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为什么?”站在门口的霍晶铃怒气冲冲地问房间内的父亲。 霍令山淡淡地看了眼女儿,“你回来了?”然后起身转移回到书桌前,再朝她 指了指:“进来,关上门!” 咬咬唇,霍晶铃强忍着从胸口涌上来的阵阵怒火,掩好门。书桌上的钟“嘀嗒 嘀嗒”的响得很有规律,她挺着胸,双手捏着原本要给父亲看的毕业证,想告诉他 自己终于以高分顺利在波尔多大学酒类研究学毕业,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可惜,等 着她回来的,竟是一场被拒绝的婚姻。 “爸……” “小铃。”霍令山举起手打断她的话。他徐徐起身,双手在身后交握,踱步至 窗边。放眼出去,触目所及远处高高低低望不到尽头的葡萄园,全属霍家所有。是 霍家人,让维拉酒庄得以壮大,成为这个小镇的霸主。“你该知道,维拉家庭的人 一直对酒庄虎视眈眈。” 霍晶铃一愣,“知道。” 当年维拉酒庄被祖父继承后,祖母的党兄弟很不满。他们认为酒庄不应该由外 姓人来掌控,为了夺权,那些人做了许多伤害酒庄的事,曾一度让酒庄声誉受损。 几经争吵交涉,祖父才许下承诺,假如将来霍家不幸后继无人,那酒庄必定要由维 拉家族成员接管。 霍家一向人丁单薄,从父亲到她,都是一脉单传。维拉家族早把她当成霍家绝 后的象征,尤甚者更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只要娶到她,那酒庄自然成为襄中物。 “前天些费斯跟我提亲。” “我才不要嫁他!”霍晶铃大声反对。 费斯是酒庄的业务经理,更是维拉家族的长子嫡孙。自小这人就毫不掩饰要得 到她的野心,而霍晶铃对他只有厌恶。 “我没答应,可是这问题从你小时候讨论到现在,那边的人似乎誓在必得,想 迫我们就犯。”霍家虽然身为掌权者,毕竟寡不敌众。加上对方安排在酒庄里的势 力越来越大,样样皆精的费斯就是一个强劲的威胁。 霍令山合上眼,神色显得疲惫与无奈。如果可以,他宁愿女儿能像别的小姑娘 那样,嫁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平平淡淡过完一辈子就好。可惜,父亲辛苦了大半辈 子的事业,绝不能在他手里断送。更何况…… 他捂着胸口,倏地睁开双眸,转过身强硬地说:“唯今之计,只有你找个男人 入赘,以断了他们的野心。而何阮东,就是不二的人选。” 听了父亲的说话,霍晶铃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软弱地坐下。她讨厌自己的婚 姻被| 操控,更讨厌那个冷淡的男人。“为什么是他?” “因为他有才能。假以时日,他完全可以接替费斯在酒庄的位置。”这也是霍 令山全心全意栽培他的目的。 “爸爸,不需要他,我可以做到!”她对自己有信心! “小铃,别逞强,你只是个女孩!” 女孩又怎样?她不忿,一直以来这么努力,为的不就是希望有天能助父亲一臂 之力吗?为什么要否定她的能力? “我可以!” “小铃!”霍令山加重了语气:“你的任务,只需要让何阮东点头就行。” 此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把她的骄傲炸得支离破碎。 浑浑噩噩地从书房出来,霍晶铃游魂般下转进饭厅。 到头来,还是被看轻!仿佛之前所有努力,皆成空白。 想尖叫,胸口郁闷难受,她看四下无人,抬起脚狠狠踹了餐桌一脚。 “晶铃,怎么发脾气了?”雪姨捧着托盘进来,发现她拿餐桌发泄,不知又是 谁得罪了这小祖宗。 霍晶铃别过脸,即使生气也不愿在雪姨面前表现出来。她深呼吸了口气,随手 指着托盘里的沙锅问:“今晚吃什么菜?” 雪姨放下托般,把沙锅盖揭开,一阵白烟冒起,浓浓的酒香扑鼻而来。“这是 蘑菇焖鸡,我还放了酒和奶酪进去,配白米饭最好。” “白米饭?”虽然法国人偶尔也吃米饭,但霍晶铃一点也不喜欢。每次回来, 雪姨从不在饭桌上弄米饭。 “哦,这菜是为阮东准备的,他吃不惯法国菜。”雪姨扭头见她一脸不悦,笑 着解释。“放心,你喜欢的苹果薄饼正在烤了。 “凭什么要专门给他做?”眼睛瞪着那锅菜,眸内的小火苗又隐隐升起。这个 该死的男人,竟敢拒绝娶她?单是这点,就足够让他死一千次一万次!凭什么?他 只是区区一个穷小子,有什么资格说不? “晶铃……”雪姨知道她不高兴,这孩子被宠惯了,看不得家人对别人好。 “他是个好人。” “那又怎样??” “他救过你父亲!”雪姨神情严肃。 “啊?”难道因为这样,所以父亲才……“我不要!” “不要什么?” 她不要成为父亲报恩的礼物!可是不能这么说,霍晶铃咬咬唇,只好恨恨地道 :“我不要跟身份低下的人同桌吃饭!” “晶铃,别说这种话,你父亲听了要生气的。” “我不管!”就当她无理取闹好了,反正她恨那个人!恨他轻易就能夺走她在 父亲心目中梦寐以求的位置。她所渴望的赞美与器重,都归他所有了。 “晶铃……”雪姨还想劝服她,一道威严十足的男音倏地响起:“谁在撒野?” 二人迅速回头,只见霍令山已站在餐厅门口,而他身后赫然跟着何阮东。 霍晶铃神色一僵,想到刚才的话被父亲听到,脸容泛白。 霍令山偕同何阮山走进餐厅,锐利的视线扫过女儿,最后落在雪姨身上,语气 放缓:“可以开饭了吗?” “呃?费……费斯兄弟俩今晚回家,所以现在算人齐了,我先去厨房准备。” 姐夫的脸板得没半点表情,雪姨知道他肯定不高兴了。在这个家,他的话就是命令, 不容违抗。晶铃平时虽然比较娇气,还是懂得拿捏分寸,今晚的言辞确实过分了点。 雪姨忧心重重地离开,霍令山招呼何阮东坐下,对女儿完全不搭理。 霍晶铃性格倔强,刚才丑话已出,也不打算收回。“我不要跟下人同台吃饭!” “放肆!”大掌重重的落在餐桌上,霍令山冷声一斥,顿时把周围的气氛凝结 成冰。“阮东是我助理,在这个家,谁都得尊重他,包括你!如果跟他一起用餐让 你不舒服,你大可滚!” 霍晶铃的心猛然地被揪紧,仿佛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难以置信地瞪着父亲。 何阮东无声站起来,不痛不痒地道:“我到厨房去吃。” “不用!这丫头被宠坏了,所以才目中无人!” “我不值得你们为我吵架。”何阮东摇摇头,准备离开。 “谁让你退让?”霍晶铃倏地扭头对他低吼。太可恶,父亲竟然为了这个臭男 人骂她。喉咙像被大石哽着,嘴唇气得发抖,她声音沙哑,发出野兽般的低鸣: “你们吃个够,我不打扰了!”说完忿然起身,小手一甩把椅子推开,结果无独有 偶,椅背不小心撞翻桌上那窝鸡,“呯”的一声,砂窝迎声坠落,香喷喷的鸡块掉 了满地。 “我……”霍晶铃望望地面,又望望父亲。想解释,奈何话噎在嘴里,半个字 也说不出来。 霍令山双目怒瞪,“本该好好的一顿晚餐,被你搞砸了,这下你满意了?”说 罢突然捂着胸口,脸容隐忍中带着痛苦。 “发生了什么事?”闻声进来的雪姨见到地上的狼藉,嘴巴惊讶得张成“O ” 形。回头见霍令山如此,连忙跑到他身边紧张地问:“姐夫,你没事?”霍晶铃这 才发现父亲的不适,随即移步过去,刚伸手就被无情地格开。 “姐夫!”这是何必呢?女儿才回来就闹得不愉快。 霍令山深呼吸了口气:“我不太舒服,你把晚餐送到我房间去。” 冷冷的两句话比重重的责骂更具杀伤力,霍晶铃即时脸如死灰。 “我扶你。”始终保持沉默的何阮东终于开口。 霍令山摇头:“你们吃饭,我自己走就行。”说完挺直腰离开餐厅,到走时始 终没看霍晶铃一眼。 雪姨跟着匆匆出去张罗吃的,小小的餐厅内剩下两个人。霍晶铃愣在一旁动也 不动,刚才父亲转身的一瞬,她的眼眶就湿润了。难以理解为何要如此漠视她,她 才是他的女儿不是吗? 仰头吸吸鼻子晶铃眼角余光瞄见何阮东默默地走过来,弯身收拾地上的残局。 火气攻心,都是因为他! 霍晶铃冲到他身边,一脚踢飞地上破烂的砂窝碎片。“不用你弄!” 碎片受冲力弹起,锋利的边缘擦过他伸出来的掌心,划下一道血痕。 “啊!”她呆呆地望着他,并未预料到会有此结果。心下莫名其妙的慌乱起来, 她结巴着要撇清:“是……是你自己不小心而已,不关我事!” 小小的伤口根本不算什么,何阮东用指腹把渗出来的血珠抹掉,再拾起地上的 碎片走出餐厅。稍后他拿着扫把进来,清理干净地上的脏物,又安静地撒离。自此 至终他没说过一句话,神情沉稳和淡漠。 他根本就把她看成小丑,任由她撒野,或者根本不存在! 重重地坐回餐椅上,面对冷清的一切,霍晶铃捧着头,懊恼万分。 怎会这样?这次返家,她明明想着要如何好好的努力工作,好好的承欢膝下, 却意外地惹父亲生气。都是那个家伙,如果他不在就没事! “晶铃。” 霍晶铃抬头,雪姨捧着新鲜出炉的苹果派立于眼前。 “饿了?赶快吃点东西。” 雪姨说话总是温温柔柔,即使知道她有错也会包容。霍晶铃眼睛一热,转身抱 住雪姨的腰。 把苹果派放桌上,雪姨抚上她的发,心平气和地说:“你呀,有时候太任性了。” “我不是故意的。”霍晶铃往她怀里钻,头左右摇着,仍是不肯承认自己的错 误。 “你指的是哪件事?排斥阮东,还是激怒你父亲?” 霍晶铃闷声不语,雪姨叹气:“晶铃,你爸这两年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医生说 他有心脏病。” “什么?”心脏病?霍晶铃大惊。 “也不用太担心,医生说情况不算严重。” 听到这话,霍晶铃稍稍舒了口气。 “不过,最好也别受刺激!”雪姨再次补充。 “我不知道……”霍晶铃垂着头,用像蚊子一样的声音接话。听到父亲有病, 她很难过。在她的意识里,父亲就是一座山,这座山屹立不倒,会为她遮挡住一切 风雨。 “你父亲很欣赏阮东,大概是一种缘分,跟他比较投缘。而我认为,这孩子沉 稳踏实,即使贫穷也不卑不亢,就是搞不懂你一回来就看他不顺眼。” 雪姨仍在絮絮念着,霍晶铃听不入耳。“我去看看父亲。” “吃完晚餐再去!”雪姨拉住她的手臂,“你才回来,一点东西都没下肚子, 不饿吗?” “我……” “不用我了!就知道你嫌雪姨罗唆,我不说就是了。你们父女俩呀,一个比一 个倔,这是为难雪姨的吗?” “没有啦!”霍晶铃还是乖乖的坐回座位。雪姨为她夹了块苹果派,再盛了碗 浓浓的玉米忌廉汤。 “先吃,还有点心,我去拿。” “雪姨。”霍晶铃扭捏着,往门口瞥了眼,才讪讪开口:“那个人呢?” “谁?”雪姨明知故问。 “哎呀,你知道的!” 雪姨笑了笑,“人家被你赶到厨房用餐去了。” “啐!他应该的!”谁叫他脸皮薄。 雪姨拿她没办法,明明知错了,仍然死鸭子嘴硬。这孩子从小缺乏母爱,因为 这样,家里谁都把她当宝贝,导致她骄傲自负,但她品性不坏。 “等一下记得去跟你父亲道歉,态度要放软。” “知道了。” “那阮东……” “雪姨!” “好好,不说了。” 雪姨收起托盘出去,霍晶铃翘起腿敲着桌面,眼睛望向窗外的黑夜。 没道理这样的,对?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