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 别人的梦。” “很好,这次读都非常正确,一个错字也没有!” “果酱果酱!”被赞美,霍晶铃颇得意。冬去春来,几个月时间不是白过的, 她的努力没有浪费。 “是过奖,读音要准确。别稍微称赞你一下尾巴就翘起来。”何阮东笑着放下 手里的诗稿。 “什么尾巴翘起来,我哪来的尾巴?我知道,你在取笑我,对不?” “没有!” “还骗我?何阮东,我明明就看到你在笑!” 阳光明媚的早上,天空特别蔚蓝。在晨间阅读是冬天过后恢复正常上班时开始 的,现在已经形成了习惯。从“金木水火土”到复杂的组合字,他摘录的文章段落 和诗篇她居然全部能读出来,这可算是个奇迹,而她做到了。 嘴角扬起的幅度越见增长,何阮东努力压制着快荡漾的笑意,正正脸色。“我 笑是因为你的中文仍有待加强,并无嘲弄的意思。是你想多了……好,我闭嘴。” 勉强收起笑容,但轻快的声音已经泄露了他愉悦的情绪。 “哼!”霍晶铃佯装生气,虽然不满被批评,但却喜欢他此刻说话的神情。那 是几个月和平共处的成果,他终于不再是面无表情,终于有了笑容。“何阮东,好 学生应该有奖品,以示鼓励。” “你想要什么?” “嗯……”她歪着头想了想。“明天周末,你不要上班!” 冬天过后葡萄园的工作又开始忙碌,这个工作狂一周七天都没有歇息,连带她 也跟着受难。其实她才是老板,她当然可以选择随时休息,但她就喜欢粘着他,像 只跟屁虫,无论他做什么都跟着。不管是酒庄里的某些工作以及生活上的细节,他 都能作出睿智的决定。她喜欢听他的意见,喜欢这种渐渐产生的依赖,对他也越来 越言听计从。 “不上班干嘛?” “你陪我去市区逛街。” “逛街?” “对!” 被禁足了整个冬天,好不容易盼到春季,却因为顾着工作而没出去。眼见夏天 都过了一半,街上到处都是前来度假的旅客,她也好想出去走走,逛逛街买买衣服, 好好享受都市人的生活。 “放假啦,轻松一下嘛!好不好?” 熬不过她的缠功,何阮东只好答应。 第二天吃过早点,霍晶铃便兴高彩烈地偕同他开车出去。结果傍晚时分回来, 高兴已不见,取而代之是她阴暗的脸。 “谁又开罪了她?”雪姨悄悄拉住跟在身后的何阮东问。 “或许是我。”他耸耸肩,手里拿着一摞书有点重,于是跟雪姨点点头:“我 先上房间放好东西。” 他掉头就走,雪姨忙把他叫住:“等一下,你有封信,放在客厅电话机旁边。” “好的谢谢,我自己去拿。” 客厅内,大小姐双手抱胸坐在沙发上,很明显还在生闷气。看见他进来,又重 重地“哼”了声,别过脸对他不理不睬。 拔拔头发,何阮东有少许无奈。她要去逛街购物,走了几家店,试半小时又不 买。他看着实在无聊,就自己去了附近的书店,两小时后回头找人时她已不见了影 踪。 寻遍整条街的店铺,焦急之余还担心她的安危,最后回到停车场原来她早在等。 他都忍住没念她,谁料一路回家她却这样子,黑着脸不说话,分明就在昭告世人她 在生气。 何阮东从来不善于哄人,也认为自己没错,既然不高兴,就让她先冷静,结果 她的怒火似乎越演越烈,下车时狠狠的关门,径自急匆匆跑了进来。 顺利找到信件,信封上秀气的字迹让他的眉头拧了一下。转身刚好对上她探测 的目光,俩人在空气对望,原本好奇的蓝眸随即一瞪,大小姐又迅速调开视线。 真是小孩子脾气,又骄傲又不肯拉下面子。 他把信随便夹进新买的书里,抽出其中一本走向她。“给你的,当是近段时间 对你努力学习的奖励。” 霍晶铃朝他手里瞄了眼,厚厚的硬皮纸上《中英法词典》几个字特别醒目。 他竟然送了本词典给她! 大口大口的怨气从胸口顶至喉咙!你说有谁一起去逛街,男的会自动走开?这 已经不是风度不风度的问题,他简直不尊重她! 为了这次出行,她昨晚做了全盘计划。先到海边走走,享受一顿惬意的午餐后 就去逛街,晚点或许可以看场电影,再来顿烛光晚餐。 上半天进行得非常顺利,俩人并肩沿着海岸线散步,尽管没有任何亲密行为, 可是面对蓝蓝的海,在微微的海风中聊天甚至只是发呆,她都觉得很满足。 这是不是爱?算不算喜欢?霍晶铃说不出来,但她知道,自己是愿意跟他这样 一直走下去到天荒地老。 午餐后他们回到闹市,她打算为二人添置些夏装。她发现,他日常生活很朴素, 衣服来来去去就那么两三套。为怕他说自己浪费,她千挑万选,结果走没两家店, 他就借故走开,还不见了人。 左等右等,憋了满肚子气,原来他去了书店,还买什么书? “我不要!”她挪动屁股坐开了一米之外,脸向着窗外,下巴仰起,一副高高 在上的姿态。 举着词典的手缓缓下垂,剑眉深拧,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今天在几层高 的书店里,他一层一层地找,很不容易才找到这部集合了三种语言的词典。价钱说 多不多,如果不是觉得对她有用,他是绝对不会买的,岂料自己只是拿热脸去贴人 家的冷屁股。不要也罢,他把书往手里一放,不哼半句就走了。 霍晶铃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气得用脚踢身前的茶几。 大木头!大猪头!就不会说句好话?啊!她快要疯了,怎会这样? 俩人莫名其妙的冷战,她不肯跟他说话,他也不主动与她打招呼。心情不好, 饭桌上少了霍晶铃的话,气氛即时沉寂。 吃完晚饭他就先行回房,她尾随在后,就选择他洗澡的时候回来。东翻西找, 看见他新买的几本书,却不见了那封信。就在她深思之际,他已经洗完澡出来。 “你不是不要那本辞典?”冰冷的语调穿过空气直射过来,她才发现自己竟还 拿着他买的书。 如烫手山芋般把书扔下,她骄傲地回道:“谁稀罕要!”接着挺直腰自顾自的 走进浴室。 追随着她背影的目光,破天荒地出现了少见的小火苗,他也动怒了。 放了满满的一缸水,她把自己整个人沉浸下去。 为何会怕他生气?为何会因为他的冷漠就难过得要命?如果你不曾在乎一个人, 你就不会在意他的一举一动。争吵以后,她突然明白,原来这几个月以来的表现, 均说明一个问题——她喜欢他。她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那个木纳、冷静、完全 没半点情趣的男人。 天啊!好想仰天长啸,怎会这样的呢? 混乱的思维,理不清的想法,她用力拍打水面,只溅起一串水花。发泄了一轮, 浴缸里的水已然变冷,她才有神没气地起来。 回到房间,大吊灯已熄灭,只剩下一盏床头灯,而那个扰人的家伙已经安静地 躺在床上。 霍晶铃微微叹了口气,走到梳妆台前把湿发梳了遍,看到镜子里鼓起腮的脸, 连自己都要嫌恶。坐上床,那人背着她而卧,没有动弹,看是睡着了。 她在为俩人的吵架而气恼,而他却睡得心安理得!没道理这样!她狠狠地瞪着 他的背片刻,最后甩甩头,拉过自己的那条薄被躺下。 因为她的动作过大,闭合着眼的人终于有动静。他皱着眉转过身,首先扑入鼻 的是她发上的洗发精香味。伸手一摸,枕头上的褐色长卷发还是湿滤滤的。 “起来!头发干了再睡!” 他推了推背着自己的她,说话里带着威严。 如果他能温柔些,或许她还会理睬,偏偏他用错了方法,霍晶铃往床边移了移 身体,决定漠视,继续睡觉。反正天气热,冷气吹吹很快就会干。 “头发没干睡觉以后会犯头疼!快起来!”语气又再严厉了几分。 “要你管!”她倏地翻转身,就着被他身体遮挡住的灯光,仰起头瞅着他。 “你总是不听人家的意见!”又是一句重重的责备。 霍晶铃火了。“我就是不听不听不听!头是我的,疼死也是我的事!”接着她 用力地拉过被子,把自己从头至脚严严密密地包裹住。 二人都是硬脾气,既然当事人都不管,何阮东也重新躺回床上。枕头旁边的床 头灯光明明调得很柔和,但他看着竟觉甚是刺目。“呯”一声,他重重地关掉开关, 室内顿时陷入黑暗里。 那一夜,他无故失眠。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