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乔托 穿着校服抢劫无疑需要勇气,甘愿冒着被认出、被捉获的危险来进行这件事情 真让人肃然起敬,但也预示这另一种可能:即由于对象自身过于明显而使人对整件 事的可信程度产生怀疑。首先,乔托就认为这件事蓄谋已久、存心嫁祸,蓝白相见 的校服,那蓝色因为与白色相搭配而显得混浊不堪,处境微妙,几乎能想像上千个 中学生同时穿这种混浊的服装出现的场面是多么令人触目惊心。乔托想起来了,对 面楼阳台上就常晾一件,他看过那个男孩穿这套校服,书包在发育不全的肩膀上晃 来荡去,有着那个年龄难以逾越的表现的欲望。有好几次,他趴在阳台上张望乔托 的窗子,如一头忠诚又无聊的狗。在乔托心情好的时候,曾朝他喷口烟,比划一下 中指。其次,他感到不再那么孤独了,发生到他头上的抢劫案一下子让他与这个城 市的宽容,温暖而有弹性的怀抱产生了联系,与那条两边树上挂满了红灯笼的步行 街、坐在高速公路旁发呆的流浪汉一起成了这个城市心照不宣的标记,也就有可能 和城市虔诚的生活方式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和解;哪怕这种和解多么禀性脆弱,不堪 一击。但是,至少他还能够心安理得地汇入这座城市雨水纷呈的肌肤中,还能够照 常吃饭、大口呼吸、睡眠、恐惧,维护孤独的艰难,并再度以此生活下去。 遗憾的是,被抢劫这件事情和他的生活中其它事情一样,一经发生就定了,没 法长久,没法引起一系列反馈的事件。开头的时间还能指望由此改变一下生活的沉 闷,难以忍受的一成不变,于是乔托相当起劲地就这件事进行推理、分析、搜寻。 后来才发觉这么做仅仅是朝生活的池塘里投了一块虚无的石头,你看着微澜一圈一 圈地荡漾开来,再一圈一圈恢复平静,却没有丝毫办法可想,人在这个过程当中无 一例外只增加了忍受的耐性,除此之外一无所获,被抢劫所带来的刺激由于得不到 恰当的支撑,过不了几天就全变了味,站到嘲弄的对立面去,跟对面楼阳台晾着的 那件校服一起向乔托展示他连续的冗奋何等虚弱,寻找抢劫者的行为不过是一个未 婚的三十多岁的男人不正当的激情所引发的可笑行径。乔托一下子被打倒了,再一 次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当中。他对此厌倦透顶,在这个了若指掌的城市当中,一切 总在指向一个最终的缥缈的结局。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