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和小石失去理智去砸喇叭芯的那天晚上,我们是一人提着两瓶啤酒来到教 学楼顶层的。这几瓶酒起到的不是壮怂人胆的作用,相比早晨起床的畏畏缩缩, 我俩在作恶上一点都不含糊甚至有些让人发指,这事马上就会说到;这酒只是把 我和小石变成了两个兴高采烈的废话篓子,在楼顶海阔天空地从宇宙扯到裤衩, 从天空扯到茅房,回想起来就像两个大喇叭样烦人,只是没有唱孝歌。 我们在楼顶找到半块砖头,三下五下砸坏四只大喇叭,然后就坐在泡沫塑料 校训后面开始喝酒,扯天扯地,然后开始用粗暴下流的言辞表达对学校的种种不 满:校长傻逼,老师傻逼,同学也傻逼,妈的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好像世界上就 我们俩是聪明人似的,其实我俩才是傻逼——不管自愿还是被迫,做人总要谦虚 豁达些,自己聪明不要恭维自己,别人傻逼不要往心里去,这是生活的学问,否 则会活活气死自己。如果让我面对那时骂娘的自己,我会反问他:过不下去你要 怎么样?难道把他们全杀了,或者你自杀?当时的我绝对会无话可说的。我看到 过一句话,大意是要和傻逼较劲要么得把自己降低到傻逼的层次要么得把傻逼提 高到自己的层次,两种方法都难以实施不说,还委屈了自己。酒到正酣时骂到高 兴处,我俩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激烈的事情来表达越发泄越强烈的愤怒感,但是楼 顶上最值钱的大喇叭们刚刚哑掉了。然后我们注意到了泡沫塑料校训,遂生出一 条毒计,在我的协助下小石完成了一项难度极大的行为艺术。如果你眼力不错, 第二天上学时会看到红色校训的边上有一团鲜艳的黄色,那就是我们的杰作:小 石被我扶着蹲在岌岌可危的校训上方,看着广阔无垠的夜空,在夜风中拉了一泡 黏黏糊糊的屎。 现在我想到这事情觉得非常恶心:我扶着脱掉裤子蹲在泡沫塑料边上的小石, 一面得小心脚下怕自己失足踩空,一面得扶好小石不让他重心太靠外边掉下去, 另一面还得忍着小石排泄物的恶臭——感谢小石健康的肠胃,如果当时他拉稀我 很可能把持不住而松开手让他掉下去,第二天你就会看到教学楼正墙从上到下一 墙的稀屎和正门前一滩模糊的血肉。要知道我当时已经两瓶啤酒下肚,虽没有喝 高但脑袋还是有些晕,而且上楼前就丧失了理智。总得来说,我们花很大力气冒 着生命危险在失去理性的情况下做了一件很让人恶心的事情,这和很多行为艺术 达成了表面上的一致。如果你是个愤怒的评论家,你当然可以借题发挥认为我们 是在表达强权制度下人性被压抑得扭曲异化以及我们对强权制度直接有力而赤裸 裸的宣战,但我们就是喝了点酒瞎胡闹了一番而已。另外一件值得一想的事情是 第二天物理老师在楼顶修理喇叭时看到这堆粪便心里做何感想。我觉得他当时想 到的东西拍成片子的话肯定全部都得打马赛克。 到现在我才算把泡沫塑料校训和茶通过这些事和人拉扯到了一起,你可以看 出我的记忆力有多槽糕了吧。我得经过九曲十八弯才能把它给出的消息和我所想 得到的消息挂上钩。但在我看来,这不能算英雄行为,只能算傻逼行为;可为什 么我的记忆会认为这是英雄行为?我从上文寻找半天,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我 俩当时命犯傻逼,用傻逼的思维方式想问题,自然会把傻逼行为当作英雄行为了。 从来没有傻逼把自己做下的事说是傻逼行为,否则就是承认自己傻逼;我们 当然也同样。由此看来我的记忆有这样一个特性:某时发生的事情就用当时的观 点来看待此事,从表面到精神都很好地保持了原貌。也许这就是我记忆唯一的过 人之处吧,只是回忆时候得把自己放在当时的心境下,也就是说得经常当傻逼— —我现在得说实话,我中学时代做事经常犯傻逼。我起初喜欢上那样一个满嘴龅 牙并且不爱护环境的女生就是明证。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