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牟晓晨连着两天跟林飞住在宾馆里,担惊受怕有人来查,真丢不起这个人。 白天牟晓晨上班,晚上和梁子一起出去吃饭,天天在林飞那里吹枕边风:快了 快了,快要出头了。 “出头能怎么样?能挣多少钱?还不是一个人在外面受苦。”林飞对她憧憬的 未来漠然不感兴趣。 牟晓晨惊异地发现他和他妈说话的口气和神情都奇特地相象。DNA的遗传基因真 是了不得,怪不得中国人这么看重儿子,分明是想把自己的生命无限延长,传宗接 代不过是自私惜命的不得已形式。 第三天早晨。 “晨,你辞职吧,我们在北京多玩几天再一起回去。”林飞在被窝里拥着牟晓 晨。 “阿飞,我跟你说许多次了,给我一段时间行吗?” “如果你说的业务成了,你还能跟我回去吗?” “可是你得让我努力过我才甘心……” “如果为了北京失去我你也甘心?”林飞把问题毫不留情地推在牟晓晨面前。 “我觉得你不理解我,从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牟晓晨委屈地转过身。 “在哈尔滨认识一个在北京做生意的女孩儿,她跟我说了几句话,我觉得有道 理,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非要离开我寻找机会呢,我们早晚要在一起生活,你别 再折磨自己也别折磨我好不好!” “几句话你就信别人不信我,正因为我们早晚要在一起生活,所以我才趁年青 出来闯一番,将来嫁你当黄脸婆也甘心了。” “那你的意思是一定要事业失败了才甘心嫁我?” “你误会我,我有我的追求,你要尊重我。” “晓晨,你听我劝一句,你这种性格的女孩子根本不适合在外面闯荡,是,你 有才华,可伯乐有几个?现在小人横世,你既不会看人眼色也不会说好话,又倔脾 气,上学的时候你人缘就不好,总被人言包围,除非有功成利就的人慧眼识真人, 亲自带着你、提拨你……” “你怎么知道没有?况且成功的人不一定都象你一样靠背景。”牟晓晨不服气 地打断他。 “就算有,你可以保证他没什么叵测居心?我见过的能干的女人也多了,哪个 不是赔上青春和幸福,你别信那些有点儿权势的男人在你面前的吹嘘大话……” “人家都没你讲的吹嘘大话多。” “真有这么一个人?”林飞用力拌过牟晓晨的身体。 “我在外面工作怎么可能不跟男人打交道?” “怪不得你宁可住北京煤堆也不跟我回家,你必须跟我走,没的商量。”林飞 抓住她双手,半是恳求半是温存地吻她。 “好啦好啦,起床,要不来不及吃早饭了。”牟晓晨轻轻推开他,一句“没的 商量”把她早晨从他怀中醒来的爱意全部毁坏。 临走前林飞又提醒她别忘了辞职。牟晓晨心烦意乱,林飞说:还有五天过仲秋 节,我一定把你带回去,宾馆一天一百二十块,你想我等你到什么时候……就算你 联系成几家,提成提了几万块,在北京你能买得起房子,能安居乐业?还有我呢? 你养我? 杨超又批评她心不在焉,说电话的时候总出错误,拿给刘美珠打印的材料她总 是一拖再拖,借口杨超急着要别的文件,然后杨超就跑过来指责:你怎么干的工作, 一点儿效率都没有?刘美珠假装歉意地解释:不怨小牟,刚才我打印马上要传真的 文件可能把小牟的资料耽误了……恨得牟晓晨牙痒痒,恶毒的妇人让你恨不得给她 五马分尸,可她却扮成无辜忍辱负重的大义善人。 许云山来电话约她看灯会,一时间她不知该怎么拒绝,她不想让办公室里的人 知道林飞在北京,所以吱唔了半天说晚上约了朋友。 “一起去呀,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只要他不介意,我无所谓,一起啦。” 牟晓晨放下电话感觉沉甸甸的压力,说实话她不想拒绝他,她需要见他,问他 该怎么办,林飞句句有理,可她不愿就此放弃,许云山那么了解男人,还有主意, 一定可以帮她。 叫着林飞一起看灯吗?她以前跟许云山说过她有男朋友吗?林飞肯定不喜欢他, 不管她和许云山是什么关系,他们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达成的默契和友好,林飞一 定能察觉,且肯定吃醋没商量,现在他们的争吵还没有结果,关系已经开始紧张, 再冒出来一个许云山更是难中添乱。 牟晓晨趁李鸣去杨超办公室之机给林飞打电话,告诉他公司晚上有安排,让他 跟梁子两个人把酒当歌、豪情叙旧吧。她对梁子这人很放心,虽然她曾经很不明智 地把许多隐私告诉他,但“实践”证明他的嘴巴是靠得住的。 上许云山的车时,牟晓晨甚至担心被林飞看到,象作贼一样,她或许不该这么 做,虽然不牵涉忠诚,但破坏了她一向对林飞的诚实。 “你朋友呢?不跟你一起?”许云山嚼着口香糖问。 “我不想让他来,其实我对看灯没多大兴趣,碰到一些难题想问问你。” “说吧,看看和我猜的一不一样。” “你猜是什么?”牟晓晨听他这样说又突然不想说了。 “你说完我告诉你。” “不,你告诉我我再说。” “那算了,我们都别说了。”许云山摇下车窗,把口香糖吐出去。 本来一肚子话想往外倒,可他节外生枝一句话就把她噎住,牟晓晨控制自己复 杂的情绪尽量向窗外望,胸闷喘不上气。 公园里很多人,孩子们都挤在摊位上选花灯,许云山问她要不要一盏,牟晓晨 望天长叹: “我现在痛苦得想大哭一场,哪有心情提着花灯逛公园!” “好吧,我们先找地方坐下来,听听你的痛苦。”许云山领着牟晓晨进了少数 民族风味馆,点了十几样小菜,“这里都是纯正的地方特色,其实我对看灯也没多 大兴趣,来饱餐一顿是真。” “你说我继续留在北京有发展吗?”牟晓晨举起筷子看那些腌成酱紫色的菜没 口胃地迟疑着。 “你现在干的不是不错吗?杨超又为难你吗?” “不是,我朋友让我回哈尔滨。” “如果你爱他就跟他回去。”许云山放慢筷子认真地看牟晓晨的脸。 “可是,可是北京这边我刚刚打开一点儿局面,我不能为了爱情什么都放弃。” “你真打算志在北京奋斗吗?不想回去?” “北京机会多,以后的事难说。” “那你就为了事业放弃爱情。” “怎么可能,我们已经谈了五年恋爱,感情一直很好。”牟晓晨拼命摇头。 “那你当初为什么来北京?他同意?” “他说让我出来锻炼锻炼也好,但是现在他突然改变主意了,我感觉他不信任 我。” “我要是他,当初就不让你来。” “为什么?” “北京人才济济的地方,怎么可能把自己漂亮、有才又单纯的女朋友放出来这 么锻炼,太危险了,除非他对你很有自信,很有把握。” “以前他是这样,但自从他们工作单位出事,他停职以后,他就总怀疑我。” “这就解了,男人地位受到动摇的时候,其中一种本能就是要牢牢抓住他的女 人,同时又把女人和他已把握不了的地位相提并论产生怀疑,你应该理解他。” “可我的事业也刚刚起步,我也需要支持和理解,为什么女人总是迁就男人的 需要?”牟晓晨着急地捶桌子,“而且我只需要一段时间,又不很久。” “要一段时间干什么?” “我一直追着几个广告业务,已经有眉目了,现在回去前功尽弃,而且有一笔 业务可能决定我以后能否在北京立足发展,在北京这半年,我受苦受累为什么?” “有这个经历在哈尔滨也可以发展。” “我做的这种文化生意在哈尔滨哪有市场?现在亚洲经济普遍不景气,在哈尔 滨那种意识闭塞、政策生硬的边疆城市更难发展,回去就要重头再来。” “你这么有主意、有思想,我没法给你意见了,问题在你朋友能不能听你的劝, 给你这段时间。” “他问我就算业务都成功了能怎么样,挣的钱就能在北京安家立业吗,而且即 使这样,他也不可能跟我在北京。” “我明白了,如果你失败,就是一段时间的问题,如果你成功了,就是将来的 问题,先放开失败不谈,你想想如果有一天你在北京建功立业,他又肯定不能来北 京,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如果我有能力把他安排得很好,他应该能听我的。” “他的家庭条件怎么样?” “挺不错,尤其以前。” “那就别想得太天真了,牟晓晨,男人的自尊不习惯被女人安排,尤其听你说 他那么要面子。” “那我怎么办?让我这样一走了之就等于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放弃了,为他。” “这是一个老问题,你要事业还要爱情,不管你在北京前景怎么乐观,如果选 择他最终都得放弃,所以不如尽早决定,省得日子久了更放不下。” “有这么严重吗?”牟晓晨喝了一口浓茶。 “其实放弃北京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反正从我个人角度说我倒不希望你走。” “我走以后就没人这么得闲陪你逛公园、看灯、吃饭了,是不是?” “人到处都有,但没你这么合适的人选,我肯定很想念你。”许云山欲言又止, 短叹了一声叫来米饭。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什么事都不瞒你。”牟晓晨很奇怪自己的鼓励,总想 让他多说一点儿,而且很好奇他将怎么总结他们之间一起的日子。 “有些话我还是不说好,回哈尔滨之前通知我,我给你送行。”许云山的情绪 明显低落,只吃了半碗饭就结帐看灯去了。 夜晚,人影在灯光中间穿行,象一排排鬼火勾引着亡者的灵魂,许云山拉住牟 晓晨的衣袖,怕她人多走散。牟晓晨在他的牵引中为他感动,如果夜不停,她希望 就这么被人牵着,可以不看方向,一直问问题,她宁可变成一缕鬼火。 许云山把她送到宾馆门前,跟她道别,言语里带着伤感和不舍,但他什么也没 说开车离去。 牟晓晨眼里湿湿的,她搞不清自己是怎么了,他转头的一刹那她竟觉得心头酸 楚,如果阿飞能象许云山一样站在她的立场跟她分析未来、讲清道理,他们的问题 就容易解决了,她喜欢许云山跟她说话的方式。 林飞还没回来,牟晓晨给梁嘉国打电话,听出来他们喝多了。 “你们一定得好好谈谈,小牟,我把我兄弟交给你,你可珍惜……”梁子拦出 租车,差点儿撞在倒车镜上。 林飞吐了,吐在牟晓晨的裤角上,口中还念念有词“女人呀女人,哼……” “女人怎么啦?”牟晓晨听他不屑的口气不禁皱眉反问。 “虚荣、不可靠!”林飞一翻身不出声了,鼻子里挤出的酣声和身上散发的酒 臭让牟晓晨恨不得给他几巴掌。 这两个形容词看来是赐给她的评价啦,男人不虚荣吗?很可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