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李鸣请假,传闻与老公打架闹离婚,其实也不是什么“传闻”,办公室就只那 么两个人,刘美珠用近似关心的怜悯议论“李鸣也不容易,一个人带着孩子,他老 公什么都不管……”但牟晓晨轻意就从她试探性的语气里听出看好的戏谑,结了婚 的女人为什么都喜欢讲别人丈夫如何如何不好,自己爱人如何如何好,即使在外粘 花惹草得了“风流病”也可以自欺欺人地找个其它理由夸:什么不用“指挥”就自 动自觉为她修自行车啦,下班就去市场买她爱吃的大白菜啦……可能一辈子打一次 洗脚水就成为她一辈子口头禅,并做为自己的“座右铭”去衡量别人的丈夫。 牟晓晨不上当,自从知道周志扬和她有暖昧关系以后她就时刻堤防这个“明眸 善睐”的小妇人习惯性的试探,于是很会听“口风”的小媳妇看牟晓晨嘴里也撬不 出什么她爱听的“同感”便知趣地沉默了,中午午休的时候,牟晓晨看见她跟物业 的徐大姐开始神秘地咬耳朵,看见她走过来,不自然地向她微笑,眼里闪着议论别 人隐私时满足的兴奋。 趁这功夫,牟晓晨给许云山打了个电话,他很清闲,还不等她开口,他就先邀 请她周末同去北京“世界大观”逛公园,那儿是他们报社的广告客户,他有免费游 园票。牟晓晨愉快接受邀请,还心下盘算穿什么衣服合适。 杨超一回办公室就象凯旋而归一样站在中间为活动展望未来。 “不行,工作太多,人手不够了,等李鸣来上班得去招聘,最好用个小伙子, 领导你们这群女兵太累……怎么样,有多少家来报名……从现在开始节假日也得有 人在这里值班……” 不时有人来访,还有企业来请客吃饭、送纪念品,刘美珠乐滋滋地把毛线、蚊 香、床罩抱回家,天天对着来信登记薄看。 牟晓晨从心里看不起这种爱占小便宜的妇人,周志扬真行,居然能够忍受和这 种女人上床,她的叫床声一定夸张得刺耳。有一次,牟晓晨故意故作神秘地跟刘美 珠说:“真怪,昨晚做梦梦见周志扬,他好象在办公室里跟我们一起上班,他夸奖 你的裙子漂亮,还说……” 刘美珠瞪大了眼睛,面露惧色,使劲儿盯着牟晓晨的脸看。 “告诉你,你别生气,因为梦中他就是那么说的,他说:他爱你,真的,吓得 我和李鸣都不敢抬头……” “哪有的事,你可别吓我。”刘美珠乐了,然后转过头去假装看来信材料。 牟晓晨偷笑,原来女人心中的秘密这么容易窥探。 终于等到周末,牟晓晨吃了早饭就守着柜子换衣服,选来选去,小霞建议穿那 套白色休闲服。 “男人都喜欢一身白色纯洁浪漫的小女孩儿。”小霞盘着腿在床上评论。 “还需要戴草帽吗?MTV都这样拍,然后我扶着帽子‘呼呼’在岸边跑……” “是啊,音乐电视的导演肯定是男人。” “是什么是,我又不想讨他喜欢,只不过心情好,想穿得漂亮舒服拍几张照片 而已。” “我刚认识阿菁的时候也没打算爱他,就希望他能陪着我玩,你看看,现在我 这样。” “你搞错了,我有男朋友,怎么会爱上别人,要变心也等不到今天。” “他多大了?”小霞下床拿刀削苹果。 “不知道,大约三十左右岁。”牟晓晨换上白色休闲服,蹲在地上擦鞋。 “结婚了吗?” “不知道,应该、可能、大约没有吧,没听他说起过,我也没问过,他结没结 婚跟我有什么关系?” “祝你玩得开心,你可好了,有人请客,我可惨了,星期六还得加班。” “我跟你差不多,明天你休息时,我加班。”牟晓晨穿上刷出底色的旅游鞋, 对着照不到全身的桌镜转来转去。 “很靓了,靓女,你再照一会儿就把我晃坏了。”小霞分一半削好的苹果给牟 晓晨,牟晓晨摇摇头指指涂了口红的嘴唇,然后走出门。 许云山的车已经在街口等了。 “你今天很漂亮,象俄罗斯网球美少女明星,等一会儿我一定把你拍得艺术些。” “多谢你夸奖,以后你跟我在一起用不着总捡好听的说,社交辞令可以省略了。” “你以为我跟你进行社交活动吗?”许云山发动车以后戴上了墨镜。 “有则改进,无则加勉!”牟晓晨抱着肩膀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开怀大笑。 “世界大观”人不多,都是成群结伙的外地人在里面参观拍照。起初牟晓晨挺 有兴致地在景点边上对着镜头洋溢甜美的笑容,但没照几张就走得腰酸腿痛,算日 子,恐怕那件不方便的事儿要扫她的兴了,幸好平时有习惯在包里准备一张“安而 乐”,否则要彻底“扫兴”了。 “我腰有点儿酸,休息一下吧,今天不巧,身休不舒服。”牟晓晨从卫生间出 来坐在路边的椅子上。 “没关系,慢慢逛,反正有的是时间。”许云山坐在斜对面。 “世界真是一个奇迹,这么多伟大的建筑、神秘的文明,让现代人迷惑不解, 在历史面前我们显得多么渺小,其实我们对自己的了解都甚少,更不要说什么外太 空世界。”牟晓晨望着不远处的古印度神邸感叹。 “了解地球与了解整个太空是一回事,科学家已经把地球的年龄追朔到上千亿 年以前。人类历史四舍五入也不过十万年,其余那么长时间地球在哪里,发生了什 么事,谁知道,石头可以刻下尸骨,能留下灵魂吗?其实当个考古学家也不错,无 意中的一项发现就能改写历史。”许云山把相机小心地放在摄影包里,望向远处的 “金字塔”。 “你说考古学家和预言家碰在一起会怎么样呢?两个相反的历史工作者。” “如果你知道从哪里来的,就能够知道将来到哪里去,我觉得他们都属于同一 科学范畴,可惜前者是科学家,后者最多是个口出诳言的作家。” “你觉得人类会覆没吗?”牟晓晨问完也陷入思考。 “会,凡是有灵魂的都是瞬间的,就象生命、爱情和美。” “爱情也是瞬间的?” “人都是瞬间的,爱是人的激情,更是瞬间的瞬间。” “这好象是哲学思想。” “邦达列夫说人生就是瞬间的瞬间,你喜欢看哲学书吗?” “喜欢,上学的时候用大块时间思考这些问题,但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和时间 钻图书馆了,你不是学理科的吗?”牟晓晨换了个姿势。 “可我喜欢文科,尤其文学,可以任意把人和社会写得生动、鲜艳,我想有一 天我可能尝试写小说,因为我的意识常常都在半幻觉、半现实的状态里发展,而且 又有理性。” “我觉得你没问题,有没有手迹给我收藏,将来你成名的时候我可以玄耀,也 写一本书,就叫《与某某文豪相伴的日子》。” “这主意不错,从现在开始你就应该随时收集我语录……” “许先生,我记忆力相当惊人,尤其别人说过、而我感兴趣的每一句话,甚至 每一个神情,我这人没什么理性,但感性很灵敏。” “真这样吗?我感觉也是。”许云山站起身来,伸了伸腿,做了几下深呼吸, 牟晓晨也跟着站起来一起向前走。 按着地图上的标记,所有的景点儿都走遍了,但是胶卷还剩一大半。 两个人开车回市区吃“比萨饼”,这一回,牟晓晨抢先付了帐。 “谢谢你的‘比萨饼’。” “谢谢你的游园票。” “跟你在一起很愉快,你是我见过的女孩中最有特色的一个……” “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女孩!”牟晓晨打断他的夸奖,她不喜欢他这么直白 地评论她,她喜欢看他看她时含蓄的微笑,喜欢听他的哲学思想,哪怕只是转述别 人的观点,喜欢他说笑话,讽刺政坛人物或者哪个风云人士,即使从他嘴里讲出来 的男欢女爱,也精彩得让人拍案叫绝。 他很会讲故事,他问“你想了解男人吗”?然后讲了个故事: 有三个兄弟在月圆之夜的荒效野外喝酒,老大说:我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喜 欢女人,我要是能隐形,就看遍天下裸女,天天与美女共枕。老二说:女人象衣服, 随穿随换,没钱可绝对不行,我要是能隐形,就偷空世界银行,在金币“叮当”声 里完美生活。老三说:我没有你们俩那么简单,金钱和美女都是身外之物,权利才 是至高无上的主宰,我要是能隐形,就钻到政府大厦里把他们的把柄都抓在手里, 然后爬到他们的头顶,指挥千军万马……突然一阵邪风吹来,上帝满足了他们的愿 望,他们的身影开始闪动,真变成隐形人。 老大到最发达的城市里天天坐在女浴室、游泳馆的更衣间,晚上跟美女回家躺 在她身旁,但隐形人没有触感,只能满足于欣赏美女裸睡的样子;老二躺在银行的 金库里枕着金子和钞票实现了他的金钱梦,装满了口袋在花花世界里享受,但他发 现如果没有真实的身体,吃喝玩乐其实都不用钱对换;老三在政府大楼里看见有人 收取巨额贿赂草菅人命,有人用计挑拨离间制造事端,有人为工作调动不惜拍着领 导一家老少的马屁,他暗自制定有朝一日可以对付他们的计策…… 老大看够了浴室里用力搓着泥垢的蓬头垢面的女人,也厌烦了她们梦里流着口 水的睡相和每天照镜时的穿来换去,他去寻找他一直暗恋的女人,她从不被男人打 动,跟着她回家发现原来她是同性恋,看到她在一个女同事身上肆意寻乐,老大终 于忍不住开始呕吐;老二穿着最华丽的衣服,戴着最贵的钻石出入高级酒店、宾馆 和娱乐场所,没有人注意他,他于是脱光了衣服在赌场里跟赌徒们玩他们看不见的 金钱游戏,看见他们被他的欺骗弄得家破人亡、人性殆尽,他把钱送去他们的家, 然后终日无聊地回银行里睡觉;老三掌握了厚厚一本“官场现形记”,每在一个人 名下面记录一条罪责心里都高声地怒骂,再看见那人虚伪的面孔时恨不得当面啐他, 后来他已不必再到处走动就能完全掌握他们间的卑鄙勾当和肮脏交易,他甚至想用 炸药把这坐大厦夷为平地,但是不行,门外有成千上万善良的人们需要它。 三个烦恼的男人凑在一起,老大说:我对女人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趣,现形以后 我宁愿做个同性恋或者自恋狂;老二说:我闻够了铜臭气,金钱交易太肮脏,珠宝 的光彩和玻璃的反光也差不了多少,我恨透这种价值社会的交易规则;老三说:政 治的黑暗已经没有什么道德伦理,我是人,我已经不能在他们中间活下去。 又一个月圆之夜的荒效野外,三个人恢复了原形,老大瘦骨如柴患了自恋症, 老二心灰意冷回农家种田,老三因到处散布政府要员的“谣言”锒铛入狱。 “我可不希望隐形,只有男人才这么希望!”牟晓晨嘲笑。 “这故事很有趣,每个男人身后都有隐形的膨胀的欲望,但是又不能完全实现 他,因为男人都不喜欢享受完美的满足,这还不象‘得不到是最好的’这种道理那 么简单。” “你想通过这故事告诉我什么?” “告诉你男人呀?这则故事很耐想。” “你是老大,还是老二,或者是老三?” “你猜呢?” “我看你哪个都不象。” “错,我三个都是。” “你真可怕。”牟晓晨低头吃饼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