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时值傍晚,秋风有些儿紧了。 洛羽蝶从医院出来,一直在想程力骁劝她的话,听得进去的也就是那句:“只 要有钱,保住命不是太难。”她在原地想了一想,就向洛潮以前干活的那条街走去。 一直以来,她跟弟弟就在一纵一横的两条街上打工,过活。她在的那条是精品 专卖店,卖得都是些带点真真假假流行牌子的服装。赚得最多也是洛潮所在的那条 街上的女人的钱。 这是城里最不伦不类的一条街,本来是个大的商城,当时还起了个吉利的名字 叫昌旺一条街。可是不知是由于什么原因,小市场没火起来,房子门上的锁都生锈 了。 不知从哪一天起,哪一个人灵感突发,在里面租了个门面开了个茶座,有笙歌 传出。 没两个月,各式休闲茶座、酒廊、咖啡屋应势而生,昌旺一条街不再铜雀沉锁 了,热热闹闹的折腾起市民的耳目来。 布局一致的两屋阁楼式,角角落落的房间错落有致,多而不乱。到了这里,才 发现字典上那些柔情似水的,婉约香软的,热烈奔放的词都不够用了。有吧汀似水, 有酒廊情炽,令人眼花缭乱,甚觉进了温柔乡。白天所有的青一色的上下拉防盗门 都几乎都锁着,穿来过往的是正常过往路人。然而一到华灯初上的晚上,这条街一 下子成了全城最繁华之处,华灯竞放,散发着魅惑人心的光彩。 顿觉从这个城市角落角落飞来了莺莺燕燕们,那些打扮麻狂的女人都游魂般地 摇进摆出入各个似掩非闭的门,等候新的、旧的客人。 真正的成了“娼旺”一条街了。 洛羽蝶有一米六八的身段,身姿娉婷。蓬松细软的黑发,映着上了点儿淡妆的 脸,看上去更是面如玉肤似雪,眉眼之间皆可入画。 她进了面前的“真情人”酒吧,低靡的音乐让她觉得有些紧张,两只手不停地 互握着,尽量使自己那羊毛衫质地的连衣裙裹住的双褪不抖得厉害。毕竟这一步她 迈得不是那样情愿。 那些小姐们乜斜着眼看着她走进酒吧。好在老远,莉姐就迎着她了。 你来啦,来,你跟我先到楼上去,我们先谈谈。 洛羽蝶不冷不热的说了声好的,就跟着她走上楼。后面传来吱吱喳喳的议论声。 莉姐的谈话很直接,她说,你要知道你今天是“下海”坐台当小姐。这可不是 你在“伊人”专卖店,嗲着声音喊两声欢迎光临、谢谢惠顾就行了的。在这里,是 笑迎客,泪滴心。 皮笑肉不笑,情动心不动,整个人放精灵点儿,少吃暗亏。做这一行的,要的 是个忍字,忍到树没皮人没脸。你要有心理准备。 洛羽蝶一声不响地听着,末了,说了句,谢谢莉姐。 先别说谢,说不准哪天你恨我的日子在后面呢。再怎么说要不是洛潮是在我这 里出的事,我也没这份心对你。她这话说的倒是实话,她是真的有些儿心疼那个在 她床上活生生的,现在死人一样躺在医院里的小伙子。 不,谢归谢,恨归恨。不是说了谢就不恨了。洛羽蝶神情漠然的说。 一想到弟弟在她这里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她没有办法不心生恨意。只是初次 下海,总得有人领下来才行,而她只认识洛潮以前的这老板娘。在医院里莉姐就告 诉她,对于她来说,想要钱,只有无本的生意,来得快. 她要想抓住弟弟的那根 生命钱,她只有放弃灵魂与尊严。 莉姐没想到她这么说,有些讪讪地,你先在这里坐着,我看看给你选个好一点 的客人,出手不管大不大方,最起码他妈的不变态,别吓着你。 在低靡颓慢的音乐,嘈杂不一的声响中,洛羽蝶抱臂坐在沙发上。她不知道今 晚等待她的是什么样的一个命运的转折。一时之间心神不定,思绪纷至沓来。 她出身在这黄海之滨的一个象燕尾巴的小镇上。那小镇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雁 归港。 离市区有一百多里。出生的时候,她的右手腕上就有一片红色印记,起先以为 是血管瘤什么的,后来查看是个红色的蝴蝶形胎记。而且那蝴蝶只有半只翅膀,栩 栩如生。 洛羽蝶的一家靠海生息着。曾经她家有一条好大的船,还有一座带小院的楼, 总是在院子里晒着虾米,虾皮什么的一些小海货,她小时候就在家看着那些海货, 一边拣着大点的吃。 那里盛产盐,腌东西不花钱。她就在吃盐腌制的海虾米中长大,许是吃得多了, 竟落下了一个气管炎的毛病。平日里没有什么的,只是不能太劳累、受寒,不能闻 一些过敏的气味,不能哭得太伤心。否则呼吸道就会很不舒服。 十八岁那年,对着大海她只能想到在海上遇上台风跟沉船一起长眠海里的父母 了。没有爸妈管教的弟弟洛潮小老鼠一般地混迹江湖。洛羽蝶刚好中专毕业那年他 因打架伤了人出了事。二十岁的她相信了叔叔的话,为救弟弟,把家里的房子典卖 了,最终也没把洛朝给套出来,还是判了四年。她却再无家可归。 小气得把她当作眼里的沙子的婶母最终还是把她这粒沙揉出了眼,无助的她一 个人有泪往肚子里咽,不得已,只好来到城里打工。 四年后,洛潮回来了,本以为姐弟俩可以相依为伴了。可是他奢侈地只与她共 度了四个季节,现在就躺在了医院。不但不能与她相依为命,她却成了他命的依靠。 她前生一定欠了他的,她现在得为他卖身保命,她别无选择。 家运真的太晦。洛羽蝶有些破碎的恍惚,是不是真的似那个长着吊眼稍的小婶, 皱着鼻子上一浪一浪的皱纹,处处游说的那样,她有那断翅的蝴蝶命,是个不祥之 人? 再次看着自己腕间那只没有双翅的蝴蝶,难道今生真的要象只受伤的虫子一样 不能自由自在的飞吗?她有些眼晕。 -------- 黄金书屋