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喂!”霍晶铃在二通往书房的走道追上他。 何阮东稍作停顿,身后没了声响,他便继续向前。 眼见他快到书房门口,霍晶铃连忙大叫:“喂!姓何的,聋了是不?”未经思 量的话冲口而出,想刹住也来不及。 何阮东这才收住脚步,回头时看着她的神情波澜不惊。 霍晶铃瞪着他,心里暗叫:快问我什么事。偏偏他实在沉得住气,她不说话, 他也不发一言,在对恃几十秒后,他又果断转身。 “喂喂!”霍晶铃及时冲上去扯住他的手臂。灼热的触感像火般滚烫,特别在 他不经意的注视下,她微微一颤,慌忙把手收回。 该死!她为何要这么冲动追上来?但只要想到他可能像看笑话般看她,心里就 难以舒坦。 她握紧拳头,闷着声问:“你……你不会把刚才的事跟我家人?” 何阮东的双眼逐渐变得锐利,霍晶铃一凛,开口叫嚷:“你有胆告状试试看? 我一定会让你无法在酒庄里立足!” 在父亲和雪姨的眼中,她一直是个乖巧听话的人,如果让他们知道她把帮助过 自己的人撇下,肯定会令他们大失所望。 墨黑的眉毛挑了挑,他缓缓开口:“刚才什么事情?” “就是你帮我推车的事!”他失忆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自知理亏了,她怎么好意思往下说? “没有然后了,不是吗?” 敢情他已经把刚才的事忘记?霍晶铃疑惑地侧头看他。 望着她一脸呆相,何阮东掀掀嘴角,径自走向书房。 霍晶铃见他并无异样,估计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于是悻悻离开。 直到确定她已经离开,何阮东才举起手,轻轻扣在门板上。 “进来。”沉稳的中年男音在里面响起,何阮东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才缓缓 扭开。 “霍先生。”他站在门口打招呼。 坐在书桌前的霍令山抬眼一看,淡然的脸上并无表情。“阮东,有事?” 何阮东僵直着身体,点点头。 “进来。”霍令山做了个手势,并指指房间内的一组沙发,何阮东这才快步入 房。 不自然地往沙发上一落,眼见霍令山缓缓走来,何阮东置于膝盖上的双手紧握 成拳。 前段时间收到远在中国的弟弟的来信,说父亲患癌症,需要钱医治,让他想办 法。何阮东把微薄的积蓄寄了回去,结果今天又收到挂号信,表示情况危急,让他 无论如何也得凑够资金。 何阮东是个优秀的人才,乘着国家改革开放之路,做了第一批可以自费出国留 学的人。几年前来法国时,家里把所有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卖的卖,借的借,还 跟村里的乡亲借了很宠大的数目,才给他凑够了一个学期的费用。但是留学所需的 钱又岂止那丁点,为了生活,出国后他每天花在打工的时间上就占了大半。好不容 易熬到葡萄酒大学毕业,在教授的推荐下,他得到来维拉酒庄做英语翻译的工作。 从第一天在酿造车间帮忙开始,他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学好技术,将来回 国后定必可出人头地。他的脚踏实地没有白费,很快就得到霍令山的赏识。短短两 年间,他从开始的英语翻译跃身为老板助理,个中辛酸无人知晓。正当以为渐入佳 境,老天却开了他一个玩笑,那笔宠大的医疗费,他要到哪凑? 如果做人能自私一点,他可以置之不理。然而当初出国,父亲力排队万难支持。 为此,其他兄弟对他怀有深深的怨恨,认为是因为他才让家人受苦,这些从来信的 字里行间中可看出。 他不能,所以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借。 霍令山没有直接去沙发区,他到书桌背后的酒柜拿了瓶红酒,并拎起两只玻璃 杯才过来。坐下后,他优雅地倒了两杯红酒,把其中一杯推到何阮东面前。 何阮东颔首言谢,好看的脸上因为有着难以启齿的请求而出现难得的局促。 “跟那些葡萄园主协商好采摘时间没有?” “好了。” “嗯。”霍令山单脚翘起,斜斜靠在沙发背上,一只手轻敲着沙发背顶,握着 酒杯的手微微晃动,神态轻松。“喝酒。” 何阮东机械式的把水晶玻璃杯举到嘴边。 霍令山摸着下巴,突然开口:“我听说……你的父亲患了癌症?” “哦,是。”回应是淡淡的,但其实他心里揪得紧。庄里任何人的一举一动, 似乎都逃不过这个主人的眼睛,或许他早就猜到自己此行的目的? “霍先生,我想跟你借钱。”骄傲如他,费了多大的劲才能把这句话说出来。 “借钱?是给你父亲治疗癌症?” “对。” “要多少?” 何阮东当机立断地说了个数目。 霍令山举着酒杯,侧着头思考了半晌才说:“钱对我来说不是问题,借你也没 关系,但是,治这种病肯定不止这个数,借完这次,恐怕再不久你又得借下一次。 作为老板,我不可能永远替你填这个无底洞。而且你拿什么来还?你知道,我是个 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生意。” “我可以一直帮你打工!”何阮东说得急,就怕会被拒绝。在这两年期间,霍 令山对他很器重,从酿酒技术到经营技巧,可说倾襄相授。何阮东在霍家得到无比 的尊重,被允许直接住在大屋里就是最好的证明。也正因为这样,他才壮着胆提出 要求。 “不不。”霍令山摇着食指。“打工赚钱有限,即使你在酒庄里干一辈子助理 也无法还清。更何况,你甘心花一辈子的时间在这做牛做马,就为了背负一个重担? 你的理想呢?前途呢?都不考虑了?” “……”本来他计划等学有所成便回国,在外国熬上几年,回去后肯定有更好 的出路。但现在他没有选择,不是吗? “阮东,我欣赏你,你有理想,做人也踏实,也不好高骛远。” 何阮东的心一片哇凉,这些恐怕会是拒绝的前话。 “我们做个交易。” “交易?” “也不完全说是交易。”霍令山放下腿,把酒杯扔在茶几上,起身去到书桌前 拿起一个相架再返回。“你知道我有个女儿?” 何阮东猜不透他的用意,只能点头。 “看看,漂亮吗?”霍令山把相架递到他面前。 小小的四方框上,一个漂亮的女孩紧紧地依偎着霍令山的身边。她头微侧,有 着属于东方人的瓜子脸轮廓,白皙的脸上镶嵌着两颗如葡萄般晶莹的蓝眸,嫣红色 的唇边有一颗小小的红痣,映得极为妩媚。 其实不用看,他都知道那位霍小姐有多漂亮。她身上有一种迫得人连眼睛都几 乎睁不开的吸引力,相信没几个男人能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何阮东扯了扯嘴角:“恐怕没有人会说她不漂亮。” “那,如果我让你娶她,你可愿意?” 门外传来轻微的踫撞声,但俩个男人的精神地集中在谈话上,故根本没有留意。 “为什么……是我?”身为酒庄的小主人,条件优越,怎会让他一个穷小子娶 自己的女儿?如果霍令山不是有什么苦衷,就是脑袋进水了。 “我可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你必须……入赘!” 何阮东定定地瞪着霍令山,似乎有点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 “如何?” 霍令山倾过身,一种压迫感排山倒海而至。何阮东眨了一下眼睛,别过脸,冷 静地回答:“对不起,霍先生,我……恐怕没办法答应你的要求。” “这样……”霍令山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淡淡一笑。“我明白,中国人都很 注重这个,既然如此,那就当我刚才的要求是废话。” 心下一沉,借钱无望了。何阮东倏地站起来,躬了躬身:“那我先出去了。” “嗯。” 何阮东缓步走到书房,霍令山也没回头看他一眼,他知道自己真的被拒绝了。 人生会有很多坎,过了一道,可能后面还有无数个等着。何阮东从没想过要通 过出卖自己来换取什么,婚姻虽然现在之于他来说还谈不上很重要,但以此来得到 金钱,怎么看来都很肮脏,更别说要他抛弃男人的尊严,冠上女人的姓。这种颠鸾 倒凤的事,他做不出来。 带着满腹失望离开,才拉开门,那个美丽的倩影就站在门口。她瞪起双眼,死 死地盯着何阮东,仿佛他是十恶不赦的坏蛋。 何阮东微垂头,侧过身走了出去。那道视线一直如影追随,直至他消失。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