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业天子 第二日,杨广于仁寿宫中即位。 他本就是命定的太子,百官中就算是有些疑惑,却谁也不敢多口。 接下来的日子里颇为忙碌,不但要操办文帝杨坚的丧事,还要筹备登基大典 事宜。曾为此事出力的众人皆有封赐,就连杨素的公子杨玄感,宇文述的公子宇 文化及都授有官职。 杨广看着大殿上文武百官躬身下拜,不觉志得意满,心中便想起陈婉的话: “你总要当个一代英主,做出一番大事业来,才不辜负了你这般才情。”于是便 对众臣说道:“朕继承先皇遗业,一定奋发开拓,除旧布新,创下一番轰轰烈烈 大业。故朕定明年年号改用大业元年。”他这样一说,群臣皆喜形于色,兴高采 烈。杨广继续说道:“先皇于开皇四年曾下旨开凿广通渠,此后,黄河两岸的货 物便能沿河直抵京师,数十州的租赋不到两个月便全部人了国库,由此,帝京丰 衣足食,日益繁华。”众臣工听了犹自不懂。杨广看了看他们,便又说道:“是 以,朕决定开凿一条南通钱塘,北通涿郡,横连江河的大运河。而与黄河、长江 交汇的枢纽处再建两座陪都,设立行台尚书省,派得力可靠之人,就地处理中原 及江南的繁剧之事,如此,设若四方有事,均可得心应手,永得国泰民安。以至 于北击高丽,东拒突厥,扩展大隋疆域都至关重要。”他这番话说完,群臣窃窃 私语,莫衷一是。杨素虽然早就知道杨广敏慧,却料不到他有这样一番想法,当 下心中暗暗惊怕:杨广可不是个昏庸之辈啊,比起先皇来更有谋略手段,日后办 事,总要打点起十二分精神来才好。 宇文述听了,也不觉暗暗点头,颇为赞赏,心中想道:“杨广啊杨广,我忠 心耿耿追随你十数年,总算不枉了。”这时,听得上柱国贺若弼说道:“先帝素 来提倡节俭,而开凿运河,修建陪都莫不耗费民力,昔始皇筑阿房宫,秦因此而 崩;楚选章华台,楚因此而离散。皇上登基不久,理应轻徭薄赋,养精蓄锐,方 是上策。”“杨广一笑,心中想道:”他们看我新皇登基,倒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呢。“当下淡淡说道:”贺大人是将朕与昏暴之君相比么?“贺若弼心头一凛, 连忙躬身答道:”不敢,不敢。“宇文述暗笑,这个贺若弼平日傲慢的很,今日 也有栽跟头的时候。正这时,却听见有人轻轻”哼“了一声,转头看去,却见长 子宇文化及面上颇有轻慢之意,心中不觉恼怒。待得下朝回家,便厉声斥道:” 方才朝堂之上,你是什么样子?“宇文化及笑了笑说道:”父亲这十几年来,便 是辅佐这个人么?“ 宇文述怒道:”大胆,那是当今天子,什么这个人那个 人的!“宇文化及冷笑几声,淡淡说道:”杨广这几年图谋太子,谁人不知道了? 先帝好好的,忽然驾崩,其中定有文章。“他看着宇文述道:”这里面必然有父 亲的功劳了?“宇文述忙道:”噤声!这些话是随便说得的么?“宇文化及又是 一笑:”我看这杨广锋芒太露,不是个做皇帝的料。便是孩儿我么,也比他强了 些。“说着话,便转身去了,宇文述愣怔半晌,忽然手抚胸口,不住咳嗽。 次子宇文智及忙过来服侍,宇文述叹息一声,心中暗暗想道:化及自幼便不 服管束,现下有了官职,可不要惹出什么事端才好。 好在杨广登基几个月来,事务虽然冗杂,倒也都可以应付得宜,丝毫不乱。 不但修订了《大业律》,废除了文帝时代的一些苛政,还推行科举制度,为 国家选拔良才,眼看着,大隋的国力也一天比一天强大起来。 几个月来,各国前来朝贺的使者络绎不绝,不但有吐谷浑、吐蕃的贡贺,高 昌国国王、突厥的启民可汗更是亲自来朝,就连波斯、高丽等国也派遣使者来到 长安。 看着他每日春风满面的上朝去,我心中不禁想道:若非是他少年时便征战四 方,教那些边陲小国也知道了厉害,如今哪得四海臣服?若真的换了杨勇做皇帝, 那些大小国家会不会这样买帐? 或许冥冥中早有安排,他就是命定的天子。 然而,我却要时常提醒自己,千万不可忘记了,我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到了 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恨他什么,但那种恨意仿佛已深深进入了血脉,每念思 及,便隐隐作痛。 自从他留宿在宣华宫后,我便不许他再离开。虽然这与宫规礼法不合,但我 也知道,只要是我喜欢做的事情,杨广都不会反对的。 已经有宫人在窃窃私语的谈论我了,虽然她们面对我的时候,都是一幅恭谨 谦卑的笑容,我心里却知道,她们是看不起我的。 正有些难过,杨广已坐在我身边。他默默看着我,忽然一笑说道:“你在想 江南?”我面上泛起微微的笑意,问道:“你怎么知道?”杨广便笑笑:“婉儿, 你的心事又怎能瞒得过我呢?”他这么说,我心中便是一惊,难道我一直的做法 他全然知晓么?细看他容色,却丝毫不见恼怒,便也笑笑说道:“既然如此,我 们便去江南游玩一番吧,我记得你以前说要带我去扬州的。”说起来,我好似从 来没称呼过他的官衔。他是晋王也好,是太子也好,是皇帝也好,我都是连名带 姓的叫他杨广,而他也从不对我说“朕”这个字。 杨广说道:“久在长安,也闷得紧了。”他站起来说道:“我早年间曾镇守 江都,那里的琼花十分美丽,如今也许多年不见了。”我在江南时,便听闻琼花 之美,不觉悠然神往。杨广又说道:“数算时日,又该是琼花开放的时节,我们 便下江都,赏琼花去。”第二日便传旨要下江都去,萧淑媛听了只有深自叹息。 自从杨广登基以来,便再也不到她宫中寝宿了。最初只道他国事繁忙,父丧 在身,一时无暇顾及,却不道几个月过去了,依然不见他的踪影。 及至派出宫人打探,才知道他一直留宿在宣华夫人宫中。 萧淑媛听说以后,心中气恼不已,宣华夫人是他父亲的妃子啊,这样做,朝 臣们会怎么想?难道他就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名誉?难道天下间就只有宣华夫人 一个女子么? 虽然如此,她却也无可奈何。杨广绝不似文帝一般惧内,她萧淑媛也没有独 孤皇后的铁腕,这些事,只好当作看不见了。 毕竟他身为皇帝,三宫六院也是常事,她这个皇后,又能管得了多少呢? 即便是这样想,心底也难平静。她自从十三岁嫁与杨广,心里便印上了他的 影子。十多年来朝夕相处,却仍醉心于他的一言一笑,从来也没想到过,他会离 弃而去,迷恋上别个女子。 越是思量,越是悲伤难抑,如此寂寞凄凉,便是有皇后尊荣,又有何用? 这一夜寒风萧萧,孤枕独眠更觉清冷,萧淑媛心事重重,索性披衣而起,站 在院子中看月。想是要到十五了,那月亮分外的圆满明亮,萧淑媛扬头看着,忽 然怔怔垂下泪来。 正呆呆出神,便觉得一个人影走近,萧淑媛心中一阵害怕,大声问道:“谁?” 那人站在阴影里却不说话,看身量高矮,竟然好似是杨广。萧淑媛问道:“是皇 上么?”那个人慢慢走了出来,却是个身穿侍卫服色的年轻男子。 萧淑媛心中不悦,便说道:“谁让你到这里来的,还不快出去!”那人却笑 了笑,微微躬身说道:“我是皇上的侍卫,宇文化及。”萧淑媛却不相信,说道: “宇文述将军我是见过的,你根本不是。”宇文化及笑了一下,走上一步说道: “我父亲年老了,空缺由我来接任,皇后不知道么?”这时月光照在他面庞上, 越显得他面如冠玉。萧淑媛看了他一眼,忽然心中一动,这个宇文化及的样貌与 杨广有些相似,也是个英俊的男子啊。 她这样想着,脸儿蓦然一红,再看过去,却触上了宇文化及的目光。她心中 一阵慌乱,连忙急步回到寝殿,关上房门时,看见宇文化及仍然对她凝望着。 萧淑媛独自坐了一会,心中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伤。揽镜自照,自己也是 个绝色的美人,那宣华夫人是什么妖媚女子,竟然使得杨广这样深深眷恋呢? 又过了几天,杨广便下旨造大船数万艘,准备到江都去赏琼花。 那大船也造得如宫殿一般富丽堂皇,杨广所乘名为龙舟,皇后萧淑媛的是凤 甗,以下嫔妃官员各有黄龙、赤舰、楼船、黄蔑等各样舟楫。离京那日,但见舳 舻相接二百余里,实在是壮观的很。 当杨广与我携手走上龙舟的时候,我便觉得身后有一道目光紧紧逼视过来, 回头看去,却是皇后萧淑媛。她目光中有几分哀婉,更多的却是怨恨。 萧淑媛咬了一下嘴唇,忽然对杨广说道:“皇上,宣华夫人不该同行。”杨 广停下脚步,看着她说道:“皇后觉得有何不妥?”萧淑媛刚想说话,忽然瞥见 杨广目光中淡淡冷冽之色,不禁心底一寒,不敢多言。 我见她退去时,眼中有微微的泪光,心中倒有些歉意。她毕竟是杨广明媒正 娶的妻子,我这样的身份,又算什么呢? 转念一思忖,却又暗暗高兴,目光流转之际,对萧淑媛只淡淡一笑。我知道 她心中一定恨极了,这种恨意让她美丽的脸也有些扭曲。 回眸再看杨广,他目光中依然是荡漾的深情,甚至在群臣之间也全然不加掩 饰。 龙舟沿大运河而下,便是江都了。这里原本是陈国的土地,眼中看到的是熟 悉的水软山温,耳中听到的也是亲切的吴侬软语。 杨广便与我微服出门,像一对寻常夫妇般漫步在瘦西湖畔。这一年琼花开的 很好,重瓣叠蕊,极为美丽多姿。路上便听得百姓议论:“听说当今圣上做王爷 的时候,就对琼花喜欢的不得了。”“皇上来江都,就是专程来看琼花呢。”杨 广一笑,轻声说道:“他们说的不对。”说着,便俯下身来,在我耳边笑笑说道: “皇上是专程陪婉儿来看琼花呢。”我轻轻啐他一下,他便嘻嘻一笑,牵起我的 手。四目相对处,便觉得心中一阵激荡。不觉轻轻说道:“若能年年如此,该有 多好啊。”杨广看着我,柔声说道:“好,就是这么说定了,咱们每年都来看琼 花。”再向前走,杨广忽然说道:“这里新修了一座桥呢,以前没有的。”便有 个路人说道:“这位公子想是从外地来的,这桥是为了皇上游赏,新近才修建的。” 杨广便问道:“不知道可有名字没有?”那人说道:“听说要等皇上来了,才能 定名字。”我看着那人远去,不觉暗暗一笑,这人可不知道,面前站的就是皇上 呢。杨广说道:“这桥倒也精致,我也得想个特别一些的名字才好。”独自思量 一会,忽然看着我一笑,说道:“有了,这名字和你有些关联。”我笑道:“总 不是叫什么婉儿桥、宣华桥吧?”杨广笑道:“不是不是。我方才想,咱们每年 来一回,每次都要走这座桥,那一共要走几次呢?嗯,我今年是三十六岁了,到 六十岁还有二十四年,便能带你来二十四次,如此便叫做”二十四桥“吧。”我 有些不解,便问道:“为何只到六十岁?”杨广哈哈一笑,说道:“过了六十岁, 我可该走不动喽。到时候咱们两个白头发的老头子、老太婆只能在宫里看琼花, 走二十四桥啦。”他一边说,一边还弯着腰学老人走路的样儿,我被他引得掩口 而笑,心中却忍不住伤悲:杨广若知道我一直在恨他,还会不会这样开心? 这样日日的微服出门,倒似全无顾忌。朝臣中已经有些非议传出来了。 萧淑媛听到后,心中便是一阵无奈的痛楚。 这天,她正独自枯坐,却见宇文化及走了进来。按理说,他身为侍卫,根本 不能进皇后的宫苑,可萧淑媛却又不忍心赶他走,便淡淡说道:“你又来做什么?” 宇文化及却不理她的问话,只慢慢走到她身边,笑了一笑说道:“方才……我又 见皇上和宣华夫人微服出宫去了”萧淑媛心中难过,转过头去暗暗拭了拭泪,说 道:“你来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宇文化及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继续说道:“皇 后就一点也不气恼?”萧淑媛叹息一声,说道:“气恼又如何,不气恼又如何?” 宇文化及又是一笑,说道:“宣华夫人不过是先帝的宠妃,如今侍奉皇上,本来 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后是后宫之主,难道还不能贬逐一个宫妃?”他与杨广 笑起来都有一股睥睨傲视的气势,不同的是,杨广生性沉稳,是以更具威仪,而 宇文化及却总带着些漫不经心的味道。 萧淑媛看了一会,不觉心中冬冬乱跳,连忙低下头去。隔了一会儿才说道: “”我又何尝不知?可是皇上对宣华这样偏宠,我又怎么敢动她?“”宇文化及 在她身边站定:“皇上便是晓得你软弱,才会如此。”说着话,便在萧淑媛肩上 按了一下。 萧淑媛一惊,还未来得及发作,又听得宇文化及又说道:“皇上国事纷杂, 总不能时时守在宣华夫人身边,咱们相机而动,总会成功的。”听他言语中居然 称起“咱们”来了,萧淑媛不觉一愣,却又不好说什么。怔怔呆了半晌,已不见 了宇文化及的踪影。 自从做了晋王妃后,还无人敢对她这样无礼,萧淑媛有些不悦,却又觉得并 不如何生气,心中想道:现下且由得他猖狂,待打发了宣华,再来处置他也不迟。 谁知道,此后宇文化及便常常会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有时候是说一些杨广和 陈婉的事情,有时候只是闲闲交谈几句。 他看过来的眼神,时而灼热如火,时而温柔如水,萧淑媛初时不敢看他的眼 睛,后来渐渐的也就习惯了,这样对视的时候,心中也觉得悲哀,杨广何曾用这 样的眼光看过她? 便忽然想了起来,以前杨广闲坐时,常会拿着个同心结呆呆看上半日,那时 他的眼神就是这样的。萧淑媛总盼着杨广也能对她如此,而今这样看着她的,却 不是杨广。 越想便越是愤恨,若不是宣华夫人迷住了杨广,她这个皇后又怎么到这样地 步,恰好有一日杨广率文武百官到江都行衙去了,萧淑媛便往陈婉宫中而来。 我看到萧淑媛走进来,不觉有些诧异。以前做杨坚的妃子时,也常常能见到 她,只觉得她是个温婉可人的女子。从来也没想道,我们会以这样的身份再次见 面。 当下也不惊惶,只淡淡说道:“请坐。”萧淑媛冷冷说道:“大胆,见了皇 后为何不跪拜?”我在心中暗笑,她这一生都没和人大声说过话吧,如今这样对 我,却也是气得紧了。于是我也笑了笑,便站起身来对她轻轻一福,说道:“皇 后到这里来,有什么见教?”萧淑媛冷哼一声,展眼四外望去,却见桌子上放着 一只同心结。她心中一阵酸楚,这是杨广最心爱之物,如今却在陈婉这里。 她心中闪过“陈婉”二字,忽然一惊,想起杨广病重之时,总是要什么“碗”, 如今才想得明白,分明就是在叫陈婉的名字!一时间又颇为疑惑,难道他们早就 暗通款曲? 当下却也不好发问,只冷声说道:“宣华夫人,你本是先皇的宠妃,与皇上 辈分有别,我劝你收敛一些,别弄些妖媚手段来迷惑皇上!”她身后的几名宫人 便围上前来。我看着她说道:“你以为自己的独孤皇后么?”萧淑媛暗暗咬了咬 牙,说道:“不是独孤皇后又怎样?”我淡淡说道:“即便你是独孤皇后,我也 不是尉迟家的女儿,由得你欺侮。杨……杨……皇上问起来,你便交代得过去么?” 萧淑媛闻言更加生气:“你居然抬出皇上来压我么?我身为皇后,还奈何不得你?” 我淡淡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自顾自翻弄一本书。萧淑媛站在殿中十分尴尬, 欲待发作,心中到底惧怕杨广,便又说道:“宣华夫人蒙先帝恩宠,也该为先帝 守节才是。”我看着她离去时,衣衫微微抖动,在风中更显得身影纤细单薄,心 中也只觉得她可怜。 晚上杨广回来,对我说道:“今日收到长安急报,突厥几次犯边,形势颇为 紧急。明日咱们便动身回长安去吧。”我点点头,顺便也淡淡提了萧淑媛的事。 看杨广神色间不着喜怒,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却也懒得管那么多了。 一行人匆匆上路,回到京城后,战事远比想象中艰难,杨广便要御驾亲征。 我心中明白,他这一走,萧淑媛自然不会放过良机的。 果然,大军出征后不久,萧淑媛便下钧旨,命我迁到仙都宫去。 这里远离内苑,地处偏远,仿佛是被打入冷宫了一般。一应用度膳食也比原 先差了许多。比我在掖庭时候还要艰难。 寂寞的日子里,却又渐渐回想起前尘往事。时光荏苒,杨广已经从当日的翩 翩少年变成了沉稳的大业天子,我也不再是当日的朱颜少女。但我却一直记得, 我是陈国的一位公主,那个已经亡国了的陈国的公主。 这日正在庭院中散步,忽然看到前面一名宫女,身影似曾相识,走过去细看, 不由得欢喜,便叫出声来:“珠儿!”那正是我当年在陈国的贴身侍女,十几年 不见,她容颜上也没太多的变化,依然是个俏丽的佳人。她茫然看着我,也忽然 叫道:“公主,怎么是你?”我拉着她的手,说道:“我入宫后也曾找寻过你, 可是宫女中却找不到你的名字。”珠儿笑道:“公主,你怎么忘了,珠儿你是给 我取的名字啊,我现在是用本名了,名叫朱贵儿。”细诉别后离情,各自唏嘘叹 息,说到后来,都忍不住伤心垂泪,反正这里地处偏远,也无人会听到,索性放 声大哭,可是不管怎么样,却都无法将哀痛排遣。 哭了许久,忽然又都大笑,好不容易,两个人才渐渐平静,朱贵儿说道: “晋王……不,皇上他……他可好?”我不知道她为何要问我这句话,朱贵儿笑 了笑说道::“我总是记得他为你上药包扎的情景,他对你可真好啊。”我听了 淡然一笑:“可是我却最恨他的。从大陈亡国那天开始,一直恨到现在。”朱贵 儿长长叹息一声,看着我说道:“公主,你又何苦呢?”夕阳如血色一般绚丽着, 我轻轻依在朱贵儿身上,神思悠然飘远,这么多年来,我只是活在无边的恨意中 么? 这样想着,忽然觉得疲倦不堪。爱一个人或许几年之后就可忘怀,恨意却可 以跟随一辈子。 一辈子,真的需要这么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