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丽宝集团在一座新大厦的第十层,钟丽见到体态丰硕的贺总,还有他身边风韵 十足的鲁艳梅,递过名片,把她固定的台词说过以后,高个子的秘书小姐带她在公 司走了一圈,然后鲁部长领她到“丽宝”产品展示厅,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都采 自纯天然的丁香原料加工而成,从护肤品到彩妆系列,有上百个品种,新产品展柜 里还有“丽宝牌”洗涤用品,鲁部长说这套新产品刚研制出来,还没开始投放市场, 但已经有人下了订单,哈尔滨人对丁香的味道很亲切,所以能很快接受,外地消费 者都习惯市场上多见的玫瑰香、茉莉香、果香型的味道,乍一闻丁香可能不习惯, 但由于它采自真正的花香,所以能够久闻不厌。 钟丽看见各种质量认证证书和获奖奖杯在柜子里陈设,想起张跃凯曾经说过: “丽宝”有今天都是范叔一手提拨…… 午间吃饭的时候,钟丽开始提她的‘雪丽’公司现在北京的前途,以及那个经 贸部韦主任的关照,不想她话音未落,贺总就与鲁艳梅对了个眼色。 “钟小姐真是年青有为,范副省长推荐的人选没错,以后在北京‘丽宝’就靠 你了。”贺总擦了擦嘴向钟丽举杯。 “韦主任也是北方人,性格非常好,他常跟我讲和范副省长当年下乡时的趣事, 这次来韦主任还专程让我带着亲笔信和陈年佳酿去看他。” “是吗,我们也常听范副省长说他有个当年共患难的铁哥们在北京经贸部,有 这种关系在,相信我们一定合作愉快。要不,今晚我们安排钟小姐和范副省长来这 里一起叙旧?” “不用了,我昨天和范副省长约好去他家里坐客,就不麻烦您了。” “哪的话,钟小姐可别跟我们见外,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贺总又看了一眼 鲁艳梅。 “现在我们开发的洗涤用品系列,质量好,价格还便宜,前景非常看好,但是 贷款没下来就无法投入生产,公司在外面的货款上千万,前期贷款还不上,这期贷 款也不好批,以前给我们批贷款的银行行长最近又出了事儿,我们夹在中间很难办。 范副省长一直很帮我们的忙,我们也很关照小张,如果能尽快把这笔贷款批下 来,我想钟小姐在北京的业务也好做多了,必竟卫生用品要比化妆品的市场潜力大 多了,而且钟小姐还有这层关系在里面,我想是不是更好说话。”鲁女士举杯谦恭 地跟钟丽碰了一下。 “鲁部长,您不必说我明白您的意思,商场上很难讲人情,都是一家人,不必 跟我客气,能帮忙我一定效劳,我们互利互惠啦,随后的广告投入还要您大笔一挥。” 钟丽频频点头,把杯中代酒的茶喝净。 释然,怎么看怎么觉得贺总不是个大度的商人,怪不得派张跃凯一个人去北京, 而张跃凯那么害怕让人知道他的“如意算盘”,这其中厉害鲁艳梅一个眼神、一个 手势就都解释清了。看来所有法码都重压在一个范叔身上了。 下午,钟丽收集了一些公司资料,然后借故回宾馆说如果没有问题,明天上午 可以到财务部办款。跟张跃凯通话,什么关都过了,只剩一顿“鸿门宴”。 “你别把范叔想成那样,他外表可能冷淡一点儿,实际上他这人挺好。” “他好不好是次要的,关键是我好不好,我失去信心了,压力太大!” “你知道你哪最有吸引力吗?就是你特有的自信和活力,千万别灰心,你不信 自己,也得相信我眼光吧,没错的。” “你能完全遗传你爸的眼光吗?” “试试看啦,他以前喜欢潘虹。” “我比潘虹胖,又没那么大眼睛。” “重要的是我喜欢就够了。”张跃凯突然住口,忍不住在电话里笑起来。 “到这时候,你还拿我开心?你是不是真喜欢我?”钟丽假装严肃。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我告诉你:我真的有点儿喜欢你!” “真的?那大伟怎么办?” “不怎么办,知道我喜欢你什么?我就是喜欢你装君子,永远地装君子。”钟 丽对着话筒爽朗地大笑。 晚上凉风吹起,钟丽养好精神准备赴宴,在中央商城买了瓶‘五粮液’提前敲 开了张家大门。范叔还没到,张母在厨房里忙着,钟丽换了鞋也挽起袖子帮着忙活。 门铃响的时候钟丽的心提到嗓子眼儿,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只好拎着汤勺 站在厨房门前象个乖女仔巴望着门口。范叔进门了,象回自己的家,张母接过他手 中的东西,把拖鞋递过去。 范叔很眼熟,后来想起他原来和电视上新闻播放的召开会议的领导们一模一样, 坐在那里板板的,只是表情丰富了些。没想过这么大领导也喜欢说话,起开白酒为 钟丽也倒了二两,说起当年开垦北大荒的苦日子,还有他当乡长、党校老师和县委 书记时的经历,象慈父一般谈到张跃扬和钟丽两个人的未来…… 钟丽有点儿醉了,她完全忘记自己还身负重命,甚至撒娇式地给他斟酒,提起 自己在北京曾经的艰苦感受,竟忍不住掉下眼泪,张母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鼓励 她,接过带着张母体香的毛巾时,钟丽瞬间感觉爱从手中升起,她甚至忍不住妒忌 张跃凯。 收拾碗筷的时候,范叔从公事包里拿出一张存折递给钟丽。 “小钟,我们把跃凯的未来就都交给你了,看得出来,你带着干事业的劲儿, 这么年青就东奔西走,你们俩要在一起把自己的生活建设起来,我能给你们提供的 条件只有这么多,今后还得靠你们自己奋斗……” 司机一直把钟丽送进房间才走。关上门打开存折,新的,今天刚刚存进去,马 上打电话把好消息告诉跃凯。随便聊了几句,刚放下电话就有电话打进来。 “小丽吗?是我,我打了一天电话都没人接,昨天不好意思,有同事工作调转, 晚上一起吃顿饭送他,喝醉了,你现在有事吗?我想看你。” “可是已经很晚了,魏小文……” “她知道你回来,她已经睡了。” “明天吧,我刚刚喝酒了,很累,我不想让你看我现在这样。” “你在北京干得不错吧,我说过你肯定行,你做什么生意呢?” “一言难尽,明天下午我回家看我妈,你也来吧,我们见面再谈,你胖了还是 瘦了?” “我没变,跟原来一样,你呢?肯定瘦了。” “我也没变,可能比以前成熟了。” “听你说话就听出来,不象以前讲话那么大声了,真想马上见到你。” “我也是,明天见,祝你好梦。”钟丽放下电话听见自己心“怦怦”跳。洗了 澡躺在床上看电视,又后悔为什么不把宁约出来,无聊极了,大伟为什么不给她打 电话,还陪姑姑游京城吗?算了,何必强求。 第二天,钟丽直接找鲁部长办手续,把张跃凯早已给她列好的第一批进货种类、 数量交给出货员,打了一圈招呼以后就告辞了,鲁部长问起关于贷款的事,钟丽唐 塞“我提了一句,现在还不是时候,放心,我会把这件事当件大事办”。 在秋林公司逛了半天,买了几斤月饼和水果,又拎着东西到地下商业街给母亲 选了件羊毛衫,折回家时已经下午一点多了,宁已经到了,也拿着月饼和水果。 母亲一直看着钟丽的脸,不住地叹息,把羊毛衫象贵重的物件一样放在柜子里 不肯试,钟丽想不起有什么好说,默默把一千块钱放在桌子上,背包走出来,宁热 情地跟母亲道别,然后跟出来。 “你干嘛,这么长时间没回家,也不陪你妈说说话。”宁走出低矮的小院埋怨。 “我也想,可说什么,从小到大我们都没话说。”钟丽长吁短叹。 “你妈不容易……” “我知道她很苦,可我没法跟她沟通,我提不起那份儿心。” “你不管她,她一个人以后怎么办?” “她选定恶棍当丈夫,他还没死,她可以等他,小时候她就跟我说过她不指望 我养老。” “那都是一时气话,你跟自己妈还记仇?” “不是仇,是伤。她太令我失望,昨天通电话她还让人求爷爷告奶奶地安排我 当什么售货员,劝我别干违法的事,我现在有了点儿钱,她以为我干什么?我受不 了,别人母亲懂得尊重孩子、关心孩子,她……”钟丽止不住泪水流下来。 “你不能对她要求太高,算了,不提这事了,反正你们娘儿俩一直都这样,好 象天生犯向,”宁搂紧钟丽的肩膀,“现在去哪?” “随便,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跟你说一会儿话。” “好吧,我们到‘松雷’六楼坐一坐。” 钟丽想起从前,宁很少搂她肩膀,现在对他意外的呵护倒显得有些陌生,魏小 文怀孕了,他丈母娘从齐齐哈尔过来照顾姑娘,宁说结婚就象一场混战的结局,爱 得死去活来,最后用婚姻“收尸”。 “你们学中文的都这么文诌诌吗?我上次让你打听的那个张跃凯还记得吗?你 们系上几届的学生,我现在和他合伙做生意。” “你们……一起吗?” “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多余问,女孩子在外面闯世界多留心……” “宁,你还不了解我吗?十几年以前我就已经把心交给你了,你让我出去闯, 你让我坚强,在外边我被人欺侮、忍气吞声的时候,你结婚了,你并不爱我,为什 么还关心我、要求我?” “小丽,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假如一切重头再来,我想我……” “你一样不爱我。其实我一直都不了解你,要不是这次离开,我就永远在你身 边被你关怀,为你失恋,你现在不用说假话骗我开心了,宁大哥,我已经有男朋友 了。”钟丽苦笑。 “是张跃凯吗?我说你们没那么简单。” “不,是辽宁一个矿长的儿子,我很势利吧,算是吧,他给我十五万做生意, 又有一个值六十万的家,还有:他很爱我。” “你爱他吗?” “现在说爱不爱有用吗?我原来抱定非你不嫁,有用吗?爱情这门课我可以重 新慢慢学。”钟丽咬着吸管,故意弄出声音。从前很少来“松雷”商厦逛,环视四 周来这里休息闲聊的都象有钱的公仔哥,不安份的眼神四外猎补。 宁的传呼响,钟丽把电话递给他。打完电话,他问: “小丽,你晚上有事吗?有朋友今天过生日,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认识吗?” “你可能不认识,社会上的朋友。” “那我去算什么?” “你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走吧,几个不错的朋友。” “你怎么天天都有应酬,不回家陪老婆吗?” “有老丈母娘在,哪还用我?” “好吧,我也放松放松!” 宁带着钟丽去一家门庭若市的酒店,包房在楼下,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几个 年龄相仿的小伙子早就围坐在那里,已经分好了酒。做完介绍,钟丽也没拒绝有人 给她倒白酒,家乡的习惯就是“在酒桌上一律男女平等”。 “北京工作好玩吗?天上掉石头随便也能砸着几个部长级,林子他女朋友也到 北京掏金去了,现在的女人真了不得。”有人冲钟丽感叹。 “北京机会肯定多啦,想出头肯定要付代价,辛苦避免不了,得有头脑才行, 谁是林子?”无人应答,但大家都望向角落里那个沉默不语的男人,“怎么?为这 事儿苦恼吗?”钟丽主动跟他说话。 “她是记者。”林子的表情带着骄傲。 “你真有福气,那你们各自雄踞一方,将来怎么办?”钟丽好奇。 “我让她去北京,就想让她锻炼,北京没那么容易能扎根,我听说北京那地方 知识分子多,竞争激烈,关系又复杂。” “你朋友是什么性格人?” “跟她看得顺眼的人在一起是外项型,跟她不喜欢的人一句话没有……” “是这样?她在北京工作怎么样?”钟丽皱眉。 “开始肯定难,以后好点儿吧。”林子打住话题,不想再说了,钟丽也知趣地 端起酒杯跟别人搭话,只是有时不经意看见林子掩饰不住的心事重重。 许是昨天喝“五粮液”把肚子里的酒虫勾出来了,二两白酒下肚就象喝水一样 毫无知觉,又改换啤酒一杯杯解渴,听他们说哪家夜总会好玩,什么电脑游戏流行, 单位的前景怎么样,有时候不小心有人提起关于女人的话题,宁就在一边使眼色提 醒各位有“女士在场,注意收敛”,钟丽喝了酒豪气大发:“各位朋友,不必把我 当女人,随便,当我透明。” 有人频频上厕所,空当的时候钟丽向林子举杯:“如果你真爱她,就让她回来, 你只想她锻炼也不想她变心吧,北京太大了,什么人、什么事都有,尤其象她那样 的性格,我可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毫无顾忌,而且我不小心就学坏了,她 呢?或者你愿意让她变吗?我若是你……”钟丽无奈摇头,拼命喝酒,如果当年她 有一个肯爱她、保护她的男人,她能去北京一个人咽下孤独、无助和委屈吗?女人 天生需要男人臂膀,她劝他别松手他的女人,因为她体会了,她知道甚至嫉妒的两 个人共有的天空不应该人为地残缺。 林子不说话了,他不是个爱发表意见的男人。 “我的话谨供参考,你也不必往心里去,你瞧,我都喝多了。”钟丽有点儿后 悔为什么把话说得这么严重,并不是每个女孩儿闯世界都磨难重重吧,其实自己运 气也不错,遇见陶玉芝、卫大伟、张跃凯这些好人,甚至也应该感谢杨超和李红, 人家跟她不同,是大记者,当然不能象她一样住“大众”,计算每分每角的花销…… 她杞人忧天了。 宁也喝了不少,红着眼睛,傻乎乎地跟着大家傻笑,想起小时候有一次他把他 爸的泡酒当成饮料喝,喝了个人事不省、乱醉如泥,他妈妈把他拉到院子里打,哪 知他即不知痛,也听不懂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恨得他妈坐一边直跺脚,回家跟 他爸大吵了一架,当时钟丽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宁突然变成这样吓得在门缝里掉 眼泪,一夜也没睡好,第二天看见宁完好无缺才放心地上学……现在他就坐在她身 边,喝得额头上青筋暴露,弯弯的嘴角还挂着米饭粒儿,钟丽禁不住“咯咯”地笑 起来。 “你笑什么?”宁迷惑不解地看她。 “笑你象个傻小子。” “你呢?傻姑娘!” “小时候就有喝泡酒的量,现在这么点儿酒就满脸通红?”钟丽抿嘴乐。 “你看你还不是眼圈都红了?”宁象哄孩子一样在桌下拉住她的手。 这一下,钟丽真正感觉到眼睛发烧、脸发烫了。 宴会散场的时候已经深夜,只有“寿星”最清醒,又结帐,又给他们打车,钟 丽跟在宁身后默默地走开,天气很冷了,秋风不管人们对温暖的眷恋在夜里悄悄肆 弄起来,叶子“哗哗”响,宁又一次搂住钟丽的肩膀。 “丽,跟你在一起真幸福,还记得你……吻我的那天晚上吗?你象个骄傲的受 伤的公主,我一直以你为自豪。” 除了出租车间或开过,街上冷清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影子动,宁转过身低垂着脸, 轻抚她的短发,鼓足了勇气吻钟丽半扬着的前额……“铃――”电话声划破星空, 把两个宁静的恋人惊醒。 钟丽的心“戈登”一声向下沉,这么晚能是谁?卫大伟,等他电话不来,这个 时候找她! “你到哪去了,手机不开,宾馆也没人接?”大伟焦急的寻问。 “不能呀,跟同学聚会吃饭,噢,在地下,信号可能收不到,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担心你,姑姑今晚上走了,我特别想你。” “快了,我很快回去了。” “哈尔滨很凉了吧,小心别着凉,盖好被子,我爱你……” 钟丽叹了一口气,把手机关掉。 “是辽宁矿长的公子吗?没事吧。”宁问。 “有什么事?你怕我没法向他交待?你回去怎么交待?”钟丽突然冒起一股 “无名火”。 “你怎么了?我有说错吗?”宁委屈。 “你没错,是我错,其实你用不着对我这么好,既然你选择了魏小文就别背叛 她,还有我,我不能让大伟跟我一起为你付出代价,现在太晚了。”钟丽一语双关 地道清自己沉闷的心情,松了口气,几年来这段感情就象块铅头一直压在心口,现 在她终于理清头绪把它吐出来喘口气,“洛宁,我把你当亲人一样,以后也是,别 让我有负罪感,你说过你一直当我是亲妹妹,那就保持你在我心目中永远的大哥形 象,保重。”钟丽拦住一辆出租车。 “我送你。”宁也跟过来。 “不必了,魏小文这时候最需要你,你应该做个模范丈夫,别让我失望。”钟 丽摆手让司机开车。 躺在床上的时候已是凌晨了,宁已经到家了吧,小文纤弱的身体里怀着他的孩 子,她了解宁吗?宁这样的男人没什么主意,又总认为自己强大正确,他需要女人 的包容、依靠和引导,小文,你嫁了一个不懂安全感的男人。钟丽回想在师大时她 每次找他,小文都在他身边娇小地听从他指挥,祝他们幸福吧,宁的选择不管对错, 都无法更改,而且现在看来他的世界里也容不下她的翅膀,她早该在自己的生活里 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现在还为时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