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乔荆江匆匆忙忙地从工部的大门口跑出来,老远就热情地抱拳作揖打招呼:“四舅 哥,身体还好么?” 四舅哥为了不招人眼,出门的时候在头上戴了顶软帽,所以乔荆江这会子看不到他 脑袋上裹伤的布条,不过乔大公子怎么说也算是个聪明人,自家的娘子下手有多狠,昨 天是亲眼看到了的,他一点都不怀疑要是昨天挨板子的是自己,恐怕已经脑袋开了瓢。 任劳任怨的钟魁一点也没有记仇的模样,笑着拱手回礼:“妹夫,算你有良心,还 记得问一声。” 乔荆江大踏步迎到跟前,笑得有点厚脸皮:“四舅哥真乃金头,百拍不烂,小弟十 分佩服!”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一盒伤药来双手奉上。“这是我家特制好药,薛毅兄弟说 过对外伤有奇效,本来想抽空送过去,正好四舅哥来了。”他恭恭敬敬地说。 钟魁接过伤药,顺手放怀里,问道:“大妹子没发现真相?” 乔荆江问:“要把真相告诉她么?” 钟魁笑道:“这个嘛,你自己拿主意,你夫妻二人今后怎么过,舅哥我不管。不过 哪天大妹子发现真相了,你记得提醒她已经把我的脑袋拍破,四哥就算骗过她,也扯平 了。” 乔荆江小心翼翼地打量四舅哥一番,确认他的确不是为了破脑袋一事过来寻自己晦 气的,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他好奇问道:“四舅哥如果不是来找我算帐的,那又是为 什么而来?” 一眨眼一个鬼点子的四舅哥伸手揪住乔大姑爷的袖子就往来路上拖:“借你一用。” “做什么?”乔荆江心惊胆战,从已经经历的事情来看,四舅哥想出来的点子通常 都有点难应付。 “听说你这个工部的小跑腿并不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当然!”乔荆江挺了挺胸口,“我可是有真才实学的!” “那就对了,”钟魁揪着妹夫袖子的手更紧了,“妹夫,这回轮到你帮我。” “帮什么?” “看风水。” 回去的路上,坐在车辕上的喜福听见四爷在车里絮絮叨叨地向大姑爷说起老宅的鬼 事,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大姑爷很靠不住,因此对四爷专门过来拖大姑爷下水的举动不 怎么理解。好象四爷认为大姑爷既然是工部的,又参予过盖房子的事,对风水一类的事 就算不精通,肯定也比一般人了解得多,所以便找他去看看老宅的风水是不是出了问题。 喜福不明白的是,四爷为什么不去专门找个看风水的先生呢?明明往工部来的路上,经 过了城里最有名的风水先生的家。 乔荆江也有些莫名其妙,虽然四舅哥找他看风水让最近在钟家灰头土脸的他有点受 宠若惊,可是总觉得精鬼的钟魁给他找这么件事不是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不多时到了 老宅,喜福跳下车去搭凳子请二位爷下来,老袁头开门请爷们进去,乔荆江先站在门口 看,再走进门里看,以他不算太丰富也不算太少的风水经验来判断,他觉得这老宅子座 落的方位应该还不错啊? 乔荆江打量宅子,钟魁抱着臂站在一边打量乔荆江,瞧着瞧着,钟四爷忽地一笑, 打发喜福走开,小声对乔荆江说:“妹夫,我要你看的,可不光是表面上的东西。” “还有不是表面上的东西么?”乔荆江觉得四舅哥话里有话。 “我不知道,所以才请你来看。”钟魁回答,“你既然修过房子,那末一片房子里 有几间几梁应该从外面就看得出来,哪里有扇门什么的也应该猜得出来。” 乔荆江恍然大悟:四舅哥果然不是专请他来看风水,原来是找他来寻暗道机关的。 风水先生管皮儿不管里子,自然不好找他们来寻这藏起来的东西。 打自家老宅子的主意,找个外人来也不太方便,乔大少是钟家的女婿,就算帮着钟 家挖出什么地道来也不怕漏了口风出去。 “四舅哥确定有这类东西么?”乔荆江犹豫着问。 “不能确定,我只是猜想会有。”钟魁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回答,“若不是闹鬼而 是有贼进来了,这些日子四处翻动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这宅子里看得见的地方已经没 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所以我想会不会在看不见的地方有我们不知道的藏宝?” “这不是钟家的老宅么?”乔荆江不解,“难道有没有暗道你们自己不知道?” “至少我没听说过。”钟魁撇撇嘴,“老爷子自诩光明磊落,以前没听说他玩过这 些东西。” 从前院转到后院,又从后院转到前院。 钟魁问:“看出什么了?” 乔荆江憨憨笑:“啥也没看出来。” 钟魁颇为失望:“靠不住的家伙!” 乔荆江眨巴几下眼睛:“四舅哥,要真是闹鬼而不是闹贼,这里根本没有暗道的话, 我想找也找不出来啊!” “你刚说过风水不错。”钟魁拿话挤兑他。 “大的风水是不错,小处还是有点问题的。”乔荆江指指正屋的门槛,“比如说这 槛儿吧,似乎高了那么一点点。” “那又怎么样?” “阳气进去不顺,自然阴气就重了一点点。” 钟魁瞪起眼睛:“你拿话唬我是不是?” 乔荆江陪笑:“哪能呢?”回头叫:“喜福!” 喜福快步跑过来。 乔荆江对喜福交待两句,喜福满脸诧异,还是依言跑出门去。 钟魁冷眼旁观,哼一声,说:“我的小厮,你倒是使得顺手。” 乔荆江嘿嘿笑:“四舅哥别那么小气,我只是借喜福一用,到附近熟人做房子的地 方借个合手的家伙用用。” 钟魁半信半疑。 他俩围着正屋转了一圈,乔荆江说从外面的大小和里面的房间比着看,看不出来有 夹层什么的,屋里有新近搬动过的痕迹,如果有地道什么的,也早该发现,问题应该不 是出在这方面。“有没有想过就真的是闹鬼呢?”乔荆江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钟魁, “这种事,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的哦!” 钟魁稍稍暖和的脊背又开始有了麻麻的感觉。 “你闭嘴吧!”他没好气喝道,“哪来的鬼?” “京城里的鬼宅也不是一座两座,又不是独此一家。”乔荆江悻悻地说,“其实最 好的办法莫过于在这里呆一夜,亲眼看看,四舅哥就知道有鬼没鬼了。” 钟魁没吱声,他开始想这是不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喜福从外面跑了回来,“姑爷,您要的东西。”他把手上拎的东西交给乔荆江。 钟魁定睁一看,认得是木匠用的刨子。 还没等他问,乔荆江已经撸起袖子坐到正屋的门槛上,动手刨起门槛来。 “喂!”钟魁一楞,叫道,“你刨我家门槛作甚?” 乔荆江使劲地刨着,一手木匠活还算做得很不错,刨花四飞,刨面光滑,他十分认 真地回答道:“我算过了,只要再少半寸,这屋里屋外的阴阳二气就可以调和。四舅哥, 你放心在这里呆一晚上,只要阳气充足,今天晚上就算有鬼,鬼气也不会太厉害,你就 看我的吧!” 钟府大院里安安静静的,这是个没有什么事的悠闲下午,阳光懒洋洋的,人也懒洋 洋的,家主钟离背着手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发现似乎每个人都难得地闲得慌,就连总在 黑着脸算帐的老二也搬了张躺椅坐在自个院子里的大树下看戏本。再转一圈,侯爷发现 家里好象少了个人,鉴于这个人一多半是被某人欺压着,于是钟大爷又背着手转回到二 爷的院子,轻轻踢了踢躺椅。 “醒醒!我有事问你。”钟离叫那个看睡着了拿戏本扣在脸上的家伙。 二爷把脸上的戏本稍掀了掀,露出十分不满的脸来:“什么事?” “老四呢?” “挣钱去了。” “挣什么钱?” “驱鬼的钱。” 钟离有点哭笑不得:“不用问,这肯定又是你在整他。”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二爷心安理得地把戏本又扣回脸上,继续 闭目养神。 钟大爷觉得顶没趣的,这俩死对头兄弟他管不了,反正他俩从小斗到大,虽然有时 手段恶劣,倒还知道分寸,也犯不着去管。 钟离只好回去继续散步。 将出二爷的小院门时,忽然听见钟二的声音从书本下幽幽地传来:“你不问问他在 哪里驱鬼?” 钟离一楞,钟灏是个没必要不多说的人,怎么会突然找话说? “他在哪里?” “东城老宅。” “为什么突然去那里?” “一大片产业,不能总荒着。” 钟灏稍稍伸了个懒腰,在躺椅上翻个身。 慢慢走出去的钟家大爷在宅子里又踱了几圈,然后,叫自己的贴身侍卫:“喜旺, 备马!” 闲着也是闲着,不妨赏脸去视查一下四弟驱鬼的进度。 半个时辰后,钟离主仆二人闲逛到东城老宅处,见大门微掩,钟大爷下马推门进去, 老袁头从影壁后跑出来,看到是家主到了,尽快上前招呼。 “四爷在么?”钟离问。 “在漆门槛呢。”老袁头回答。 “啥?”钟离一时没回过神来。 老袁头讪笑:“大姑爷把门槛刨了半寸下去,本来是要把刨出来的木头漆好的,可 是工部突然有事找他,大姑爷就先走了,四爷只好自己动手漆。” “没事刨什么门槛?” “说是风水不对,刨下半寸就可以放阳气进屋哩!” 钟离哑然失笑:“胡闹!” 绕过影壁,远远看见钟魁和喜福两个蹲在正屋门口漆门槛,钟离咳嗽一声,钟四爷 回过头,见是大爷到了,站起来打个揖道:“大哥啥也不必说了,我知错,是我晕了头, 找了个手比脑袋快的直肠子姑爷帮倒忙。” 钟离背着手走过去看看漆得很仔细的门槛,点点头道:“我家的人,手比脑袋快不 稀罕,我不管你们怎么折腾,只要能收拾回去就行。” 钟魁笑道:“乔荆江的手艺我是比不上,不过刷个门槛大概也不是太难。” 大爷瞧着门槛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问:“为何直接就打大漆?” 四爷一楞:“不可以直接打的么?” “乔荆江没告诉你要先打生漆?” “他匆匆走掉,没来得及说。”钟魁抓抓脑袋,“我以前倒是听说过,只是忘记了。 反正是被踩的门槛,少打两道漆有何关系?” 钟离仰天长叹一声,摇摇头:“只怕你混不过老二的眼睛。” “只要我驱了鬼,他还能赖皮不成?”钟魁自有解释,“准他在门上挂镜子,就不 准我动动门槛?” 大爷想起进门时看到的那面照妖镜,要笑没笑出来。 “你当真能驱鬼?”钟离不怎么相信。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今儿晚上我就在这里呆着了,怎么也得看看这鬼究竟是打 哪儿来的。”钟魁拍拍衣服,叫喜福收拾起东西,一边向大哥再拱拱手,“大哥来得正 好,小弟有事相求。” 钟离笑道:“说!” 他很想知道四弟又要玩出什么花样来。 “把喜旺借我一晚上怎么样?”钟魁讨好地问,“让喜福今儿晚上伺候你,咱们换 换?” 跟在钟大爷身边的喜旺楞了楞,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喜福虽然伶俐,到底是个小娃儿,舞大刀的本事比不上喜旺侍卫。”四爷拍拍自 己小厮的脑袋,对大爷说,“你今天晚上要是没什么应酬,要不把喜旺借给我打架啊?” 喜旺吞口唾沫,说:“四爷,小的打架是会打架,可没和鬼打过。” 钟离倒笑了:“喜旺,你四爷也没和鬼打过,否则就不会借你壮胆了。你可愿意今 夜陪四爷守夜?” 喜旺弯腰施礼:“小人愿意。” 大爷点头:“喜旺,你就留在这里陪四爷吧,喜福跟我回去。” 喜福看看四爷,看看大爷,有点小委屈。 钟离笑道:“你莫非怕伺候我麻烦?我还不想用你。但你留在这里,四爷会有诸多 不便。” 喜福听了这话,赶紧跪下磕头,急急道:“老爷,小的不敢嫌伺候老爷麻烦!只是 小的先前刚说过‘生是四爷的人,死是四爷的鬼’,可事到临头就逃跑了,这不是不忠 不义了么?” 风从庭院左边刮进来,在几个人之间盘旋一番,从庭院右边刮出去。 钟家大爷忍俊不住,笑起来,问道:“老四,你调教出来的喜福是越来越象老二家 的喜庆了,你和他当真是仇人么?” 这天夜里月明风清,不太象是鬼喜欢出没的晚上,喜旺黑灯瞎火地陪着四爷坐在正 屋中,心中忐忑不安。 正屋的门没关,因为四爷刚刚给门槛打了漆,怕关上了漆把门板粘住。四爷说正好, 开门迎鬼。 假如不是鬼是贼呢?四爷说那就更好了,因为只要有贼的本能,看见开着的门就一 定忍不住会要摸进来看看,咱正好守株待兔。 屋里没点灯,外面院子里月光明晃晃的,把树的影子投到窗纸上,四爷让老袁头平 时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所以那鬼老头挑着白灯笼到院里四处转去了,转完了大概也会 回大门边自己的小屋里去歇着,不会到这边来。喜旺听见树叶在窗外枝头沙沙的声响, 墙角传来虫叫,整个老宅寂静非常。喜旺想起四年前和钟大爷住在这里时的情景,那时 候这个院子里要有生气得多,有时陪着睡不着的大爷在洒满月色的院子里练练武,常常 会闻到夜里开放的花的清香。 “来吧……来吧……来吧……”趴在桌子边的四爷无聊地念叨着,软塌塌地象摊泥, 想是疲累得慌。白日里做了漆匠后四爷并没有歇着,天快黑的时候提着一小袋面粉把屋 里屋外细细撒了一遍,他说粉不能撒得太密,容易被贼一眼看出来,又不能撒得太稀, 不然印不出脚印,为了把稳起见四爷亲自动手弯着腰干了半天,还不敢让老袁头瞧见。 四爷说老袁头是吃过苦的人,节俭成性,见不得人如此糟蹋粮食。喜旺对这一点颇 为理解,他亲眼见过老袁头吃烧饼,见他把饼吃完后又用指头把掉在桌上的芝麻一颗颗 粘起来放进口中,然后把桌子仔细检查一遍,一拍桌面,把掉进桌缝的芝麻粒弹出来, 一颗不落收拾掉。 做爷的其实本可以不必在意下人的看法,不过四爷生性四面讨巧,既然要死撑着下 人面前的好形象,就不得不多费些劳顿自己的手脚。 喜旺有些好笑地看着没精打采的四爷,侯爷很讲究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可显然他的 兄弟有时并不在意这一套,好在钟离对于兄弟们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老爷子健 在看到钟魁这个懒散样子,保准是一籐条过来,哪儿懒就抽哪儿。 四爷打个呵欠,问:“喜旺,你在叹什么气呢?” “我叹气了么?”喜旺没发现。 “不止是叹了,还挺幽怨的。”四爷撑着沉甸甸的脑袋说。 黑暗中,喜旺侍卫的眼珠子很快地转了两转,果然,又叹出一口气来。 “陪四爷坐坐有这么无聊么?”四爷问。 “小人不敢这么想,只是想着月色这么好,这么干坐着有点浪费。”喜旺回答。 “有点酒喝当然不错,可现在没有。”钟魁也叹了口气。 喜旺小声笑道:“爷说的是啊,没酒没菜,就算是花前月下也没什么意思。” 黑暗中,四爷钟魁的眼珠子慢慢地转了两转。 顿了顿,四爷问:“喜旺,你也不小了吧?” “比侯爷小了两岁。”喜旺心中一喜,小心地接话。 “上次花前月下是什么时候?”四爷问。 喜旺嘻嘻笑:“四爷别取笑小人了,咱一个粗人,哪有什么花前月下呢?上次在月 亮下走,还是陪着留候家的大丫头莫愁去接乔姑爷呢!” “哦……”四爷应了一声,不吭气了。 喜旺等了一会儿,黑暗中看不清四爷的脸,听上去他开始打盹了。 慢慢的,有点小火开始煎着喜旺的心肝了,再过一会儿,喜旺咳嗽了一声。 四爷向前一栽,象被是被吵醒了,他拿手揉了揉脸,有气没力地说:“喜旺啊,大 老爷们儿的说话干脆点,别吞吞吐吐的。” 喜旺不好意思地笑:“爷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那色迷迷的腔调任谁都听得出来,”四爷嘀咕,“别说爷没提醒你,那可是大 姑爷家的红人,不是咱家能作主的。” 喜旺从桌上探过身去,向四爷靠近点,讨好地问:“爷不能作主,帮着问问总可以 吧?” 四爷在桌子那头笑:“难不成你心甘情愿陪我在这里守夜,其实是为了这个?” “若四爷喜欢听‘忠心可昭日月’之类的话,小人也可以说啊。” “免了吧,你还不如给我些其它好处。” “四爷要啥好处?” “你跟了大哥二十几年,倒比我们兄弟和他更亲近些,想必对这老宅子里的事知道 得清楚,不如说来我听听。”钟魁说。 喜旺从桌子上收回身去,说:“四爷,小人只是个侍卫,只知道自己该知道的事呢。” 钟魁听到这样的回答,颇有些失望。 喜旺到底是老大的心腹,虽说现在有求于己,想借此从他嘴里勒索出点什么看来还 是不太可能。虽说钟家主仆关系很分明,但喜旺从小和钟离一块儿长大,一块儿学武学 规矩,一块儿经历各种事情,相比之下,钟家的四个兄弟间从小便未玩乐在一处,长大 了也不见得就相处得和气融融,手足之情还不一定抵得过他主仆二人的情谊。就算喜旺 知道钟离的一些不被人知的事情,大概也是永远不会说出来的。 “不说就算了,可是呢……”钟魁撑着歪着的脑袋自言自语,“你越推得一干二净, 我越觉得你知道什么事。” “嘘!”喜旺突然示意钟魁收声,伸手抓起桌上的刀。 钟魁一凛,闭嘴端坐起来,看向敞开的门口。 一道白白的瘦瘦的影子从远处的黑暗中飘了过来。 钟魁瞪大了眼睛,他看到,那是个披着长发的女鬼,的确是在飘! 冰凉的寒气从脚趾头迅速往上升,一直往他的头顶蹿去。 女鬼一直飘向正屋,在经过门槛的时候,钟魁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下裙连一点弯曲 的痕迹都没有,而她的身体也没有向上的动作。 是人的话,过门槛就一定会弯膝盖,是不可能直着腿平迈进来的! ……果然不着地的鬼魂吗? 那鬼似乎没有发现屋中的人,径直向这边飘过来。钟魁听见喜旺带着颤音的一声怒 吼,然后白光一闪直劈向那女鬼的面门。眼前白花花一闪,刀劈空了,女鬼已经飞快地 飘到窗边,而他们竟都没有看清那鬼是怎么从刀下飘走的。 月光光,照在女鬼披着黑发的苍白的脸上,钟魁忽然发现那张脸似曾相识。 突然,“啪!”的一声,喜旺手中的刀落到地上。 “喜旺?”钟魁吃一惊,转头看喜旺,却到一张极为恐怖的脸。 “……小夫人?”喜旺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 那女鬼突然桀桀笑起来,用阴阴地嗓子叫道:“还我命来!”她伸出长长的手指向 他们抓了过来。 “……小夫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和小人没关系!”钟魁惊愕地看着喜旺大叫 起来,浑身发抖向后直退。 就在那女鬼扑过来的瞬间,一把大竹扫帚从门口扫了过来,带着强劲的疾风卷向鬼 的背后,那鬼慌慌向旁边一闪,忠心救主的老袁头已经抡着扫帚大叫着冲进门来。一时 间屋内扫帚满天飞,那鬼身形轻疾,只在钟魁与喜旺身边游走,老袁头虽然挥得很用劲, 却连她衣裳边也沾不到,倒是钟魁的脸被追打鬼魂的扫帚丝刮带了几下,疼得几乎落下 泪来。 “是鬼!真的是小夫人变成的鬼!”喜旺已经吓得完全放弃抵抗,躲向四爷身后, 叫道:“爷,你不是来驱鬼的吗?快想些办法!” 钟魁气急败坏地叫道:“驱鬼!驱鬼!怎么驱啊?” “您不会什么都不带就来吧?”喜旺也急了,大喊大叫。 钟魁向怀中摸去,实在想不起带了什么可以驱鬼的东西。 一直都想着要抓贼呢,根本没想过真的撞见鬼要怎么办…… 说话间,老袁头年老体衰,舞着的扫帚已经不似先前逼得紧,那鬼忽然从扫帚阵的 空隙中飘过来,长指直向钟魁面门抓来! 钟魁手中正摸到一张纸,想也来不及想,一把掏出来,迎着女鬼一抖,闭眼叫道: “退下!” 扑到面门前的疾风突然止住,钟魁睁开眼睛,看到女鬼两眼死死盯着在她面前抖开 的纸条,抓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老袁头大喝一声,一扫帚扫过去,被定住身子的女鬼这次没逃掉,被实实扫在背上, 只听她痛呼一声,屋中刮起一阵风,眨眼间那女鬼已逃出屋去不见踪影。 老袁头拖着竹扫帚,骂骂咧咧追了出去。 好半天,喜旺回过神来,以无比敬佩的眼光看着钟家四爷,他承认,在此之前,的 的确确是小看了四爷的本事。“四爷啊,莫非您真的是天师?”喜旺十分好奇地问。 钟四爷把手里那张二爷画的驱鬼符收回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它,好半天才挤出一句 话:“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家伙根本不是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