佛那同心结真是他的一颗心似的,我 忍住眼泪,依然冷冰冰的,返身将门“砰”的关上。 透过纬帘,我看到关门那一刻,他全身一震,神情木然的看过来。我连忙躲 进阴影里,隔帘望去,他在我的门外站了许久,雪花将他浓黑挺秀的双眉都染白 了,看起来很好笑。一直到了天色渐黑,他才悄然离去,临走时他叹息了一声, 虽然声音很轻,却落在了我的心上,如巨石般沉重。 一个月之后,便听宫人说起晋王杨广大婚的消息,新娘子美丽雍容,不愧是 江南的第一美人。我听了之后也只是笑笑。 虽然心中有莫名的伤悲,却又想道:“杨广是我痛恨的人,他成亲与否,跟 我什么相干?”仿佛是要告诉世人,也仿佛是在提醒自己。 自从杨广大婚,他就没有再去掖庭了,新婚的妻子萧淑媛温婉美丽,娇柔可 人,虽然只有十三岁,行动举止已宛如成人。 但他却依然不能忘记陈婉,独坐的时候,他就会想起她那些冰冷的话语。每 当这样的时候,杨广就觉得心上又被划了一刀。 他从怀中轻轻取出同心结,那上面还残留着陈婉的脂粉香气,握着时,仿佛 就如同握着她的手一般。 萧淑媛轻轻走进来,刚好看到他的眼泪滴落在同心结上。 在萧淑媛的心目中,夫婿杨广是个能文能武的英俊少年,她从来也不曾想到, 他居然会对着一只同心结落泪。 于是她慢慢走过去,问道:“王爷,这是谁的?”杨广看见她进来,脸色变 了一变,却毫不在意的把同心结收进怀中,淡淡说道:“不干你的事,不要乱问。” 萧淑媛应了一声,也不再说话。在他们成婚以前,杨广已将晋王府中的姬妾全部 遣散,每日除了陪伴她,便是坐在窗栏边发愣,样子傻极了。有时侯萧淑媛心中 想道:男人能够不三妻四妾的,已经很好了,何必再去要求其他呢?转念又想: 他总是这样傻傻的,居然是朝廷中举足轻重的人物,端的是有趣非常。 杨广看她低着头不言不语,便笑一笑,走过来抱着她说道:“怎么,恼我了?” 萧淑媛蓦然揽住他的腰,说道:“王爷,您日后会不会厌弃我?。”杨广一笑, 轻轻说道:“怎么说这样的傻话?”萧淑媛低着头说道:“我听说太子杨勇便厌 弃了原配元氏,只宠幸云定兴的女儿,王爷,我怕……”她看了看杨广,终于没 有说下去。 杨广淡淡说道:“不会的,我是晋王,你便是晋王妃。”说到这里,心中又 是一痛,若是陈婉愿意,他这个晋王不做了又何妨? 萧淑媛轻轻叫了一声:“王爷。”便娇柔乖顺的依在他身上。杨广心中忽然 焦躁起来,伸手将她抱上床榻,萧淑媛心中有些害怕,再想说什么,却已说不出 口来。 不知过了多久,杨广起身说道:“我一会儿要到越公杨素府上拜望,你若是 闲来无事,可以进宫看望父皇母后。”萧淑媛正自心满意足,便笑吟吟答允。 平陈之后,杨素便被封为尚书右仆射。他府上姬妾甚多,每日欢歌饮宴,好 不热闹,杨广在京城时,常常来此消遣,倒是熟门熟路。 今日走进中厅,却见杨素正和高熲商谈什么,见他进来,全都住了口。 高熲很有些尴尬,笑着行礼问好:“不知殿下来到,恕罪恕罪。”杨广摆了 摆手,微微一笑,却询问似的向杨素看了一眼。 杨素立刻会意,说道:“高大人,既然殿下在这里,我们也不必相瞒吧。” 于是又说道:“圣上……圣上不见了 .”杨广一惊,说道:“什么叫做不见了?” 高熲叹了口气说道:“前几日,圣上一时兴起,到掖庭临幸了一名女子,谁料想 独孤皇后怪罪下来,率领众宫人,竟然将这名女子打死了。”杨广心中突突乱跳, 面上却半点声色不露,淡淡说道:“母后么,治理后宫是极严的,但不知那名女 子是谁了?”高熲这才说道:“是尉迟迥的孙女。”杨广才暗暗舒了口气,说道: “皇上又怎么会不见了?”高熲不住摇头叹息,说道:“皇上想是恼怒得极了, 单骑从后苑中驰出,一直入山二十多里,我们谁也不敢拦阻。”杨广闻言便道: “这有何难?大家把皇上劝回来就是了。”高熲复叹息说道:“殿下说的何尝不 是?只是这次涉及皇上的宫闱之事,众大臣都不好出面。”杨广听了心中已然有 数,便站起身来,说道:“既然如此,两位大人请带小王前去,总是要请皇上还 朝的。”杨素心中暗暗称赞,杨广遇事不乱,这才是储君的最好人选。现任的太 子杨勇对待臣子倨傲寡恩,朝廷中很多人对他不满了。尤其是身为右仆射的杨素, 与太子杨勇甚为不合。 尤其是当年与突厥一战,使得杨素对杨勇怨恨之极,此时机会,哪里能够放 过? 当下杨素仔细端详,只见杨广气度高华,自成一段不怒而威的态势,于是他 心底渐渐有了个主意。当下故意说道:“殿下处变不惊,果然是王者风范。”他 目光转动,和杨广眼神一碰,大家都是明白人,一点即透,彼此都已明了。 要知道,杨广也早存了夺嫡之心。太子杨勇外无战功,内无德威,只因为是 长子,便成了东宫之主,而杨广恰恰相反,加上平陈、抗突厥战功赫赫,声威早 在太子之上。 要废太子必先剪除其羽翼,这高熲正好是太子的人! 一行人策马追赶,也就是顿饭工夫,便看见隋文帝杨坚在山林中策马奔驰, 杨广大声叫道:“父皇,请留步!”杨坚就算是心中愤懑,也不好在儿子面前发 作,只得勒住坐骑:“你们又追来做什么?我这一次是定然不回去了。”他刚想 大发牢骚,忽然想到周围不是儿子便是臣子,似乎不该如此失态,只得长叹一声 说道“朕贵为天子,竟然不得自由!”杨广疾步赶上去,扣住了杨坚的马头,还 没等他说话,高熲已经劝慰道:“皇上,怎么能为了一个妇人而放弃天下呢?” 杨素心中想道:“他居然当着我们的面,说独孤皇后是”一妇人“,这话要是传 到皇后耳朵里,可够他受的。”他斜眼看过去,见高熲犹自混然不觉,自顾自絮 絮叨叨,说个不停。 杨广有时插上一两句,虽然话不多,却句句说得到点子上,这在杨坚听来, 自然是受用非常,却又不得不摆出一副誓不回头的架势来,假意推委。 这样不知不觉之间,竟然闹到了半夜。回到皇宫时,独孤皇后已在暖阁上摆 下酒宴等候。 杨广先上去拜见母亲,独孤皇后一见他来,便拉着他衣袖说道:“广儿,你 父皇回来了没有?他怎么说的?”杨广见独孤皇后神情甚是委顿,不免安慰一番, 却又将高熲的话转述一遍,说道:“母后,孩儿真替你不平,父皇这次离宫,我 们做臣子的,都该好言劝慰才是,可是高大人他却说这样的话!”独孤皇后本就 心中有怨气,听了这话更加恼怒,说道:“这个高熲欺人太甚,我敬他是你外祖 父家中的常客,平日都对他礼让三分,他倒越发得势了!我看这次你父皇离宫, 就是他搅出来的事。”杨广淡淡说道:“父皇英明神武,哪能这样容易受小人蛊 惑?孩儿倒是担心大哥。”独孤皇后“哼”了一声,气咻咻说道:“可不是么, 勇儿自从和他来往,就不像以前那样懂事了。居然冷落了我为他选的太子妃元氏, 一味宠幸那个云定兴的女儿,真真是气死我了。”杨广笑了一笑说道:“母亲不 要动气,大哥早晚会明白母亲的一番苦心。”独孤皇后“哼”了一声说道:“你 大哥可没你这么懂事,早晚像你们的爹一样,是个风流皇帝!”她拉着杨广的手, 又说道:“还是我广儿最乖,不枉妈疼你爱你。”杨广暗暗苦笑:我们都这样大 了,妈还是像小时侯那样对我们。当下便说到:“我嘱咐淑媛日日来看望你的, 这些日子来我忙于政务,她可天天来的吧?”提起萧淑媛,独孤皇后更是眉花眼 笑。又说她温婉,又说她懂事,总之是千好万好。 杨广微微一笑,便慢慢退下去,只要独孤皇后对太子杨勇存了厌恶之心,此 后的事情便好办了。 之后,酒宴上独孤皇后因高熲无礼,对他不理不睬。杨广、杨素各自心中明 白,又说了些锦上添花的话。引得独孤皇后对高熲心怀愤恨,只可惜他还没看出 来。文帝杨坚平日常受独孤皇后管制,今日一发出了气,倒是兴致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