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每天晚饭后,都是霍家最沉寂的时刻。 这么大的房子,晚饭后各人回房间的回房间,外出的外出,把偌大的空间映衬 得更加空洞。 霍晶铃倚着玻璃窗,手握红酒,看着外面暗蓝色的天上挂着的皎洁月光,感觉 更为寂寞。 他已经四晚没回房间。 那晚以后,她白天都没出去。俩人只有在晚间饭桌上才见面,然后吃过饭,他 就不知所踪。 一对新婚夫妻,形同陌路人,这多少教人心酸。 要问她有没有后悔当晚说过的话,答案是肯定的,但她不想道歉。 不说话就不说话,形同陌路就开同陌路,谁稀罕?他不在,她还乐得无拘无束。 想到这,她倏地把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带着浓郁果香的酒液滑进喉咙,比平 常多了点酸涩味。她把杯子倒转,剩余的几滴桃红色液体缓缓往杯口的边沿滑下, 几秒便汇聚成流。 掉。她定定地看着,想像着它滴落在地上的样子,结果思路被敲门声打断。 是他? 不可能! 他进房间从不敲门。 把酒杯放好,她匆匆去开门。 “睡了吗?有没有打扰你们?”雪姨捧着托盘微笑着立于门前。 你们……用的是复数。霍晶铃有点失落,摇摇头。“还没睡啦。”然后避开身, 让雪姨进来。 “汤炖的时间长,我还担心太晚。咦?”雪姨左右看看,才发现房间内除了她 别无他人。“阮东呢?” “不知道。”霍晶铃讪讪地走到窗边,拎起刚才清空了的酒杯,又倒了半杯。 “怎么会不知道?”雪姨把托盘放下,回头见她的酒杯已举至嘴边,连忙叫道 :“酒放下,要喝汤!” 她一愣:“什么汤?”刚才吃饭的时候怎么不端上来? “是我专门给你们俩人炖的,补身!特别阮东,他白天跑来跑去,肯定消耗不 少体力,喝这个最好。”雪姨走过去把她手上的玻璃杯拿走,嘴里还唠叨念着: “材料不好找,等了好多天才有。都要给我喝光,不许浪费!哦对,你当老婆的怎 么会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去哪儿呢?”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嘀咕了句,离远瞄向那冒着白烟的汤碗,深褐色的 液体散发着淡淡的腥味,有些难闻。 “当人家老婆不能这样的,连丈夫的去向都不清不楚,那怎么行?”雪姨拍拍 她的肩。“快去找他回来,汤要热着喝,!” 本想说不,但随即她又改变主意。找就找,找他只是为了不辜负雪姨的心意, 并非她示弱! 有了这个最好不过的理由,她便心安理得多了。 维拉酒庄虽然只有两层高,占地面积却相当宽广。撇开酒庄那边,单是住宅就 有大大小小二十多个房间。 寻遍屋内每个角落,仍然不见何阮东的踪影。倒是在地下层之前他住过的房间, 看到属于他的东西。 那他晚上是在这过夜了?霍晶铃皱皱眉头。隔壁还住着两个佣人,再过几个房 间就是费斯兄弟俩,他就不怕被人发现? 带着满腔疑问出到花园,四周除了几盏庭园灯不太吸力地亮着,连鬼影都没个。 她沿着主屋一直走至尽头,不知不觉去到酒窖的入口。 月色撩人,映在厚重的木门上,照得那把古老的铜制锁闪闪发亮。 咦?不对!她凑近看看,果然,锁并未扣上。那谁在里面?酒窖的钥匙不是在 父亲哪吗?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睡了。 想到这,霍晶铃用力地拍门。 过了好久,她拍得手都酸软,门才发出“嘎吱”的声音——开了。 借着暗淡的灯光,她勉强看清开门的人。“这么晚你在酒窖干嘛?”难怪找不 着他,原来躲在这里。 看到她出现在此,何阮东浓如墨染的眉不自觉地弯曲了起来。 不管他是高兴不高兴,霍晶铃推开高大的身躯走进酒窖。室内没有窗户,完全 封闭的空间里只有一个昏黄的电灯炮。一边的墙角上并排放着几张破旧的木凳,几 本书叠起充当枕头。 她转身,蓝眸瞪着他:“你晚上就睡这里?” “不然呢?”他没看她,神色自若地走到凳子坐下。 “你就不怕被父亲发现吗?发现你对他的女儿一点都不好,才新婚就跟她吵架, 还跑了出来?” “我没吵。” “你!”短短的三个字,就把她给堵住,但又不忿气:“没错,都我在吵!谁 叫你惹我!” 他抬起明亮的眼眸,那神情彷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霍晶铃咬咬唇,知道自己那晚的话说得过分,有些站不住脚,可是“对不起” 这句话愣是说不出口。 “你到底想怎样?”她放软语气,算是道歉了。 谁知何阮东默不作声,完全不吃这套,她又急了。“你就那么讨厌我吗?放着 高床软枕不要,宁愿睡在这?” “是你叫我滚的,我不过是如你所愿。” “何阮东,我叫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泪水在眼眶内打转,她颤着唇,神 情委屈地瞪着他。“是谁在新婚夜就要分床而睡的?你根本没把我当妻子看待!既 然这样,为何你又要答应结婚?钱对你真的这么重要?” 她的本意并不想表现得像个怨妇,但既然话已出,就乘机问清楚。 可惜何阮东没给她答复,他定定地看着墙角,神情深不可测。 霍晶铃失望至极,已经作了让步,仍是没法好好相处。她擦擦眼泪,毅然退出 酒窖,把厚重的木门用力关上。 “呯”的一声巨响,隔断的不止空间,还有她好不容易萌生出来的愧疚。 她拉着铜制拉手,头抵着门板不停地掉眼泪。为何会感到伤心和失望,她应该 满不在乎才对。这个臭男人,根本不值得她退让!发誓从这刻开始,她不会再在这 个他面前落泪! 打定主意,她狠狠地抹了把脸。结果一转身,就被如门神般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我就猜到,你的婚姻生活并不愉快。” 霍晶铃闭闭眼,太阳穴“突突突”地强烈跳动。 “你为什么要忍?为什么不说出来?” “……” “其实你们根本互相不喜欢,为何还要勉强在一起?与其这样,倒不如当初答 应我的求婚?” “……” “Sophia!”低沉的嗓音忧伤地叫着她的名字。 “你能不能别管我?”无力,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她最失落最狼 狈的时候,都会被他看见? “如果我可以不管你,我就不是我!” 真的那么喜欢她?霍晶铃看着费斯眼眸里盛载着的悲伤,额角禁不住又抽搐着 疼。 “你可不可以帮我保密?”她不想让父亲担心。 “不!”他拒绝得很快。 霍晶铃揉揉额头,“这样我会更讨厌你!” “我不能让你受丝毫委屈!” 我受委屈关你屁事? 她想用这句话回敬他,谁料他已经转身走了。 结果第二天,她大清早就被挖起来。 “告诉我原因,为什么阮东会跟你分床而睡?”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昨晚睡不好,加上早起,霍晶铃的精神几近萎缩。故对父亲的质问,她只能有 气无力地说出敷衍的话:“我不知道。” “如果不是费斯告诉我,你打算瞒我至何时?” 果然,是那家伙告的密。霍晶铃在心里暗暗诅咒了他几遍。 “站好!看着我!” 霍令山大喝一声,霍晶铃立马清醒了。她挺直腰,望着父亲严肃的神情,心底 冒起几分怯意。这辈子,她就怕父亲。 “你知不知道,生不出冠上霍姓的继续人,酒庄就要供手让给维拉家族?” 她当然知道,可是,她还年轻!未来几十年,难道还怕没孩子? “刚才费斯跟我说,要我同意让你和何阮东离婚!他还说愿意照顾你一生一世, 即使将来的孩子姓霍,他也不介意!” 那家伙真的死心不息。霍晶铃仰头望天花板,她是该为他的无私而高兴,还是 该为他的自大而嗤之以鼻? “恐怕那是他的权宜之计,为了让他早日断了这条心,你一定得尽快怀孕!” “爸爸……”霍晶铃低声道:“我现在……真的不想。”先别说跟何阮东的关 系恶劣至此,就是此刻,她也没有当母亲的心理准备。 “不到你不想!”霍令山态度坚决!“是一定要!结婚的目的,就是为了生孩 子,你明白吗?” “爸爸!”为什么就不能听听她的想法?难道她只是大家得到酒庄的工具而已? “你不是想要酒庄吗?想要证明给我看,即使你不是儿子,也能把酒庄发扬光 大吗?别只会说,做给我看!” 霍令山的话真是一针见血,马上戳中霍晶铃的死穴。她是有那个雄心壮志没错, 但……深吸一口气,她抬起头无精打采地说:“何阮东不喜欢我,他不屑踫我。” 已经去到抵毁自己的地步了,他能消停了不? “没道理的,我女儿这么漂亮。”霍令山瞥了女儿一眼,在确定她完全没说慌 后,才懂得问题根本不在她身上。他旋转椅子,面向窗外,思索了半晌才转回来。 “世上没有不吃腥的猫?你应该懂的。” 她应该懂什么?那是叫她——色` 诱吗?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