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一零四 我把高洁的事隐瞒了起来,不知道具体怎么啦,却已身不由己地把一切当作秘 密。我每天会打好几个电话给她,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安慰的话,她也告诉我,她会 慢慢好起来,让我不要担心。但我知道她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不轻易跟别的什么人 联系。 星期六的上午,在电视机前面,谢小珊在刘柯寒的追问下,满脸涩意,欲说还 休地讲着自己的胎儿反应。她把手轻轻地抚着肚子,很难为情地比划几下,说: “晚上睡觉,我要是把手这么放着,它都会踢了呢!”刘柯寒嚷着也要试试,看小 家伙是不是真会踢了,谢小珊不肯,起身说怕痒痒,先上个厕所。 自从谢小珊搬过来之后,刘柯寒几乎每天晚上回来,都要缠着小珊给讲孩子的 事,我能从她眼神里看到怜爱和向往,那是跟我儿时在母亲身上深刻体味到的情愫。 谢小珊腆着大肚子,往洗手间走的时候,我留意到了刘柯寒的表情,她始终注视着 谢小珊,脸上缀着浅浅的笑容。 谢小珊侧身从我面前经过,停了一会,说:“对了,朝南,高洁这段时间怎么 不见过来玩,电话也不打一个。”我赶紧应着:“哦,高洁啊,这丫头最近忙得头 大,昨天晚上还发短信给我叫累!她过几天就会过来玩了!” 因为撒谎,难免紧张,我只好刻意掩饰,边说边装作眼睛进了沙子,使劲地揉 啊揉啊,沙子自然是没有的,倒揉出了一坨眼屎。那真是蛮大的一坨,估计那种小 麻雀飞起来往下面扔炸弹也就这规模了。好在并没谁看见,不然准丢人现眼了! “朝南,给我倒杯水吧!”我刚把粘在手上那坨东西偷偷处理掉,刘柯寒就吩 咐我了。我显得左右为难,不给她倒未免绝情了点,倒了嘛自己又不甘不愿。当然, 犹豫片刻之后,我还是帮她倒了,心里想着就当学了回雷锋吧。再说还得顾及点影 响,平常我对谢小珊也挺照顾,同为肚里有货人,刘柯寒要是觉得自己都没谢小珊 受宠,万一起了疑心,在家里把绯闻闹得沸沸扬扬也不是什么好事。虽然如果我们 家成立个绯闻中心,这中心主任肯定非刘柯寒莫属,但我从未想过自己也闹点什么 来寻求心理平衡。 让我难以咽下气的是,她玩起绯闻来似乎都是狠抓实干、真刀真枪的。狠抓实 干是个挺可爱的词,大学刚毕业那会,我跟俩男同学一起住,三个大男人常常会不 约而同地喊渴,这个渴当然不是说想喝水,而是想放水。于是一起大发感慨:“烦, 虚度光阴啊,要是夜夜能狠抓实干多好!”狠狠地抓,荷枪实弹地干,前者是手部 运动,后者是“腿”部运动。如果你觉得空虚了,那一定也是因为没有狠抓实干地 过日子。 跟刘柯寒首次上床成功之后,除掉一些闹矛盾的时间,我平均大概一个星期有 三四个晚上在对她狠抓实干。如果她肚子里的仔不是家庭外产物,那也算是对我这 么长时间来努力工作的一个肯定了。客客气气地把水递给她的时候,我其实就在想 她肚里的种,因为我知道这杯水喝下去,那个小小的胎儿也是有份的。 回头发现上完厕所出来的谢小珊怔怔地看着我和刘柯寒,像在发着呆做白日梦, 目光是幽怨和感伤的,像某首宋词里女子。我说小珊,你怎么啦?她尴尬一笑,说 :“啊,没什么。我在想,要是黄强在,我也会是幸福的!”惊讶于她竟还能如此 平静地提及黄强,这个让她备受折磨的臭小子。 听谢小珊这么说起,我有点心酸,叹了口气,谁知刘柯寒也跟着叹了口气。谢 小珊趁机打破僵局,说:“嘿嘿,你看,你们连叹气都是夫唱妇随!”我随口逗刘 柯寒说:“你跟着我叹什么气?”“不能跟啊?婚姻法有这样的规定吗?”见刘柯 寒在笑,我也挤出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说:“能,能跟。要是哪天我放个屁你也 能跟上,我给你当孙子!” 可能是我说话的时候还伴有夸张的身体语言,谢小珊“扑赤”一声笑得不行, 又怕伤着孩子,只好双手抚着肚子,跟捧着个大南瓜似的。而我却僵着脸保持冷漠。 她兴许并不能感觉到,我跟刘柯寒开玩笑都变得带刺了。 午饭是我捣腾的,一切从孕妇的口味出发,少放辣椒少放盐,而且不能太油腻, 整个是当斋饭搞。刘柯寒作为俩孕妇中的后起之秀,各各方面都交待得格外仔细, 还说什么多吃什么以后的宝宝就会聪明些。听她站在厨房罗里八索,我真他妈的想 把牛顿、爱因斯坦之类的统统抓过来给她炖锅汤。不过像她,我很是怀疑她妈怀上 她的时候,我岳丈大人是不是天天在跟我岳母娘讲风流故事。如果不幸被我猜中, 那我绝对对胎教一说深信不疑。 下午刘柯寒陪谢小珊到医院例行检查,顺便自己也看看。反正这下她们两个是 有伴了,而且还有太多的共同语言。她们有说有笑地出的门,怀个孩子就跟干上了 革命似的,精神面貌就是不同。本来刘柯寒是要拉着我一起去的,可我3 点多有个 面试。生存当首,她也不便强迫。 一零五 走时刘柯寒还不忘交待,要我快把工作定下来,等几个月她就不能上班了,得 我养家了。结果她的这番交待在我下午的面试中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我这次去的 还是家广告公司,应聘策划文案一职。跟上次那家不同,这广告公司还算货真价实。 面试我的是个30多岁的女人,长着一张十分气派的女强人的脸,典型的由于太 要强而导致雄性激素分泌过分,我甚至都有点怀疑她的胡子是不是刚刚刮过的。她 第一个问题问得很突然,她问的是我为什么要来找工作。我说:“我老婆怀孕了, 我要养家!” 然后她问我觉得自己能不能把这份工作干好。拍拍胸脯说肯定能嘛,有那么点 自负,显得幼稚;犹犹豫豫说尽量努力嘛,又有点自卑,跟个阳萎似的。所以我干 脆果断地说:“你觉得我会干不好吗?我干不好,谁养家!” 实际上我心里还是挺自负的,就差没告诉她干这工作算什么,我干女人都一直 出色。我的观点始终没变,如果男人拿出干女人时的那种干劲来干工作,少有不成 功的。但听说现在城里又出现了新情况,很多男人因为像干女人那样拼命的工作, 同时又缺乏时间锻炼身体,回到家里越来越没用了。 两个问题下来,女强人好像对我的回答非常满意,她甚至都顾不上我们还是第 一次见面就满脸色笑起来,说:“你是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我靠,说我有意思, 这话左耳听来亲切,右耳听来轻浮,他妈的该不会是想打老子的主意吧? 我可不喜欢天天早上起来还要剃胡须的女人,再说了,她那张脸也的确太气派 了点,大得整一个马桶盖似的,我想她老公跟她接吻的时候,肯定就是一马桶盖砸 过来的感觉,而且还担心被胡须扎。想想就痛苦,估计男人跟她那个的时候不是先 吃伟哥而是先吃镇定剂,不把情绪稳定好下得了手吗? 虽然被我损得一无是处,但她还是当场拍板决定录用我。这让我忍不住感激涕 零,心想长得气派的女人就是爽快啊,想必跟老公那个的时候也是很不讲究前戏的。 她比较真切地对我说:“看你的材料,感觉一般,但你对家庭的责任感,让我觉得, 我们公司就需要你这种人!”我说那谢谢老总,接下来我们可不可以谈个价? “底薪1800,奖金和加班费另算!满意的话,你明天就可以过来报到。”她拿 起笔,在我的那份推荐材料上写了一行字,所以说话的时候都没抬头看我。本来我 准备问问奖金如何算,加班费是点炮还是包夜,想想还是算了,因为我发觉她好像 对我主动提工资问题有点儿不满意。 卖价不是很高,可如今工作难找已是不争的事实,况且我闲了这么久了,是该 马上上岗为四化建设添砖加瓦了。所以我是微笑着从老总办公室告退,然后又微笑 着走出公司大门的。感觉还不错,神清气爽的,如果穿个白衬衣,把工资水平保密 一下,人模狗样地往街头一站,也多少可以混个小白领当当了。 整个面试时间用了好像还不到20分钟,大大出乎我本人的意料。在以前单位上 班时,有次跟一同事去按摩,按完之后同事用暗语说他想干那事,求我在外面等他。 我说那我要等多久啊,他说很快很快,5 分钟我就出去。很少碰到这么老实的男人, 我当时险些把眼镜跌破。不过5 分钟也不算什么孬种了,没看咱中国男足那群变态, 还经常撞什么“黑色三分钟”呢,短短时间内说不定还可以被别人射着好几次。 一零六 回家肯定还早了点,刘柯寒她们指不定还在医院排队。大医院就这德性,排队 挂个号比在大街上让女人一丝不挂还难。生意本来就好,有关系的优先,肯多花点 钱挂什么鸟贵宾号的也要优先,排后面的自然就是一群等死的平民百姓。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想着去看看高洁,又不愿过她公司去。去了,要 是不小心又跟“内八字”刘键撞上,我担心稍有不顺又出什么乱子。两个人闹僵了 还呆在同一个单位,低头不见抬头见,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还坚持得住。 其实我刚面试的那家公司,离高洁他们很近,像“内八字”那样夹紧双腿走路 也不过一刻钟。打电话给高洁,问她忙不忙,她说不忙,这天都快闲死了,坐在办 公室发了一下午的呆。以她的性格,是不太敢翘班的,但在我的反复怂恿下,最后 还是决定跑出来跟我见见面。 高洁那天穿了一身很素洁的衣裳,头发是刚刚去拉直的,看上去十分清爽。她 在用改变外表来扭转心态。她在离我还有四五米远的地方就站住不动,挥着手,有 些急地大声叫唤着:“朝南哥,过来,快过来嘛!”我就在门口,也站着不动,说 :“蠢得死啊,应该是你过来啊,我们进去坐着说话啊!”可她依然不动,接着又 开始跺脚。 搞了老半天才明白,原来是我身后有个妈妈正带着孩子在跟一只宠物狗玩。我 转身看了看那只可爱的小狗,和对面跟小狗一样可爱的高洁,笑着走了过去。我说 丫头我实在搞不懂你,怕狗怕成这样,怎么在吃起狗肉来没见你眨过眼?她蹦跳着 跟在我身旁,说:“嘿,餐桌上我才不怕呢,恨死它们了,所以要吃啊吃啊,把它 们吃光!” 很久没见高洁欢快得跟只兔子似地跟我走路跟我说话了,所以我之后很久都想 不明白,当我们走过那个高架桥,在那家小有名气的粥铺坐下来之后,怎么聊着聊 着就扯到了那些沉重的话题。短短几句话,却好像无坚不摧,生生要了我婚姻的命。 一零七 好像是这样开始的。高洁问我谢小珊和刘柯寒不是在家里,我说她们一起上医 院去了,现在刘柯寒也怀了孩子。我记得我还叹了口气,无奈而无力地叹气。高洁 问:“朝南哥,你是不是又跟姐姐好了?”我说我不知道,只是我好像没有更好的 办法了! “那朝南哥,姐姐她会对你好吗?”高洁直直地看着我,目光却像在试图躲闪。 还是这句话,高洁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了,以前听来像是关心,而听得多了,越来越 像是担心和警告。我终于忍不住再次问她:“丫头,你这次一定得告诉我,你是不 是知道什么?” 高洁像在有意回避我的问题,低头把剩下的半碗皮蛋瘦肉粥喝了个精光,良久 才迎着我等待答案的眼神说:“朝南哥,好像很久了,我有次在商场看见了姐姐, 她跟一个男的在一起。”我的胃口顿时被吊得老高。我在急,高洁好像也紧张。 “朝南哥,我说了你不生气好吗?”她停顿了一会,说,“看见那男的把手搭在姐 姐肩膀上,我当时好害怕的,躲在货架后面不敢动,怕姐姐也看见我!”虽然刘柯 寒有过这样的事,对我来说并不算爆炸新闻甚至连新闻都算不上了,但听高洁说出 来,心里还是窝火,死沉着脸,讲不起话来。 “姐姐是不是不喜欢你啊?朝南哥!”高洁见我不说话,又很小心地问了句。 我该怎么回答她呢?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脑子里面在想什么,就觉得好多苍蝇在飞啊 飞,却一只都没拍死。其实我向来对太显巧合的事心存疑虑,可高洁怎么会骗我? 更何况,有时候,世界的确很小,小到每个人的生活都在无形中交错。 高洁说她都没准备再把这事跟我提的,之所以还是忍不住说了,是因为她前几 天,也就是跟刘键闹分手请假休息的那几天,她在街上闲逛又碰见了刘柯寒跟一个 男人在一起。 “我没怎么看清,但跟我上次看见的好像是一个人呢。那男的好丑,脸都是方 的,跟个象棋盘似的。”是“国字脸”!我猜是的,我不相信刘柯寒真能像她表现 的那样,已经把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高洁说她看见他们从酒店出来,然后上了一 辆车。 我全身的血管在那瞬间他妈的全膨胀了,根根鼓得要裂开。就好像一个男人戴 了顶绿帽,自己不知道或者自己不想去知道它的存在,可路边的人非要指指点点地 告诉你,你头上的帽子真好绿好绿啊!这种丑,真他妈的丢不起,比让我指着下身 说你那家伙好短好短啊还想跳楼。 或许是拖得太长,人已疲惫和麻木,在后来冷静地跟刘柯寒把婚离掉的时候, 我好像已经对她恨不起来,我甚至还告诉她,也许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会比跟我在一 起幸福,如果她做到了,我会祝福她。刘柯寒带走了那个孩子,而最后的最后,我 相信了那个孩子是我的,因为我觉得直到现在我还牵挂着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那 是种血脉相连的不舍。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