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云云静静地躺在床上,长发散落了一枕,如一个安然熟睡的孩子。陈文军强抑 着热望,轻轻颤抖着,抚摸过她弯弯的眉,轻合的眼,抚摸过她的鼻梁、她的唇, 轻滑过她的锁骨,碰触到她软而丰满的香胸。 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用他火热的双唇狂乱地吻过她的额,她的唇,他狂乱地 撕掉云云的衣服,露出她少女洁白的玲珑凹凸的胴体。 他一切的情感和欲望在瞬间爆发了,他度过了他有生以来最为粗野狂暴的夜晚, 一个任凭欲望的热火将他的全身肆意焚烧的夜晚,一个淋漓尽致地散尽激情和能量 的夜晚。 云云醒来的时候,直觉头痛欲裂,鼻干舌燥,略一恢复意识,便看见陈文军穿 着睡意,正在出神地望着她。 云云坐起来,猛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她一下子意识到发生的事情,一声惊 叫,忙抓起毛巾被盖住自己。陈文军站起身,很深情也很冷静地望着她。 云云张慌失措地发现自己的衣服在远处的椅背上,她卷着毛巾被冲过去,羞得 满面通红,对陈文军吼道,“你出去!” “已经来不及了”,陈文军静静地道,跨步上前将云云逼至墙角,他高大的身 躯给人以强大的压迫感,云云几乎喘不过气来。陈文军轻轻地托起云云的下巴,迎 着她愤恨的目光,意味深长地道,“已经来不及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会让你 做我们陈家的媳妇,我会娶你,所以从今以后,你应该爱我,我的宝贝儿!” 云云一把推开他,叫道,“你不要碰我!”边说边慌乱地穿起衣服,她欲夺门 而去,被陈文军一把抓住,甩在床上,云云一眼看见白床单上的一小撮血迹,禁不 住心中大恸,叫道,“你放开我!”欲夺路而走,陈文军一把抓住她跪在她身边求 道,“云云!云云我也是不得已,我爱你!你原谅我,我会对你负责任的,我会娶 你的!”云云哪里听得进去,情急之下一脚踹开他夺门而逃。 外面是一个热闹繁华的世界,街上人来人往车行如流,云云胡乱的狂奔吸引了 不少人的侧目,她跌跌撞撞地回到家时已是中午,李韬一家正在吃饭,杨婶也在。 云云一进门就跌倒在地上,气喘吁吁,披头散发。李韬扶起她,看见妹妹面色赤红, 汗泪交下,忙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云云好不容易见到哥哥, 一头扑在哥哥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刚刚一岁的明明被姑姑凄厉的哭声吓得也哭叫起来,小凤忙抱起他走进卧室, 李韬预感到是出了什么事,低头仔细一看云云的耳垂、后颈有着一块块被人吻啄的 瘀痕,他顿时明白了,不由得怒火中烧,搬开妹妹喝问,“谁?谁欺负你了,哪个 王八蛋干的!” 小凤也忙赶了出来,仔细一看云云的肩颈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不由倒吸了一 口冷气,惊惧地望着丈夫。李韬气极,恨恨地抓过妹妹问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在学校还是在路上!” 云云不说话,伏在小凤的怀里哭得更凶了。李韬颓然坐在椅子上,心疼地望了 几眼妹妹,拄着头一句话也不说。那天晚上直到凌晨三点,一家人仍在讨论到底要 不要报案,小凤和杨婶为云云名声着想,坚持不能报案,京华也过来了,见云云没 有拿到任何证据,又考虑到陈文军的家庭势力,也认为云云胜诉的机会不大,陈文 军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李韬自始至终没说什么话,到最后他的眼圈红了, 只说了一句“我好可怜的云云”便头也不回地回房了。京华也告辞了,小凤怕云云 想不开,让杨婶照顾孩子,她陪着云云。 云云躺在床上思绪很乱,下身又酸又痛,她对昨晚完全不复记忆,她只是突然 面对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被强奸了。于是她在车来人往的大街上疯狂地奔跑,她 见到了哥哥,大哭,众人忧虑地叹气,气愤地大骂,争吵着决定,好像在短暂的突 然之间,她的人生又发生了一场恶梦。是她自己答应去和他喝酒的,她不爱他,可 她为什么还要去和他喝酒啊! 她抱着头,她很恨自己!她知道拿这件事去告陈文军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说 不定自己还是自取其辱!可是,她咽不下这口气啊! 嫂子说得对,咱平头老百姓想告倒陈文军谈何容易,何况咱两手空空,光拿着 嘴说强奸,咱没权没势的,让人家一宣传有谁信啊!咱去跟他庆祝毕业,和他一起 去喝酒,人家要是倒打一耙,咱满身是嘴也说不清啊!要是弄得人尽皆知,云云将 来找对象也受影响啊! 嫂子说得对,京华哥也说得对,强奸这种事,别说咱现在证据不足,就是证据 充足也不能把陈文军真怎么着。这种黑白两道势力很大的人物,别说强奸,就是杀 人也动不了他的元气! 云云的脑袋木木的,她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件可怕的事情。渐渐地意识模糊 起来,睡意渐浓,在似睡非睡的某一个瞬间,她又突然有一刻格外清醒,好似灵魂 刹那出窍,格外冷峻地审视着自己。在茫茫的黑夜中,她突然之间觉得眼前转过一 片盛开的花海,于是又仿佛回到小时候,她正坐在行驶的公共汽车上,一抬头,看 见妈妈温柔慈祥的笑脸,可妈妈美丽的笑脸转眼不见了,她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正躺 在床上,四周只是茫茫的黑夜。 我的妈妈!她在心中这样热切地呼喊,任凭酸楚的热泪夺目而出!云云在刹那 间竟然涌起一种深邃的感恩和感动,她并不是一个可怜的云云!虽然她出生不久就 被遗弃路旁,八岁丧母备受养父继母的虐待,长到如花年纪又惨遭富家公子蹂躏, 但她并不是可怜的云云!真正可怜的应该是冻死饿死在路旁,丧生在别人的打骂嫌 弃中的云云。她有妈妈,还有哥哥,她还可以上大学,她有一个很疼爱她的杨婶, 有一个如同姐妹的嫂子,还有一个漂亮可爱的小侄儿明明,她是幸福的,她应该以 拥有这一切为幸福,她应该因此感动、因此幸福! 让陈文军去死吧!让那头可怕的狼去死吧!她再也不想见到他!她会努力地学 习,她要考最好学校的研究生,她要离开这座城市,寻找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她 要做最好的脑科医生,她要挣很多钱,为明明提供最好的教育! 她又在刹那间激动了起来,她叫了声“嫂子”,抱住小凤,任热泪横流下来。 小凤感到云云的泪滑过臂弯,悲愁地叹了口气,“云云,你别怪我和你哥,咱一个 工人,一个护士,加上你京华哥一个小小的片警,你柳燕嫂子一个小学老师,祖上 八代都没出过一当官的,咱没法和人家斗啊!咱女人家名节要紧,你好好考研,离 开这个地儿吧!” 云云哭道,“嫂子,我知道。”姑嫂二人相拥在一起,云云渐渐停止了抽泣, 当黎明微弱的曙光映白了厚厚的窗帘落在云云脸上的时候,云云刚刚睡着了。 云云很快从这次打击中恢复过来,一个星期以后,她已经坐在教室里准备考试 了,她人是消瘦了,黯淡而忧郁,但不时也会掠过淡淡的笑影,对同学关心地询问, 她只是摇头浅笑,考试复习忙碌紧张,大家也就不再追问。 在回校的第二天,云云去图书馆的路上看见了陈文军,陈文军正站在路旁的榕 树下等她。她看见了,但熟视无睹地淡漠地走过去,陈文军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云 云站住,没有说话,陈文军望了她半晌,又松开了。 云云继续向前走,陈文军又一把抓住她。云云回过头望过去,目光澄静,她看 见陈文军整个人也很疲惫憔悴。 陈文军看见她明亮清澈的眸子,看见她从容淡漠的样子,觉得心一阵阵发苦, 他疼惜地碰了碰云云消瘦的脸颊,想说什么话,可最终没有说出来。 云云和他并肩走在林荫路上,蝉在头顶费力地嘶叫,前方一片片盛开的榕花缀 散在如海的绿荫中,清新艳丽。 那是一个很好的天气,图书馆后面的天空碧蓝碧蓝的,洁白如雪的云像轻纱一 样在不经意间卷卷舒舒。 云云对陈文军道,“你可以放过我吗?” 陈文军道,“你说什么?” 云云停下来很认真地面对他,静静地道,“我希望你放过我,不要再来打扰我。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我只想在以后好好地生活,可以吗?” 陈文军的眼神哀怨地闪烁了一下,他一把抓住云云的手,冲动地低声道,“云 云!我来是向你求婚的!我对不起你,请嫁给我,让我用一辈子去补偿你!” 云云静静地望着他,轻轻地拿下他的手,摇头道,“不!我不需要你的补偿。 我只希望,你从今以后别再干涉我,让我走我自己的路,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 陈文军抓住她的双肩,急切地道,“云云!你想走什么样的路,过什么样的生 活,我都可以给你,你嫁给我,什么样的生活我都可以给你!” 云云拿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定定地望着陈文军,然后从她的眉梢和眼角,从 她的鼻翼和唇齿,从她的整个脸上绽放出美丽的笑容,她轻轻地对陈文军道,“你 看错我了。” 她转身而去,步履从容优雅,她美丽的笑容,犹如空谷兰花瞬间盛开,出水芙 蓉乍然开放般,可以让人在刹那间屏住呼吸。陈文军失神地站在那里,回味云云那 惊动人心的笑容,仿佛在她笑起来的瞬间在她灿烂的笑容里有一种空绝于世的高傲, 从而将他的家世和富贵看得一钱不值,弃之如敝履;将他原本出自真诚的许诺,看 得如同是滑稽天下的笑谈。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那冰冷像箭一样穿透他的 心,在烈日炎炎的盛夏,如同置身冰窖。 一个星期后,云云结束了考试,她拿了三四本书和几件衣服,李韬来接她回家。 他们从16路车下来,穿过一个路口去坐714 。李韬走在云云的身侧照看往来的车辆, 突然从对面冒出六七个人迎面过来,将云云和李韬冲散,陈文军不知从哪里冲了出 来,上前一把拉住云云。 云云踉跄了几步,大叫“哥哥”,用力地挣扎,李韬见云云被一人拉走,顿时 急了,要冲上去救助,那六七个人便将李韬向一边推搡。陈文军力气大,转瞬间云 云已被他拖至车旁,云云死命地抓住车门,抵死不从。李韬见状,奋力拨开众人欲 冲上前去,那几人见快要拦截不住,便一顿拳脚铺天盖地地向李韬打去,云云见哥 哥挨打,忙拉过陈文军的手求道,“你让他们不要打我哥哥!” 陈文军打开车门,冷着脸道,“你上车,我有话要和你说。” 云云心急地看众人围打哥哥,奋身欲冲过去解救,陈文军从后面抓住她,二人 在奋力地撕拉中,云云看见一穿着黑背心的胖男人不耐烦地将哥哥猛力一甩,后面 不知什么人给了哥哥一脚,李韬的人便飞了出去,头重重地撞在路旁的电线杆上! 云云一声惊叫,看见一大滩鲜红的血在电线杆上飞溅开来,她拼命地冲上去,鲜血 从李韬的鼻口间汩汩地冒了出来。 云云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扑上去用衣服欲裹住哥哥的头止血,可是血流不止, 云云发疯一样冲到路上,站在路中间,一身是血的大叫停车,可是车来车往都飞快 地绕行。 陈文军当时愣在原地,那六七个人也不知所措地怔住了。陈文军最先反应过来, 忙上车将车倒过去,众人将李韬抬上车,云云也顾不了许多飞快地冲上车去! 李韬被送进最近的医院,云云最先下车,奔跑着冲进医院拼命大叫“大夫”, 李韬被抬进急救室,云云欲跟进去被拦住,她转身看见陈文军,冲过去胡乱地打他, 哭叫道,“你要害死我哥啦!我恨你!我恨你!” 不到五分钟李韬就被推了出来,云云像被电击一样怔住,无助地望着医生。医 生抱歉地摘下手套,对她道,“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云云愣着,在医生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她突然一把抓住医生,跪在地上大声哭 求道,“不!你能治的!你能治的!你一定能救我哥哥,我求你,求你啦!”医生 尴尬地摇头叹气,抽腿走了,云云便发疯一样抓住第二个医生,第二个医生朝陈文 军无奈地摊摊手,也抽腿走了,云云爬起来欲抓其他医生,吓得其他医护人员纷纷 后退,绕道而行。 云云彻底无助地看着盖着白单的哥哥,只觉得眼前一黑,晕倒了下去,陈文军 冲上去扶住。 当云云醒来的时候,她看见嫂子、明明、杨婶、京华、柳燕都在,她张嘴叫道, “哥哥,我哥呢?”她的“哥哥”一出口,整个病房发出抑制不住的哭声,响成一 片。 电闪雷鸣,外面下起雨来。李立仁也一身湿淋淋地从外面进来,他一进门便操 起椅子向云云砸去,京华一把抱住他,他气得浑身直哆嗦,指着云云骂道,“你这 个扫把星,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你给他偿命来!” 云云惊恐地望着他,李立仁挣扎着骂道,“你放开我,让我给韬韬报仇,我就 这么一个亲生儿子啊,她这个扫把星,她要把身边的人全都克死啊!” 云云抱住自己的头,疯一样地冲了出去,京华叫了一声,跟了出去。 外面风夹着雨,下得一片淋漓,云云没命地奔跑着,跌倒,再跌倒,奔跑,再 奔跑。京华在后面追不上她,大叫道,“云云!云云!” 云云听不见,她还没有把这人世间的风雨凄凉放在心上,她心中想的只是哥哥, 那个从小和自己一起玩大,把她从养父继母那里解救出来供她上大学的哥哥。她的 哥哥!她的被刚刚打死的哥哥! 一道闪电划破黑幕,云云猛地朝一辆行驶的汽车撞过去,京华大叫道,“云云! 不要!” 一阵急刹车的声音,京华绝望地闭上了眼,一声惊雷乍起,万物惊栗。 云云擦车摔倒,水花四溅,泪雨横流,又是一个闪电当头,云云跪在地上朝天 大喊道,“天啊,你劈死我吧!” 惊雷当空响起,京华刚刚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雷过后,他一箭步冲上去抱住 云云,云云紧紧地抱住他大哭道,“京华哥,是我害死了我哥!是我把我哥害死了, 该死的人是我,是我啊!”京华无语,流下泪来。 当时不过八点时分,雨中车辆还不是很少,也不知为什么,四方的车辆竟然齐 刷刷地停住,他们隔着雨雾,亲视一个弱女子催人心酸的伤痛,那痛彻心扉的伤就 好像这天地之间的雨一样,浩浩荡荡似欲涤荡人间,令有情众生无力抵挡。 交通因此堵塞了十分钟。 云云悲恸长哭,昏倒在雨中。两名好心的司机将云云送到医院。 那一夜风吹木折,雨摧花落,第二天世界一片狼藉,榕花在一夜之间半朵无存, 毁落满地。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