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璧漓去找丝阳,直奔东面,一路上仆人对他欠身行礼,他便轻说一声“免礼”, 长廊上忽然碰见韩有成的小女韩静,说了声:“静妹妹好。” 韩静长相普通,但有一种气质是普通女子没有的。她也知道璧漓知道她仰慕他, 有些难为情:“璧漓哥,好。” 璧漓想:“我若问她要去哪里,好像我要陪着她去似的。”便道:“我正要去 找丝阳,你今天看见他了吗。”如果男人喜欢女人,会紧张的没话找话,拿个他们 两方都认识的人当话茬,可是如果男人不喜欢女人,也爱这么招来。 韩静有些失望:“他早上来找过我,临走时,说他现在这会儿要出去。” 这不是让我省下空子么?璧漓道:“是吗……”犯着难,忽然有个小女孩跑来 了,叫着:“韩静!我还找你呢,原来在这儿!”韩静一见是潺潺,又难为情: “你,找我有事?”潺潺笑道:“我想找你说个话儿。”璧漓道:“也好,你们先 说吧,趁丝阳没走,我去看看。”潺潺道:“你要去找他?跟你们说,可有意思了, 我昨晚上睡不着,起来走走,三更半夜的,看见有三四个丫鬟守在四时苑的门口, 我过去一问,她们又都赶紧都跑散了,奇怪,是不是丝阳又再想什么幺厄子?”璧 漓镇静道:“他,本性是很好的,那些丫鬟半夜还敢在外面走动,是该好好管教管 教了。”潺潺道:“是啊,虽说丝阳以前不出门,最近没少往外走啊,怎么还有人 没见过他?”璧漓道:“你别问我,不是要和静妹妹说话么,我先去找找他,正好 直接问问他本人。”潺潺笑着向韩静道:“快把我哥留住啊”韩静推她道:“好。” 璧漓正要转身,没明白韩静是在回答谁,停了一下。韩静忙道:“我是在说你, 好,你去吧,我和潺潺坐一会儿。” 园门上挂着“妍园”两字。璧漓从幻园出来,到了妍园,感觉又不相同。妍园 华美而生动,很别致。院中心正有四个小厮,正围坐在石桌边下棋,没提防璧漓来 了,还在下着。 “你们少爷去哪儿了?”璧漓问。 四小厮便都抬抬头,一个温文尔雅的站起身:“李公子好,少爷正在里边写东 西。”璧漓便敷衍一笑,去敲门:“丝阳在么?” “谁啊。”都是明知故问。 呀!走出“人”来了,怎么好像还带闪光似的。水丝阳呀?比璧漓略微矮瘦些, 长得比璧漓强几十倍,穿的也比璧漓花狸狐哨好几倍,右手摇晃着大号的扇子,却 又耸起肩缩低脖子,说话怪腔怪调,还习惯动用满脸肌肉,顿时难看之极:“奥欧? 嗷嗷待哺乎原来是璧漓兄,璧漓砚兄乎可曾记得同窗一载而相互砥砺之情似海有多 深?”语无伦次不成人形。 “你就别和我也来这套了,都是听你的,今天让那个单丫头捉弄的窝火透了。” “啊嗨,你不会去偷看嘛。”丢出一副又爱慕又不屑一顾的表情。 “我才不会……你在房里写什么?” “写个屁呀谁说的,我在看春意一百十六图,唉!看得腻了,咱们去溜达溜达 吧。” 璧漓听见丝阳看的东西,不好再说什么。 还是那个斯文的小厮,见璧漓和丝阳走过来了,说道:“少爷,你要和李公子 出去,别忘了早些回来,一会儿还有出去的事。” 丝阳笑道:“我又不住这儿,你也不是我老婆,什么回不回来的,等着吧。” 四小厮都笑着看他,一起答:“是。” 其实整个钱府就是个人工的天然大花园林。璧漓长发至背,一身深湛绿锻,脱 俗飘逸,雍容雅气。丝阳呢,两脚向外撇呀撇,全身上下摇呀摇,随时都要摔倒。 但他有件谁都比不了的东西,就是那一头白巾缠绕,一直长到大小腿相连之处的长 丝,竟还能散发出黑、红褐、金三种色彩! 丝阳爱玩闹,小时候见璧漓头发长,就要和他比试,说道:“玩儿呗。”说这 头发长短也有比着玩儿的。后来他头发长到快落地了,又向璧漓道:“你快剪,我 再和你比短。” 水明一看见这头黑不黑黄不黄比谁都长的杂毛就增气。吴氏笑着劝道:“这是 阳儿孝顺咱们,不舍得把父母生给他的剪断。”水明管制不了,说道:“随他自生 自灭去吧!” 奇异是天生的。这头发平时乌黑,可是只要在比较强烈的阳光下,立刻会变成 三彩霞丝,黑色和红褐色相间着,外表浮动着一层金色,金光闪闪却不耀眼。“水 丝阳”,头发就像一丝丝闪金的阳光,却又只是“丝微”的点彩,总可以直视。 璧漓可以披散着头发。而丝阳则是要用一条大宽长巾,从长发的中段缠绕一截, 下半截不缠,任那里摇摇欲坠,飘飐徐徐。 这是脑后,两人脑前也不同。璧漓将头发全梳到后面,前面只有少许几根,隐 约露出脑门正中的“美人尖”。丝阳又和他比,说:“前边儿我也得比你多。”于 是梳了一种井然有序略带弯弯的头发帘,也不短,许它长过双眼,这样它蓬松起来, 正好压在眼皮上,还不至于遮住眼睛,直到它长过鼻子,即便蓬松起来也感到扎着 眼睛难受了,才又剪回刚过双眼的原型。 大长头发容易闷热,尤其夏天,需要经常梳洗。洗净凉干,费时费力。丝阳叫 丫鬟们伺候他洗净,他自己再慢慢梳理凉干。 先不管香兰如何,水丝阳就够女气的了。又不管水丝阳脑袋如何,只他那动作, 就能分辨他的性别了。看,左扭右晃,逛逛荡荡,刚还拿着扇子,扇子现在何方? 看上去格格不入的两个人,不一定要等到狼狈那样的近似,才能成为好朋友。 “唉!也对呀?像她那样的人,哪儿是谁想见就见的?”丝阳道。 “什么想见不想见,把人囚禁起来究竟是何居心!街上人都说,钱家有个什么 妖精,什么少爷的,不会就是她吧!” 丝阳捋着耳鬓道:“妖个屁呀谁说的,妖精有长那样儿的么?”怪模怪样的, 忽然来这个女气的动作,真让人不舒服。 碧漓道:“既然不是妖精,为何不叫见人?也许那就是个妖精,就是克死父母 的钱少爷。”丝阳皱眉道:“钱香兰?钱孝天生得出,我可看不出。”璧漓道: “只听你说,其他人都未亲见过,哪有好看到那么邪乎的?” 丝阳听了,两条眉毛挤的不同高低,上下嘴唇一东一西,两侧鼻翼瘪了下去, 笑道:“我这脸邪乎吗,你见过谁能不用手就这样儿的吗?”碧漓有些急躁道: “你就是没个正经,板子该挨够了吧。” “你没挨过么——”拉长声音,目光轻蔑。 璧漓笑道:“哈,没有!”丝阳打着阿欠道:“啊——,没有,你是没那个福 分呸!要没我这个挨板子的,你能想去解救那人么?” “是,谢谢啦。”璧漓笑。 丝阳一副无赖相:“我现在想出去玩儿,你呢?” 璧漓想起一件事:“出去玩?对了,她也是出去玩了。”丝阳一歪嘴:“我知 道,我管她!”璧漓道:“哦,她若出了事,汤凤才他们一暴露,就能看见她了。” 又问:“前不久你身边多了四个人,还被大家赞为‘四妍’,这四个妍真有那么好 么?我倒觉得也就刚才和咱们说话的那个还可以,其他几个都挺闹腾。” 丝阳一听,大咳嗽了一声,极夸张的喷口痰,后边的长丝随着颤摆:“四个妍? 咋不说四只眼呢?哇啦哈赤卡呸!我就问你一句,你知道天上的星星都上哪儿去了?” 碧漓随便道:“下山去了。”丝阳突然改变话题的习性,他早已习为常了,只 是搞不清,为什么要问星星。 丝阳呼喇喇的大喊:“不哇不哈不赤不卡,是呸!是错啦!天上的星星也有光, 只不过太阳比它们更亮,这就把它们的光盖住了,懂吗?” “……是这样的?”一个人不懂某件事的时候,很容易相信别人的见解,最容 易半信半疑。 丝阳又道:“四妍既称之为‘妍’,他们个个都比你漂亮,比你美丽,比你… …漂美,承认么?”没别的好词,让“漂亮”和“美丽”合作了。 “嗯,以前是这样的。”璧漓轻声笑笑。 丝阳歪着嘴,大大咧咧道:“是呀,和太阳星星一样,他们站在我周围,让我 的光辉遮住了,这才显得不如以前,没了我,他们好的多。” 说的对!没有你,许多人都好的多。碧漓想着,说道:“好好好,我不如四妍, 那还比得上你,尤其是你那厚实麻长的青丝,多‘妍’啊,你去玩儿吧,我先回房 了。”又想,我像不像哄小孩儿的? 两人就此分开。丝阳眼睛坏怀的一乐,后面长丝不太竖直,回手轻轻掸打一下, 使它摆动起来,这样就能落的笔直朝下。 往妍园走着,正赶上汤凤才等议完事出来。众老爷今日大喜特喜,看见丝阳, 却又略感忧郁。水明叫住他问:“又想去哪儿啊。” 丝阳一躬身:“伯伯们,爹,我想出去玩儿,不惹事,您放心吧。”这么多叔 伯面前,不敢摆弄丑态。 “不许晚了。”水明道。鲁成章微笑道:“哈哈,年轻人多出去走走好啊,阳 儿,晚上有筵席有彩花,早回来早热闹啊。” 丝阳告退了,长丝在他转身的时候最迷人。鲁成章赞了一句,水明谦了一阵。 晚上要欢庆了,一切都很迷人。 四小厮这才看见丝阳,都抱怨道:“等你一会儿了。”丝阳掸掸长丝,笑道: “好花不常开,好等不常在,嗯……好话不常有,好人没几个,咳咳咳,错了,好 东西没几个。” 这四个比璧漓“漂美”的小厮,被丝阳逗笑了,最好看的那个道:“好东西都 在你头上,还不快走,看你老婆去。” “老婆个屁呀,谁说的,好东西咱们有哇,带好了没有,走!” 五个人开始招摇过市。一个小厮提起丝阳的头发,甩来甩去的玩儿,丝阳笑着 扯过来,像女人那样搭在身前,抚摸几下,边走边弄。 路边坐着个乞丐,端着乞讨碗,碗很破烂,里面聚了些钱。丝阳望着他骂道: “嘿嘿,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还是要饭的没一个好东西?我就偏你妈的不信还有 个不食嗟来之食的,呸!”顺手砸出一把铜钱,铜钱把碗打翻,钱在地上乱滚。 “我不信你妈的,你捡你爸的吧!哈哈哈!”丝阳嚷道。那四个小厮也发笑: “臭叫化子,别人开恩赏你的,快点儿捡起来,不然就捡自己的脑袋吧!” 乞丐惶恐之余,趴在地上捡着,又被丝阳踢倒。 收回腿来,抬眼眄视,见有个十六七岁水灵灵的少女迎面跑来,便把长丝轻抛 到后边,伸胳膊拦住她,假装德才兼备者诚恳求问,朗诵诗文般的说话:“姑娘, 小生我有一事不明,只有姑娘可以解答,请姑娘救救小生我于苦海四周遭的寰宇之 内吧。”少女一愣,本来神色慌张,现在又更迷茫,看着丝阳还算谦逊有礼,驻足 道:“我怎么有能耐救别人……” “姑娘啊,别说没能耐,谁也没失败,你可知——,天上的星星们去哪里去了?” 真有意思,没能耐没失败,他这样子是诗人感慨。 “这……”少女想想,说:“星星消失了,变没了,晚上还会有的。”自己怎 么这么爱答这种问题,这问题和苦海又有什么关系?正想继续跑,丝阳早已原形毕 露,脸色剧变,大声淫笑道:“错啦!星星是让太阳吓跑啦!哈哈哈哈!星星见了 太阳当然会跑,有人见了丝阳居然不逃,我看你是一丝太阳嫌少不怕,却不知大爷 我的厉害呀,还要往我身上撞……”说着一步闪到少女身前,揽起她的纤腰,食指 托起她的下巴,歪着头死盯着她那鲜嫩的脖子,欲火凶的吓人,又用自己的长丝轻 刮少女的脸庞,在她耳边软语轻声:“我这是在为你刮骨疗毒啊,你也帮我疗一疗 哇。”说着一抹嘴,狠咽了一大口哈喇子。 少女听说过“水最美”,从没见过水丝阳。看他头发知道是真,没想到他是这 种人。被他在耳边逗的痒遍全身,脸羞得通红,急忙用力推开他,却又被那四个小 厮拦住了。丝阳生气道:“跑什么,不许走。”扑上去死死搂住少女。 夏天衣薄,两个人的汗湿透了衣服,就像没穿着相贴一样。少女大急大羞,拼 命挣扎,怎么也挣不开,急得直哭,两手不停的打丝阳。丝阳的头发帘有些乱,百 忙之中他还抽出手来快速的捋一下,说:“你太好闻了,熏死我了,我舍不得放怎 么办啊,快答应我,伺候我去。”就是不松手。 少女挣累了,停下来歇一会儿,丝阳又用鼻尖蹭她的耳朵,狗一样的嗅着。少 女误入彀中,悔恨晚矣。 路人都暗骂水丝阳光天化日为非作歹,天理难容。四小厮不但不去唬散众人, 反在一旁兴高采烈的摇旗呐喊:“快来看快来看,水丝阳强奸民女喽!快来看那!” 丝阳轻轻的摇晃着少女,求她道:“愿不愿意呀。” 少女也不说话,也挣不动,也就不挣了。丝阳看着她的大眼睛,挨着她丰满的 胸脯,下体不由自主的顶了起来。少女感到了,羞得全身乱颤,叫道:“色狼放开 我!”丝阳小声道:“不能放,你一走,别人都得看见我翘了,那多难看啊。”说 话越来越猥亵,少女更加忍无可忍了,大喊道:“混蛋!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仍然挣不动,又哭了。丝阳笑着用长丝擦她的眼泪,欢快的玩耍着。 正这时,远处突然奔来一个老汉,拨开人群,冲他们喊道:“孩儿——!”少 女认出是谁,哭喊着:“爹!救救我!救救我!”老汉便来扳丝阳的胳膊,丝阳竟 顺势放开了。 少女得脱,投到父亲怀里,痛哭着。一个小厮道:“我们少爷搂你你不肯,原 来你喜欢年纪大的,那就嫁给他算了?”其他小厮跟着全笑。 老汉不看别人,只向丝阳道:“公子!小女不懂事,请原谅,何必这样羞辱她!” 丝阳鼓弄着长丝,哪儿也不看:“老大爷,您刚才在哪儿呢?” “爹,不理他,咱们回家。” “不回答少爷就想走?你们太傻了吧。”四小厮道。 “老汉我在这附近卖杂货,闻声赶来的。” 丝阳一抬头,眯缝着眼睛打量老汉,见他鼻头上有个很大的痣,嘲道:“咦? 大伯,您鼻子上有只苍蝇,我来帮您杀了它!照妖镜,把匕首拿出来。” 原来有个小厮叫“照妖镜”,他把短剑递给丝阳,说道:“真好玩儿是吧。” 丝阳笑道:“小妖精,你这两天可又美了不少啊,美死你算了。”低头去看, 匕首套是土黄色的,上面有一轮金线绣的太阳,太阳之中昂首站着一只三足鸟。丝 阳“嗖”的拔出剑来,只见深湛紫焰缭绕剑身,剑柄是黄金圆柱体,也镌刻着那轮 有怪鸟的太阳,锋芒令人觳觫难安。 四小厮按住老汉,丝阳便要割他鼻子。老汉脸色乌青,大声道:“世上竟有你 这等祸害,真是黎民百姓之灾!”少女大哭着求丝阳:“放过我爹!你放过他吧! 我和你一起走就是了!”丝阳却笑道:“您想和我一起走?别做梦了吧!我早有人 了!刚才那么着,主要是想把你爹引诱出来,好用他的摊子试试我的宝剑,快带我 们到他卖东西的地方去。” 少女领着去了。果然是个简陋的杂活摊子。丝阳见了道:“太好了,你真乖, 我真聪明。”于是短剑乱挥,冷色轮回,把这摊子斩成碎块儿,竟连一点声音都没 发出,足见其锋利。 “老倭瓜您想逞强?”丝阳指指老汉的鼻头,“这只苍蝇见我要杀它,它却不 飞,就算是它不怕死,你也要不怕死,顶多也就等于一只苍蝇啊,你还是蛆变的呢, 真是老倭瓜长蛆呀!哈哈哈!”大笑着和小厮们扬长而去。 两父女恨着丝阳,岂料丝阳忽又回来,扔在地上一个纸包,捋着耳边的鬓角: “老伯,给你点儿补药,叫你活着干受罪,一时半会儿老不死的吧,你要是不拿着, 让我知道了,我就抢走你的闺女,把她,然后……你知道了吧,哈哈哈哈……!” 女了女气的人说出这种话,那才最可笑吧。 一个小厮捡起药包,硬塞进老汉的口袋,骂道:“老丫挺的。”丝阳听见“老 丫挺的”,和另几个小厮差点儿没笑死了:“老丫挺的,老丫挺的,哈哈哈哈……! 哑巴会骂人了!哈哈哈……!”大笑不止。原来这个比丝阳还女气的小厮叫“哑巴”。 五个人转身离去。少女搀着爹爹,望着丝阳色彩绚烂的长丝,通红的脸一直没 变。 丝阳和小厮们行了一阵,又举起了匕首:“嗳,我忘了,刚才应该把这剑给那 小贱人看,跟她说,我那个就和这个一样长,然后再看她能有什么反应?”照妖镜 道:“哎哟,你骂你老婆是小贱人,又说自己有多长,你们俩小贱人小贱羊真相配。” 丝阳笑道:“你这小妖怪真好玩,以后给你找个母妖怪,生下一堆又是小妖怪。” 哑巴道:“找母妖怪?他才不那么傻呢。”照妖镜道:“你说谁不那么傻?” 哑巴道:“你管不着。”丝阳便劝:“有什么可吵的,苦丁花和菜帮子,你们俩怎 么不说话啊。”另两个小厮“苦丁花”和“菜帮子”都笑着说:“一切听您吩咐。” 于是几个人大摇大摆,更加愉快。 街上人唯恐水丝阳又想出个什么法子来折磨自己,吓的连跑带滚带爬,只求躲 他远远的。 丝阳站在街上,望着四散逃窜的人,呆了一呆,眼神变得温存和蔼了,好像一 个老人,正在触景生情般感慨一生,接着又渐渐哀婉下来,瞳孔四周晶莹剔透,弯 弯的发帘压过眉稍,多么美啊。 不料他又蓦然间放开喉咙道:“跑什么!都是杂种!畜生!混蛋王八蛋!钱家 就是天下第一!水家就是富甲天下!我就是要欺凌你们这群贫困良民!”喊完了依 然大笑。谁想到会是这样。 大家只有躲得起他,他说什么,就当没听见。原本热闹欢腾的街市,被他搅得 七零八散,满地都是各种被撇下的废物。雨造成的许多小水潭,被人们踏的四处飞 溅。人几乎跑光了,人少的有点可怕。 丝阳颜色又缓了,伤感异常:“唉,玩儿够了,明天再来弄他个稀巴烂,现在 那就……咱们回家。”又恢复了一些淘气,学那少女的声音。四小厮又笑。菜帮子 道:“少爷啊,不去找个店家待会儿了?” “找什么找,走不动了,你们抬我回去。”说着,把长丝放到身前,用手护好, 跟着“啪”的一声,竟就躺在了当街。四小厮将他抬过头顶,让他姿势舒服了,就 要往回走。却猛听见远处有人正在大骂着谁,人少,听的很清,丝阳笑道:“咱们 都忘了,还有事儿没完呢,快放我下来,去那边儿玩儿。”照妖镜含笑道:“放下 您?您别来这套啦,我们抬您过去怎么样?” 丝阳也笑:“客气了,谢谢啦。” 为什么有四大美女,却没有四大美男?男的真都那么蛤蟆草包吗?我非找出几 个好的,让那些女的们心里也都有个惦记,让这群好色懒惰的男人也都长长见识, 一定有趣。又一琢磨,笑了,其实就是想给自己找几个伴儿,还非要来这么个充满 正义的理由,对了,还可以趁机把孤儿乞丐留下,一石三鸟了。于是写了告示,到 处宣扬:“凡推荐绝世美男子者,全族重赏,被推荐者中限收四名,给水丝阳做伴, 无须劳力,享尽富贵,仅限下个月十五号报名,欲领赏者从速来振世武馆(即钱家 于本地开设的总武官)集合。” 水明就知道儿子最喜欢干这些怪事坏事浪费钱的事。吴氏笑道:“就让阳儿玩 呗,只怕今后做起正事,便没时间戏耍了。” 钱府的名誉还没全完,“水最美”很能惹人猎奇。当天竟有上百人前来应征。 丝阳看见一些貌丑如猪满脸伤疤的也来了,忍不住捂着嘴笑,又骂:“你你妈的也 来糊弄你少爷我?滚回你猪窝吧!”那人唬了一跳,没想到他长得这么文静,说话 这么粗鲁。丝阳又怕会有女人混在其中,说道:“对了,你们这群人里有女的吧? 想骗我?哼哼!我要亲自验你们的身,把你们的衣服脱个干净,喂!”招呼着旁边 的帮手:“你安排一下,叫所有人到南边儿那间屋子里脱了衣服……”话没说完, 就有很多人跑了。丝阳大笑几声,又问了半天,总算细选出他以为美好的四个来。 这四人都读过书认识字,分别是花成官、孙联、赵陈宜、方琼,都是不情愿而被父 母或朋友强拉来的。丝阳犒赏其推荐者每人白银三千两,其他所有人各给二十两, 全打发走了,便和花孙赵方四人,一起回到钱府,先都进了他的园子,四时苑。 四个人细看丝阳,他那铺到腿的长丝,像阳光下反射出彩虹的瀑布,五官各个 无以伦比的漂亮,而又完美的搭配在一起,更显得无以伦比的完美。尤其是那双眼 睛,像春雨中的秋水,像无暇的美玉嵌上深黑的宝石,能叫所有人自惭形秽。只要 和这双眼相对,你会立刻动情。四人便想:“世上流传‘天下水最美’,平时见不 着水少爷,原来确乎正如人们所言,看来是美人相惜,所以才想到处寻美吧。” 这里要说起曹操惜刘备。刘备是不是英雄暂且不说,只有真正的英雄,才会主 动的去爱惜他认为是英雄的人。 丝阳被这四个人看的不好意思,说道:“看什么,人都一个样。成官陈宜联琼, 名字怪了吧唧的,爹娘起的没好的,你们喜欢叫什么,我做主,给你们改了!…… 不改不行,我叫着别扭,你们不说,我就随便说了。” 少爷有令,尊!花成官年龄最长,道:“少爷,爹娘想要我当官,但我最烦的 就是那些官僚,现在做不成官,又离开了父母,唉!从今往后,我成了个孤苦零丁 的孤儿,我……”丝阳打断道:“命不好,以毒攻毒,你就叫花零丁吧。” 孙联年岁其次,道:“少爷,大家都说我菜瓜木脑,我一想:”我就这样,你 们管呢?‘爹娘教的要联结那些有钱的人,有名的人,我不想听,我就喜欢没名没 才,我就愿意菜瓜木脑!“丝阳笑道:”行了,你叫孙彩。“ 四人之中,属赵陈宜生得最美,听他道:“我爹姓赵,我娘没嫁他之前姓陈。 爹说要尊重娘,管我叫赵陈宜,还说我生下来就这么俊,是因为他们结合的很相宜。 我呸! 陈宜陈宜,越听越像个‘衬衣’,还相宜呢!他们早死了!我要当妖怪,不是 人生人养的,又丑陋,也不用穿什么衬衣!“ 丝阳笑道:“是吗,那你怎么不毁了容,撕破衣服,再挂个牌子,上面写‘我 不是人’?嘻嘻,算啦,碰上我帮了你这么个大忙,叫赵妖问题就全解决了。” 方琼最小,道:“少爷,爹娘希望我长得像琼花碧玉,好把我,我,我早就躲 开他们了,现在来找你是因为不想再为生计发愁。我很懒,不喜欢多说话,只要有 钱,我就哑哑巴巴的过日子。”丝阳看了看他,笑一声道:“懒鬼,还不说话呢, 话够多的了,长得不错,叫你方懒太不雅观……雅观?你想当哑巴,你就叫方雅吧, ……不是‘方哑巴’,没有那个‘吧’字,叫方雅。”又道:“你们都能改我不能 改,没天理呀。” 赵妖道:“你自己起一个,我们背地里这么叫你不就行了。”丝阳大喜:“好 呀!我给自己取好了,你们以后就这么叫吧。”四人齐问:“少爷想叫什么?” 丝阳道:“贱羊。” 四人被逗笑了,花零丁道:“我们可不敢这么称呼您。”丝阳道:“那就算了, 我不想勉强谁。记好了,花零丁、孙彩、赵妖、方雅,你们说,咱们干什么好呢?” 孙彩道:“少爷,你想做些什么,我们扶持你。”丝阳淡淡一笑:“咱们都没长大, 那就,玩儿吧。” 钱府有的是花园金殿。丝阳叫人把自己最大的一个园子装饰一番,腾给了四人, 四人都欣喜异常。丝阳抄袭起“幻园”,把这他们的居处取为“妍园”。此后他就 像遇见了知己,还是一下四个,本来不出门,自从有了四妍,便开始到处惹事。这 一主四仆俾昼作夜,不分畛域,大骂大摔,倒也快活。 人们以前很难看见水丝阳,现在看清他是这么块料,便再没什么“天下水最美” 及“四妍”的赞誉了,却换成:“世上谁最贱?一水四人分。”以为他们是同性乱 搞。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